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故地重游

故地重游

“你先回去等我。”林風岳如是說道。

“怎麽?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嗎?”葉酒年一下子激動起來。

林風岳比了個噤聲的姿勢,又擡眼看了看門外,确定周圍沒有人,才轉過身去,沖着葉酒年搖了搖頭:“待會我要處理一些事情,你留在這裏,可能會不太方便。”

“不行!阿岳,你先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們再說走不走的事情!”

在和林風岳待在一起這件事情上,葉酒年總是格外地固執。

林風岳拗不過她,輕聲反問道:“你覺得他們要我回來,是為了什麽?”

“總不會真的是為了參加婚禮?”

葉酒年到底還是年少,不谙世事,哪裏知道青天白日下,還有此等地界肮髒,人心龌龊。

林風岳輕嗤一聲:“說不準還真是。”

“他們……”葉酒年又不笨,她看着林風岳嘲弄的表情,又想起方才王嬸的言語,一下子反應過來:“難道他們是要,是要把你嫁給那個姓王的?”

“天底下就是有這樣的人,對他們來說,孩子就是沒有自主意識的附屬品,可以任人擺弄。”

林風岳眼神又涼了幾分,“不對,應該說,即便孩子有自主意識,在他們眼裏,也不過是不用任何付出,就可以任意索取的對象,僅此而已罷了。”

葉酒年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道:“那你要是不同意呢?他難道還想強迫你?”

“今天有你陪着,他不會再提起這個話題了,”林風岳笑容愈寒,“頂多是暗地裏使些手段……”

方才林義鵬出門,去的方向,正是村口那裏唯一的一家藥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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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風岳覺得很好笑,林義鵬打的什麽主意,她雖然心裏有數,卻也沒想到,對方真能做到這種地步。

林義鵬這個人,似乎總能刷新她的認知,每一次,在林風岳覺得已經不能再壞的時候,又一次讓她知道,什麽叫做沒有下限。

好在林風岳早已經知道,對方不過是披着人皮的畜生,也早已知道,該用什麽方法對付他。

她此行帶上葉酒年,也存着再給對方一次選擇機會的意思,如果對方就這樣算了,那往事她也揭過不提,以後就當兩不相欠。

可對方是鐵了心要撕破臉,既然如此,那也就怪不得她了。

林風岳來之前,已經和楊老師打過招呼,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發消息給對方報平安,一旦沒有,就說明她這邊出了意外,到時候楊老師就會幫忙立刻報警。

如今事情果然如她預料一般發展,她只需要算好時間,順水推舟,吃了對方下的藥,再等警察過來。

到時候,人證物證俱在,林義鵬他們就沒有什麽可以狡辯的了。

葉酒年消化完一系列事情,卻是堅決反對:“不行!我不走!誰知道他們給你吃的,會是什麽東西?萬一時間劑量沒控制好,會很危險的!”

林風岳其實也不太放心,讓對方一個人乘車回縣城,她想了想:“那待會吃完飯,你就說困,我會讓他們安排你去休息。”

“到時候,你就待在房間裏面,沒聽見動靜千萬別出來,至于藥量,我有分寸。”

葉酒年仍然堅持道:“不行,阿岳,你也不能留下!他們這種行為已經違法了,我們可以直接報警,到時候我給你作證就好了,完全沒必要以身犯險!”

林風岳搖了搖頭:“不是證據的問題……”

她方才把包留在了下面,裏面有錄音筆全程錄音,林義鵬他們肯定是商量過後,才決定去買的藥,證據應該已經錄下來了。

問題是,單純計劃、已經實施和造成傷害,這幾者的性質完全不一樣,量刑自然也有不同。

不過…… 林風岳看了看葉酒年,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還是讓對方放心點好了,反正只憑這些,也有林義鵬好受的。

“那我們現在就報警!”葉酒年迫不及待,想要帶林風岳離開這個鬼地方。

“不急,等到吃飯的時候,确定他們真的下了藥,我們再報警。”林風岳搖了搖頭,“不說這個了,我來這裏,其實還有別的目的。”

說着,她矮下身子,伏在床前,把手探向床底,沿着床板摸索起來。

“果然還在。”

林風岳從裏面拿出來一個落滿了灰塵的相框,又拿出紙巾,把上面的浮塵一點點拭去。

葉酒年好奇地靠過去,透過發黃老舊的框鏡,可以看見照片裏,是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抱着一只半人高的狗狗。

