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這日,本是清明四月小雨綿綿,南地八千裏山川的某處秘境外,頃刻間天卷雲殘,眨眼便是風雨如晦,天空陰翳,竟是接連不斷的雲層壓境此地。

秘境外鎮守的衆人眼見就要暴雨傾城,于是紛紛祭出法寶各自展開避雨手段。

有隊人馬明顯更加訓練有素,祭出了個蘑菇模樣的法器,小小蘑菇紮根生地,轉瞬間就拔地而起,長出四五米高,蘑菇蓋展開足有數十米長。

看着這隊穿着統一的數十人站在蘑菇下避雨,不少人看到這蘑菇屋也議論起來。

“這是三品見手青,倒不是什麽名貴法寶,只是印象中從未見過這麽大的見手青。”

“啧!這你就不懂了,這是變異五品見手青,不是三品,而且你看他們穿着,還沒認出來是洛神白家的人嗎?”

“白家?哪個白家?”

“還能有哪個,當然是九州第一商行,人族首富白家了!”

被議論的白家人,自是各憑本事能聽到周圍那些散人對他們的議論,話中羨慕夾雜嫉妒者不少。

白家衆人聽着大多是心生得意,九州第一商行生意遍布全境,族中高手如雲,早已不是普通商人這等地位。

不說別的,掌權人白守恪便是人族高手之一,他的獨女白千落更是年輕一輩的天之驕女,再加上滔天財富,他日沖擊九州前十未嘗沒有可能。

白家今日前來還算低調,只因這處秘境評級勉強算得上丙級上等,不差,可沖擊乙級。但對白千落來講,這等級秘境她親自出手便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只因家中尋寶鼠給出了反饋,乃是秘境中大概率有琉璃玉脈,對白千落所修行的秘法可達到一日千裏作用,再考慮到實戰訓練,這首富家的獨生女才決定親自來秘境尋寶。

白千落這次前來,帶了族中金丹期好手三名,剩餘煉氣築基門客十五名。

秘境外留守金丹高手一名,此人面容清隽,約莫三十歲文人面相,看着是個弱不禁風的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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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一把紙扇,上書“風雅如來處”五個字。

但是扇面一轉,則是“百花殺盡為青帝”,只看一眼就帶着股煞氣。

書生模樣的人似是不喜喧鬧,眼神冷冷撇過自家衆人和周圍那些散人,空氣中便是一靜。

白家留守在外的衆人都低眉順眼的閉上了嘴,唯有一管事模樣的人心裏咯噔一下,顧不得金丹期高手的威壓,硬着頭皮着急忙慌的湊過來。

管事留着兩撇小胡子,脖子上挂着個小巧玲珑,還沒有嬰兒巴掌大銀算盤。眉目算是周正,只是眼珠子一轉就伶俐算計,帶着長年累月算賬的生意人精氣神。

他開口不直接問這裏是不是有問題,轉彎抹角的滿臉擔憂問道:“李大人,小姐都進去五日了,按理說估算的是三到六日出境,今日才是第五日我本不該着急,可畢竟是自家主子,這哪有不擔心的道理啊!”

李書生懶得看這銀級掌櫃,他只是白家門客,投奔的也是白守恪,對他女兒白千落不太有什麽尊重。九州修者皆以實力為尊,白守恪是化神期大能,可白千落如今只是個築基期圓滿的小姑娘,安排他陪同前來這丙級秘境已是不滿,這應也是白千落看出,才讓他沒有入境只守在外面。

掌櫃心中也腹诽,吃了白家不少資源這人高傲個什麽勁兒,李書生慢悠悠地說道:“急什麽,你家小姐十八歲築基圓滿,下過的乙級秘境不說兩位數,也快要滿了十根指頭,這小小的丙級秘境自是沒問題——”

随着李書生最後一個字落下,密密層層的烏雲忽然翻滾變幻,早就閃耀的雷光由白轉紫,碩大的雷柱轟然落下——

巨大的轟鳴聲伴随耀眼的雷光,剎那間竟是讓人不敢直視,更是不少人心驚之下祭出法寶擋在身前,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在這裏原地渡劫,招來了九天玄雷似的。

掌櫃都沒忍住差點祭出銀算盤,要不是李書生站在身旁他害怕丢了臉面,也要被這驚天雷柱驚得兩股打顫。

可是雷光散去,李書生已是面色驟變,脫口而出:“不好!”

