第19章
第 19 章
作為《遠行》的最後一期收官之旅的主題,《黎明》肩負了很多使命。它既要讓觀衆回味影片,又需要給《遠行》畫上一個足夠有意義的句點。
一行人早上起床,抵達繁華街道時是正中午。剛到的時候還是常規的室外綜藝環節,找找東西、完成完成任務。規則普遍簡單,主要靠嘉賓之間的化學反應。
但今天的效果卻并沒有很好。這有一部分是因為宋西寧和俞燃回到了特別的舊景之中,氣氛終歸無法做到無事發生,還有一部分則是因為喝了酒的張萬山和劉立。
別看綜藝給人呈現出的效果是放松的,但實際錄制綜藝的時候,卻很需要嘉賓快速反應。這兩位本身年紀就不輕,喝了酒之後反應那叫一個慢,拍了一個白天也沒弄出什麽包袱。
大齡組普遍狀态不佳,小齡組怎麽也鬧不起來,這個拍攝頭天,基本就只靠程至一張嘴說了。
到最後都快起泡了,才張口說:“哥哥弟弟們,我覺得這樣不行啊。”
“先錄下個環節看看的?”劉立撓頭:“不還有幾個游戲呢嗎?”
程至想了想,搖頭:“我覺得不是游戲的問題,是咱們來到這個《黎明》的拍攝地之後,好像就特別的不在狀态,總感覺心裏邊跟吊着什麽事兒一樣。”
他一邊說,一邊朝馬路邊坐着的張萬山看過去,說:“是不是啊張導?”
張萬山摸着腿沒吭聲。
“就沒醒酒呗。”劉立開玩笑接。
“不是這個。”程至洞悉一般搖了搖頭:“是總感覺缺了點什麽。”
随即朝宋西寧看過去:“是不是啊宋老師?”
一整天拍攝的都是無效鏡頭,攝像還沒有停,夕陽在天邊墜出橙花,再落入人眼。宋西寧坐在椅子上,接到程至的眼神,低笑着搖了搖頭。
影片中,阿遠不見了。
蔣明先是喊,随即奇怪地摸去了浴室,再一路找向門外,甚至到小樓附近轉了一圈,都沒有阿遠的身影。
他于是在旅館裏等了兩日,等來了各色閑雜人等,卻依舊沒有阿遠。又去醫院裏問,然而只憑“阿遠”這個名字,是沒有辦法找到任何人的。
蔣明于是開始思索有關阿遠的其他信息。
然後很快就發現,這方面他知道的很少。因為阿遠幾乎從不提及自己生活中的其他事,蔣明甚至連他住在哪裏都不知道。只先入為主地認為阿遠也是小樓住戶,卻在後來的找尋過程中被人不斷否認,竟說小樓裏根本就沒有這號人。
等到這時,蔣明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對阿遠的了解似乎僅限于辍學、母親病重、性情呆傻、以及……向往城市。沒有其他。
可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說消失就消失?
蔣明身上甚至還有前些時日和阿遠一起打架所留下的傷口,甚至是疼痛感,就明晃晃地擺在那裏,引起一切的阿遠怎麽可能會不見?
蔣明找遍了整座小城,甚至去報了警,懷疑是不是阿遠的債主做了什麽。卻都是一無所獲,甚至被人指點罵神經。
又一天,蔣明失魂落魄地回到旅館。他想起這些天忙碌,已經很久沒有抽過煙了,于是伸手去摸煙盒。卻在翻找的過程中,驀地發現自己的手臂內側,幹淨的皮膚上,有一道小小的疤痕。
這疤痕從小就有,久遠到蔣明快要忘記是怎麽來的。以至于眼下再注意到時,竟是略感眼熟地一愣。
随即突地反應過來……那天大雨夜,他想替阿遠包紮上藥,被阿遠拒絕,兩人拉扯的時候,他餘光有瞥見,阿遠的手臂上,也有同他一模一樣的疤痕,就在同一個位置。
就好像如若當時阿遠褪去外衣,脊背上的疤痕,應該也會同他背上的差不多一樣,只是新一些。
“你總是皺眉,到底在煩惱什麽呢?”
“我習慣了啊,但哥和我不一樣咧,哥是城裏人,得好好的。哥好好的,我就高興。”
“我要照顧我媽,還沒去過城裏……哥你同我說說,城裏是什麽樣的好不好?”
