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後續
後續
故事到後來,翻開的又是新的篇章。
何非魚看着湛藍的天,豔陽高照,石階上的她着了一身淡綠色長裙,頭戴一頂太陽帽,行動之間裙擺便會掃及腳踝,整個人宛如袅袅仕女,風華如初。
她看看身後一排的墓碑,不再多留。
往事如煙,皆以消散。身後的少年眉眼安靜柔和,随着母親離開。
“明天就要入學了,緊張嗎?”
坐在車裏,何非魚問着剛回國将要在國內上學的何和煦。
少年十分穩重淡然,沒有半分焦躁,他不急不緩道:“小叔叔給我錄了一份紀錄片,我已經看完了。”他的意思就是自己已經有了準備了。
何非魚對于他口中的“小叔叔”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等回到家的時候,果不其然就看到坐在客廳悠閑等待的年輕人,他如少年時般朝氣恣意,如今提前從大學裏畢業在公司上班了也沒淡去他一身驕傲。
“你們回來了,來來,嘗嘗這新鮮芒果。”趙深霄坐在客廳沙發上端着一小碗芒果肉招呼他們。
對于他把這裏當成自己家的行為何非魚同何和煦已經見怪不怪了。
自從那個人走後,年輕人便背着背包獨自招來俄羅斯,最後連學校都定在了國外,直到近一年才跟随他們一起回國。
“小叔叔。”何和煦無奈的看着趙深霄,最後還是在年輕人的目光中坐了下來。他推開對方送過來的勺子,道:“我自己吃。”
水果香味蔓延在鼻息間,趙深霄略微失望的看着侄子端了小碗坐在他對面的沙發安靜的吃着東西,随意叫了聲從樓上下來的何非魚一聲。
“姐……怎麽你們出去也不和我說一聲,要不是有鑰匙我都要在外面孤零零的待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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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裏埋怨,但還是很體貼給何非魚倒了一杯溫水。
至于話裏孤零零的待在外面,這怎麽可能呢,年輕人已經不同以前那樣稚嫩如白紙了,他睜眼說瞎話的功力日益增長,時常鬧得程秘書碰到她的時候抱怨數次。
當然大家都認為能管住趙深霄的人,除了何非魚再沒有其他大人了,至于小孩,那就是性子溫和安靜的何和煦了。
但凡趙深霄一到大家都管不住的時候,何和煦說一句話都能被他謹記着,到那時再無法收拾的局面都能讓趙深霄掃的幹幹淨淨。平常也是何和煦管的多,趙深霄再鬧也不敢鬧到何非魚那裏去,同這個小叔叔相熟以後,何和煦在他闖禍之後還得為他收拾幹淨,在何非魚面前說幾句好話。
何非魚喝水潤了潤喉,才在趙深霄的故作可憐之下說話。
“我聽說你最近招惹了一個女孩子,差點鬧到公司去了是嗎?”她不過淡淡一問,就讓趙深霄強自微笑:“誰說的,程秘書?”那老家夥遲早卸了他,心裏默默罵了聲,年輕人死也不肯承認:“我沒有,也不知她那天同誰一起過來的,我見她腦子有些不清楚才送她回家的,哪知事後楚家人找了過來呢。”
他神情哀怨,活似受了重大委屈,見何非魚沒有一點想要可憐他的樣子,便掃了侄子一眼,對方依舊淡定的吃着水果,還十分優雅的擦了擦嘴。
“……”趙深霄要做什麽,只要他不亂來,不太過分,何非魚都不會太計較他的恣意妄為。但在此之前,她十分明确的告訴我他,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無論結果如何都是他要自己承擔的,沒有後悔的餘地。
趙深霄滿口答應了,如何想的別人就不曾得知了。
倒是他這些年來,雖然性格驕傲恣意,卻不是那種不讨人喜歡的無理人,他像站在自己畫的圓圈裏,在不觸碰規則的前提下活出了他自己的人生。
何非魚得到他解釋以後便放過了他,這麽多年來,如果不是趙深霄一步一步過來同他們死纏爛打,感情怕是比普通人還要淺淡許多的。
在趙父趙母一個離世,一個依舊鮮衣靓妝的打扮之後,趙深霄便在趙母偷養了一個情人的情況下除了負擔她的生活費以外,大部分的生活同何非魚何和煦安排在了一起。
偶爾看着他臉上存有兩三分另一個人的影子的容貌,總會覺得時光飛逝,叫人覺得連惋惜都是奢侈的事。
“我要去美國一趟,一個月後回來。”他開始交代自己後面的日子要做什麽。
何和煦聞言點點頭,趙深霄高興道:“煦煦,你想要什麽,我給你買玩具好不好?”
