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走心夜話被宋西寧這麽一打岔,愣是沒進行下去。
張萬山也沒堅持,《遠行》這麽多期下來,該說的其實他早就說了,否則也不至于讓觀衆嫌棄。而且說來說去無非就是他認為影視行業的質量在下降,環境不夠好雲雲,說一兩次能引起觀衆共鳴,多了确實煩人。
一個橙子砸過去破了氣氛之後,張萬山索性破罐子破摔,又伸手撈了瓶礦泉水過來高舉着追宋西寧。
然而他的體力哪裏是宋西寧的對手,跑了沒多久就氣喘籲籲地停下大罵。
宋西寧也是不做人,就站在狼狽的張萬山面前撥之前被砸的橙子吃,把後者氣得哇哇大叫。
航拍鏡頭一路過來,從濺汁的橙子皮再到遠處的夕陽。配合張萬山的罵聲,倒成就了一段不錯的鏡頭。
而俞燃則就在遠處看他們。
宋西寧大笑完後回過頭來,對上他暗沉的視線,肆意的笑容漸漸收斂下來。
天邊已是夕陽西下。
入夜,嘉賓被送入小樓。
這棟小樓當年被《黎明》借去拍攝的時候,是一棟廢棄樓。本是預備處理的,但之後《黎明》大火,小樓成了影片經典之一,市政府想要吸引游客,琢磨着就給留下了,一直到今天。
作為景點,小樓平日無人居住。節目組提前收拾好了幾間房,很細心地還原了當年影片中,幾位經典配角的生活環境。
風韻十足的鳳芝、年邁的阿婆、書呆子小林,以及樓下成天買彩的二流子。
他們還将配角所對應的服飾放在了房中,讓嘉賓抽簽決定今夜住哪間。一旦選中,對應服飾就會成為他們第二天的主要裝扮,而他們也将在第二天的拍攝過程中,以角色扮演的方式,來模拟小樓住戶一整天的生活。
因為之前已經錄制了一整個白天了,即便效果不好,嘉賓也是出了力的,需要給他們一點休息時間。所以進小樓到抽簽這中間有那麽一段,鏡頭便沒跟着。
宋西寧趁時間去了趟衛生間。
小樓到底是比阮家大院要方便一些,終于不用一群人等一個衛生間。宋西寧進去後很快便出來,卻不想被狹窄過道已經被攝影設備堵了個水洩不通,工作人員和藝人擁擠在其中。
場景恍惚間,竟同當年拍攝《黎明》時有幾分相似。就連設備背後晃蕩的配角衣物,都和那會一模一樣。
宋西寧愣了一下。随即就瞧見靠近衛生間的走廊盡頭,有個人影杵在那。
個很高,一身黑衣。
這會兒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小樓雖然平日裏沒人居住,但作為景點,房牆上的燈還是有的。
老式燈光昏黃地灑落下來,能柔和人的五官。
俞燃耳垂上有一顆黑色的耳釘,被燈光折射出光芒。他應該是熱了一天沖了把臉,額前的頭發散落下來,發尾有一點濕。
眼皮原本懶散地看着遠處的攝像中心,是餘光瞥見宋西寧出來,才回眸看他,喊道:“宋老師。”
附近有工作人員在走動,甚至有人聽見這邊的聲音回頭望了一眼。
宋西寧頓了一下,才說:“怎麽了?”
身體并未朝俞燃走近。
俞燃扯扯唇角:“節目組讓我問你,還願不願意再演一次蔣明?”
宋西寧訝異,沒來得及說話,就見那頭的俞燃又面無表情地從口袋裏抽出了張紙,遞給他,一邊道:“如果你願意,對應的,他們也會安排我再演一次阿遠。”
樓道內說靜不靜,畢竟遠處還有一群工作人員圍着研究機位。但說鬧也不鬧,因為就宋西寧和俞燃這塊,氛圍是真的沉,哪怕兩人的目光相交,裏邊也仿佛墜了大石。
有人在這時扛着機器從旁邊經過,把宋西寧往俞燃的方向擠了擠。空間太窄了,這麽一擠,宋西寧很容易就會撞到俞燃身上。
他似乎不太願意這樣,眉頭輕輕蹙起。而俞燃捕捉到這一點後,主動向後退了一步,給他留了一個空間出來。
宋西寧停頓了一下,站進去後,瞥了眼遠處已經在研究鳳芝那女款大開叉旗袍的張萬山一眼。
一天的游戲下來,他的頭發也有點亂了,有那麽兩縷要掉不掉地斜在腦邊,想了想說:“他們服裝都準備好了吧?”
