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來生不見
來生不見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然而青年卻是走向了金發男人,将一把槍放在桌上,在他對面坐下。
金發男人笑嘻嘻的盯着他片刻,他指指挨着牆壁的何非魚戲谑道:“你不關照一下你的未婚妻嗎,趙,Faye可是很想你的。”
聽到青年的聲音,何非魚的心像被刀刺挑了一下,她的神情由期盼變得沉默,回到淡漠的狀态。
青年的話在房間裏響起:“我不是告訴你,要一再小心不要弄出太大動靜嗎……你說想要西西裏人直接搶走獵物,而你自己一無所有的再同他們談判?!”他聲音冷淡,裏面運籌帷幄,怎麽都不像局外人一樣。
何非魚即便震驚又失落,也要盯着他們在說什麽。她看着青年背對着自己,無情到了極點,若不是被繩子綁着,她恨不得沖上去毫無理智的質問他,到底是他與Adonis聯合,還是他才是最終掌握的那個人?然而她的理智天生強大,就算他們二人說出處置她和Aaron的話語,她也能硬着心計算着退路。
不管趙深君是不是謀劃的那個人,都已經不重要了,她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是從昏迷中的Aaron身上傳來的,他的傷口較多,失血的比較厲害,何非魚不想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掉,只能主動向他們開口。
她直接迎上趙深君的目光,那裏面情緒複雜的太沉重,後者像是承受不起一樣,冷漠的挪開了目光面無表情的注視着窗外的景色,一望無際的大海碧海天藍,卻叫人如何也靜不下心來。
她心有怒意,在他回避之後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Aaron再失血過多很快就沒命了,你們最好叫醫生過來。”
她冷聲道。
靜默片刻,最終Adonis開口,無所謂的一樣攤開手:“階下囚就應該有階下囚的樣子,你不會天真到還有好吃好喝的供應吧,我可不打算做一個好的獵人。”
他眼中濃濃的惡意,但何非魚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即便金發男人笑的和往常沒有變化,她也不會把他的話當做笑話。她目光又挪到趙深君身上,他的側面顯得硬邦邦的,就算何非魚盯得久了,他也無動于衷,甚至不打算理會。
翻臉無情……呵。何非魚扯扯唇,眼中譏諷濃郁,但更多的是針對她自己。
她想,為錢?為權?他哪樣不是比一般人要高高在上了,哪裏至于連自己也一起算計。從什麽時候開始起呢,十九歲?如今他多大,不過二十三歲,熬了好幾年從訂婚到現在,他一定忍了很久吧?她像被人狠狠擂了一拳頭,明明不明顯,卻傷在看不見的地方,沒有辦法訴說,只能咬碎牙往肚裏吞。
輪不到旁人……來看她如此狼狽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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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看開了一樣,以同樣無所謂的口吻道:“也對,就算Aaron現在死了,拿不到他承讓的航線也無所謂吧?順帶何氏因此損失慘重,股份下跌,正是最好的收購時機不是?”
她話音一落,房間立時靜的像掉下一根針都聽得見的死靜。
Adonis半晌才冷笑的警告她:“你可千萬別激怒我,萬一對你動手了……”
“她說的沒錯,去請随來的醫生,簡單的止血不讓他死了就行。”趙深君突然打斷他,對跟來的下屬吩咐。
那人應當以趙深君為首,根本沒一絲猶豫就出去了,何非魚在他關上門的時候看到了外面的情況,地毯上鮮紅血跡映入視野,她眼皮狂跳幾下,隐約她還聽見外面有人用濃重的口音道:“将這些屍體拖遠一些,隔絕樓下的人上來,今夜好好守着,找出更多羊羔。”
醫生很快就來了,但顯然Adonis和趙深君并不願讓醫生過來房間,他招招手,讓下屬附耳過來。很快何非魚就看到得到指令的下屬面無表情的走過來,十分粗魯的将她扛在自己肩上,他的手肘盯着她的胃,猶豫血液逆流,讓她有想吐的感覺。她硬撐着不發出難受的聲音,稍稍擡頭,就看見另一人也将地毯上的Aaron拉了起來,只是更加粗魯,直接拖離了這個房間。
自始至終,沉默無聲的趙深君都對此不再發表任何意見。
何非魚頭暈的嚴重,像浸水一樣,終究是再也忍不住難受的閉上眼,像條躺在岸上無法涉水的魚,只能小小的呼吸。
她期望自己帶來的人足夠聰明,只為等待最後的時機。
時間一入夜,從昏沉中慢慢醒來的何非魚只能依靠手腕上的手表知道外界的時間,她昏睡了很久,現在是十一點。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她直立起身,才發現自己身上的繩子被解開了。依靠着淡淡月光,觸摸着發疼的手腕和腳腕還有身上各處作痛的地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她的腳踝處破皮了,繩子磨進了肉裏,她能摸到那裏一緊幹涸變硬的血跡。
這裏應該是游輪上放置貨物的地方,潮濕有異味,在這處待久了何非魚便覺得身上有些癢,但又不能撓皮膚,只要她抓的力道大一些就會生疼生疼。這地方有些髒,但此時境地只能忍下來,四處查看時就發現這裏還有一人。
Aaron夜裏發起了高燒,整個人十分難受,這裏又髒又亂,更讓他傷口有些發炎。何非魚只好去敲艙門,希望外面有人能給一些水和藥物。
她開口說話沒有人應承她,過了好幾分鐘才有人回複她:“什麽事?”
