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暖床
暖床
“老師,我好像忘記帶毛巾了,能用下你的嗎?”
徐曉風聽見男生的聲音在靠近。
從上初中開始,徐曉風就是個有潔癖的人,如果是一年前有人問他借毛巾,他一定會送給他一個驚訝又厭惡的目光。
但和俞洲同住的這一年裏,他的潔癖慢慢開始對某個固定對象免疫。
他從自己的背包拿出毛巾,遞給俞洲,自然到自己都沒察覺到哪裏不對,還叮囑了一句:“沒進去就把衣服脫了,小心着涼。”
俞洲接過毛巾時握了一下徐曉風的手,他的手心火熱,徐曉風的手冰涼:“你才要小心一點,每次換季都生病。”
徐曉風把他的手拍開:“快去洗澡。”
俞洲拿着他的毛巾去了。
浴室狹小,俞洲關上門,微微低頭,深深地聞毛巾上幹淨的洗衣液味道,從裏面敏銳地辨認出一點檀香。
……有些熱。
在這個中部小縣城,十二月的天氣已經很冷,今天甚至十度都不到,他想着徐曉風的手腕,洗的是冷水澡。
一直到快洗完的時候,他才把龍頭撥到熱水的位置,讓滾燙的水蒸汽充斥整個浴室,确保這裏的每個角落都是暖和的。
他換好衣服,推門出來,看到徐曉風正坐在書桌邊朝手心哈氣。
“毛巾我用肥皂洗過了,擰幹挂在毛巾架上,”俞洲道,“快點去洗吧,趁着裏面暖和。”
徐曉風快冷得受不了了,這個房間朝北,空調沒有制熱,進來之後感覺比外面還要低幾度,他現在只想洗個熱水澡,再早早鑽進被窩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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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着換洗衣物邁進浴室,忽然發現裏面熱氣騰騰,一點都不冷。
俞洲洗的是開水嗎?怎麽這麽暖和。
托他的福,徐曉風這個澡洗得非常舒服,冷了一天的手腳總算熱了起來。
他吹幹頭發離開浴室,俞洲已經上床了,正靠在床頭看試卷。
徐曉風全身暖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掀開另一邊的被子,很有邊界感只占據最邊上一個小角落,道:“早點睡吧,你的成績進決賽肯定沒問題。”
俞洲垂眼看着身邊人終于有了血色的臉,低聲問:“你對我的期待只是進決賽嗎?”
徐曉風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我對你的期待是健康成長,快樂生活,當個無憂無慮的普通人。”
俞洲一愣。
片刻,他悄悄勾起嘴角。
他把試卷放下,起身将全屋的燈都熄滅,然後安靜爬到床上,在被子下精準地攬住徐曉風的腰,将他從床邊緣抱到床中間。
徐曉風吓了一跳,頓時睡意全無,震驚地擡頭去看,卻因為太黑什麽都沒看到。
“做什麽?”
“你睡那麽邊,晚上掉下去怎麽辦?”俞洲說,“要是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我可以現在去陳樂佳那邊。”
徐曉風拿他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不自在地往邊上挪了挪,又不敢挪得太遠,生怕讓男生誤會自己在嫌棄,輕咳一聲,聲音也什麽底氣:“沒事,你知道我那個毛病……沒跟人一起睡過,适應适應就好了。”
“嗯,”俞洲也躺了下來,“真的沒事?”
徐曉風“啧”了一聲。
“睡不睡?”
俞洲笑了:“睡,晚安。”
“晚安。”
徐曉風重新閉上眼。
一米八的大床房,兩人隔得極近,他能夠聽到俞洲平穩的呼吸聲,能夠從不怎麽清新的空氣裏聞到香皂的氣味,也能夠感知到少年人不容忽視的身體熱度。
徐曉風這輩子都沒和別人睡過一張床。
他本來困得要命,被俞洲抱過來後又睡不着了,關于佛像的不愉快陰影在黑暗裏蔓延。
直挺挺躺了一會,一直抱緊安靜的俞洲忽然翻了個身,得寸進尺,把他嚴絲合縫抱進懷裏,用火熱的掌心捂住他正逐漸變涼的手。
“在想那尊佛像嗎?”他在他耳邊問。
徐曉風的呼吸明顯收緊,用力掙紮了兩下,但身邊人紋絲不動,甚至将他攬得更緊。
他放棄般地“嗯”了一聲,坦言:“你這樣抱着我,我會不舒服。”
俞洲并沒有因為他的抗議而松手。
“記不記得我教你切苦瓜?”
