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章
第 69 章
1
我其實沒有給林椎生準備驚喜，起碼像他以為的那種公路旅行是不可能的，除非辭職，不然這個夢想就永遠只會是夢想。
不過我準備了其他內容，他會非常感動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一點。
2
我通過那個群找到了羅大瓊以前的同事，問到了林椎生爸爸現在所在的精神病院。
同事很關心我和林椎生之間的事情，我和他說了給林椎生準備的驚喜，他很樂意幫忙，并主動提議幫我聯系其他人一起準備。
我們最終決定不在一開始聯系太多人，以免讓聰明的林椎生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在那一天到來的前一天，我們盡可能聯系了所有願意向我們表達祝福的人。考慮到即使大家非常樂意當面表達祝福，也會因為各方面的原因不方便出席，畢竟一部分人的身份信息對于特定的另一部分人來講是需要保密的。最終，我們決定以每個人都錄一段視頻或者音頻的方式來當做驚喜的添彩。
因為确實涉及一些需要保密的影像問題，在林椎生下班之前，我們所有時間都花在這件事上。
真正的驚喜則在聯系其他人之前就準備好了。聯系他們只是想要有人一起參與到這份喜悅之中，以及，我覺得林椎生會想要通過展示到他人面前的方式得到安全感，這是我早就該給他的，一直拖到現在，已經很辛苦他了。
3
林椎生的爸爸因為藥物原因變得有些肥胖，和照片不一樣，和林椎生也不一樣。
他不一定什麽時候會清醒，所以只要有空，我就會過來看一眼，順帶在大廳演奏鋼琴當作是打發時間的練習。
突然有一天，他走到我面前，直愣愣地站在旁邊看着我。
足夠次數的練習讓人不用看琴也能夠保持演出的節奏，那是肌肉記憶。
Advertisement
扭頭看向對方，他一直望着我，眨眨眼，那種試圖得到答案的眼神一閃而過。在他弄明白自己為什麽走到我面前之前，意識重新模糊。這樣幾次之後，他像熟悉工作人員一樣熟悉了我這張臉。
和工作人員不一樣，我只會出現在他出現的地方，記住我還挺容易的。
他的大腦很混亂，但是基本的認知能力并沒有喪失。
我大概和他講了自己的故事，問他會不會願意看到我得到幸福。
一個字都沒有提林椎生。
從這個名字就能夠看出來他對林椎生的态度，即便他心裏清楚那并不是林椎生的錯誤，也明白自己是在做錯誤的事情，可是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他生了病，沒有辦法照顧別人和自己，只能拜托別人來照顧他。
林椎生從來不來看望他，也沒有人會主動和他談及過去的事情。
他慢慢變得平靜，但是一旦當重新找回自我，就會陷入新一輪瘋狂。
不能刺激他是精神病院允許我出現在這裏的最主要的條件。
所以我只是說了自己的事情。
他直愣愣地望着我，好像意識到什麽，發現我身上有另一個人的影子。不過那只是一種想象。男人沒有發瘋，他只是望着我，就像望着其他人。一開始，人們會以為這代表着什麽，後來，即便這真的代表了什麽，在一次又一次嘗試後都沒有辦法得到答案之後，人們便沒了興趣。還會問，但是不對得到答案這件事抱有太多期待，而是例行公事。這裏有太多這樣的人，每個人都有奇特的想法，是一個奇異的新世界。
他最後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好像大腦沒有辦法處理我傳達的信息。
我并不覺得失落，只是稍微有一點遺憾。
我想得到足夠多的祝福，讓每一個人都能夠見證我們之間的幸福。
就像隊長說的那樣，他們從我們身上看到愛情的模樣。雖然不太清楚我們經歷了什麽，是怎麽走到一起的，但是他們清楚我們對彼此的愛，那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那就是人們幻想中美好的愛情。
不過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員祝福了我，還給我準備了禮物，希望我們能夠一直幸福。
我感到快樂。
4
越是準備驚喜，感受到的善意越多，越是讓我覺得一切都是假的。
有時候醒來，我會想這是從夢中醒來了。
對于這種幸福，我的心中誕生了以前不會産生的不安感。
我不懷疑林椎生對我的愛，那像真理一樣存在着，但是其他的、沒有接觸過的那些人，他們的包容與善意讓人覺得這世界無限美好。
可我們都知道，好壞同時存在的。
倘若他們中的一部分是因為臉面之類的因素而祝福我們，我會覺得輕松很多。
但是我聯系的每一個人，他們的祝福都是真心實意的，他們都想幫忙，好像這世界真的美好到可以包容一切。
一下子産生的喜悅太多了，反而讓我找回原本那種漠然的感覺。
何況我還一直在林椎生面前盡量保持以前的态度。
無論再怎麽覺得他十分可愛，只是看着他就滿心歡喜，我都要克制。
一點一點的，好像真的找回以前的感覺。
不再是缺少，而是可以選擇。
這讓我感到不安。
好像我真的會在某一天突然變成以前的樣子，然後真的下定決心将這一切都抛下，然後去過不知道還會不會存在的一生。
5