“有人發燒了,再讓醫生過來看看吧,不然過了今晚等不到明天他就要高燒死掉了。”她話裏說的十分清楚,外面的人只能讓她等等。
片刻之後,醫生也進來了,何非魚趁機看到外面的燈光照耀的情景。有人把守着船倉,至少得淩晨三四點,才是最有機會離開的,夜深人靜,神經總會疲乏許多,她只能依靠這塊手表了。在醫生給Aaron看病吃藥時,她整個人依在黑暗的角落裏,撥動了幾下手表。
讓她慶幸的是,醫生告訴她:“等他退燒了就讓人告訴我,再給他吃一副藥就好了。”醫生說完就離開,并沒有半點想要主動幫忙的意思。
何非魚微微眯眼,目送他走出去,她數了數外面的人頭,心裏已經有底了。
等到淩晨兩點的時候,Aaron終于緩緩醒來了。
他摸着頭痛欲裂的地方,看清了周圍的環境,憑借着淡淡的光影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誰。
“Faye——”他努力站起來,啞着嗓子低沉道:“我們是在船倉?該死的。”他低咒一聲,依舊顯得有氣無力的樣子。
他知道自己發燒了,更知道身上的傷口是怎麽回事。但他沒想到會有人和他一樣,他只能輕聲問她:“為什麽那位趙先生要對你出手?”他皺眉忍着身上的疼痛。
何非魚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她自己只是隐約猜測到了點,但她無法确信。或者說她無法相信自己猜想到的想法……趙深君一定比趙父更想要何氏,哪怕她先前得到的資料都是趙柯學的嫌疑最大,但她沒想到隐藏在趙柯學趙氏企業身後的,還有趙深君。
“你該養好力氣,而不是追問我這個問題。”她輕輕嘆息一聲,即使全身疲憊,她也再也無法入睡。
Aaron自知觸及了她的傷口,适時的避開這個話題,問道:“你的人呢?我們怎麽逃出去。”
他主動同她說起自己被捉的情景:“我完全沒有預料,Adonis太快了,他以邀請的名義讓我一同用下午茶,之後他出去了五分鐘,也許就是那時候安排游輪上其他人乘坐游艇去小島的。五分鐘之後再進來的時候就不是他了。是趙深君,他主動開槍一切都無法避免了。我身邊和外面隐藏的人也在救我的時候暴露了。也許有幸存,應當和你的人在一起?”
從Aaron的話裏,她仿佛看到了當時的情形,趙深君如同一匹猛獸,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逞惡,那是她沒看到過的一面,也許他嗜殺,她沒法忘記他穿的白襯衣上的點點血珠,就算細小,但就如同白雪染上紅色,豔麗濃稠的令人作嘔。
她沒見過,如斯陌生。
然而現在想着一切都沒有用了,她的指尖放在唇上輕輕抵着,Aaron很快能理解她的意思。
在黑暗中,她站在他身旁從後面伸過手去在他背上寫下時間和安排,二人又說了幾句有關于Adonis的猜測。
到三點半的時候,她的精神還很清醒,而Aaron則因為生病而昏昏欲睡。
槍聲響起的時間是五點,在海上日出上升的很快,何非魚帶來的人開始突圍。何非魚也拿到了槍,她和Aaron被護在最中間,等氣急敗壞的Adonis同趙深君趕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逃到甲板上了。
“把他們捉回來。”Adonis對下屬沉聲道,雇傭兵的頭頭回頭和其他人使了個眼色,從Adonis這邊離開。
何非魚帶來的人十分機敏,見到對方人員有換動便對她道:“小姐,得馬上離開了……”他頓了頓:“必要時刻,還是請以自己的安危為重。”他隐晦的看一眼Aaron,對方身體還在虛弱中,手上也拿了槍,雙方此刻都成僵硬的對峙狀态。
就在此時,自昨天起就沒看口同她說過話的趙深君,他一雙墨色眼睛沉沉的看着他們的方向,落在一個人身上。他叫了她一聲:“別站在那兒,聽話——有什麽話我們去裏面談……”
何非魚竟然會覺得許久不曾聽他說話了一樣,她仰頭看他,當着衆人的面搖頭,直接拒絕了。
“既然已經出來了,那就在此做個了斷。深君,長久以來我一直有許多疑惑,今天你能不能全告訴我了……”
趙深君巡視一圈衆人的面,最後盯着何非魚看了幾秒,見她面上決絕是真的不願同他好好談談,于是攏緊了眉,在Adonis要插嘴的時候制止了他。
“你說。”
海風吹亂了她的發絲,旁人只看見頂着一張蒼白秀麗面容的何非魚張唇道:“朝墨在國外回不來,何氏的股份被人私下收購,是否同你有關?”
