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寝食不安
寝食不安
何非魚進來以後也不管在門口發呆的人,她在找二叔的身影,何凜冬就坐在沙發上,頂着一張面目陰沉的臉,面前的茶還是熱的,顯然有人已經幫他換過一盞了。窗戶還有一個少年,他揚起喜悅的微笑叫她姐,她很快就想起他是誰了。
然而只得到一眼掃過的趙深宵見她沒有回應,不由得失落的收起笑容,他看看門口發呆的大哥,又看看态度冷淡的姐,卻發現事情遠遠沒有他想的那麽容易。
“讓他們滾出去,都滾。”何凜冬冷冷道,眼神恨不得能吃人。
“……”趙深宵被吓了一跳,他去看何非魚的神色,不敢再開口說話了。
這時候趙深君已經關上了門,風雪不再吹進來了,他走的比較慢,只有趙深宵和他的下屬才知道因為骨頭疼他并不能像以前一樣健壯,明明還年輕卻犯了一身病。他往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目光一直未離開何非魚的身上。
客廳裏傳來他咳嗽的聲音,他拿手抵着,半晌,他擡起眼眸,依舊發覺如此都引不起他想見的人對他有所表示。“許久不見了,阿魚,你還好嗎?”
他像只是和許久不見的人打招呼一樣,極其自然,若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對她挂念非常。
何非魚冷淡的看着他,打破他妄作溫馨平常的氣氛。
“我不是說過,不再相見?你也不用這個樣子,多叫你我難堪呢。”
沒人敢出聲,趙深宵在旁更是聽的目瞪口呆。
直到樓上傳來一點動靜,何非魚看到穿着厚毛衣的陸宴秋站在臺階上看下來:“需要幫忙嗎?”
他的出現讓趙深君微微擰起了眉頭,趙深宵這時都覺得自己顧不過來,到底該看誰了。他哥臉色都變難看了,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相貌出色,氣度上更是不比他哥差,甚至他的态度如常,同他姐說話時都十分自然,像是相處許久的樣子。
陸宴秋不等何非魚開口,便兀自走下樓來,他的腳步穩健,氣勢十足,趙深宵年紀小只能看着和他哥差不多高的男人走到客廳裏很是輕淡的看了他和他哥一眼,就好像他們是不足為道的外人。
何非魚卻是知道陸宴秋是什麽意思的,他們也認識了許久,并沒有對對方出現過異樣的感情,因為陸緋鳶的關系,倒是也能稱為朋友,其餘都是因為公司方面合作的關系。“你幫我把他們趕出去,我讓查理斯高官把一直扣留在海關的貨放行。”何凜冬出聲道。
陸宴秋像是覺得這個交易不錯,十分認真的點點頭,眉眼的桀骜都是小小年紀的趙深宵學不來的。他一身大氣讓人覺得一旦他答應了什麽,那将會成為不可抗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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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趙深君的面前,開口道:“這位先生的事情談好了嗎,可以離開了吧,不若我送你們?”他口氣冷淡,十分坦然。
他、他真把這裏當他自己家了是嗎?趙深宵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看陸宴秋,看看他姐,而他哥則終于擡起了他尊貴的頭顱,問出來的話讓趙深宵汗顏。
“你是誰?”他也不等陸宴秋回答,又盯着對面的何非魚,認真的再問一遍:“他是誰?你們什麽關系?”
何非魚不說一語的看着他,他等不來回答,只聽這個嚣張請他走的男人又道:“這位先生的禮貌僅限于此嗎?還是——你的目中無人僅限于阿魚?”
他的話深深激怒了趙深君,尤其見到他臉上清淡笑容之後更甚。
然後他拿出了槍,朝陸宴秋背後放了一槍。他睜着一雙冷如寒冰的眼眸,反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槍響,木牆上多了一個槍孔。
何非魚、何凜冬、陸宴秋連趙深霄的表情都變了。
趙深君固執的重申了一次,他握槍的手青筋暴起,看着陸宴秋的目光恨不能殺人。“你是她什麽人,能管我和她的事?”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陸宴秋神色也認真起來,他沉沉的看着趙深君:“我和她什麽關系與你無關,你又是什麽人,你有什麽資格跑來這裏放肆?”