何非魚看着他們說話,趙深霄還把少年當個小孩子,如果不是她在旁邊坐着,都要開口帶上何和煦一起去美國出差了。
而何和煦聽到玩具也沒皺眉,十分淡定的點頭嗯了一聲:“小叔叔注意安全。”他還惦記最近發生的國際航空空難的事情。
趙深霄興致勃勃的拿出手機坐到侄子旁邊一起讨論玩具公司出的一款模型,這也是他要去考察的國外一家公司之一。
而事實上,他這一去卻不止一個月,期間來過一次電話,之後就沒聯絡過他們了。
一早何和煦握着手機眉頭輕攏,而從門口進來的何非魚問道:“怎麽樣,你小叔還是不接?”
何和煦搖頭:“接了,他說在那邊一切都好,讓我們放心。”
何非魚挑眉:“你看上去還是不放心的樣子。”
何和煦:“我只是覺得有點不對勁。”是哪裏不對勁他說不上來,但就是覺得有些怪異,偏偏趙深霄那邊任他試探也沒有哪裏不妥的地方。
他轉過身,眼睛微微睜大:“媽媽?”
何非魚懷裏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如今已經是第四十五束了。日子從趙深霄離開家算起,除了那天晚上收到的花以外,其餘時間都是早晨時候出現的。
這些何和煦主動找保全人員查過,他自己又另外請了人來看,送花的人是一家有名的花店的員工,為了保護客戶權益和隐私,一切客戶相關資料除非客戶同意,一概不會對外透露。
是誰一個月又十五天送花給媽媽呢?他的眉頭越加深刻,眼中透着淡淡不悅。
這種找不到人的失控感讓他覺得不安,但很快他又收斂起來,看着嬌豔欲滴的玫瑰花的清澈眼眸微微泛涼。
他以為何非魚會把花像往常一樣丢掉,但這次她卻直接放在了桌子上。何和煦看見她拿出一張卡片,他湊過去,在心裏默默念出來。
想念。
何非魚皺眉,她翻看了一下卡片,上面只有這兩個字,再沒其他落筆的痕跡。而上面的字跡還是由電腦打出來的,會是誰?
“媽媽,這花……您最近有見過什麽人嗎?”何和煦輕輕撥弄幾下玫瑰花苞。
何非魚被他一提醒,腦海裏乍現一團思緒,但她很快鎮定下來,直覺不應該是這樣。從趙深霄走後,每天一束玫瑰花,即便她會在拿到的下一刻丢掉,第二日依舊如此。
只是送玫瑰花的人并不像有惡意,何非魚也沒有在意,唯有今日見到卡片才抱回了家裏。
何非魚最後到底沒想起來,但是很快的,送花的人終于出現了。
那天傍晚,何非魚同何和煦一前一後的從包廂裏出來,在靜谧優雅古色古香的走廊上站了一個人,他身影高大的背對着他們,正好擋住了他們要出去的路。
何非魚正要開口請他讓行一下,對方卻是默默的轉過身來,一雙墨色的眼眸深深看住了她。
“你……”
她要開口的話也吞了回去,目光落在他的臉上,驚異的發現他除了嘴唇顏色微微發白以外,竟像個康健痊愈的人站在她面前。
時隔好幾年,消失了的人又重新出現了。
他嘴角微勾,無比思念的同她說話:“許久不見,阿魚。”
他怎麽會……怎麽會又回來呢?