俞燃:“嗯。”
宋西寧笑了一下:“那我不答應是不是顯得很不好?”
他始終是一個很體面的人,不會嘶聲揭底,也不會當衆下對方的面子,哪怕站着的是前任,宋西寧也會盡可能讓交流看上去不那麽僵硬。不論是為了自己,還是周道對方。
俞燃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一會,像是被燙到一般擡起視線:“沒有什麽不好,不想就拒絕。”
“……而且,如果你拒絕,我會去和他們說,是我演不出來阿遠了。”
宋西寧琥珀色的眼睛逆着光,看向面前的俞燃。
當年俞燃拍攝《黎明》的時候,也就十九二十,如今二十六。足足六七年的時光所留下的痕跡,在一個人身上是很明顯的。
那時的俞燃壓根不怎麽會演戲,可身上就是自帶阿遠需要的氣質。而如今再讓俞燃去演阿遠,那就真的是演了。
宋西寧看了看他,将濕透的紙巾平平整整地疊起,笑了笑道:“不至于,我沒有那麽小氣。”
俞燃說:“但你有充分的理由小氣。”
宋西寧:“怎麽說?”
俞燃的視線落在他疊好的紙巾上,将手伸到他紙巾下方:“我幫你丢?”
宋西寧:“不用……就因為這個?”
“當然不是。”旁邊有人過來,俞燃頓了一下,随即稍稍靠近了宋西寧一點。
冬季的厚衣上全是彼此的味道,在寒風中交纏在一起。俞燃傾身過來的時候,宋西寧的淺睫動了動,本意想要後退,卻又不覺得這動作誇張,可能會引來旁人注意,于是就那麽泰然自若地停在了原地。
幾乎是同一時間,俞燃直接低頭把他疊的整整齊齊的紙巾拿了過來。
沒有經過宋西寧的允許,所以看上去有點兒像是在搶。宋西寧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俞燃在自己耳旁,像竊竊私語一般道:“因為我還是放棄不了。”
也不知道他什麽毛病,搶完擦過宋西寧手的紙巾之後又不丢了。反過來往自己手裏一捏,重揉成團,然後就着這個動作一轉身,背對走道,面朝圍牆之外,雙手往上邊一杵。
風再往他身上吹,這一下好像吹散了他身上郁結許久的東西,整個人變得開闊起來,再笑的時候,竟然有點兒當年阿遠的樣子:“你之前不是問我說何必嗎?我後來有仔細想過你這個問題。”
那邊張萬山可能在試穿旗袍了,把一衆圍住的人樂得喘不過來氣,直說要拍給張夫人看。
那邊越鬧,就顯得這邊越靜。
俞燃怕宋西寧聽不清,又靠近了他一些。但沒有太近,始終維持在了不讓人不适的距離:“然後我發現,這個問題從一開始就是不存在的,我喜歡人從來不考慮後果。當初喜歡……了,就去做。”
大概是顧忌周圍有人,俞燃說得比較模糊,但他知道宋西寧能聽懂。
“那現在還喜歡,當然就還得去這麽做。”
俞燃以前真的恨過宋西寧,有些東西得到之後再失去,會讓人格外的難受,他不大能接受宋西寧在一起時對他那麽溫柔,分手之後便決絕成那副模樣。
當然,也有很大一部分恨意是因為,他以為他沒有資格再愛了。
年少因為不會愛人而失去愛人。成長以後羽翼變得更加豐滿,也漸漸懂得了愛人當年的需求,所以能不能再來一次,以更好的方式?
感情的事大多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就好像拍電影。拍第一部電影時無論成效如何,在演員心裏都必然有青澀、不滿意之處,而時光無法倒流,演員也只能撿起前作中所得的技巧,去更好地投入下一部影片。
但俞燃不想這樣。
他的一生可以有很多部作品,但他愛不了很多人。
所以,俞燃低聲說:“我會再追你一次,你不可能這輩子都不要一個伴侶,而這個位置至少到現在都是空着的,所以我會像其他愛慕你的人一樣……再追求你一次。我不隐瞞目的,所以你有充分的理由拒絕再和我同臺。”
“當然。”俞燃說到這,舔了舔唇,直勾勾地看着宋西寧道:“我也不會因為你的一次拒絕就放棄,我錯過過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