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你在幹嘛呀?”

京墨頭頂上方傳來虛弱的問話聲,他僵着後頸擡頭。葉離迷茫看着他,眼睛上好似有一層朦胧的水霧。剛醒過裏啊,她睜眼疑惑的樣子頗有些萌态。

京墨不自然地撇開臉,耳根兀地紅了一塊,故作潇灑道:“怕你沒氣了,想聽一聽還有沒有聲。”

葉離暫時還有些使不上勁兒,但透過京墨眼睛的反射,已經知道自己這會不再是那只菜雞怪物了。她放下心,問:“你找到我的?”

“不是,”京墨有點氣自己修為不精,總是不能将葉離安安全全護住,“是和尚。”

她緩緩籲氣,試着把手從京墨那兒抽出來,不想他抓得更緊。輕瞪他一眼,京墨反是抓得更緊。

“你松手。”

京墨:“你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京墨正色道:“回去後,我們成親。”

葉離:“說人話。”

京墨也沒打算她會答應,便收斂心神,取出內丹放到她唇邊,道:“那你将這個吃下去。”

本來想趁她剛才睡着再喂,既然已經醒過來了,自己吃下去也是一樣。不料葉離眼神複雜看他,宛若看着自家不懂事的孩子。

她撐坐起身,靠着床側,懸浮的內丹随之湊過來,大有你不吃我就自己沖進去的勢頭。葉離抓住內丹,小小一顆珠子,入手微涼。

硬吞下去估計會卡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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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離指指屋裏,問:“那是什麽?”

“我看看。”京墨虛張開嘴擡起頭,與此同時,葉離将內丹重新塞進他嘴裏,內丹沿着順滑的喉管一路向下。

“咳咳。”京墨被塞得猝不及防,他清清嗓子,目瞪口呆同葉離對視,氣問:“你嫌棄我?”

凡人若是有內丹,已算是半個修士。只要勤加修煉,必有大成。葉離居然拒絕了?京墨除了她嫌棄自己修為低,實在想不出別的來。

葉離瞬時失語,沒好氣白他一眼,道:“是呀,嫌棄得不行,誰讓你把我的手都捏疼了。”

她手腕上确實留了幾個指印,京墨沒想她嬌成這樣,稍微大些力氣就掐紅了。他略微松了點力氣,急急解釋:“下次不會了,你聽話,先吃了它,有它至少能護你性命無虞。”

京墨說完,便探身貼過來,要用唇渡給她。葉離急急忙忙往後退,用手捂住嘴,另一手就要将他打暈。

“吱呀。”房門應聲打開,玄隐智慧和薛宓恰好看個正着。

葉離頓時雙頰滾熱,推開京墨。京墨像是見着了救兵,對玄隐招呼道:“和尚,你來得正好。阿離不肯要我的內丹,你快來勸勸她。”

智慧聽着感覺頭皮上幾千年沒動靜的發茬,正開始瘋狂往外冒。妖族同道侶才會同享內丹,意為對彼此忠貞無二。對方若隕滅,另一方必不再找第二位道侶。阿離不懂,京墨這也.....

玄隐的目光淡然掠過兩人交握的手,收神回道:“公主體質特殊,應吸收不了內丹的靈力。”

葉離盯着京墨,無奈說道:“聽見了吧,給我也沒用。”

京墨空有一腔熱忱,好不容易有機會将最寶貴的東西送出去,人家卻用不着。他有點着急,說不上到底急什麽。好似若不用什麽事物将葉離和自己捆到一起,她總有一天會離開。

葉離趁他出神,抽出手,視線對上玄隐,星星笑眼望向他,柔聲道:“法師又救了我,不知要怎麽謝法師才好。”

說着,她看到玄隐頸側的傷痕,關切問:“這是法師救我時傷的?”

京墨順嘴替他解釋道:“皮肉傷而已,和尚法力高深,不用替他擔心。”

玄隐說道:“很快便能愈合,無礙。”

幾人過來商議了明日出發的時辰,葉離表示自己沒什麽大問題。第二日清晨,大夥如約啓程。路上走得稍快了些,到傍晚時便看到長安城城門。

甫一入城門,便聽到四處都有人在讨論最近發生的大奇事。龜茲使者出使大晉,要為陛下獻上了龜茲國國寶。聽聞這國寶是件寶衣,穿上它後,便可神奇消失在衆人眼前。

龜茲使者剛到長安,關于寶衣的說話便傳得沸沸揚揚。有這樣的寶貝,豈不是去什麽地方,皆如入無人之境。

獻寶大典就在兩日後,據說龜茲使者大言不慚,聲稱若是寶衣有假,便自願漲供奉五十年,再割一座城池予大晉。

薛宓不動聲色聽了些,拜別衆人趕回府裏。

葉離則和京墨一道,随玄隐智慧去了開元寺。

途徑山腳,山道兩側擺了長長的儀仗。守寺的僧人見玄隐回來,愁眉的臉登時如幹菊浸了水,忽地舒展開。

他忙對玄隐道:“陛下遣人在寺裏等着師兄回來,說是師兄若回,必請入宮一趟。”

葉離估計是關于龜茲使者進獻的寶衣一事。

玄隐也不進寺,便和皇上的人一同進宮。周圍的依仗護衛還兢兢業業守在那兒,葉離問僧人,是不是宮裏哪位貴人在寺裏?