坐在客廳裏,她看着手裏的資料,上面對于趙深君消失這幾年的事跡坦白的很清楚,雖然是她讓人查的,可送上來的資料卻像是十分配合要給她看的。
他不聲不響從俄羅斯飛去美國,加入了一個地下手術室計劃,富人的投資讓那個叫“生義”的組織開始被政府關注,那裏有許多醫學上成就卓業的醫學生組織試驗,其中就有為癌症病人服務的拯救方案。作為富人擁有的權利來說,錢讓他們有資金将實驗室開辦下去,那些藥劑都是極其珍貴的,一支價值千萬,趙深君把大部分資産轉給了何非魚同何和煦,自己讓楊旭聯系了美國那邊的負責人,他能出錢,也能做試驗體,在保密的情況下,如此幾年,也是何非魚他們查探不到他消息的原因。
現在回想,那天見到他時确實是健康的模樣,除了唇色顏色很淡以外,精神也是好的。
她自己一開口,卻是不知道說什麽,說好久不見?可他們如今已經斷了幹淨,再說這些也是沒分毫趣味的。
男人像是一點也不勉強她的樣子,同她說話之後,目光便轉向了身後的兒子。
少年見到他并沒有多少親近,恍若看陌生人一般,男人也不覺得有什麽,他是真的只要他們過的好久行了。這些年來來往往一直由楊旭收集他們的消息,哪怕在病痛期間也能熬下去。
“孩子長大了,剛用完飯嗎。”他也不嫌冷場,态度很是溫和有禮,哪裏能從他身上再找以前冰冷桀骜的影子。
“和煦今天生日,你剛回國?”何非魚淡淡道。知道男人病入膏肓的時候,她沒有半分漣漪,但她沒想到男人離開的時候居然轉移了財産,一聲不吭就走了。
時間一晃這麽多年,如今淡淡絮語也不過分。
能得她一點回應男人顯得十分高興,眸光都亮了不少,仔仔細細看着她依舊美麗的容顏,癡癡應了一聲。過了幾秒他又似剛反應過來,從懷裏拿出兩份禮物,一份給何非魚一份給何和煦。
“這是見面禮……和煦,生日快樂。”他看着少年道。
何和煦默不動聲的從他出現起就打量着他,這是他血緣上來說的父親,卻不是戶口上面的父親,他成長多年以來除了從別人口中從小叔叔口中聽到有關他的話題以外,其他人都不會再他媽媽面前提起。他對于他的印象很難一語描述,但又不是期待的。
他甚至想着,從小叔叔離開起,那些每日不斷的鮮花是不是就是他送給媽媽的?
他看向何非魚,一如既往的聽她的意思。
男人隐藏在深處的目光溫柔缱绻,他固執的把禮物遞了過去,只等人來拿。
片刻之後,何非魚才朝何和煦點點頭。
何和煦看着男人臉上面對他們的溫柔笑意,像是終于滿足了一樣,有種令人發酸的感覺,他攏眉覺得不适,到底接了他的禮物,禮貌道:“謝謝。”
何非魚卻是婉拒了他的禮物,看着他已經轉好的身體道:“既然你康健了,大家也就放心了。”
男人像是被誇獎了一樣,一身威嚴皆以散去,只是手上的禮物唯她沒有接受,心裏還是很是失落。他看着她,從她眼裏看出她确實沒打算接受他的禮物的意思以後,默默收了回來。
“我們先走一步了。”她道。
男人不敢攔她,只能默默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暗影落在他身上,遮蓋了他此時的神情,等下屬過來尋他的時候,他又似換了個人一樣,哪裏還有面對他們時候的柔情。
走回吃飯的房間,推開門,裏面坐了個年輕人,他懶洋洋的擡起頭,露出他與男人微微相似的臉。
“喲,回來了,看的怎麽樣?”
