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任性
任性
謝滢見氣氛有些沉重,便提了一個新話題,将這個話題翻過去。
說實話,經過方才一事,謝滢便覺得宜成郡主除了家世高一些,旁的什麽也比不上葉宣。
而現在,她對葉宣也有些愧疚。
在謝府時,她自以為很公正,替三叔謝珩打抱不平,覺得葉宣是高攀了三叔謝珩,便對葉宣說話不留情面。
可今日,在水榭之內,瞧着宜成郡主等人嘲諷葉宣之時,她心裏并不好受。
她一個旁觀者都如此,那葉宣這個當事者,心裏該有多麽無奈痛苦。
口吃并非葉宣所願,落水并非葉宣所想,葉宣明明是那個受傷害的人,自己卻與世人一般,自以為高人一等,侃侃而談。
謝滢猶豫了一番,出聲道:“三嬸,從前是我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可別跟我計較。”
祖母說得對,葉宣嫁了她三叔,便是她的三嬸,是長輩。
葉宣聞言,笑着應了一聲。
謝滢是謝家人嬌寵着長大的姑娘,心眼并不壞,如今又與她道歉,她沒什麽可計較的。
三人端起茶盞品茗時,聽着路過的兩個小丫鬟談論道:“方才,好似是謝首輔來了。”
“可不是,咱們郡主急匆匆的就過去了。”
涼亭內的葉宣聞言,注視着茶湯的眸子,微微動了動。
謝滢與溫若婉相視一眼,将手中的茶盞放下,拉着葉宣就去尋謝珩。
Advertisement
只見通往水榭的甬道上,宜成郡主先一步攔住了謝珩。
宜成郡主借口更衣回到房間後,換了一身更為華麗的衣裙,又将頭上的金累絲玉葉發簪取下,換了一支新的紅寶石點翠簪。
那金累絲玉葉發簪原本是一對兒,如今輸給了葉宣一支,葉宣還戴在頭上炫耀,向她示威,她瞧着頭上剩餘的這一支便來氣,自然要換下去的。
紅寶石點翠簪剛剛簪在頭上,丫鬟便來禀報說謝珩來了。
宜成郡主心中一喜,便又在唇上塗了一層口脂,在鏡子裏整理過妝容後,才笑吟吟的快步走出去,還好,在甬道上便攔住了謝珩。
“謝大人大駕光臨,我有失遠迎,大人莫要怪罪。”宜成郡主朝着立在甬道上的謝珩,微微福身道。
“郡主客氣。”謝珩淡然道,随後便要擡起步子向前走。
宜成郡主不動聲色的擋在謝珩面前,擡眼笑道:“大人既然來了,不妨去水榭小坐片刻,賞花品茗。”
謝珩剛要婉拒,便瞧見宜成郡主身後,幾步遠的葉宣,便徑直繞過宜成郡主,在衆人的注視下,大步流星的走到葉宣面前,朗聲道:“夫人,我來接你回府。”
葉宣聞言,怔了片刻,還是溫若婉扯了扯葉宣的袖子,葉宣才回過神來,應了一聲。
謝珩将寬大的手掌伸過去,拉住了葉宣的纖纖玉手,随着葉宣邁步的速度,徑直往襄王府的正門走去。
一對璧人的身影,逐漸在人群中消失。
“謝首輔公務繁忙,竟然還親自接夫人回府,真是讓人羨慕啊。”
“可不是,我瞧着,謝首輔與夫人恩愛着呢,不像我家那個,就會惹我生氣。”
兩個高門少婦在一旁熱聊着,宜成郡主聽着這話,攥緊了手裏的絲帕,扭頭瞪了一眼。
那兩個少婦便噤了聲。
待宜成郡主氣呼呼的離開以後,那兩個少婦又接着談論起來。
少婦甲輕搖着團扇,出聲道:“我說這宜成郡主平日裏只是嬌縱了些,今日怎麽單單針對首輔夫人,原是惦記着謝首輔呢。”
少婦乙聞言,回答道:“再惦記也沒用,謝首輔若是中意宜成郡主,早就登門求娶了。”
少婦甲眸中流露出些許的敬佩與感動,“說得也是,不過這郡主都二九年華了,還不成親,還真是癡心呢。”
少婦乙不屑的‘切’了一聲,言道:“惦記旁人的夫君,心術不正,有何可值得你念叨的。”
少婦甲聽罷,聯系到自身,立馬轉變了立場,眼神堅定的說道:“姐姐說得是,不提她了,咱們上那邊賞花去。”
少頃,衆人見宜成郡主這個主家都不露面了,自然都識趣的離開了。
葉宣被謝珩接走,溫若婉與謝滢便相伴,一道出了襄王府。
“滢兒。”
一個穿着靛藍色圓領錦袍的年輕男子,笑着大步走過來。
“你怎麽來了?”謝滢看着面前的男子問道。
“下人說,你來了襄王府參加賞花宴,馬上就要用午膳了,我這不來接你回去嘛。”褚則風憨笑着說道。
站在謝滢身旁的溫若婉聽罷,猜出了來人的身份,出聲道:“褚大爺好。”
褚則風聞言,看着謝滢問道:“這是?”
