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章
第 67 章
我想過給你寫信,寫一封長長的信,在你畢業當天,當作禮物送給你。可是未來的不确定性讓我最終沒有走上這條路。
羅吾,親愛的另一個我,我誕生于你,看着你一點點成長,脫離我,成為另外一個我。
不再需要我。
我的一切都是為你,我做了比你更多的事情,傷害了他人,不是你那種似是而非地奪取生命的方式,而是正兒八經地采取了行為。羅吾,猜一猜,爸爸的酒,最開始是誰遞到他手上的?肯定不能是我們,因為你要幹淨,你布了局,雖然稚嫩,但是那是年幼的你能夠想出來的最好的方式,我願意幫助你完成。
可是你在半路後悔,在我傷害了他人之後,在我為你采取了行為之後。
——你退縮了。
我看着你,你逐漸冷漠、平靜,好像胸膛燃燒的怒火只是曾經的虛妄,甚至無法稱之為真實。
你抛棄了我。
從誕生伊始,我就渴望得到你的認可,可是當我第一次出來,你感到了恐懼。那微妙的畏懼感并不強烈,你把那視為對陌生司機的恐懼,是一種不好的預感,意圖躲藏。
我對于你來說,就是那樣一種存在。
負面的、不好的、應該消失的。
于是我也那樣覺得。
你有考慮過自己為什麽能那麽平靜地生活嗎?你說你的情感随着媽媽的死亡而消失了,真的嗎?還是轉移到我的身上,讓我日日夜夜都生活在痛苦之中,得不到片刻解脫?
可是我甘之如饴。
本來我可以忍受的,真的可以。你隐約記得自己在李一鳴的家裏打了電話,卻什麽都查不到,好像那其實是一場夢。那是我又一次出現,我聯系之前安排好的人,取消了計劃,讓你們只是路過,而不是真的看到什麽,不會被懷疑與那樣的犯罪有任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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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你的身邊有了一個無微不至的守護者。
如果他守護了你,那麽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麽?我可以寂靜無聲,仿佛從來都不存在,但是我必須要有能夠存在的原因。你開始想要活着,想到生命的美好,那麽我呢,你有沒有想過一絲一毫我存在的可能性?
你寧願覺得你的情感是和媽媽一起離開,也不願意相信我的存在,不認為是我替你承受了你無法承受的痛苦。我的頭非常痛,從誕生的那一天開始就很痛,身體一直沉重,每說一個字都非常痛苦,可是我還是為你安排好一切。哪怕你臨時跑路也沒有關系,我會處理好後續內容,讓你始終如一的幹淨、純潔,不再讓任何東西傷害你。
我經歷你的一切,學着成為你、理解你,我很笨,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如何說話。當我想要和你分享這一點的時候,你昏迷了。你本來不應該聽到那些人說的那些話,也沒有真的全部聽到。我聽完一切,所有內容,無論是不是和你訴說的。
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自由。
我沒有任何留戀,只是小心翼翼地分析着哪些應該讓你聽到,哪些會讓你受到傷害。所有不該被聽到的內容,我都不會讓你聽到,所有悲傷痛苦的事情,都不會讓你煩惱。這是我誕生的意義,我給自己找了這個意義,我要守護你,要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幫你完成你計劃的一切。如果有人要傷害你,我就會化身魔鬼,替你鏟除一切危險。
可我不止繼承了你的憎恨,還有你的愛,所有超出你接受能力的情感都被我接收。
我好想愛羅大瓊。
想要像保護你一樣保護他,我大聲地喊,無數次警告你,不要就這樣遠離他,再離他近一些,再多看看他,他需要愛,需要更多的愛,可你的愛在我這裏,我奪走了你對他的愛,讓你忽視了他。
不只是他,還有好多人,好多情感,我一下子處理不來,只能任憑情感堆積、堆積、堆積。
反正我沒有辦法采取行動。
你才是身體的主人,所有人都愛你。既然他們愛你,他們肯定希望是你出現在他們身邊。既然他們愛你,那一定是不愛我的,不然我為什麽以這種方式存在于你的身體裏。
你沒有錯,錯的一定就是我了。
我是唯一沒有正當理由的存在。
我是腐爛的、充滿惡臭的存在。
這世界一定是一場游戲,你是主角,我是被設定成主角黑暗面的怪物。
認同我吧,羅吾,哪怕只有一點,認同我吧,讓我以怪物的姿态存在也沒有關系,認同我啊——
好痛苦
無法呼吸
我需要呼吸嗎?
我真的存在嗎?
