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章

第 63 章

不想回家。

忙完手頭的事情,忽視掉隊長時不時投來的目光,望向窗外,林椎生離開的背影清晰無比。

似乎擔心影響不好,隊長克制着前來問我怎麽還不下班回家的心情,明明已經忙完工作,卻也沒有離開。

突然鈴聲響起,隊長收到通知,招呼上還沒有離開的人給已經離開的打電話,都要叫回來,有緊急任務。

我望着他們匆匆忙忙地離開,一個眼神都沒空再給我。

我心中産生的不想回家的情緒,究竟是因為什麽呢?

一邊打開預備明天完成的文件,書寫內容,調整格式,一字一句。

一邊想着從昨天到今天發生的一切,從哪一步開始是算計,從哪一步開始覺得無趣。

過往歷歷在目。

被值夜班的同事喊一聲名字,叫先走,說他們不一定什麽時候能回來,明天再幫忙也不遲,就不要跟着一起熬了,以後日子還長,能早點回家就沒有必要一直待在單位。

說到底,在警局、在法院,都是工作。

想到大二的模拟法庭比賽,想到大一去法院當志願者。

說起來好像很新奇、引人注意,其實更多是不了解,離得遠,帶有天然的庇護與監督。

有點想抽煙。

沒有抽過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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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燃一簇火苗,看着橘黃偏白的光芒随着風舞動,飄忽、晃悠,耳邊傳來詭異又空靈的音樂聲。

煙霧緩緩飄起,慢慢向上,不斷向上。

向上。

消散。

站在樓梯半層的窗戶前,朝外望去,花壇旁,有人正在抽煙。

向他借一根煙,再借一下火。

加快腳步,匆匆跑下樓,一路小跑向花壇。

無影無蹤。

有那麽一瞬間,我有點想去監控那邊看一看,剛才是不是真的有人在這裏。

趕來的速度足夠快,卻連煙味都沒有聞到。

這裏真的有人曾站立過嗎?

我忍不住問自己,又覺得有沒有答案都對我的生活毫無影響。

所以為什麽要在意這種問題?

為什麽又開始問這種不會得到回答的問題?

慢慢呼出一口氣,邊和眼熟的人們打招呼邊走出警局。

理所當然的,林椎生沒有等在門口。

他可能都拿不準我今天會不會回去。

一步一步走着,熟悉的時間,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車。

這次是席遠城自己開車,他透過落下的車窗看我,問要不要送我一程。

我不信他不知道我馬上就要到家,但是我還是上了他的車,因為現在還不太想回家。

他顯然也知道我和林椎生之間的關系。

“鬧矛盾了?”

“也許。”

“是沒必要的事?”

“是不需要用這種方式的事。”

這算什麽,冷戰?

“我記得他的性格很好,對你百依百順,還能鬧起來?”

所有人都這麽覺得。

我倒是無所謂別人怎麽看待我們之間的關系以及會不會認為全都是我的問題,只是這種有些無法或者難以溝通的情況讓我覺得煩悶,就會忍不住思考一般來講大家遇到這種情況會怎麽解決。

明明是我給林椎生出的難題,結果扭頭就變成我在糾結着思考答案。

車很快開到小區的門口,然後被警衛放行。

愣一下,我問:“有房?”

“有個親戚。”

然後一路開到我所在的單元樓,暢通無阻。

席遠城并不準備掩飾自己對我的近況一清二楚這件事。

我:“你是來找我幹什麽的?”

席遠城:“聊天。”

回一句沒興趣,我打開車門離開。

回到家裏,門口留了燈,拖鞋擺放在剛剛好方便換的位置,餐桌上放着未拆封的盒子蛋糕和袋裝牛奶。

林椎生已經睡了,房門底下的縫隙是暗的。

關掉門口的燈,看着漆黑一片的房子,我感到厭煩。

我讨厭這樣的變化。

這會影響我的血液循環,讓手指開始發麻。

帶着微弱的酥麻感,我擰開林椎生的房門。

“要麽我們聊一聊,要麽我搬走。”

“你好像總是肆無忌憚。”

“也許本就沒必要開始。”

“你一定要說這種話嗎?”

“那你可能是希望我閉嘴。”