趙深君沉默寡言的坐回位置上,那上面點的菜和方才何非魚何和煦吃的菜都是一樣的。
年輕人不滿他的沉默,埋怨道:“你人也看了,我可以給姐和煦煦打電話說我在美國的工作完成了能回家了吧?”他哼哼不爽道:“都是你,害的我連陪煦煦過生日也不行,還得跟你這個老男人在一起。”
他的話男人不予理會,執起桌上的筷子一點一點吃起桌上的菜來。他的飯已經不那麽熱了,但他依舊毫無所覺,吃着這些菜,仿佛就能同剛才的人一起過生日了一樣。
趙深宵餘光小心瞥一眼他哥,見他還能吃下飯,不由多嘴道:“你、你要不要換一碗熱的,你現在身體剛剛康複,我可是記得醫生讓你時刻注意保養的……”他扭頭就對男人下屬道:“讓廚房換碗剛煮好的熱飯來,菜也換一換。”
然而男人淡淡看他們一眼:“不必。”
男人的下屬便站回了原位,而趙深宵也被堵的一哽,無趣道:“算了算了,不管你,你再這樣糟蹋身體,看你還能花多少時間追回姐和煦煦。”
他的話雖是有意無意的,但事關何非魚同何和煦,男人還是頓了頓,轉手舀了一碗熱湯,換了清淡的口味喝起來。
趙深霄多少還是關心他的,想着他身體剛好恢複也不刺激他了。
他哥忍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在今天和煦生日的晚上特意早早等在這裏,就為了看他們母子一眼,說說話,也不是不可憐的。
“那哥,我能回來了不?”他意思是指能不能對人說他從美國回國了。
趙深君用完飯,腦子裏何非魚的面容依舊揮之不去,他淡淡嗯了一聲,給了他一份合約做獎勵,也好讓他能對公司交差,證明是他是真正出國辦公過了的。
要說趙深霄對他哥和他姐的事怎麽看待,兩人都經歷過生死,如今他哥又心心念念着他姐,即便不求名分,好歹能讓她在孤寂的時候想想還有他這麽一個人,他能陪她,怎麽樣都行,這也是好事。難不成真要到老了以後,等和煦結婚生子,他自己也有了家庭以後,這兩個人還是孤獨無依嗎,身邊有伴和沒伴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于是,在有一天中午同趙深霄出去好好打球的何和煦自己跑回來的時候,何非魚對此頗為訝異。小孩臉上透着淡淡不悅,看見她以後還想掩藏下去,可是這麽多年他是她兒子,何非魚怎麽會不了解。
她直接開口問了怎麽回事,何和煦自小不敢瞞過她什麽事情,就算今天鬧的有點不愉快也挑了一兩句說出來。
“沒事,小叔招我玩鬧了而已。”但能讓他不高興,顯然就不是一般的玩鬧。
何非魚當面沒說什麽,之後卻給趙深霄打了電話,哪知,接電話的人并不是年輕人。
“煦煦不高興了……”對方了如指掌般問道,聲音裏是寵溺沒有半點生氣的意思。
何非魚那一霎覺得耳朵被撓癢癢了似的,讓她不得不同電話拉開了點距離。她平淡道:“你也在,今天是你們三個在一起?”
男人道:“我并非故意瞞着他,起初深霄叫我出來健身到了之後才看見煦煦。你……幫我同煦煦說聲抱歉……”他話裏透着謹慎,何非魚仿佛看見了男人一臉為難的模樣。
何非魚沒吭聲,男人也舍不得挂電話,試探着道:“你最近還好嗎?”他想問問她的失眠是否痊愈,一旁的趙深霄正上下打量着他哥從美國請來的醫生,據說這是讓他過來給他姐治療的。
然而何非魚沒想同他那麽親密,不失禮貌的回答他:“多謝你問候,煦煦年紀小,多謝你不同他計較,等他自己有了打算就不會這樣失禮了。”
那邊男人啞然,何非魚這樣的客氣,雖然不像多年前那樣排斥自己,這樣平淡的說話已經讓他欣喜不已,眼眶微熱的了。他最後在那頭淡笑一下,溫柔的同她道:“你,嗯……這樣就好。”
何非魚不是沒聽出他話尾音裏的微顫,只是不太習慣男人如今示弱般的舉動,她略略皺眉,同他道別。不等那邊反應她就将電話挂上了,一轉身就看見何和煦安安靜靜的看着她,像是在思索着某件重大的事情,頗讓他猶豫為難,這還是何非魚第一次見到他這樣子。
然而等她要開口的時候,何和煦又突然上樓去了,他像是逃避一樣把自己關進房間裏去了,到了晚上趙深霄過來看看他們的時候,何和煦把他也拒之門外的時候,他才苦惱的去找何非魚。
“煦煦這是叛逆期到了?”
何非魚被他一提醒,多多少少也偏向了叛逆期的判斷,但她還有話問趙深霄:“你哥病好了?今天你帶煦煦出去打球,沒和他說會有誰在?”