少年在說這些話時,臉上的表情天真又單純。病重的母親和繁重的債務并沒有将他壓垮,他抹抹臉後,就能幹淨地笑起來,聲音裏還帶着對這個世界最純淨的好奇與向往。
然而二十幾年的時間過去,分明得到了比過去更多,也分明走到了更遠的蔣明,卻被人生的新關卡直接壓斷了脊梁。
他想要輕生,甚至忘了自己幼時就叫阿遠。
曾經扛着債務與喪母之痛,懷揣着對明天的向往,以比今天更糟糕的境況,從這座小城出發。
*
《黎明》上映之後,引發了相當強烈的探讨。這是一部同自己對話的影片,它所能達成的共鳴不因國籍、性別、年齡而有所區分。
影片中宋西寧精湛的演技讓蔣明這個人物活靈活現,尤其是遍布大部影片的頹然感。讓許多觀衆在觀影結束之後見了他,都想問一問蔣明還好不好,有沒有再從小城出發。
答案是肯定的,影片最後又一朵送給阿遠的藍鈴花便已經點明了結局。蔣明造訪了曾經的自己,向過去拼命努力讓他有機會踏出小城的自己表達了歉意。
是觀衆入戲太深,見了宋西寧情難自禁。
而如此效果,自是毫無意外地為宋西寧捧來了他滿貫之路的最後一座獎杯,甚至讓他入圍了國外赫赫有名的格雷特獎,影帝之名徹底坐實。
與此同時,也帶火了飾演阿遠、年僅二十的俞燃。
有記者在訪談中詢問過宋西寧,說:“影片中,阿遠是蔣明的過去。那麽西寧哥,你在俞燃身上有沒有看見過一點自己過去的影子?”
宋西寧當時笑了一下,随即說:“沒有,在現實中,我和他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人……我沒有在他身上看見自己過去的影子,我從他身上看見了自己想過,但沒有抵達過的一種人生。”
阿遠是蔣明的過去,俞燃卻是宋西寧目光裏的另一個端點。
這之後兩人合體拍過一次雜志,畫面裏宋西寧坐在華麗又規整的絨緞椅上,穿着一身得體又嚴謹的西服,修長的脖頸下是工整的溫莎結。
而俞燃則坐在他腿邊,身上同款衣服被扯得襯衫、領結大開,嘴裏還肆意橫咬着一根窄細的鼓棒,長長延伸出去,被雙手緊握。
合體封面和這段訪談本就引人遐想。更別提在這之後,從出道開始就佳作無數,規規矩矩的宋西寧,竟被人拍到和俞燃同進同出。甚至在某一次宋西寧探班俞燃出來時,被拍到那一次的點煙片段。
如果只是單純的點煙,在成年人之中本不算什麽,哪怕兩人離得再近,都不算。那個片段之所以廣為流傳,是因為在俞燃咬着煙,低頭向宋西寧唇間煙借火之後,宋西寧一個偏眸,就已經看見了躲藏在暗處的鏡頭。
然後他既沒有推開俞燃,也沒有同他保持距離,而是在俞燃點好煙,準備直起身時,突然朝下拉了拉俞燃的衣領。
兩人在冬季的寒風中靠得極近,宋西寧摘煙在俞燃耳邊說話時,睫毛甚至都碰到了他羽絨服上帽檐的長毛。
沒人知道他們當時說了什麽,只知道俞燃聽完後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朝鏡頭看了眼,然後才轉回腦袋,勾起唇角對宋西寧笑。黑色耳釘折射出了眼底的滿足與高興,随即就着宋西寧拉他衣領的高度,上前很輕地抱了宋西寧一下,宋西寧讓他抱。
有厚厚羽絨服的隔絕,讓兩人的動作看上去沒有到露骨暧昧的程度,但那路燈下照耀出的眼神被鏡頭捕捉下來,裏邊帶着讓人難以忽視的纏綿情意。
無論是宋西寧看俞燃,還是俞燃看宋西寧。
且最最重要的是,這個視頻的流出時間,就正正好是在《黎明》結束,兩人緋聞四起。俞燃面對記者一連串犀利提問,被逼地生澀一笑露出馬腳,李鐘民立刻發布公告,宣稱兩人沒有關系,致使俞燃被多方辱罵之時。
宋西寧常年神隐,是沒有社交平臺賬號的,他的一切消息都由李鐘民發布打理。所以那時候粉絲都将這一段視頻,當做是宋西寧本人的親自表态。雖說沒有到發布公文那麽正式的地步,但是在相信者看來,他兩就是在一起了。
被宋西寧親自蓋章過的,想要但沒有達到的不同人生,聽上去那麽美好又令人向往。誰也沒想過最後兩人會分開。
說回《遠行》的錄制,在一整天的無效鏡頭之後,程至看着蔫嗒嗒的一衆嘉賓,一邊說大家狀态不對,一邊說是不是少了點什麽,随即還問宋西寧是不是。
宋西寧知道他想說什麽,卻笑着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程至輕吸一口氣,表情猙獰:“你不知道?”
宋西寧樂得舉起雙手道:“好好,知道,你想說什麽?我們像蔣明一樣,少了以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