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被人群簇擁的感覺十分令人上瘾，等到他們都離開，我一個人待在酒店房間裏，心裏被激起的情緒才慢慢和緩下來。

然後開始震驚于自己的反應，以及為他們看着我時那溫和包容的眼神而羞憤不已，立刻拿起手機，想給羅大瓊發消息質問他為什麽要眼睜睜看着我在他們面前犯傻，但是望着鮮紅的新消息提醒，看到羅大瓊發來的可愛表情包，笑容便不受控地爬到臉上。

是之前推薦給他的動漫作者畫的表情包，色彩十分絢爛，讓人看到就有好心情。

向後躺倒在床上，捧着手機點開表情包，一張張放大欣賞，即便看過無數次，也要再欣賞好半天，才終于将上頭的情緒徹底緩下來，然後回羅大瓊一張同系列的打滾.JPG。

難得閑下來不知道該幹什麽，游戲不想玩，書不想看，只安靜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聽着被玻璃隔絕一部分的車水馬龍聲，原本因為在車上睡了很長時間而毫無睡意的我在不知不覺間睡着了。

爸爸去上班，我去上學，媽媽一個人在家會做什麽？

刨除用在家務上的時間，她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時在想什麽呢？是會一直待在家裏，還是要趁機出去到處轉着玩呢？她走在林蔭小道上的時候，會想象萬一爸爸有事回家發現她不在家之後的暴怒場景嗎？會想象如果我在學校出事，老師和家裏聯系的時候她沒有接到電話的場景嗎？那時候家裏只有固定電話。

風和日麗的一天，灑水車剛剛路過，街面濕潤，空氣清新。雖然沒有辦法和鄉下老家相比，但是也是難得的好日子，讓人即便只是走在路上，也覺得心情舒暢，周圍一切都帶着新鮮感，路過的每一個人都像是一種新奇的物種，讓人感慨世界的多姿多彩。

雲朵形狀各異，小貓小狗小雞小鴨在天空彼端嗷嗷嗚嗚，又在轉瞬之間如迷霧般散開，将周圍的景色都覆蓋，陰影籠罩。

突然下雨了，細雨綿綿，很快在地上濺起一片霧氣。

因為是太陽雨，雨滴是金色的，很少見，起碼對于我來說很少見，但是媽媽站在那裏，她好像也很少看到這種景象，眼中的欣喜無法隐藏，那一整天她都有好心情，甚至在接我放學回家的時候給我買了平時不會買的一塊錢一杯的米線和五毛錢一根的炸澱粉腸。

快點吃完出去跑兩圈，晚上吃飯的時候別讓你爸發現你在外面吃東西了，不然他要生氣的。很奇怪，那時候我聽到媽媽說爸爸會生氣，一點也不感到害怕，滿心都是那一杯米線和一根烤腸，烤腸泡在米線湯裏，是絕頂的美味。那是記憶中最開心的時刻。

醒來之後，感受着口腔裏怪異的感覺，慢慢回味夢中吃到的美味，忍不住咽口水，趕緊爬起來刷牙，拿手機給羅大瓊發完信息後就換鞋準備找個小學沖過去。

還不等離開房間，羅大瓊直接一個視頻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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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宗哎，”他哀嚎道，“可不敢一個人出去！平時我都不放心讓你自己出去，怎麽可能換了個城市就同意呢！”

我漠然地看着他，他立刻收起臉上過分誇張的表情，咳嗽一聲，認真道：“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他一定會同意，只要我擺出認真的表情，他就會知道那代表有一些他不理解，但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情正在等待。

猶豫一下，我向他保證說會注意安全，而且去的是小學門口，附近會有很多人，現在正是放學時間，我是一頭去搶食的怪物。

聽到我對自己的形容，羅大瓊難以理解地歪了歪腦袋，他疑惑地看着我，非常努力想理解那句話的意思，但是怎麽都做不到。

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麽東西，默默移開視線，眼睫低垂着說：“反正就是這樣，我不會随便亂跑，你要是實在擔心的話，我買完東西不回來，直接去最近的警察局門口待着，他們會好心地把我領進去，給我吃喝還陪我玩，我就安靜在那兒等你。”

羅大瓊：“別給人工作添麻煩。”

我：“又不是每個警局都時時刻刻都很忙，你跟商騁的情況一樣，與其說是真的忙到無法照顧我的地步，不如說是你們不允許自己獲得一點休息的時間，不愧是你帶出來的徒弟，跟你一個德行，分毫不差。”

羅大瓊：“別瞎說啊，我可是在認真工作。”

我：“沒有人說你不是在認真工作，急着反駁什麽？還不是心虛。”

在前臺的幫助下和專門接酒店活的司機打好招呼，對方願意在我買東西的時候等在路邊，反正用不了多長時間，他願意跑個來回，當陪小孩玩，也不少賺錢，挺好。

司機問我家裏人放心讓我一個人出來玩。我說我暈車，感覺不舒服，不是很想說話。司機順口問一句那還出來打車啊，沒指望回答，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回答說本來準備坐公交的，路過前臺是被問了一句，對方好意，而且也确實方便，路上稍微忍忍就好。