趙深霄呵呵一笑,裝作無辜道:“這、這我帶他出去玩一玩,他開心就行,去什麽人并不重要。”他馬上錯開話題,神情嚴肅認真了些:“今天同去的還有一個我美國的同學,對治療失眠方面很奏效,姐抽個時間看一看吧,你老是睡不好覺現在沒什麽,以後年紀上來了怎麽辦?”
何非魚見他逃避話題,只在她失眠的問題上讨論來讨論,腦門微微泛疼,揮手讓他回去。怎麽從不知這小孩一長大以後會這麽難纏?
而後幾天裏,也不知道趙深霄使了什麽辦法,何非魚發現兒子居然沒有同他鬧別扭了,就是偶爾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她本來還想找他聊一聊的,但有天早上起來明顯頭腦發暈,當下跌坐回了椅子上,讓拿了書包下樓的何和煦吓得的臉色都發白了。
何非魚表示她可能有些低血糖,讓兒子放心,但何和煦直接打電話讓家庭醫生過來了。
家庭醫生為他們服務了許多年,知道何非魚有失眠的毛病,身體血糖低,相比今天有這樣的狀況又是昨夜失眠了的。
長久下去這樣她的身體絕對受不了,家庭醫生也開始勸何非魚要去醫院看一看了,畢竟這裏是家裏,不是醫院,家庭醫生再好用也頂不了一輩子。
于是很快的,在何和煦的堅持下,趙深霄給何非魚安排了他的同學治療。
去的那天何非魚沒想到還會碰到回國歸來的男人。他手裏拿着病例一樣的東西,見到她了,原本冷冽的眉眼都像被春風吹柔軟了一般,他站在她面前,細細看着她,關心道:“你哪裏不舒服?”他看看身後的辦公室,了然般道:“來見梁醫生吧,我剛剛同他聊完,裏面沒有別人了。”
何非魚掀眼看他,想着他又是哪裏出了問題,也是來看醫生的?
她眼中的疑惑直接向他提問了,趙深君對她有着絕無僅有的耐心,連說話都是溫柔的。“我是淺眠,多夢,梁醫生在美國與我有過接觸。你放心,他醫術不錯,應當能将你失……身體不舒服的地方治好的。”他不急不緩的轉了個語調,卻是不能讓面前的人知道他時時刻刻關注着她,讓她心生反感的。
盯着他淡白的唇色看了幾秒,何非魚挪開視線,想着他應當是大病初愈,如今時刻注意身體沒有什麽奇怪的,于是謝了他的好意提醒,剛要走進去的時候又被叫住了一聲。
男人沉默的看着她,不再猶豫道:“一會兒就是中午,等你看完病,一起吃個飯吧,我等你。”他定定的看她片刻,目光略帶祈求,之後重複了兩遍要等她,就真的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她了。他也不擡頭去看她此刻的目光,一心一意般看着自己手上的病例,自然而然。
拒絕的話到底沒有說出口,何非魚也不再多想進辦公室見醫生了。
第一天在醫生那兒做了個小小治療,約好下次面診的時間之後她便出來了,兩個小時,男人果然還在,他也不似等的焦急的人,他似懷揣美好,那一刻安靜的宛如何和煦一樣,見到她出來後微微一笑。
他甚是期待的道:“走吧。”多餘的話,都留在吃飯的時候談。
他帶她去了藝園,車停下的那刻二人都不約而同的回想起年少時他在這裏吃飯,而她過來接他。如今身份調換,故地重游一般,叫他心中滿是感慨。
何非魚來也是為了搞清楚如今每每收到的玫瑰花是不是他送的,男人為她細心倒茶,點了諸多菜式,無一不是印象中她喜歡吃的,那時候兩相恩愛,她的一點一滴都仿佛成了習慣刻在他心裏了。
“那些話,你不必再送了。”她喝了茶這樣道。
如今是她說什麽就是什麽,趙深君沒有異議,也不覺得絲毫委屈,十分平淡的答應她:“好。”她現在不要花了,沒事,他還能給她其他的。
何非魚詫異的看他一眼,很快又淡定了,如今也不是仇人,指不定吃完這頓飯就沒有下一餐了呢。
一餐飯下來,大多都是趙深君比較多話,如果時光是面鏡子,那麽一面反射的就是過去,一面呈現的是如今。正反兩面裏的事情和人物都已對調,以前是她小心翼翼讨好,現在是他溫柔至極的對待,就像重新找回了至寶,捧在手裏怕化了。
如果不是他做錯事,一錯再錯,此時此刻,必定又是另一場光景。
他沒有攻心。
體貼非常的誘導着她說話,有時候就算她沉默他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何非魚說什麽就算什麽,他一蓋聽從。
只是飯吃到最後,上甜點的時候,她冷不丁地問:“你想要什麽?”
