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探尋

探尋

當蘭芷陽一行人來到吳萍出生的山村,才知道什麽是窮山惡水,但這裏卻沒有刁民,大部分都是認命耐苦的留守老人、懵懂無知的兒童和哺乳的女人,成年的能撐起一個家的男人很少。

房屋破舊,衣着髒亂,食物匮乏。

耕田裏,五六歲留着鼻涕的男童掌犁,頭發雪白佝偻着腰的老人,肩膀上拽一根繩子在前面拉。

女童背着籮筐,一手拿着鐮刀,她需要把玉米杆砍斷才能掰到成熟的玉米棒子,臉頰被玉米葉子劃出了數道細小的血痕。

蘭芷陽小心靠近女童,把一瓶牛奶遞了過去。

女童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警惕的神色,掉頭就跑。

蘭芷陽呆了呆,抿嘴不語。

那邊趙伯川已經找到了這個村的村幹部,把要送孩子書本,以及想資助村裏孩子上學的事情說了一下,村幹部很高興,用村子特有的喇叭頭子把村民都召到了曬谷場上。

村民們一聽有人資助自家孩子上學都很積極,臉上都有了熱情的笑容。

蘭芷陽也笑起來,因為她被很多小孩子圍了起來,顯然已經被家裏老人交待過了,都羞澀的喊她一聲阿姨才會接過文具盒和漫畫書。

“吳文浩你家那麽有錢為啥還來領文具盒,你那個兩百塊錢買的文具盒不能用了嗎?”穿着一件髒兮兮粉色褂子的短發女孩抱着自己分到的文具盒一伸胳膊就攔住了胖嘟嘟的小男孩。

“要你管!”胖男孩一把就推倒了小女孩,小女孩摔了一個屁股蹲兒卻不哭,馬上爬起來就像炮彈一樣把小男孩撞了個倒仰。

胖男孩“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媽,媽,大丫打我。”

這時旁邊排隊領大米的隊伍裏馬上就跑出來一個穿破洞黑毛衣的年輕女人,“你個賠錢貨,又欺負俺們家文浩,你個有媽生沒爹養的野種賤貨!”

大丫早就撒丫子跑了,邊跑還邊回過頭來笑,“占便宜沒夠吃虧難受,鐵公雞鐵公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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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塑料板凳上排隊等免費檢查身體的一對老人緊跟着破口大罵,老太太罵:“遭天譴的玩意,俺孫子你也敢打,回頭就找你家裏去。”

老頭子罵:“跟她爺爺孫鐵頭一樣多管閑事,怎麽不喝水嗆死你們爺孫倆,出門就被撞死,活該你們老孫家斷子絕孫。”

緊挨老頭坐着,比老頭年紀還要大的老人,扶正頭上的破舊軍帽,眯縫着眼道:“別喪良心了,大丫說的也沒錯,咱們村就你們家蓋起了兩層小樓,天天吃肉喝奶,每個月他大姑還往家裏打那麽多錢,你們一家子就不該來領米面油,文浩不是有個他大姑給買的兩百多塊錢的文具盒嗎,你滿村裏領着文浩叨叨,誰不知道。”

老頭子硬邦邦的道:“三爺爺,俺們家有錢那是俺們家的本事,吃你家米面了?城裏人傻啦吧唧往村裏送東西,人家自己都說了,就是送給村裏人的,俺不是村裏人嗎,白給的誰不要,誰還嫌東西多咋地。”

老頭子的老太太在一旁幫腔,“就是。”

趙伯川早就注意到這邊的糾紛了,就給帶來的媒體使了個眼色。

記者和錄像師早就準備就緒,錄像老師調整錄像機對準那對罵人的老夫妻,領子上夾着麥克風的記者也走到了他們身邊,手裏還提着一桶油,“老人家,我們是飛花媒體的記者,想來采訪吳萍的父母,請問您們二位是着名的女德教主吳萍女士的父親母親嗎?”

“什麽什麽教主?”老太太震驚的看着記者。

記者一笑,語氣更加溫柔,甚至于崇拜,“女德教主,就是古代三從四德那個女德呀老人家,您還不知道吧,吳萍女士創辦了女德班在網絡上火了,您可能不知道什麽是網絡,簡單說就是吳萍女士成為名人了,她辦了一個教學班教導學生三從四德,好多人都喜歡她。”

老頭子也震驚了,連忙拉住記者的胳膊,“俺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豬娃子還有那個本事?”

