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朱鳳去給陸氏請安的路上才聽婢女說老太太許是在回來的路上受了涼,今早起來便頭痛得厲害。

“叫大夫了麽?”

婢女點頭:“已經煎過藥伺候老太太服下了。”

說話間,朱鳳已掀簾子邁進屋中。室內很靜,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藥香。

陸氏正倚靠在上席,面貌卻不見病氣,雙目清明。看見朱鳳進來,便朝他一招手:“你來得倒是早,你媳婦呢?”

朱鳳在陸氏身側落座,接了丫鬟奉上來的涼茶,方才悠悠開口:“這會兒應當已經出城了。”

陸氏端茶的手一頓,眉尖微微颦起:“什麽出城,怎麽回事?”

“祖母應當也聽說了。”朱鳳面色如初,“林家犯事被抄了家,不義之財皆上交朝廷,如今一家子在獄中等候發落。沅娘雖非林家太太親生,但到底有這麽多年情誼。昨日一聽到消息就哭暈過去好幾回,長久看來也不是個法子。正好她有門親戚在江州,孫兒便幹脆将她送去了那邊修養散心。”

他看向陸氏,“也免得她想借朱少夫人的身份插手衙門事務。祖母應當不會怪孫兒自作主張罷?”

陸氏定定望着朱鳳說完這番話,神情一點點冷下來,半晌,才一哂:“她如今已出了城,我再怪你有甚麽用。知道你心疼她。”

朱鳳像半點察覺不出陸氏的不悅,恬不知恥地一挑嘴角,“祖母過譽了。”

昨夜陸氏就已查過林沅的落紅錦帕,卻沒能瞧出不對來。

如今朱鳳又馬不停蹄地将人送得遠遠的,不就是生怕她傷着了自己媳婦半分麽。陸氏無聲冷笑,懶得再同他糾纏,一扶額頭,閉上眼趕人:“今日不留你用膳了,回吧。”

朱鳳依言立起身,假心假意地關懷了幾句陸氏的身體,方才告辭出去。

他跨出院門,頭也不回地問:“上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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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算算時間,答道:“這會兒應當已經離開碼頭了。”

朱鳳颔首,懶散地打了個呵欠:“那就把剩下的事收個尾吧。”

天還未亮,沈母依依不舍地将沈青竹送出門。

沈老爺在後頭不忘叮囑他:“記得要聽越山先生的教誨,沈家就等着你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這些話沈老爺翻來覆去說了十幾年,沈青竹早就聽得爛熟于心,他長揖到底,“父親放心,孩兒定不負長輩們的寄望。”

越山先生在江州名望極高,堪比白大人在天寧城的地位。

只是白大人鮮少收學徒,沈青竹上門三次,回回都吃了閉門羹,沈母聽聞此事,直罵白大人是有眼不識泰山。沈青竹沒出聲,心底也怨白大人看低了自己。

他又略微想一想,倒是釋懷了。白大人只怕并沒有傳聞中那般造詣高深,否則怎麽也不會教出白善那樣的兒子,又怎麽會看不出他的才學?

沈青竹點點頭,心裏篤定,還是越山先生慧眼識珠。

他被馬車送至船舶停駐的碼頭,才剛下地便一眼看見了人群中的林沅。

她今日穿了件藕粉羅衫,下着百鳥織花裙,肩上披着素紗披帛,立在熙熙攘攘的人堆裏,水眸半掩,嘴角含笑,如春花初綻,美得讓人挪不開眼。

沈青竹頓了一頓,或許是因為沒想到朱鳳真就這般信守承諾,或許是因為別的。他還在躊躇時,林沅卻眸子輕移,率先發現了他。

她一笑,帶着婢女徑自朝他走來。頭頂豔陽明媚,剎那間,仿佛又回到了她還未出閣時的那段日子。

沈青竹不禁握緊拳,林沅在他身前止步,笑盈盈地喚他:“沈大公子,一路上有勞了。”

沈青竹冷着張臉,不為所動,出言諷刺她:“你被賣了倒還笑得出來。”說罷,一拎行囊越過她大步往停靠在一邊的船舶走去。

林沅被這莫名的火氣沖得眨眨眼,側頭望着沈青竹離去的背影,問:“他這是生什麽氣呢?”

身後绮雲憤然:“喝,他還有臉生氣,咱們不同他計較他就該偷着樂了!”

林家被抄,雖禍不及出嫁女,但林妙跟着林太太一起私闖沈家還打傷了人,朱鳳半點沒留情面将她擡去依法處置。如今還在牢裏關着。

林沈兩家出了這麽大的醜事,難免會波及沈青竹的名譽。不幸中的萬幸,越山先生遠在江州,就算聽到些風言風語,沈青竹親自走一趟,也能将黑的解釋成白的。

而林沅就是來代替林妙的。

只要越山先生稍作打聽,便能得知沈青竹一路走來,同林沅是多麽一對伉俪情深的恩愛夫妻,什麽占女方的嫁妝、狀告親家、夫妻間拳打腳踢,都是子虛烏有的謠傳。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話。

實際上林沅此行,一是為了避避朱家那老太太,二是去江州替白善尋一個名喚“邵景”的人。此人也是越山先生的學生之一。

林沅權當自己是去江州玩一趟,根本沒将沈青竹放在眼裏,一拉绮雲的手,笑她:“這話可不能讓沈大公子聽了去。”