他臉上的笑意煙消雲散,清淡又渴求道:“我什麽都不求,你不要躲着我,避開我……只叫我看看你,你需要的時候我一直都在,無論與否,我也不願看着你孤獨終老。”
他說的那般認真虔誠,何非魚盯着他的眼神許久,霎然發現,他眼角也已沾染上淺淺的眼紋,他的頭發即便染黑了,還是能發覺他也在漸漸老去的痕跡。時光在她、在他身上都已留下痕跡,生命是一場夢,夢到盡頭,不用醒。
她前所未有的挑起眉頭,淩厲又不悅的看着他:“你在說笑?”
他臉色微變。
她說:“我有煦煦,何來孤獨終老。是不是你覺得,沒有你了,我就一無所有?”
“不是。”他回道,對于她突如其來的怒氣,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回應。只能點頭道:“我的錯,你別氣,氣壞了不好……再吃點東西。”
他細心給她夾吃的,那态度,簡直把面前的女人當成了祖宗,就是現在何非魚狠狠抽他一巴掌,他也能若無其事的繼續對她好,指不定在她氣的不行的時候主動抽自己一下。
他說的對,她為什麽要生氣,以後她有什麽事和他有什麽關系,她為什麽會動怒?何非魚睨他一眼,輕哼一聲。
男人臉上沉默讨好,心裏不知怎麽樣開心。
人說,一天不睡沒事,日積月累,常年如此,不生病便成疾。
趙深宵嚴肅着臉同他大哥和侄子傳達他那醫生好友的話:“總結來說,姐這失眠已經很多年了,現在才治,晚了。日子長了,總會延發成暴躁焦急的狀态,這很危險。要怎麽治療,還是需要家屬的配合……”
說完,親眼看見他哥臉色變得無比沉重,而侄子也憂心忡忡的,趙深宵暗罵一聲好友,居然讓他來傳話,面對這樣凝重的氣氛他還真就不習慣。
“具體怎麽治療法?”男人開口。
趙深宵想起好友幸災樂禍的聲音,默默開口道:“……造成病因的禍源想要清楚,就得讓她對人發洩。從精神上找到突破口,這樣她會逐漸歸為平靜。”
至于那個被發洩的人由誰來當,趙深宵默默閉上嘴。
何和煦剛要說他來幫媽媽,被男人深深看住閉嘴了。他淡然道:“定好時間就開始吧,早點治好,她才能活的越長。”
前半生的歲月讓她傷心難過,後半生的歲月,他想讓她活的好好的。
除此之外,他別無所求。
回去的時候趙深宵送何和煦,少年同男人都坐在後座,趙深宵覺得自己像個司機……從鏡子裏一眼看過去,面容相似的二人一個年輕,一個沉穩,在加上自己,他勾唇一笑,總覺得命運對他們還是不錯的。該在的人都還在,生死病痛,無論如何,也沒有丢下誰。
他語重心長的對侄子道:“你媽最近在公司發火的次數越來越多,我跟你說,這都是你媽的二秘書發來的求救信號,回去之後別鬧叛逆期,小心她揍你。”
何和煦:“……”
他媽什麽時候揍過他了,再說她媽也不會像噴火龍一樣發脾氣好嗎。
然而趙深宵當着他們面重重嘆息一聲:“算了,你們一個還小,一個還老,要是姐發脾氣了,還是讓她沖我來。揍我,我保護你們!”