老太太臉上盛開了滿臉的褶子,也拉住記者的胳膊追問,“那個教學班和俺孫子鎮上上學那種班一樣的是不?哎呀,那個賠錢貨當老師了?”

記者馬上誘導,“老太太,老師可不能和吳萍女士比,吳萍女士是創造了一個女學體系啊,是一代大宗師。”

老頭子一下激動起來,“俺知道俺知道什麽是大宗師,你是說俺家豬娃成大宗師了?”

記者笑着拿下麥克風對準兩位老人,道:“對。吳萍女士是女德教主,是着名的學者,所以我們才來探訪吳萍女士的出生地,我們想要知道您二位是怎麽教養吳萍女士的,是怎麽培養出了那樣一個大宗師,您給咱們講講吧,我們會制作成紀錄片公布到網絡上,讓大家都知道吳萍女士的成長史,向吳萍女士學習。”

老太太高興壞了,搶在老頭子前面開口,滿是皺紋的嘴巴幾乎貼到了麥克風上,“俺們農村人沒什麽招,就是要打要罵,老話說的好,棍棒底下出孝子,俺從小打她就不留手,讓她知道怕了就孝順了,俺們豬娃可孝順了,每個月都給她弟弟打錢,俺們家那兩層樓就是豬娃在外面打工掙錢蓋出來的。”

老頭子不想讓老太太出盡風頭,馬上搶着說,“豬娃生下來就不男不女,可把俺們老兩口愁懷了,就想啊,她這輩子算是嫁不出去了,那還能咋辦,自家孩子還能狠心丢掉啊,将來少不了就是侄子給她養老送終了,我們就教育她趁年輕去外面多掙倆錢給家裏,誰能想到我們豬娃啊在一個有錢人家裏找了個好工作,給人家千金小姐當老媽子,那家人心腸好,每個月給好多錢,一萬多呢,比她弟一年都掙得多,孝順,豬娃是真孝順,俺讓往東絕不敢往西。”

記者抓住了重點,馬上問道:“您說吳萍女士不男不女是什麽意思呢?”

帶着破舊軍帽的老人發出一聲哼笑,“就是男娃女娃的東西都長在她身上了,原本那娃剛下生的時候我就跟他家說,這樣的孩子我看新聞的時候知道,全國好幾例,去醫院做個手術就行了,人家就說沒錢,就那樣讓孩子不男不女的長大了。”

這時候記者這邊早就圍滿了人,趙伯川蘭芷陽林珂占據了一個好位置,就有村裏最快的大嬸笑着爆料,“記者同志,俺跟你們說啊,吳萍小時候太可憐了,吃飯不讓上桌,只有他們一家三口吃完了剩下的才讓吳萍舔舔盤子,不讓睡屋裏,讓睡豬圈,有一年冬天都凍的不行了,還是俺看着可憐給蓋上了一塊舊被子,俺對吳萍女士可是有救命大恩的,你們一定要拍下來啊。”

接着村民都議論起來。

“豬娃就是命大啊。”

“那孩子從小就命硬。”

“老天心疼可憐人啊。”

吳萍的父母急了,馬上否認,老太太拿起拐杖重重往地上敲打,“俺看誰敢胡扯八道,俺們什麽時候讓豬娃睡豬圈了,從來都沒有,他爹你說是不是?”

老頭子馬上道:“對,家裏窮啊,沒那麽多床和被子……”

老太太氣的不行,馬上使勁掐了老頭子一把。

大嬸笑的不行,道:“你們可真是睜眼說瞎話啊,咱們做鄰居多少年了,俺還能不知道,就算俺一個人說瞎話,咱們全村人可都能作證,你們家那豬圈半人高,哪個路過你家門口的看不見。”