司機笑着說：“這不是說的挺多？”然後擺擺手示意我閉上眼睛好好休息，到地方了他喊我，別讓自己更不舒服了。

片刻之後，強忍着頭暈惡心的感覺從車上下來，我其實已經沒什麽食欲，也不知道那一口米線到底有什麽好吃的，一切都是因為有回憶加成才會顯得美好。

正當我的心中充滿負面情緒的時候，一股股食物的香氣沖進鼻腔，瞬間将我拉回小時候，嘈雜的人聲也進入耳朵。

物價比原來貴一些，也沒有米線，但是烤腸的種類多了很多。猶豫一會兒，想着司機在等，我沒太仔細看周圍到底有什麽，直接買了五根烤腸，兩根原味，兩根玉米，一根辣味。

回到車上的時候，司機有些驚訝地問：“這麽快？不急的，慢慢來就行，不再多買點？難得出來一趟。”

我把一根原味的烤腸遞給他，說：“不用，就是饞了，稍微嘗一下就好，晚上還要吃飯。”

他也不客氣，接過烤腸說吃完再走，不然我在車上吃也吃不好。表達謝意後站在路邊把烤腸吃完，一擡頭，司機正盯着我，不知道看了多久。我投去疑問的目光，他笑一下，沒說話。

想着不至于出門就遇到壞人，還是在酒店前臺留了名的人，我重新回到後座，抓着裝有剩下烤腸的塑料袋，隐隐有些不安。

司機：“以前在這裏上學嗎？”

我：“不是，就是離酒店最近。”

司機：“也對，住那種大酒店的家裏都有錢，不會在這種地方生活。”

酒店離學校确實有些遠，但不是因為環境好才被選中，而是離羅大瓊他們要去的地方更近，那一片确實有錢人比較多。

應該不會正好遇到一個仇富或者意圖實施綁架的司機？

司機：“其實酒店食堂就有這種烤腸，是想出來逛逛？不過就這麽來一趟也沒逛到什麽，以後出門還是讓你家大人帶着你吧，就一個小孩子在外面玩怎麽說還是不安全。”

我：“好。”

安全回到酒店房間，和羅大瓊報備完，感受着空調吹的暖風，我坐在床上緩了一會兒才感受到一些安全感。想着自己大概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想着一個人出門，尤其是坐出租車，卻又覺得只是出去走走好像也沒什麽問題。總不能因為擔心遇到危險就永遠不出門，雖然也是一種選擇，但是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不管怎麽說，最終去監獄接爸爸出獄的人應當是我。

而提到這個，我就會忍不住幻想，到那個時候，爸爸是會選擇回老家，還是繼續和我待在一起。我要回去和他一起住嗎？

即便他出獄的時候我沒有去接，考慮到他具體做了什麽，應該也不會有人責怪我，只是，到底要怎麽做呢？我真的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嗎？無論離開還是留下，到那個時候，現有的一切都會被打亂吧。

羅大瓊在忙，商騁在忙，姜榕還也在忙，我能夠找誰聊一聊這件事，從對方那裏得到指引，排除一些選項，慢慢找尋自我？

想了又想，出租車司機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還有他的話語。我不太明白這意味着什麽，但是既然想到了陌生人，不如就找一個類似陌生人的家夥？

順着這個思路在記憶裏翻找一番，很快就在有限的人群中找到一張幾乎要被遺忘的臉。張鳴，初中宿管老師的兒子，對我有一定的好感，也留了聯系方式，大概會願意在周末的下午聽我唠叨兩句？

撥打張鳴的電話，很快接通，張鳴存了我的手機號，有些意外加興奮地問我是有什麽事情需要他幫忙嗎。我回答說也不算，只是想找個人聊一聊，家裏大人最近都比較忙，沒時間搭理我。

張鳴很樂意幫這個忙，雖然不知道我想說什麽，但是他一定努力當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我：“你應該知道一些我家裏的事情？”

張鳴頓一下，有些遲緩地說：“報道出來的大部分都知道。”

我笑着說：“那正好，不用再解釋一遍。我想和你聊的是我爸爸出獄之後的事情，我有些不太清楚自己該怎麽做，是繼續現在的生活，當他不存在，徹徹底底地把他放下，還是去面對他，去看他出獄後會是什麽樣子，好好給一切畫上句號。雖然不管哪種選擇我都不覺得自己會希望看到他過得很好，但是那是不是就說明我其實還是很在乎他？在真正的結局降臨之前，他的存在對于我來說将一直是十分重要的……我能夠理解這種想法，可是一想到曾經發生的一切，一想到媽媽一直以來的态度，我就覺得也許把他們兩個都從我的世界之中驅逐才是最好的選擇。”

張鳴：“我覺得，在事情真的發生之前，你可能會一直在各種想法之間徘徊，即便現在做出決定，也很難說到時候不會改變心意。”

我：“是啊，所以，與其一直糾結這些事情，不如放過自己，好好享受生活，等問題真的出現在面前再說？”

“該有的心理準備還是要有？”張鳴說，“真把這件事抛到腦後徹底不管，估計到時候反而會更加迷茫。不過按照你的性格，應該也很難真的徹底放棄思考，不然也不會為難到來找我說這些事情。”

我：“謝謝你。”

張鳴：“不客氣，真能幫你解決難題就好了，可惜我不能替你做決定。”

我有些好奇，問：“你會怎麽做呢？”

張鳴笑笑，說：“一些肮髒的成年人想法，你還是別聽比較好，不然回頭羅警官找我麻煩，我都不知道怎麽和他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