她攥緊了拳,手背上的青筋顯而易見。
對方卻是在片刻後回答她:“……是。”
曾經溫情相處的畫面像海浪撲打在人身上一樣,大力的生疼,何非魚那雙像是已經明白了的黑白雙眼耷拉下眼皮,渾身的力氣被抽走了般。“局面已是這樣,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他看着對方漸漸彎曲的腰身,輕嘆一口氣。她怎麽不明白呢,如果他真要怎麽樣,又怎麽會阻止Adonis的人傷害她,等一切成了定局,他可以帶她回國,好好照料她的。這樣難道不好嗎?他沒有說話,氣氛兀自沉默。
但有人不願這樣拖拖拉拉,在Adonis挑釁望過來時,趙深君心失速了幾秒,金發男人直接開槍對準了自己的弟弟,槍響宛如導火線,雙方開始沖突。局面混亂,Aaron推了何非魚一把:“去上面的樓梯,那裏有個出口我看見後面有一張游艇,我們可以用它來逃走!”
何非魚借着下屬搭手的力道上去了,然而他們這邊的人火力不夠,在還沒有沖上去的時候,趙深君就已經帶着人快速過來了,他直接給了Aaron的腿一槍:“留下他還有用!”
這時候他同何非魚的距離已經十分接近了,不過相差十步,他步步緊逼,最終将何非魚逼到了最頂處,她站到了一層只能一人占的臺階上,旁邊就是道腳邊的圍欄,在往下就是大海,海風吹拂了她的裙邊,整個人瘦瘦弱弱像要将她卷走一樣。
趙深君冷着臉,握着槍的手也收了回來。現在輪到他仰着頭看她了,他的眉眼戾氣盛衆,何非魚仿佛能從其中看到他年少時的孤高叛逆痕跡。
如何會走到這一步,經過一夜,她的胃禁不住抽痛,額頭上湧出了薄薄的汗,唇瓣幹燥而粉白。
“……你,快下來!”他的語氣嚴厲急促,甚至他的槍眼也對準了她。
胃痛折磨着她的神經,但眼前這個人更加折磨她的心,何非魚搖頭,卻不知這樣一個小小動作也能叫下面的人提心吊膽起來。她如果偏移一點,就會掉進海裏去。
“人當真是高處不勝寒。”她還有閑情說道一句,嘴角那彎起的弧度說明了不知對誰的嘲諷。她盯着趙深君的眼睛問一句:“深君你後悔嗎?”
打破他二人的美夢,一去不再複返,後悔嗎?
她屏息等他一句話,但此時的趙深君眼中只有她快要掉進海裏畫面,他渾身和冰渣子一樣。“我讓你下來!”他暴戾呵斥。
何非魚微微一震,像是嘲弄他一樣:“你怕我死嗎?”
但更直接的是趙深君往她腰側開了一槍,擦過她的皮肉,何非魚震動的搖晃幾下,趙深君的人剛要伸出手她就回了一聲滾,抓着旁邊的壁換來支撐。她聞到了自己身上鮮血的味道,她覺得不疼,更疼的地方她沒辦法觸碰,她可能再不想去碰。
然而趙深君只想用那一槍逼迫她下來,但倔強的何非魚根本不肯對他服軟。
空氣中除了海腥味還混合了血液、硝煙的味道,刺鼻惡心,何非魚的視野更寬更廣,天空中忽而盛放了一朵煙火。
“是小島上的人放的,不是信號。”有人報告給趙深君聽。
他揮退下屬,然後極其認真理所當然的勸告何非魚:“你下來,我帶你回國,何氏的股份轉讓我已經得到夠多了,我不介意拿少一些,你依然是何氏總裁。至于Aaron會有Adonis自己解決,我沒想到吓着你,只怪Adonis太心急,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
何非魚聽得到聲音,她能看見Aaron已經被Adonis的人帶走了,只要他告訴對方銀行放置資料的密碼,Adonis就能拿到手了。
她從未像今天一樣正視面前的青年,他已不是當初陽春白雪般的少年了,他懂得殺戮懂得利益懂得黑白,他身子高大五官深刻已經成熟了。
她愛他許多年此刻像個笑話,原以為一直對他好好的不能再好,最終圓滿了。奈何給她會心一擊的卻是對方。“從一開始……你就不曾愛我吧?”
“……”青年無言,沉默的盯着她。
滄海一笑,笑的是人間枯骨和穿心之痛。“我不想逼你。”他又開口道。
她的頭越來越大沉重,吹了近一個多小時的海風,再加上一夜沒睡,她已經沒有太多力氣同他說話了。
“你是不放我走了?”
“和我在一起不好嗎……這不是你一生所求。”這不是你一生所求嗎?
她閉上眼,如同飛鳥決絕的投向大海,身上染血的裙子飄揚起來,遠看如同一朵黑紅的花朵,落入大海,濺起浪花。“不是……”再也不是了。
從雜種弟弟口中問出密碼的Adonis過來告知趙深君并看看他們這邊情況如何時,就看見一身黑紅裙婉約秀麗的女人墜入大海畫面,那紅到底是她裙子本身就有還是後來染上的他已經不知道了。
“他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