這話馬上得到很多村裏人的附和。

這時候一個年輕女人擠了過來,搶到錄像機前面,擺出笑臉,“大姑姐,俺是你弟媳婦啊,聽說你在外頭混出人樣兒來了,能把咱們一家子都接到城裏住不?聽說城裏有網,網上可多好玩的,俺也想拍小視頻掙錢,俺在家裏都呆着什麽都不敢,都睡出毛病來了,可不能這樣下去了,大姑姐你什麽時候來接公公婆婆啊?趕緊的啊。”

“文浩他媽,你上一邊去,擋着俺了。”

記者馬上又抛出了新話題,“那您知道吳萍女士是從哪裏學來的女德班教義嗎?哦,我跟您說一下吳萍女士的教義啊,摘取網上最紅的幾句,

服侍要虔誠,夫是天是神是滿天神佛。

為婦要貞靜,淫要爛手爛腳下地獄。

七情六欲不要有,婦是奴是卑是無私奉獻。

夫要打罵,婦要順受,要熱情的高喊,老公您辛苦了。”

老太太一聽就不高興了,“豬娃咋回事,怎麽一句都沒提俺和她爹呢,就想着男人了,什麽玩意,就她那鬼樣的還想着嫁人呢,哼,她爹,趕緊給豬娃打電話讓回家來,俺得打一頓再說,氣死俺了,眼裏沒人了嗨。”

記者臉上已經沒有笑容了,他的心情很沉重,但為了采訪還是努力保持職業素養,把想要脫口的髒話咽了回去,“這麽說,您并不知道是誰教導了吳萍女士《女四書》和《孝經》對嗎?吳萍女士對《女四書》和《孝經》非常精通,這說明吳萍女士是識字的,你們是很好的父母啊,竟然讓吳萍女士上學了。”

記者的反諷,那對老夫妻根本聽不懂。

老頭子直接道:“家裏哪有閑錢供她上學,十二歲上送去鎮上教堂打工,擱那裏跟着人家學唱基督歌熏會的,那個什麽書俺們不知道她在哪裏學的,豬娃就是因為那個什麽書變成大宗師的?”

記者按下冷笑,露出八顆牙齒微笑,“是的。”

鄰居大嬸笑道:“記者同志,俺可能知道,俺前天才從鎮上女婿家回來,吳萍紅了的事兒俺閨女跟俺說了,因為她被人\\肉了,俺也不知道啥叫人\\肉,反正俺閨女說着是犯法的,網上那些人就扒出來吳萍就是俺們村的,我一看那個照片,就認出來了,不就是俺鄰居家的豬娃嗎,俺閨女也跟俺說了什麽是《女四書》,我就記起來了,鎮上的基督教堂關門後,吳萍就去縣城給人當保姆,有一年吳萍娘跟俺唠嗑,就說吳萍給一家當老師的做保姆偷了什麽東西被趕回來了俺問偷了啥,吳萍娘就嫌棄的說是書,吳萍當成寶貝一樣藏着,被吳萍娘打成那樣都沒拿出來,可能就是那書?我就是有這麽個印象,記錯了就當我胡說的啊。”

趙伯川看了一眼這個大神,看她笑的幸災樂禍就知道她知道吳萍在網絡上被群嘲的實情,這位大嬸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吳萍的身世挖的差不多了,趙伯川就讓記者停止,記者一收到提醒,關閉麥克風和錄像機後馬上就冷了臉,沒給吳萍父母一個好臉色。

凡是有良知的人在此刻對吳萍的看法都是複雜的。

只能嘆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吳萍的确是這個重男輕女貧困家庭的受害者,可這個受害者不僅沒有反抗,反而成了又一個程度更加嚴重的施害者,繼續殘害女性,這是不可饒恕的。

趙伯川沒有心軟,相反他更厭惡吳萍了,因為她識字看書,有自己獨立思考的能力,卻還是選擇殘害別人,就比她那對文盲父母更可惡。

所以他對吳萍的父母微微一笑,“我知道吳萍在城裏的住所,兩位老人家需要搭乘我們的順風車嗎?我可以把你們送到吳萍女士的家門口。”

老兩口喜歡坐在村口和人侃大山,一早看見趙伯川的豪車了,馬上順杆爬,笑的不成樣子,“那就麻煩您了,我們相信您,您這麽有錢肯定不會坑我們。文浩媽,趕緊家裏去把文浩爸喊醒,咱們進城投奔豬娃過好日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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