他一句反問讓趙深君臉色更加難看,他挪開目光看着何非魚,輕柔了聲音問她:“阿魚,你告訴他我是你什麽人……”
“你走吧。”
“你說什麽?”
他像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一樣,目光恐怖的看着終于開口說話的何非魚。
她眉間透着不耐,平淡的話語宛如一記重拳狠狠打在了他心上。何非魚沒有半點心軟,她盯着對方一字一句道:“趙深君,你走吧。”她的話語堅定,再一次聽清了的趙深君睜大眼煞白了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她讓他走?
一躲就是三年的人讓他走?
“我的生活已經重新開始了,我過的很好,我真的不想再見你了,你明白嗎?”她走近他,三年以來第一次同他靠的這麽近。她說的話句句如針紮在他身上:“對不起……我為當年在你年紀還小的時候從趙家帶到何家道歉,我以為我給你我的所有了,對你好了,你就能放下過去真的喜歡我的。”
“後來你變得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們訂婚,我也以為你已經愛上了。然而事實證明這不可能,我的狂妄自大為自己犯過的錯付出了代價,對你的傷害就算之後我怎麽彌補也彌補不回來。但是——”她長嘆一口氣,露出了見他一面之後第一個笑。
“但是我不知道這個代價會這麽沉痛,趙深君,我只是愛你,我只是愛你啊……三年前你的一槍夠不夠我還給你的虧欠呢?事到如今,不應該不再相見嗎?在你我不再相愛以後,你能不能,能不能稍微對我好一點,我們不必讓對方再難堪。”
……室內死寂,趙深君死死盯着她,眼睛開始充血:“你覺得難堪?”
“你不是真的愛我,而我的感情已經幹涸,再這樣糾纏不是難堪?”
“你不愛我了?”他顫聲問。
“不愛。”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平靜無波。如今已成這個局面,再談愛不愛又有什麽意義呢。
跨越時間之海,如今這樣對峙,真的是将血肉與感情分離了,當時挖心剜肉之痛如今像是再也記不住了一樣。她是真的看淡了,她的目光告訴他,她阻礙以他為重,不再是她心裏唯一的人。
她是真的——不愛了。
這個認知讓他清醒的知道,她對他的感情沒有了,以前就是他咳嗽一聲,少穿一件衣服,少喝一杯水她都記挂在心,這樣的人,居然說不再愛他了。
她怎麽能?
她怎麽能?!
他舉起槍,宛如當年一樣,再一次對準了她。
他聲音冰冷,神情透着絲絲瘋狂:“你再說一次,何非魚,你有沒有心,你這個女人有沒有心?!”
趙深霄驚呼一聲:“哥!”
陸宴秋緊盯着趙深君,蓄勢待發,只要他有異動就出手。何凜冬更是如臨大敵,趙深君這是瘋了!
再次被這樣拿槍指着,何非魚卻是再熟悉不過了,她沒有一點畏懼,也沒有當時那種悲痛到欲絕的感覺。他總是這樣,還像個孩子一樣,在傷害了別人之後固執的認為是對方的錯,他難道就真的不能對她好一點,在大家不再相愛之後,好聚好散。
“看吧,你就是這樣。”何非魚似是懷念似是悲涼:“還是,我還給你的都不夠?對不起,趙深君,如果時光倒流,我真的再不敢再不會那樣對你了,我不會再把你從趙家要過來,我的錯已經承擔了,你能不能就此放過我,放了彼此?你問我有沒有心,而我也已經找不到它了。今天我們把話都說完了,你還有什麽要求就提出來吧,如果你還不能發洩心中的怒氣,你的槍又再次對準我,不要猶豫,往這裏開槍。”她指着自己的心口。
“往這裏再添一槍……”
趙深君赤紅着眼瞪着她,她要他開槍,她還說彼此不再相愛,她還說讓他們退出彼此的人生,她為什麽要這樣!她仗着自己舍不得是不是,她讓自己開槍就想讓兩人的牽扯終結在這裏,他怎麽能讓她如願?!