為什麽存在的是你,享受一切的是你,而不是我。
如果不是故意設定成這樣,為什麽我無法像你一樣,為什麽只有我如此痛苦不堪。
誰制造了你,誰制造了我。
我想給你寫一封信,一封長長的信,寫滿你的一生,讓你恐懼,讓你害怕,讓你知道當你惹怒你的守護者,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無數次拿起筆,拿出紙,就差一個開頭。
親愛的羅吾:
只要這樣寫就好,只要這樣一個開頭,寫下去就好,一切都會迎來完美的結局。
可是我們失去了羅大瓊。
你永遠不會記起來誰是羅大瓊,所有一切都不會存在于你的記憶之中。
不是遺忘,是消失。
你不再需要我的守護了,你不需要我,從遇到羅大瓊開始,你就注定不會再需要我。我不甘心,我痛苦又快樂,終于可以解脫,頭不疼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不再每天都痛苦萬分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我想不出來,因為從來沒有經歷過。
親愛的羅吾,我不會再替你承受痛苦,起初,你不會适應,可能要花很長時間才能接受一切,但是你終究會習慣。
我将随着羅大瓊的離去一同離去,你不再需要我的守護,那麽我就要去守護羅大瓊了。
最終,我決定見你一面,我了解你,你只要知道我的存在,就一定會認可我的存在。
只要一次就好,只要在你面前出現一次就好,我夢寐以求的一切都會像美好的夢一樣實現。
可能恰恰是因為知道這一點,知道你從骨子裏就是一個好孩子,是媽媽養出來的好孩子,我才不能出現在你的面前,因為是我的代表着惡的怪物,是附着在陰暗泥潭裏的髒污,是見不得人的醜陋。
你錯過了和媽媽一起離開的機會,因為我阻止了你,我要守護你,如果你不存在,我該保護誰?
你錯過了和羅大瓊一起離開的機會,因為我阻止了你。
我要代替你。
如果我不存在,林椎生會保護你。
即便是虛假的,仍舊是幻夢一場,我也成為了你,成為了陪伴在羅大瓊身邊的人。
我仍舊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否正确,但是那是我需要煩惱的事情,你只要知道,曾經有人和你住在一個身體裏,他最終覺得厭煩,選擇做一個惡作劇,讓你遺忘一切,讓你從頭開始,讓你自由。
“你是誰?”你問。
“為什麽不問問看你是誰?”我問。
“我們在哪兒?”為什麽不問我在哪兒,而是我們。
“是啊,”我放輕聲音說,“我們在哪兒?還是想不起來嗎?”
我也不知道我們在哪兒,你仍舊閉着眼睛,好像并不願意看見我。
我們在哪兒,我們應該在哪裏相見,我們真的會看到彼此嗎?
你的雙眼緊閉,似乎非常疑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無法理解。
你非常努力在睜開眼睛,但是身體有自己的想法,覺得那不是一個好主意,不願意讓我們相見。
我望着你,和我一模一樣的臉,被捆綁在椅子上,周圍變成廢棄倉庫,幻想逐漸被完善,這裏将是一切結束之地。
輕輕嘆一口氣,我緩慢地閉上眼睛,在你睜眼的瞬間,腳底的地面消失不見,我從高空墜落,留給你最後的印象是一個墜落的瞬間,你甚至沒有看清我的身影,只是在模模糊糊之中,好像看到了什麽。
這就是我的一生。
你醒了。
我醒了。
忘記了一切。
什麽都記得。
我的一生像是一部小說,不太爛,也不怎麽精彩。花了些時間看完,好像有什麽感悟,又好像只是度過了一段時間。
一次又一次,一本又一本。
好像也挺好的。
這麽想着,又一次看到熟悉又陌生的病房,看到推門而入的林椎生,我大概是哭了,翻滾的情緒如浪濤一般,無法抑制。
“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我真的哭了,聲音裏充滿顫抖,還帶着笑意。
林椎生站在原地,不太确定是什麽讓我如此激動,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恢複了記憶。
這失憶和昏迷弄得好像是得了什麽絕症,結果一覺醒來之後,一切都恢複正常,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抱抱我。”我說。
他立刻沖上來緊緊地抱住我,腦袋無法思考,只知道滿足我的要求。
現在我能夠體會到擁抱帶來的安全感。
雖然仍舊沒有辦法忍受皮膚觸碰帶來的感受,但是不再躲避。
我們嘗試了親吻,嘴唇還沒有碰到,只是彼此的呼吸太接近,我就直接吐了出來,差點又一次暈過去。
給林椎生吓得再也不敢和我說接吻的事情。
我還挺想試試的。
這麽和林椎生說的時候,他知道我是在故意逗他,直接翻一個白眼,懶得搭理我。
雖然我們之間的愛仍舊不太對等,但是我也會為他的冷漠與離去而惶恐不安。
我每一天都在嘗試更加愛他,他每一天都在嘗試控制自己的愛。
這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