白家銀級掌櫃在九州大小也算是個人物,見過的世面談過的生意不是普通人能比拟,此刻聽到李書生一句“不好”,也是心肝跟着顫了顫——

實在是白千落乃是白守恪唯一的女兒,這要是出了事,他可真是擔不住化神期大能的怒火啊!

但偏偏擔憂什麽,這世道就來什麽,李書生全部靈力集中在雙目,雷光散去他便見到秘境入口靈氣混亂,再也不可耽誤,他立即飛身前往秘境。

剛到秘境入口,這秘境就像是個吃撐了的野獸,啊嗚一口張嘴吐出了十幾個人。

這十幾人落地不見血氣,但個個暈頭轉向,在地上滾了幾圈才止住,唯有白家那兩個金丹期高手勉強祭出法寶支撐,才沒有丢了臉面也在地上滾上幾圈。

李書生只是掃了一瞬,就閃身在這兩人面前質問道:“白千落呢?!”

情急之下,直呼其名。

兩個金丹高手沒有計較,前來的掌櫃也大驚失色,這四人直接閃身要進入秘境,卻發現秘境早已封閉,空間法陣一但閉合,只憑他們四個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開。

剛在地上滾了幾圈的衆人還沒來得及穩住暈眩的腦袋,就被三個金丹高手鎖定,是一個都不能離開這裏。

這番舉動鬧得動靜不小,早有人耳聰目明,悄悄把白千落失蹤的消息傳到外界。

白守恪正出海東極蓬萊,與那水族談生意,手下的這三名金丹高手并一個銀級掌櫃,拖延了半個時辰,想要找回白千落,自是出入無門,最後等消息傳給白守恪,竟是已經過了足足一天一夜。

出海在外的白守恪趕緊回到內陸,而這時白千落失蹤的消息已是九州無人不知。

接連半月,白守恪親自探查秘境,白家布下驚天懸賞,連化神期高手都為那酬勞動心,九州幾乎挖地三尺,可這白家千金仍然是不見一根頭發絲。

算命師們紛紛出動,蔔卦結果卻是魂魄無蹤,遍尋無處。

明擺着就是白千落早已身死魂消,白守恪卻是不肯放棄。

某日江南水鄉,又是煙雨朦胧的好景色,湖上一葉扁舟,行駛至江心。

船塢外香爐裏,燃着的是上好的雨裏踏青,這香一兩就值千金,香氣悠然清冷,有凝心靜目的功效,最特異的地方便在于專門在雨天燃放,不受雨絲影響。

潮濕雨氣中,細細地香氣兀自缥缈。

纖白如皎月的皓腕悠然自得的拂過水面,那潔白皓腕上,琉璃打造的剔透镯子碰撞,叮當幾聲,三千烏黑青絲只插着根金色步搖,随着主人俯身看那盛開的蓮花,拂過窈窕身段。

江南景美,但人更美。

船上連一絲晃動都無,水上只有雨落打起的漣漪,這窈窕動人的女子懶散出聲:“十年未見,白叔進益不少啊,要不是我替小千落蔔卦,都察覺不到你什麽時候就落我這船上了。”

她話落,背後無聲無息,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中年男人才面色凝重,語氣雖客氣,卻也肅然問道:“你早就替我兒蔔過卦,怎麽不告知我卦象如何?”