謝滢笑着回答道:“婉妹妹,忠勇侯府的二姑娘。”
褚則風恍然大悟,笑着點頭道:“原是溫二姑娘。”
謝滢與溫若婉就此分開,跟着褚則風上了自家的馬車,而溫若婉看着謝滢遠去,便帶着綠珠上了馬車,打道回忠勇侯府去。
去往端嘉長公主府的馬車上,褚則風打開了點心匣子,捧到謝滢面前,“滢兒,這是你愛吃的如意糕,我特意買的。”
謝滢從匣子裏拿起一塊如意糕,問道:“昱哥兒在家可還好?”
做了娘親,離開家,總會記挂着孩子。
褚則風聞言,眸子裏略微有些失落,将點心匣子合上放到一旁,往後一靠,出聲答道:“昱哥兒在家裏,有母親還有乳母一幹人照顧,你有何擔心的。可憐我,在衙門忙了一早上,如今又來接你回府,竟撈不着半句好話聽。”
謝滢聞言,嘴角翹起,湊過去,将吃了一半的點心,塞進褚則風嘴裏。
褚則風則順勢伸出,手覆上謝滢的腰,将人帶在懷裏。
而去往魏國公府的,黃花梨木雕花馬車上,氣氛迥然不同。
“侯爺,怎麽,會來?”葉宣率先開口,打破了馬車內的沉寂。
謝珩聞言,出聲道:“順路。”
葉宣聽完謝珩的話,眸子閃過一絲失落。
也是,謝珩公務纏身,怎會專程來接她。
随着謝珩話音落下,馬車裏又恢複了沉寂,只有噠噠的馬蹄聲傳進來,謝珩在心底醞釀了一番,扭過頭看葉宣,正欲開口,卻瞧見了葉宣發髻上,那支耀眼的金累絲玉葉發簪。
“你頭上這發簪……”
葉宣聞言,出聲試探道:“可……可有,什麽,不妥?”
謝珩對上葉宣疑惑的眸子,言道:“并無不妥,只是有些眼熟罷了。”說罷,謝珩便将視線從葉宣臉上收回來。
葉宣濃密的眼睫撲閃了一下,如平靜的湖面泛起一絲漣漪,随後擡起手,摸了摸那支金累絲玉葉發簪。
因為是宜成郡主的東西,所以才眼熟嗎?
正當葉宣思慮的時候,謝珩清亮的聲音緩緩傳入耳廓。
“這種只為消遣的宴會,你若不想去,以後大可稱病婉拒。”
葉宣聽罷,沒有像往常那般,笑着答一聲“好”,而是淡淡道:“我,知道,了。”
謝珩應了一聲,并無聽出葉宣的異樣。
而葉宣說完,不禁握緊了手中的帕子。
謝珩今日來接她,怕是為了震懾宴會上的其她人,而目的,應當是怕她丢了他謝首輔的面子,魏國公府的顏面。
原來,謝珩內心深處,也如旁人一般,嫌棄她的口吃,怕她在宴會出醜,連累謝家。
‘不善言辭’這四個字,用在旁人身上,便是謙虛委婉,而放在她的身上,是何等的諷刺奚落。
而此前,在謝家,謝珩為她建小廚房,為她責打謝池,究其根本,還是為了他自己的名譽。
也是,像謝珩這般風光霁月、瓊枝玉樹的男子,他的妻子,就該是宜成郡主那衆星捧月般,雍容華貴的女子。
她與謝珩的這段婚姻,不過是為了堵住,漫天流言蜚語的緩兵之計。謝珩是正人君子,才會給她,一個丈夫對妻子,應有的體面和尊重。
或許,當初落水的女子不是她,謝珩遇上也會出手相救,也會登門下聘,給一個妻子應有的體面和尊重。
葉宣一直以來的困惑也有了答案,謝珩并非不慕女色,也非有龍陽之好。
只不過她,并不是謝珩心目中,可以攜手同行之人罷了。
一個是簪纓世家出身的當朝首輔,一個是容安伯爵府的口吃嫡女,若無落水那件事,她與謝珩之間,也不會有交集。
在葉宣思量的時候,馬車已然穩穩的停在了魏國公府門前,謝珩如往常一樣,先行下了馬車,而後伸出手,要扶着葉宣下馬車。
葉宣從車廂裏出來,看到謝珩朝自己伸過來的寬大手掌時,葉宣選擇了忽略這個手掌,提起自己的裙擺,踩着紅木矮凳下了馬車,而後,徑直往魏國公府正門走去。
碧桃偷瞄了一眼,尚在發愣的謝珩,忙快步跟上去。
進了正門,葉宣徑直往松月堂的方向走去。她原來本想着,就這般相安無事的,與謝珩過下去,可如今,知曉了內情,她不得不重新思量,她與謝珩之間的婚姻。
而今日,她想任性一回,不願再與謝珩在人前,扮演什麽恩愛夫妻了。她也不再去想,謝珩是何反應,又會如何看她。
魏國公府正門前,謝珩看着葉宣自顧自的邁進府門,收回了停留在半空中手掌。
玄墨上前一步說道:“侯爺,夫人瞧着似乎不太高興。”
謝珩聞言,吩咐道:“讓人查一查,今日在襄王府,發生了何事。”
今日官署無大事,他早早的回了松月堂,從碧雲口中得知,葉宣去了襄王府赴宴,他怕葉宣在宴會上受委屈,便吩咐玄墨備了馬車,去襄王府接人,莫不是去晚了,葉宣還是受了氣。
玄墨聞言,應了一聲。
謝珩這才邁着步子,走進了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