人真是一種複雜的生物。
沒有感情的時候想要體會，真的體會到了，反倒覺得沒有比較好。
也不是真的覺得沒有就會變好，只是，這種心煩意亂的感覺确實讓人十分難受。
有什麽東西一直堵在胸口。
經常因為情感過于充沛而痛哭流涕也就算了，那一陣一陣的感覺過也就過去了，可是這種胸悶的感覺一直留在身體裏，怎麽都沒有辦法緩解。
頭疼是有理由的，是我自己的選擇，可是這種悶悶的感覺不是，我找不到源頭，只是覺得慌亂與不安。
好像會失去什麽。
6
時間不會因為有人想要停止就慢下來。
林椎生的生日，等他下班，我帶他去了新買的房子。
獨棟的別墅，有前院後院。
草木茂盛。
各色的彩燈挂了一院子，花瓣鋪成的道路将人引向後院。
林椎生帶着點茫然往前走，緊緊抓着我。
紫藤蘿搭成基礎的花架瀑布，上面點綴着各色玫瑰，花香順着暖風闖進鼻腔，音樂響起，是我彈奏的婚禮進行曲。
沒有管弦樂團合奏的那種恢宏感，但是，也不錯？
我不是很确定，還有些緊張，但是林椎生的表情很好地安慰到了我。
當他面向我，我帶着他走到花架前，拿出一個盒子，打開，裏面有兩枚戒指。
镂空的銀圈裏面如林椎生眼睛一樣的細碎寶石随着移動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晃一晃，聲音悅耳。
“喜歡嗎？”
一邊問着，一邊趁林椎生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先把戒指戴在他的左手無名指上。
然後摘掉手套，将手遞到林椎生面前，讓他輕一點，小心一點，珍惜我一點。
沒來得及考慮其他內容，林椎生的大腦先跟着我的指令行動，小心翼翼地把另一個戒指戴到我的手上，沒有碰到我，但是我覺得自己被拴緊了。
這感覺很奇妙，好像這戒指真的有什麽魔力，帶給人真實的安全感。
——我們是屬于彼此的。
7
“喜歡。”
盯着戒指看了好久，林椎生才回答這個問題。
8
“是我設計的，親手打磨的。”
我忍不住賣弄，就差把為此考的證書舉到他面前。
“還有人想買我的其他設計呢。”
“其他？”他終于舍得将目光從戒指上移開。
“這種東西怎麽可能只做一次。”不止我為他設計、打磨，他也要做同樣的事情。
不是因為誰會為此感到開心。
而是我們一起享受這個過程。
說着，将設計圖的草稿和成品圖都從手機翻出來，舉到林椎生面前，意圖得到誇獎。
他卻直接開始上手修改。
我不滿地撞他一下，小氣吧啦地問：“手上這個也要改？”
“不改。”
哼一聲，看他沉浸在設計的海洋中，我走到鋪着毛毯的躺椅上，稍微用力，天空開始搖晃。
夜色漸濃。
9
等林椎生從可以自己做戒指的喜悅中回神的時候，我當着他的面按下遙控器，花大價錢弄回來的全息投影将視頻在空中展露出來。
每一個熟悉或陌生的人，都是我們人生的見證者。
他們的祝福是真心實意的，我們的喜悅也是真心實意的。
這個想法的誕生稍微撫平了一些心中的不安。
10
林椎生很少在我面前哭，尤其是情緒失控的那種哭法。
他總是很克制，喜怒哀樂都很控制，他一生都在努力的就是控制情緒。
但是現在，洶湧的情緒如沖破屏障的海流，無可抵擋。
我看着他蹲在地上，還在努力控制着，意圖将自己藏起來，或者不要哭得太過分。
他的每一個反應都在我的視線之中。
我有些幸災樂禍，或者是一種欣賞的姿态，在躺椅上，晃晃悠悠地看着他愈發真實。
沒有什麽能夠比這讓我更加安心。
11
林椎生越是想要躲起來，發掘的過程越是讓人愉快。
他當然知道這一點，也清清楚楚地将一切都擺在明面，然後看着我一點點沉迷在探索的過程中。
——只是沒有想到我會那麽輕易地放任自己沉迷。
現在是林椎生開始覺得這幸福不夠真實，像是大夢一場，醒來後分不清到底哪一邊才是真實的。
兩邊都有他在意的，分不出哪個更重要，因為都是重要的。
而人往往是貪心的。
12
我看着他像我一樣迷茫不安。
13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那些被聯系的人之所以會那樣真心地對待我們，和羅大瓊一直以來的努力脫不開幹系。
那個人比起說，更願意做。
好像他們那一輩人的身上，總是背負着什麽格外沉重的東西。
14
羅大瓊病倒得太突然了，沒來得及給我們留下只言片語，但是所有祝福早都準備好，比任何人都要早。
假使我和林椎生沒有順利走到今天這一步，哪怕只是為了他留下來的東西，我也會願意一直和林椎生在一起。
那時候不會像現在這麽幸福，但是也是林椎生想象中足夠美好的生活，也是對于很多人來說，非常享受的生活。
我們都會滿足。
但是現在來看的話，就會覺得不夠滿足，會變得想要得到更多。
只有在對方願意且能夠給予的情況下，才會想要得到更多。
和以前相比，現在的林椎生自信了很多。
慢慢習慣這樣的幸福之後，開始幻想一些我聽了就覺得離譜的可能。
又一腳踹過去，我叫他把腦洞收一收。
他樂颠颠地跑到我踹不到的位置坐好，然後繼續拉着我和他一起暢享未來。
這種事情，只要我不搭理他，就沒有意義。
可我總是忍不住和他一起想那麽有的沒的。
情緒也會随着那些想象一同體驗別樣的喜怒哀樂。
15
未來。
一眼可以望到底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