僧人合掌回道:“是龜茲國的使者,他們想請監院師兄允許使團走前,抄一些寺內經書,好回去更好宣揚佛法。”

龜茲國是個巴掌大的小國,但是塊令人垂涎的寶地。龜茲盛産寶石和美人。這兩樣疊在一起,無疑是懷璧其罪。之前各方西域小國都觊觎這塊肥肉,時不時便打着各類名頭上門搶人搶物。眼看自家快被蠶食殆盡,老國王臨死前放棄抵抗,同大晉稱臣,這才讓龜茲有了喘息的機會。

葉離一行為避開使團,從側門直接去了後院。看門的梳雨和王複看到她回來,兩人一個比一個哭得厲害。京墨顯然不認可兩人的喜悅表現方式,隐身看得在耳邊嘀咕:

“這兩人是盼着你耳聾麽,怎麽見了你安然無恙回來,不笑,還哭上了?”

葉離橫他一眼,眼角扇尾的緋紅似流波映夕陽,分外嬌媚。京墨心頭突突直跳,頓時失神。王複和梳雨便看到四面無人的廳堂,憑空冒出了個青衣男子。

“啊!”梳雨尖叫一聲,“妖怪!”

王複有了前頭的鍛煉,算得上鎮定,第一時間便擋在葉離面前。

葉離拍拍兩人,安撫道:“別怕啊,這是,嗯,法師幫我請的靈獸。特地來保護我的,叫京墨,以後大家都是自己人。”

說着,她拿肘頂頂京墨,“你也別再吓他們。”

京墨聽完她的引薦,略有些驕傲。

“特地來保護我的”,他努力壓下唇角的笑意,昂着下巴對面前兩個可憐蛋哼了哼,表示認識了。

晚飯時,梳雨仍有些驚訝,走起路都怕撞到隐身的京墨。葉離只好道:“京墨一般都在屋頂,沒事不會下來的。”

梳雨聽完,臉更苦了,憂心問:“京墨公子也會跟着公主回宮?”

葉離放下木勺,嗯了聲。

梳雨有些猶豫,思忖後,說:“公主,奴婢擔心您雲英未嫁,若是讓陛下和娘娘知道身邊日夜跟着一,一個男子,且還是妖。奴婢怕。”

她話未盡,焦慮和擔憂躍然于臉上。

葉離:“放心,京墨有分寸。”發現了更好,加速本人黑化。加速完結劇情,然後撒花,回原世界。

京墨去開元寺附近查看有沒有新出的小妖會來打擾她,這會還沒回。葉離用過晚飯,搖着竹雲折扇去院子裏消食。

院中有棵高聳的銀杏樹,她過去瞧了瞧,沒發現果子。梳雨進屋裏那披風,葉離踩在院門邊,拿餅渣逗螞蟻。突然從旁橫出一只腳,直接踩上來。

葉離擡眼去看,不知是光線晃眼,還是這人長得晃眼,她微微皺起眉頭,眯眼看向他。

男人長眉入鬓,淩厲的氣息極具侵略感。身穿圓領窄袖裳,腰帶上挂了把弓形長刀,一雙尖翹短靴。頭發攏成一束,分成幾十個細辮,是異族人的打扮。

他瞧見葉離的第一眼,眸底閃過驚豔,饒有興味問:“你就是來寺裏祈福的三公主?”

男人陰鸷的目光讓人有種被其剝皮露骨的麻意,對自己的內心絲毫不加掩飾。葉離木起臉,輕嗤一聲,“龜茲使者臣貢大晉多年,竟還未學會大晉的禮數。”

男人邪氣一笑,交手行了個标準的大晉朝禮。

“龜茲圖塔,見過三公主。”

葉離看到智慧正拿着包東西過來,便含糊給男人回了個禮,轉臉和智慧打招呼:

“智慧小師父。”

智慧看着男人的背影,想到應該是龜茲使者,便上前拜禮,順便将手裏的點心交給葉離。

“這是我方才下山買的,公主。”

圖塔一轉身,智慧的話語立刻戛然而止,手裏的油紙包遽然落地。

玄隐走入正清殿,看到一旁水衡都尉薛封也在。皇上看到他來,連禮都省了,興致勃勃問:“法師可聽聞龜茲寶衣一事了?”

玄隐:“拙僧略有耳聞。”

皇上撫掌大笑道:“果然,人人都對這寶衣起了興趣。法師不知,使者說這寶衣不僅能隐去人的身形,還能頃刻間,将人送到千裏之外。”

“朕知法師眼納百川,見多識廣。此番請尊者來,是要法師在獻寶大典上,好好查驗此物。小小龜茲竟有此等寶物,着實讓人驚嘆。”

皇上話鋒一轉,道:“不過這龜茲口氣不小,竟想讓朕用我朝靈女來換。薛卿,你說這龜茲使者是不是可笑?”

現在的靈女正是薛封長女女兒,薛宓。皇上問這話時,口氣雖是随意,薛封卻後背拼命冒冷汗。

薛封交手躬身,道:“回陛下,我朝從未有與外族和親之說,龜茲身為屬國,以下犯上,斷不能助長此等嚣張氣焰。”

皇上拿起朱筆,未看薛封,淡聲道:“寶衣一事,若成,定能造福我大晉江山。靈女之所以存在,不也是此因。一切端看後日獻寶大會,法師,此事,朕便交給你了。”

玄隐和薛封一同退出清正殿,兩人走下臺階,薛封忽然躬身給他行了個大禮,求道:“請尊者救救我家宓兒!”

玄隐斂眸,道:“薛大人,可還記得當初甄選靈女時的簽文。”

薛封吶吶:“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當年解簽的是寺裏現已圓寂的僧正,曾交代他靈女命格特殊,成佛成魔就在一念間。

薛封自言自語般獨自往前,似魔怔般。

玄隐凝望他的背影,良久,他提步趕回開元寺。

智慧魂不守舍地蹲在他禪房門外,連他回來了也沒注意。

“出了何事?”

智慧渾身一震,慌張起身,着急說道:“師兄,我,我看到淩虛子那妖道回來了!”

種如是因......唯心造:出自倉央嘉措《問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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