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葉離不知自己現在身處何地,腦子裏似乎有點缺氧,她視線朦朦胧胧,宛如半盲。她遵循着本能往一處熱氣升騰的地方逃。這兒很熱,附近或許有個大火爐。

葉離連把自己蜷縮起來的力氣也沒有,癱在那兒一動不動。體力已開始逐漸撐不住意識,困乏的眼皮緩緩下耷,連小爪子都沒法扒拉。

好累。

“嗚~”

動物受傷時會發出悲戚的嗚咽,她只要一開口,便是這聲音。聽着奄奄一息,仿佛下一刻就要當場升天。

“啪嗒。”

一粒小石子滾地的聲音。

葉離耳尖微微抖動,奮力頂開眼皮,模糊見着遠處一團白色影子。

遲鈍的大腦回光返照般,她立馬就警醒起來。葉離利爪撐着地,很快頹然滑到。白色身影走過來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葉離差點以為自己見鬼。

葉離昂首沖那白影嘶鳴,猶如困中猛獸寧可戰死,也不卑微求饒。葉離自己都吃了一驚,做人她可沒這麽有血性。

那白影躍到幾步之外,葉離已是強弩之末,虛張聲勢都有些做不到。所幸白影未再逼近,而是駐足看她。片刻後,一道熟悉的暖流忽而彙入她前額。

葉離覺得很舒服,如同破碎的身體被急速修補完整。

是那團白色的影子,瞧着很眼熟。

葉離有一剎那的恍神,很快,身體上的滿足讓她徹底忽略掉白影到底是人,還是別的什麽。混沌的思緒僅靠着幼獸的本能,朝暖流的方向靠過去。

“阿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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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叫自己,溫潤的聲音,就貼在她耳邊。

葉離很喜歡,仿佛曾經聽這聲音在耳邊重複過無數次。她仰起腦袋,身體暈暈乎乎順着聲音往上游走。

哪怕是幼獸形态,這樣也比常人大上許多。她忽地壓過來,半蹲的玄隐失掉防備,被她撞地向後一倒,坐在地上。

葉離舒展長尾,小心地纏住眼前的白影。雙眼微微掀起一條細縫,試圖看清自己纏住的是什麽。她努力瞪大眼睛,但此時猶如酒醉醺沉,看什麽都是霧裏看花,腦袋更是一團漿糊。只知道想留住他,不許他離開。

她下意識收緊身體,玄隐低哼一聲,低頭看見自己被她纏裹住的腿和腰側,已開始逐漸幹涸,露出枯癟的骨皮。

玄隐擡手,貼住她的前額。葉離不喜歡這次的暖流,揮起利爪将上方的事物按在石壁上,垂下腦袋将額頭藏在他頸側。随即便委屈地嗚咽一聲,不高興地往更裏拱了拱。

濕熱的鼻息噴在頸側,像一小股氣流撞擊那層纖薄的皮膚。皮膚下的即使沒有血管汩汩流動,但那縷滾燙的氣流,猶如悄悄流入四肢百骸。

玄隐擔心她的傷勢,被她禁锢住右手,不敢太過強勢反制。她這時候宛若瀕臨絕境的亡靈,任何一點敵意和拒絕都足以激怒她,讓她暴怒。

玄隐唯有等,等她完全放松,全然信任他的存在。

葉離似有所感,緊纏在他腿和腰際的長尾慢慢有了松懈散開的預兆。登時有種餍足的滿足感席卷全身。

玄隐聽到她小聲嗚嗚一下,這是要睡着的狀态。他捏住指印,準備出手。忽然,一團毛茸茸的事物貼住了他的腳踝。

他垂眸,葉離長尾末端的絨毛半貼在那兒,時不時輕柔左右摩挲。松軟輕巧的絨毛毛尖偶爾掃過上方的腿肚,酥酥癢癢,讓人脊骨頓顫出麻意。

玄隐眸色深暗,望到腳踝眨眼間也開始幹癟枯瘦。好在她警惕已松,整個身子自然舒展地壓在他身上。

玄隐捏出結印,要從後将佛印打入她身體裏。

她的腦袋微微擡高半寸,鼻尖貼着頸側親昵拱了拱,而後輕張嘴巴,露出粉色的舌尖,在他頸側舔了一口。

那點薄皮受不住舌面上的倒刺,立時被劃出數道極深的劃痕。只是這劃痕內卻沒淌出半滴血珠。

玄隐忽而怔住。頸部還殘留着津液的濕痕,清風掠過,那兒表面沁涼,底下反而似烈火般灼熱。

她重新靠回去,發出絲不同之前的氣音。愉悅的情緒便是沒有語言,也能讓人清晰感知。

玄隐怔愣片刻,須臾眼睫低垂,一掌将佛印推出。

“嗯!”葉離渾身一縮,瞬時感到有個東西剝離出身體。那東西離開的剎那,她恢複成人形,撲在玄隐懷裏。

玄隐出手打中那逃出來的圓球,圓球砸中石壁反彈下來,一下滾到兩人身邊。那嬰孩拳頭般大,透如琉璃,內裏有兩團翻騰的墨珠。

這裏面的東西,實在太過熟悉。千年前,堅硬的蛋殼龜裂出細紋,一個小小的腦袋頂開硬殼,破蛋而出,臉上就是這樣兩個墨玉般的珠子。

這是阿離原身的眼睛。

玄隐攤開掌心,将圓球吸到手中。五指一攏,圓球瞬成煙灰。

京墨和智慧收到玄隐傳來的訊號,知曉葉離已被找到,立即返身折回原地。玄隐橫抱着葉離,來得稍遲。

薛宓的目光緊緊随着玄隐,他抱着李葉離面上坦然,毫無異色。

京墨一看葉離生死不明,沖上來立即要将內丹吐出來渡給她。玄隐解釋道:“公主只是身弱昏睡,不要着急。”

“呼,那就好。”京墨嘆了聲,眼尾掃到他頸側數道細長劃痕,驚道:“那怪物這般厲害,竟能傷到你?!”