主仆二人一前一後上了船,沈青竹的廂房就在林沅對面。她一想到睡醒開門就會對上沈青竹那張臉,莫名就想念起了朱鳳。人真是比出來。

沈青竹放下行囊便去了船頭,大抵也是不太想看見林沅。這支船上人不多,大多都是行商人。

沈青竹步進小閣樓內,問下人要了壺清酒并一碟花生,靜靜欣賞起江面風景。腦子裏卻在想方才林沅的笑顏。

上次他對她那般不客氣,今日見了他卻依舊歡喜十分,這女人只怕是真愛慘了他。這樣一來,恐怕她不是被朱鳳賣了,而是主動求的朱鳳要随自己去江州。

沈青竹忍不住颦颦眉,心中生起厭惡。林沅當真以為她這樣做便能打動他不成。正在思索間,耳邊一陣騷動拉回了他的思緒。

沈青竹擡眼望過去,只見不遠處的坐席上,一紫衣女子正被幾個商人打扮的男子團團圍住。她神情無措,眼中閃着淚光,顯然畏懼眼前這些人。

沈青竹可不會對這強欺弱的事态坐視不理,放下茶盞立起身,徑自走到這夥人面前,便聽那女子在哽咽抽泣:“我、我沒有銀子,你們方才沒說這些吃的要銀子。”

幾個商人指着她罵:“喝,哪有吃食不要錢的,想賴賬也不是這麽賴的。既然沒錢,拿人來抵!”

女子哭得更大聲了。

“多少錢?”沈青竹攔住他們,“我給。”

“你他娘的又是……”幾個商人轉過頭,待看清沈青竹後一頓,忙作揖笑道:“哎喲喂,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沈大公子麽!”

這一船人都是從天寧去江州的,這些商人自然認得沈青竹。

沈青竹不理會,只将兜裏荷包扔到幾個人面前,“這些夠了?”

商人也不推辭,接過來掂量掂量,立馬樂呵呵地笑:“夠了,夠了!沈大公子真是爽快。”

幾人拿了錢立馬走人。

那女子抽抽鼻子,一時有些沒明白過來狀況,似乎自己是被人搭救了。

“多、多謝公子相救……”她擡眼望向沈青竹,神情怯怯。瞧上去倒不像是會吃白食之人。

沈青竹拱手,“舉手之勞,姑娘不必謝。”

他說罷正要轉身離開,身後那女子卻驀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沈青竹腳下一停,她連忙松開手,垂頭絞着腰間絲縧,“對、對不住……是婉兒冒犯了。”她瞟一眼沈青竹,“敢問公子姓名?”

沈青竹不解其意,仍有禮地答:“在下姓沈,字青竹。”

“青竹……”她喃喃重複,随之微微一笑:“這個字,與公子十分的相配。”

“我姓方,方婉。”她道。

沈青竹一颦眉,不明白她為何将閨名告知自己,待看見方婉笑意嫣然時,方才回過味來了。

這女子莫不是對自己一見傾心了?

沈青竹感到煩擾,自己才學出衆不說,還生了一副好皮囊,往日裏像方婉這樣湊上來的女子更是數不勝數。早知如此,方才就不應該親自出面伸以援手。

他這樣想着,面色卻不改,只鄭重地又行一禮。

話分兩頭。

林沅一上船便攏在被中睡了個舒服,待她悠悠轉醒時,外頭已是夕陽西下。

绮雲打水來伺候林沅洗漱,又服侍她換了一身衣裳,全程一聲不吭。林沅瞅着绮雲的臉色,打趣道:“這是哪個不長眼的惹我們绮雲姐姐了?”

绮雲被她一挖苦,嗔怒道:“姑娘就別逗我了。”她一頓,“是……是沈大公子的事。”

林沅不以為然,提起茶盞給自己斟茶,“他又怎麽了?”

“……奴婢瞧見,他在船頭和一個女子說說笑笑。”绮雲心中腹诽,不知道沈青竹這是出來求學還是出來找樂子的。

這倒是沒想到,林沅側頭問:“哪個女子?”

绮雲搖頭:“奴婢不識得。”

林沅不鹹不淡,“罷了,誰讓沈大公子生得人模狗樣兒呢。”她說罷,一頓:“不過硬要說,還是白善好看些。”

绮雲與林沅多年主仆,自有一股默契在,這會兒聽聞此言,便笑着問:“姑娘只說白三少爺,那朱大少呢?姑娘日日都能見着,莫不是看膩了?”

林沅被這話一噎,擡眸掃她一眼,片刻,嘴裏輕哼了聲:“朱鳳……勉勉強強吧。”

說罷不等绮雲回話,立起身,快步推開房門就往外走。

後邊的绮雲忍不住笑出聲來,也跟了上去。

誰知她還沒走出幾步,前頭的林沅卻停住了。绮雲狐疑:“姑娘?”她順着林沅的視線向前望去。

只見前頭一男一女,正背對她們并肩立在船板上,夕陽餘晖下,給二人身周鍍了一層光暈,氛圍十分惬意。

绮雲看着看着,眉頭都皺了起來,那男人不是沈青竹又是誰。

如今姑娘好歹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如此行事是想給姑娘一個下馬威不成?他什麽意思!

林沅卻不像绮雲那般忿然,反倒沖她眨眨眼,“他旁邊那女子就是你方才說的那個吧。”

說罷,嘴角一勾,狡黠一笑:“我此行的目的可是為了保住沈大公子的名譽。這事,管管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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