“和我回去。”他壓抑身體裏開始發作的疼痛,在對方驚訝又好笑的神情中重複道:“和我回去,我就當之前的都沒有發生過,我可以和你結婚,而你繼續愛我——”
他看着她突然露出的笑,恍如看到以前溫婉得不得了的那個人還深愛着他的人。他血液開始沸騰滾動,以為自己的話終于打動了她,他抑制不住的微微興奮,道:“我可以把以前何氏的股份歸還給你,我不再對何氏做什麽了,你想過什麽樣的生活我都可以給你了,我們已經訂過婚了,只要再結婚就能在一起了。你覺得呢?”他像怕她反悔一樣,連連許多好處。
“只要你回到我身邊,你回來,不要和其他人在一起!”他神經質的重複。
何非魚呆呆的看着他,想不通時至今日,他到底是想從自己這裏得到什麽,他整個人都變了态度,難不成這又是什麽新花樣?她自嘲的想着,再趙深君要過來拉她手的時候她退開了。
“可我不要了。”她看着他道。
已經難再回當初,不管他許諾了什麽,她卻是真真實實的不想要了。
此刻,他連槍都顫抖的拿不穩了,他的心口被她如刀的言語挖了一個口。看着他漸漸彎下的背,一直緊張站在他身後趙深霄終于大着膽子上去扶着他。“哥……”
趙深霄看見他哥才病愈沒幾天的身體又開始發作了,不禁擡頭喊了何非魚一聲:“姐,你真不能原諒我哥了?他現在就是個病秧子,你們、你們真不能在一起了?”
何非魚沒說話,只是用不起一絲漣漪的眸子看着他。
趙深霄從那裏面沒看到一點感情,或許是有,但已經化為灰燼了,他就明白他們是真的沒可能了。可能這一刻他哥就算病死了,他姐也不過是幫忙打個電話叫救護車而不會回到他哥身邊吧。
再一次,趙深君從何非魚這裏無功而返。
但從這次之後,何非魚決定取消在槐水鎮待下去的計劃了。
她同陸宴秋陸緋鳶提起之後,二人并沒有異議,于是很快訂好了回程的機票。但這一次回俄羅斯的計劃并不如何順利,她手下和陸宴秋手下的人都發現了另一夥人在跟蹤他們。
因為病情發作的趙深君又從槐水鎮回到了青城市,趙深霄勸他先将病治好以後再去找何非魚,但很快得知何非魚他們要離開中國的趙深君讓醫生給他辦理了出院手續。
趙深霄攔着他不讓他去:“你就不能先将病治好嗎?”
“讓開。”他沉着一張蒼白的臉冷聲道。
趙深霄讓開了,在他走出病房時道:“她不會原諒你的,哥。”
趙深君恍若未聞,趙深霄又補上一句:“你都拿槍對着她兩次了,哥,被子彈穿透的感覺你能想象嗎,還是最愛的人開的槍。”
就在他走到病房盡頭轉拐時,趙深霄站在走廊上大喊一聲:“我那天看到姐身邊有個小男孩,你難道不想知道他是誰家的孩子嗎?”
趙深君霍然轉身,沉聲問道:“你說什麽?”
成功吸引了他注意力的趙深霄卻突然低落起來,他在趙深君步步逼近之後揚起頭,責怪的看着他哥:“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哥,姐一直對你很好,為什麽你就沒想過原諒她呢?以前她多愛你啊。”
趙深霄的聲音在他耳邊一句句重複,以前她多愛他,現在就有多恨他吧?這個事實連趙深霄都能看清,他卻不願意去承認。
他皺眉,掐着他的肩膀問:“你說什麽孩子,把話說清楚!”