林椎生半天沒說話,就那麽躺在床上,我望着隐約是他的位置,安靜地望着。

垂眸一瞬,我後退一步,關上房門,轉身準備離開。

林椎生如同還沒有完全想象完成的那樣沖出房間,從身後抱住我。

他是對的。

我總是肆無忌憚。

可即便對從我開口開始會發生的一切都心知肚明,我仍舊打開門和他對話,看着現實和想象完美重合。

這樣的人生似乎一眼就能望到頭。

我們當然可以就這樣按照林椎生最開始預期的那樣度過一生。

他對我好,願意為我而改變,一切都順從我,只要我永遠留在他身邊。

但是我想到了嘗試,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想到了要給我們更多的幸福。

我希望不只是我一個人能夠肆無忌憚地生活。

這不是林椎生期待的未來,他更想要那個更符合他想象的我。

我不甘心。

不是因為覺得林椎生的想法有什麽問題,而是我們有機會可以将未來變得更好。

但是這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林椎生想要的是将現在的日常維持下去。

沒有誰對誰錯,只是想要的東西不一樣。

林椎生終于和我講他的過去。

我坐在沙發上,他枕着我的大腿。

沒有開燈。

聲音像遙遠的歌謠。

林椎生的媽媽是生完他之後術後感染死的,他的爸爸非常愛他的媽媽。

這是一個可以想象的故事。

愛與恨共同澆灌出來的孩子,和他那情緒極度不穩定的爸爸一樣,喜怒哀樂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羅大瓊第一次出現在林椎生的世界中,是去處理校園暴力的。

使用暴力的人針對的不是林椎生,因為他們見過林椎生情緒不穩定時突然在課堂上發瘋的樣子。

林椎生也不認識那個被暴力毆打的人,只是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也已經倒在地上,一片血泊之中,鮮血模糊了視線。

比起使用暴力的人,人們似乎更畏懼失去理智的他。

包括那個被欺負的男生,但是這沒有什麽好指摘的。

成年人看到那樣的場景也在噩夢中多次驚醒。

不過對方最後還是找到林椎生的家,去向他表達了謝意與歉意。

那個男生将林椎生住院以及被勸退的事情都背負一部分在身上。

他們現在還有聯系,一個企業高管,一個人民警察。

是關系不錯的朋友。

而林椎生在鮮血中昏迷的場景刺激到了他的爸爸,仿佛看到他的媽媽。

本來就情緒不穩定的爸爸陷入了瘋狂,沉浸在想象的世界之中。

因為林椎生的爸爸情緒不穩定,幾年來給親戚朋友招惹了不少的麻煩,起初是沒有人願意主動提及收養林椎生這件事的。

尤其還有把對方和自己都弄進醫院的經歷。

誰不擔心自己的家庭會不會被影響、被傷害?

是羅大瓊一家一家勸說,終于找到一個願意接收林椎生的家庭。

林椎生先被接去和羅大瓊住了一段時間,那戶人家經常到羅大瓊家去看望林椎生,一來二去,彼此慢慢熟悉,林椎生也随着年紀的增長能夠好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雙方在羅大瓊家磨合了小半年才真的成為一家人。

那戶人家不準備要孩子,也擔心一不小心刺激到林椎生,就不怎麽管他的心理狀況,只是維持他的日常生活。

在擁有自己的手機,和群裏的大家認識之前,林椎生的生活非常無趣。

而就是在他上高一,為了慶祝他考上市重點,家長給他買了手機。

從那之後,林椎生除了學習就是窺屏。

他學習其他人怎麽打字,怎麽使用表情,怎麽斟酌一字一句。

在保證學習之餘,林椎生将全部精力都投注在那一方小小的世界之中。

羅大瓊說別沉迷于玩手機,要好好學習。

林椎生便每天只碰一個小時的手機,其他時間都用來學習。

第一次打破這個習慣是羅大瓊在群裏提到了我的時候。

林椎生的相冊裏第一張屬于他自己的圖片就是羅大瓊提到我的截圖。

我們的家庭沒有絲毫相同,卻又在某種意義上一模一樣。

我們都是不幸的、悲哀的、被憐憫的。

我們都遇到了一個名為羅大瓊的警察。

林椎生從我身上看到他自己,他開始關注我的故事,關注我的人生。

最開始就是他提議将我的近況發在群裏,讓大家看着這個可憐的小孩一步步走向光明。

也是他一點點引着其他人一直将注意力投一些在我身上,這樣才不會顯得他的關注有什麽特別,才不會将他陰暗的窺視欲展露在人前。

林椎生做得很棒,在他說出來之前,沒有一個人察覺到這一點。

雖然他一直都在關注我,卻也只是關注我,想知道我在羅大瓊的幫助下會變成什麽樣子。

他不認為我會成為另外一個他,但是我代表着另外一種可能性。

在他的提議下,羅大瓊準備去看看我,在我生日的時候,然後他發現我也經歷了校園暴力,沒有他鮮血淋漓,卻比他更嚴重。

他看着我躺在病床上的照片,想到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他想象着我的人生,也想象着我過他的人生。

我們好像命中注定要糾纏在一起。

他開始想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早在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這麽一個人之前,他将我們可能擁有的未來全都想了一遍。

那些想象貫穿了他整個人生,陪伴他度過無數個日夜。

林椎生沒有想過他會愛我,只是在他回過神之前,他的一切便都變成我喜愛的樣子。

他是比我更了解我的人,他執着于他想象中的我,想要讓未來按照他在無數種可能中挑出來的、最完美的那條路走下去。

他拼命控制情緒,通過無數個日夜的折磨将自己變成正常人,讓自己像正常人一樣愛我。

卻沒想到我沒有讓自己活成一個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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