照片中的小女孩,自然就是林風岳了,至于那只狗狗,則是陪她一起長大的旺財。

那時候的林風岳,又瘦又小,遠沒有如今俊秀,只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睜的大大的,懵懵懂懂裏面,能隐約看出一抹熟悉的倔強。

只是如今,對方這抹令人心疼的倔強,也被她小心地隐藏起來,隐藏在孤傲的外表,和溫柔的內心之下,輕易不讓人瞧見。

還好她接近了,發現了。

等到吃飯時候,葉酒年的眼神,無意落在王嬸一家人身上,只覺得不能直視,又滑到旁邊林義鵬身上,更覺得分外紮眼,心裏面只有四個大字——令人作嘔。

對面幾人卻是毫無知覺,看着林風岳手裏拿的相框,反而找到一個話題,又熱火朝天地聊起來。

“沒想到都這麽久的照片了,到現在還能找到。”

“這只狗叫什麽來着?來福是不是?”

“什麽來福,好像是叫旺財吧。”

“對,叫旺財,我記得小風小時候,特愛帶着它在外面玩。”

“也不知怎麽,後來就變成這副不愛說話的脾氣了。”

林風岳坐在一旁,聽得面色不善,葉酒年也好不到哪裏去。

好在警車來的十分迅速,直到警報聲停在門外,幾人才陡然變色。

這次的事情,他們做的本就疏忽,因此,後續取證也十分順利。

再兼錄音筆裏,幾人更是提及了金錢交易,這下子,事情可就涉及販賣未成年人,性質更嚴重了一倍,如今幾人已經成功被拘留。

“她是我女兒,我想讓她嫁誰,她就得嫁給誰!你們憑什麽來管我的家務事!”林義鵬兀自大喊大叫,十分不服。

林風岳卻是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當年,林母為了順利離婚,做了許多準備,林義鵬當年家暴的斑斑劣跡,早就記錄在案,他對林風岳的監護權,也早就被剝奪了。

自身案例在前,對方卻還是學不會,什麽叫做“法”,真是可笑。

在警局走完了流程,林風岳就帶着葉酒年,回到了縣城,去了宋沄的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個笑容恬淡的女子,看起來儀态優雅,氣質溫和。

林風岳上前坐下,将今天發生的事情,緩緩地對着墓碑一一道來。

“媽,我今天去見林義鵬了。”

“他想讓我嫁到王嬸家,為了幾萬塊錢,只是為了幾萬塊錢。”

“你說,是不是很好笑?”

“我沒讓他得逞。”

葉酒年站在一旁,就這樣聽着林風岳輕輕訴說,忽然想起來,林風岳之前用的那個企鵝賬號,空間裏那些日常記錄,也都是像這樣的呢喃碎語。

還有那張大手牽小手的照片,恐怕拍的正是林媽媽和阿岳。

葉酒年在心裏嘆了口氣,悔之不疊,她早該發現的。

如果早點發現,又能怎麽樣呢?

她會做什麽?她可以做些什麽?

林風岳此時的聲音,已經有些微沙啞。

“我會提起上訴……我不會放過他的!”

“媽,對不起,答應你的事情,我還是沒做到,你一定對我很失望吧!”

“阿岳……”葉酒年忍不住靠近林風岳,半跪在對方身旁,“不會的,阿姨不會的!”

林風岳搖了搖頭,輕輕笑了一下,像是在回應葉酒年,又像是在說服自己:“此生親情緣薄……也不期待來生。”

葉酒年心中一痛,忍不住轉身,緊緊抱住對方,醞釀已久的話終于噴薄而出:“阿岳,你還有我,從今天起,我爸媽就是你爸媽,我哥就是你哥,我……”

我就是你的依靠,讓我來做你的依靠!

十六歲的某一天,葉酒年就已經在心裏,偷偷許下了一輩子的諾言。

她做了這麽多年自由自在的風,如今終于遇到一座山岳,讓她心甘情願地困在其中。

或者也可以說,她這縷漫無目的的風,終于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人的成熟,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林風岳看着對方真摯熱烈的眼神,心裏卻只覺得酸澀。

葉酒年總是這樣,簡單純粹,熱烈張揚,好像人世間那些荒誕的規則束縛,統統都不存在。

那些林風岳切身體會過的,荒誕可笑的規則束縛。

也正是因為她切身體會過,她才會知道,人心可以有多麽黑暗複雜,所以她才會懂得,葉酒年的這種純粹,有多麽珍貴。

可是,葉酒年又知不知道,自己真心對待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林風岳張開口,覺得喉嚨幹澀生疼。

但她還是決定,她一早就決定了,要将一切和盤托出。

将她的罪孽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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