趙深霄被他臉上可怖的神情吓着了,但他覺得他哥真的太渣了,他本來沒想起那個小男孩的,但從槐水鎮回來以後,他突然就想起來,那天被人遮擋了身影的小男孩長得像誰了。他的眉眼稚嫩,依稀能見到他未來長大後極其出色的五官,他那麽小的一個,還被人背在背上,當時趙深霄只覺得他好看,他想多看他幾眼,但沒想到就那幾樣,讓他有了深深的印象。
“……他看起來太小了,生的還像姐的樣子,難道是姐和那個男人生的?”趙深霄喃喃道。
很快,他的頭就撞到牆上了,趙深君收回手,陰沉的不得了的警告他:“在亂說我就揍你了。”
趙深霄摸着後腦勺,不服氣的道:“你也怕了?那你當初對姐開槍你怎麽沒想到?要姐真有了你的孩子,那是什麽時候的事?那個孩子才多大,三歲?難不成就是當時事情發生時候就有了的,那哥你開槍的時候,他不是在姐肚子裏,你——”
他觸及趙深君的目光後便閉了嘴。
他哥現在像要吃人一樣,他只能在心裏念叨了。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哥還真是萬死不辭。
“你去哪兒?哥,你病還沒好!”趙深霄擡頭又看見他轉身大步離開,怕他丢下自己,于是匆匆跟上。
何非魚抱着何和煦在下屬看護下轉移了車輛,陸宴秋、陸緋鳶和何凜冬則坐進了另一輛車,雙方都在轉移跟蹤他們的視線。
何和煦在得知在槐水鎮玩不了多久,就要回俄羅斯的時候也沒有覺得不滿,他很聽話的在何非魚的幫忙下自己穿了衣服,收拾了自己的小行李。
他還記得給他的小夥伴們帶的禮物,在歷經幾個小時之後終于到達了依然是冰天雪地的俄羅斯中心城市。
他對趙深君一無所知,而顯然,何非魚也沒有打算讓他知道。
在當天,何凜冬三人也順利到達了中心城市,他們一同坐上了回別墅的車。何非魚多了個心眼,打了電話給同她交好的一個政府高官,隐晦的提示她在中國遇到了故人,而那故人不僅令她不好過,并且還會影響自己在俄羅斯的心情,之後将趙深君的名字報了上去,只要是對方真的追到了俄羅斯,就能讓他在海關那兒滞留。
一天不行就兩天,兩天不行就一年。
她挂斷電話後迎上了陸緋鳶的目光,她對感情不太懂,但卻知道什麽是該斷就斷,不再糾纏。“你還好嗎?”她問。
何非魚看着這住了好幾年的城市,她身邊的人還在,回國之後并不是沒有收獲,朝墨也不再躲避她覺得對她有所虧欠,至于趙深君,話已經全都說了,他再如何想,都與她沒有關系了。
“當然。”她視線穿過車窗,外面的飛影快速劃過,就像她要将抛棄的過往。
然而當她打過電話的那位高官同她說抱歉時,她正剛接了何和煦從商場回來。對方表示深切的歉意:“我很遺憾,對方找了安德魯,那家夥和我是十幾年的對頭了,他拿了我一個下屬的把柄來換。據說那位中國富商有打算進軍我們本國市場,有可能會和我們政府合作,其中牽扯太多利益再将他留在海關已經不合适了。”
何非魚挑眉,雖然意外接到這個消息,但依然十分冷靜的表示:“謝謝你提前告訴我,那麽麻煩你将我的住處地址保密吧,我不想受到打擾,如果不能做到這些我也很遺憾的表示,未來與貴單位合作的項目要終止了。”
高官立即表示這并不難:“放心吧Faye這一點我還是能做到的,有關于個人隐私你的身份和住所地址都不能暴露。我會告訴底下人還有小區的負責人,只要是關于打聽你消息的人都要保持沉默。”
何非魚淡淡道:“謝謝。”
“不客氣。”
她扭過頭,對上兒子望着她依戀濡慕的目光,在他臉上親了親,擡頭對司機道:“掉頭吧,去我新購置的房子,最近會在心的住處居住一段時間,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