這女子轉身,素白清麗的面龐,在美女如雲的修者中算不得絕色美人,可她氣質神秘,自帶算命師幽然的氣場。

白守恪一襲月色武袍,周身除了腰間的玉佩,再無其餘多餘裝飾。雖是人族首富,但穿着從簡,只是從布料到剪裁皆是靜心雕琢,且常年沉浸在富貴榮華中,站在那裏不動不言,已是自有華貴氣場。

女子名為周算,師從五百歲算命師陳安龜,陳安龜是靈龜一族王系血脈,亦是曾經名動九洲的第一算命師。他一生無子無女,只在晚年收養了個人族孤女。

自從陳安龜仙逝,周算才女承父業,不顯山露水的過去十年,如今竟是隐隐有了九州第一算命師的稱號。

周算比白守恪矮了個輩分,境界也差了一境,但是不妨礙她全然不把白守恪放在眼裏。

素手添香,在白守恪威壓下還不忘調侃:“白叔,天下算命師不說數百,五六十個也是有的,光是你白家就有甲級算命師,怎麽,怕是算出來的結果白叔不喜歡,所以找到了我這裏?”

周算似是意有所指:“算命師這個行當不好做,人人都想聽好卦,若是算出了個惡果,免不了要被怨怼,更有甚者還要殺了算命師,我是趁早準備轉行,做什麽不好,做勞什子算命師真是嫌自己命長。”

白守恪聽了這話,就知道周算是準備要高價才肯給女兒的卦象,心中反而松了口氣。

若是白千落真的身死魂消,周算這人精萬萬是不會讨價還價,事情定是還有轉機,周算才會這樣與他打機鋒。

白守恪尋女心切,昔日最會做生意的首富也直接開口許諾:“你要錢就開價,我出得起絕不與還價。你要人,要做事,還是要一個承諾,我白守恪只要做得到,就一定答應你。”

周算得了保證,這才真心實意笑道:“我要的東西還未現世,所以要白叔你一個承諾,他日此寶現世,你需與我聯手,配合我得到那寶物。”

白守恪連問也未曾問是什麽東西,既然第一算命師只要個承諾,只聽這意思不會危及白家族人,只相關他一個人的助力,便果斷應下。

周算見他爽快,也不再猶疑,這才端正坐直,雙眼凝視着那雨裏踏青,她開口,但略微猶豫:“其他算命師卦象皆是魂魄無歸處,天地無蹤影,于是衆人都說令千金是已經身死魂消。”

白守恪眼角青筋暴起,雙手在身側握拳,化神期大能的隐忍憤怒,激起水中波濤,漣漪驟起,扁舟在湖中蕩漾。

周算趕忙說道:“但我這卦象卻十分詭異,說明白千落還活着,魂魄無礙呢!”

湖中漣漪消散,恢複平靜,白守恪得了第一算命師的金口玉言,心中悲憤方才平靜幾縷。

無他,白守恪這一脈血緣特殊,祖上有麒麟血統,越是稀釋越不妨礙生育,越是濃厚越生育困難。

白守恪與妻子青梅竹馬,少年夫妻如今相伴百年,竟是只在十八年前才得了白千落這一個女兒。

女兒誕生那日,天降異象,百鳥銜花,百獸跪拜,生來就是天生靈體,背負漆黑鱗片,竟是白家麒麟血脈返祖!

白守恪方知他後代艱難的原因,不出意外,他今生也只會有白千落這唯一一個孩子。

是獨女又是麒麟血脈,白守恪對外隐瞞了麒麟血脈返祖,只宣稱是天生靈體,得到了麒麟天賦傳承。

對內自然是千嬌百寵的養大這個女兒,孩子也不負衆望,實力出衆,還秉性天然耿直,為人直爽灑脫,正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

如今女兒失蹤數日,竟是天下遍尋不到,若不是生來點燃的長明燈還燃着,白守恪都要因為那些算命師的卦象以為自己已經痛失愛女。

只是妻子如今已經心緒不寧,憂郁焦慮下舊傷發作,不然怎麽也是要和白守恪一起來找周算。

白守恪直接問道:“你算出的是什麽卦?”

周算面色古怪的回道:“我算出的是喜卦。”

白守恪松了口氣,面露喜色,周算就知道他想岔了,緊接着說道:“是婚姻之喜啊,白叔。”

“千裏姻緣一線牽,心有靈犀雙飛翼。紅鸾星動萬畫仙,應是孤雁雙飛時。”

白守恪聽得眉頭直皺:“什麽意思?”