趙深君眼看着開門走出來的倩影,冷冷叫趙深宵閉嘴。
因為睡眠不足,導致脾氣暴躁,越積越深的感覺何非魚自己是沒有的。她覺得自己一切正常,都了公司哪怕手底下人做錯了一點事情她也沒發火。
二秘書給小公子回了條簡訊:“是的,BOSS沒有發火。但這比沒有發火更可怕……”
收到消息何和煦他們就懂了,何非魚積威之深,現在已經不是說教幾句就算了的事了。醫生的意思卻是:“哦,那這說明病的更重了,還是快點執行計劃吧。”
于是何非魚有一天發現,原本小心翼翼出現在她面前的男人,已經連續一個月天天到她面前報道了。
她冷淡着一張臉,卻是揉了揉額角。
自從她開始治療以來,醫生就建議她盡量在家裏辦公,熟悉的環境才能帶來輕松,盡管何非魚不太适應,還是在兒子的請求下答應了。
所以,這就給了男人這些機會嗎?
當然一開始趙深君并不是老煩她,他每每會同她說:“打擾了,煦煦邀請我過來做客。”
何非魚看向兒子,少年清澈溫和的目光回視過來:“媽媽,可以嗎?”
可以,有什麽不可以的,兒子喜歡就行。
有第一次妥協,就會有第二次。然後很快的,何非魚就會發覺不對勁了,她有一天問在場的兒子:“媽媽最近記憶力下降了嗎?”
站在廚房的男人默默聽牆角。
何和煦搖頭:“怎麽了,您忘記什麽?”
何非魚看着茶幾幽幽道:“比如說……這已經是我丢的第九個杯子。”
不僅是她用過的杯子,還有她蓋過的毯子。剛開始還好,只是丢的東西多了,何非魚試着去找,卻是再也找不見了,她便開始懷疑自己大腦已經退化了,記憶衰退的厲害。
可是、可是她今天才從秘書給的資料裏找出一個錯誤啊,她臉上滿滿的疑惑和驚異。
她回想着的時候,何和煦餘光看一眼餐廳的位置,安慰何非魚。
其實他媽媽還是記錯了……不是九個杯子,是十一個。
下午茶由男人親自端出來,面色淡定的對上何非魚的注視。“嘗嘗看,這是我新學會的點心,補糖補血。”
何非魚沒看吃的,幽幽問道:“你知道我杯子去哪兒了嗎。”她摸摸喉嚨,想要喝水。
很快男人就從廚房拿了杯子倒了水給她:“你落在餐廳了。”他遞過去。
何非魚頓了兩秒才接過去,她放在嘴邊喝的時候有種奇怪的感覺,喝完水她問:“我的杯子長這樣嗎?”
她沒看男人,何和煦接收到另一道視線之後,無奈的點頭。
“好吧。”何非魚也接受了。
而親眼看着她喝完水的男人格外溫柔的為她奉上點心,轉身又去給她倒水去了。
那天下午何非魚被灌了比往常還要多的水,奇異的是,她有時候回頭,都會看見男人盯着她喝水的樣子。
黃昏送男人出去的時候,何和煦冷着臉,看着他道:“你別太過分了。”
趙深君看着與自己有幾分像的少年,聽他提及屋子裏的女人,黃昏的光線落在他發上皮膚上,給他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深情無比,溫柔無比。
他的聲音寵溺至極:“怎麽會呢,我愛她還來不及。”他笑笑,拍了拍少年稚嫩的肩膀,提着一小袋東西離開。
少年沉默的目送他,之後才發覺,男人來時兩手空空,回去時候又怎會提東西呢?
客廳裏,何非魚對剛進門的兒子道:“咦,煦煦,我找不到我擦過手的小手帕了。”
何和煦:“……”
車上。
男人開始一樣一樣清理他順過來的東西,司機大着膽子,在男人沒發現的情況下偷瞄一眼。
男人的腿上有杯子、唇膏、小手帕、筆……
他拿起筆,微微眯眼,腦海裏浮現出何非魚拿着筆簽字筆杆頂端觸不小心碰她唇瓣的畫面,進門時打擾了她的思緒,才會出現那樣一幕。
司機默默收回目光,呵呵,今天才這麽點?
等回到男人住的地方以後,打開門,若是何非魚何和煦在這裏,定然會覺得極其熟悉。這房子裏的裝修,哪裏不是和他們的家一模一樣,而桌上那些小飾品,那樣不是他們家丢過的東西。哦,具體是何非魚丢過的東西呢。
男人關上門,心情也不低落,他心滿意足的看着他新帶回來的東西,一個一個放好。
接到好友電話的趙深宵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回道:“什麽,我怎麽知道我哥是不是有收集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