智慧後腦發懵,“師兄受傷了?”

薛宓:“傷口很深,需要快些去用藥。”

玄隐:“無事,小傷。”

智慧嘴巴一抽,小傷?身體上的損傷,不知要耗多少靈力才能補回來!

京墨沒當回事,和尚本事大,這傷口一沒流血,二沒發黑中毒,肯定沒啥問題。遂徑直伸出手,道:“和尚你身份不方便,不麻煩你了,将阿離給我吧。”

薛宓智慧同時感到空氣凝滞一息,轉瞬一霎,緊張兀自消除。

薛宓自然也覺得京墨來抱最為合适,便道:“公主要好好休息,咱們快些上去吧。”

玄隐低聲應下,将葉離交給京墨。

薛宓上去還需玄隐幫助,京墨橫抱着葉離歸心似箭,不管他們怎麽上來,立即護住懷裏的人寵了上去。

五人跳出深坑,昨夜塌掉的地方現在一片廢墟。他們上馬,趕往前方小鎮。

智慧落在後方和玄隐并行,确保說話聲不會被人聽見,便問:“師兄,底下的怪物是阿離?”

玄隐勒住缰繩,道:“有人用她的雙瞳做局,迫使她化出了原形。”

“啊?”智慧被接二連三出現的阿離原身的屍骸,搞得有些轉不過彎,“怎麽有這麽多?”當年分明處理得幹幹淨淨,連她本人都不會察覺到氣息。

智慧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誰能趁着師兄不在時,大費周章地掘出阿離的骨骸。這些人想用赤螭煉丹成仙都瘋魔到這種地步了?他感嘆道:

“能辦這事的,定不是普通修士。會不會,是淩虛子複活了?”

淩虛子對阿離可算是一生所求,半輩子都在打拿阿離煉丹的主意。而且這妖道什麽邪魔外道的功法都知道,當年死也死得蹊跷古怪,難免不讓人懷疑。

玄隐微微側臉,頸部的劃痕他察覺不到有任何疼痛,可行動間會有些許牽拉感。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它的存在,令人難以忽視。

他按下這抹異樣,道:“先不要聲張。”

智慧點頭,慎重道:“我知道,一切只能等阿離離開再說。”他轉而眉間一收,面上略帶遺憾,漫不經心咕哝道:“也不知阿離回去後,還會不會記得我們。”

京墨在前沖他們招招手,示意前方有地方可以歇腳。

他找的是間客棧,裏頭客人不多,掌櫃的見到這麽大波人過來,忙不疊喚小二來帶人上樓。

京墨把葉離抱到房裏,輕輕放到床上,很是貼心地拉開被子替她蓋上。薛宓讓人端了盆熱水進來,對京墨道:“我來為公主淨下身子,京墨,你要不出去等一會?”

京墨想留下來,但真留下來,葉離醒來不得氣死。人類就是繁文缛節多如牛毛,都這個時候了,還要講究這些有的沒得。他只好交代薛宓道:

“那你可要認真些擦,阿離嬌弱,你手下輕些,不要弄疼她了。”

薛宓攥緊手帕,道:“嗯,我知道了。”她也是從小被家人奉若珠寶,捧在手心長大的。京墨吩咐人的語氣半點不客氣,簡直拿她當仆傭看待。

薛宓不僅不回刺他,反倒是如他交代的,仔細認真地将葉離擦洗一番,還給她換了身幹淨的衣裙。

約莫半個時辰,她剛打開門,就看到京墨抱臂守在門口。

“這麽快?”他問。

“已經可以了,你進去吧。”

薛宓自己平日也要不了這麽久,他還嫌快?

京墨同她擦身而過,臨關門,對她別扭道:“那什麽,多謝了。”

薛宓笑了下,道:“不謝。”

她盯着緊閉的房門,輕嗤一聲。孤男寡女最好再多呆幾日,待到人盡皆知,李葉離非嫁不可的地步,便是最好了。

京墨如果知道薛宓有這想法,絕對不會日日對她充滿敵視。可惜,京墨對此一無所知。他進門後,自覺守着床榻。

葉離睡得很沉,應是剛用熱水擦洗了一道,雙腮都透着薄粉。兩彎卷翹的睫毛,像歇在眼窩上的蝶翅,有種平時沒有的乖巧和溫柔。

她蹙着眉,睡覺也不安心。京墨用指腹輕輕去推了推,她不耐地哼吟一聲,雙唇微張。京墨的視線自然落到那兩片瑩潤的唇瓣上。

唇瓣飽滿可愛,唇珠微微上翹,雙唇間透出一隙貝齒的光澤。

京墨喉結滾滾,無論如何挪不開眼。

阿離好美。

他湊近些瞧,一時看得癡了。

直至手臂微酸,京墨登時發現兩人間的距離只剩一指來寬。他從未隔這麽近看過阿離,壓根不舍得走。

再看看,看一眼便好。

京墨凝望着底下欲張欲合的雙唇,手臂一點點收攏,握住她的柔軟的手心,觑着唇瓣的位置,緩緩低下身子。

京墨揪花瓣,揪一片:“能親。”

再揪一片:“不能親。”

最後一片:“不能親?這朵不算,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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