周算說:“白千落姻緣到了。”

白守恪大怒:“我女兒至今下落不明,哪來的小子趁虛而入!”

周算看這老父親一副白菜被豬拱了的憤怒模樣,她道:“納吉應聘送雁,白叔,我又試着算白千落身在何處,卦象到是與其餘算命師如出一轍。可如果若是人有危險,又怎麽會算出喜卦,所以這卦很是引人深思。”

白守恪就知道周算已有結論,但是心中感情複雜,剛剛還替女兒生死擔憂,這轉眼就變成女兒要締結姻緣,這跨度換成誰都要難以表述自己此時的心情。

“人找不到,下落不明,卻要送雁締結姻緣。”周算面色也嚴肅端正,“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指向。”

白守恪凝重的盯向周算:“我女兒被哪個混球拐走了?”

周算:“不是,是該準備為令千金沖喜了。”

白守恪恍然大悟的一點頭:“原來如此,找人入贅沖喜,這我懂,家中血脈艱難的旁支不少,入贅這事在白家向來不少見。”

白守恪說着,就要拎着周算一起回白家。

周算大呼:“你帶着我一起回去幹什麽,我又沒成親過,也沒給人沖過喜,算卦才是我本行,這事找我也沒用,我又不是媒婆。白叔,你這是病急亂投醫啊?”

白守恪已經咬牙切齒的說道:“周算,我女兒人還沒找到,這就要便宜了哪個混小子。既然這卦是你算出來的,若是沖喜無用,你最好就掂量掂量自己算卦的本事,看還能不能算出來我女兒究竟身在何方。”

————

說來說去,周算也好,白守恪也好,巨富懸賞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也好,成為九州風雲變幻中,如今時下的話題中心,主人公白千落确實還活得好好的。

只是她如今活在畫中,明明她自己可以各色畫卷中來去自由,自言自語也能聽到自己聲音,可是偏偏畫卷外的人,卻是無人能察覺她的存在。

白千落在畫卷中,并不耽誤聽到看到畫卷外人物的說話。她醒來已是在自己房間中——懸挂着的畫像裏。

這幅畫是她十八歲時,妙手丹青馮如意送來的賀禮,畫的正是她本人肖像,神韻靈動,如她本人身臨其境。

白千落收到這幅畫就十分喜愛,立即取代了原來挂在房間牆壁上的白雪落梅圖,換成了這副自己的畫像。

等醒來她沒反應,呆愣愣的以為自己被下屬帶回了家,自己正在房間中,只是視角奇怪,自己怎麽沒有躺在床上。

等到丫鬟進屋打掃,閑聊到:“小姐已經失蹤了十日,外面算命師都說小姐兇多吉少,若是小姐去了,咱麽幾個可怎麽辦?”

說話的這個丫鬟名為紅芍,是白千落的貼身丫鬟之一。

聽到這話她已經皺眉,另個丫鬟綠意竟是抹起了眼淚,直接哽咽說道:“呸呸呸!你個烏鴉嘴,小姐一定會平安歸來,你可別忘了,咱們小姐也是年輕一輩的絕頂高手。”

白千落聽到這裏,已經是納罕不已,張嘴喚道:“你們兩個多嘴什麽,我人不就這裏。”

結果聲音自己聽得一清二楚,紅芍與綠意卻半點反應沒有。

紅芍努努嘴:“是年輕一輩高手,可跳出年齡,真正的高手面前,咱們小姐分明還是個新手。”

綠意怒道:“小姐真出事了對咱們有什麽好處,你怎麽竟說喪氣話?你是巴不得小姐出事嗎!”

紅芍顯然被吓住,趕緊捂住綠意的嘴,匆忙解釋:“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怎麽可能希望小姐出事,我這幾天都沒睡好,天天跪老天爺就指望小姐平安歸來。”

“可是……可是你沒聽九州算命師的卦象都滿天飛了……”紅芍說到這裏,也紅了眼睛。

一時間兩個丫鬟都低聲啜泣,而白千落也反應過來,她确實在自己的房間中。

她在自己房間牆壁上,妙手丹青馮如意送給她的那副畫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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