徐曉風在黑暗裏點頭。
“你曾跟我說,佛像只是心理障礙的表象,真正的陰影來自母親的變化,”俞洲的聲音不急不緩,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現在老師早就成年了,有能力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沒有人能控制你,也不會有人再逼迫你去觸摸佛像,或者去接受一個不認可的信仰……”
“沒有什麽好害怕的,我抱住你,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情,只是覺得你的手太涼而已。”
徐曉風:“……”
他看着頭頂漆黑的天花板。
俞洲的體溫透過皮膚,源源不斷傳入他體內,給他一種被徹底包圍的錯覺。
被子裏所有的寒意都被驅散,他很少能在冬天睡得這樣暖和。
在少年人溫柔的安撫下,他的心境奇跡般慢慢平靜了,甚至産生了一點安全感。
俞洲說得對,他已經抛下全部,來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進入了一段嶄新的人生,沒有什麽是克服不了的。
“謝謝,”他用另一只手覆上俞洲的手背,“睡吧。”
徐曉風将全身都放松,腦子也徹底清空,片刻後終于把睡意重新找了回來。
而就在他努力克服心理障礙、拼命想要入睡時,他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俞洲絲毫沒有要睡的跡象,良久地在黑暗裏睜着眼,直勾勾凝視他的側影。
捂在掌心的手已經暖了,老師的呼吸也逐漸平穩,大約快要睡着了。
他們此時體溫相融,氣息交纏,像兩株纏繞生長的藤蔓植物,不分彼此,似乎将永不分離,直至一起化作泥土的一部分。
四周安靜、溫馨、暖洋洋。
俞洲卻興奮得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
說再多冠冕堂皇的話,其實只為哄騙身邊人放下戒備,滿足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陰暗欲.望。
他像潛伏在黑夜裏心懷鬼胎的野獸,耐心數着身邊人的呼吸,數到他徹底入睡之後,才小心翼翼地靠得更近,鼻尖幾乎貼上他的臉。
從發梢,到耳畔,再到唇角、鎖骨……慢慢地聞。
如果這裏開了燈,徐曉風睜眼去看,他會發現俞洲臉上帶着危險又奇異的神色,似乎在過分克制後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獎勵,深色瞳孔裏帶着不加掩飾的占有欲。
可惜,徐曉風睡着了。
他甚至做了美夢。
他夢到自己躺在冰天雪地裏,身下是柔軟又溫柔的動物皮毛。那頭“動物”馱着他,在曠野上肆無忌憚地快樂奔跑,最後跑到“它”的巢穴裏,用溫暖的身體将他蜷縮在皮毛中間。
他暖暖和和地一覺睡到天亮。
早上睜開眼,他還懶洋洋地沉浸在溫暖裏。自從來了南方,沒有地暖的冬天,他幾乎每天都在冰涼的被窩裏醒來。
今天有點不一樣……
俞洲還保持着昨晚的姿勢,将他親密圈在懷中,正睡得很沉。
徐曉風悄悄偏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人。
窗簾縫隙透出的微弱的光,照亮俞洲年輕又英俊的臉,他眉頭舒展,顯然也正陷在美夢裏。
然而,他的某個部位已經先一步醒來,正不容忽視地抵在徐曉風腰側。
徐曉風意識到那是什麽之後:“……”
閑适感煙消雲散,他尴尬到想把俞洲一腳踹開,又看着那張臉狠不下心。
糾結之間,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放在床頭的手機鬧鐘響起。
俞洲被吵醒,伸手把鬧鐘關掉,眼睛下帶着一點烏青,下意識收緊手臂朝身邊看去。
然後正對上徐曉風微微皺眉、欲言又止的臉。
兩人對視三秒。
俞洲也意識到什麽,耳朵開始一點點變紅。
他迅速拉開兩人間的距離,翻了個身坐起來,背對着徐曉風:“我去下洗手間。”
徐曉風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嗯,你去吧。”
浴室門輕輕合上,房間裏的尴尬仍然久久不散,徐曉風聽到裏面傳來水聲,俞洲又洗了個澡。
年輕人……精力真好。
兩人安靜地輪流洗漱完,去一樓吃早飯,八點整和兄妹倆在酒店門口彙合。
考場就在附近幾百米的地方,出發前,徐曉風道:“東西都收拾好了嗎?考完我們直接坐高鐵回家。”
三人:“收拾好了。”
徐曉風:“行李我幫你們看着,只帶考試用品就行,現在清點一下準考證和身份證。”
證件确認完畢,他送學生們去考場,看着他們和以前的自己一樣往考場裏走,忽然被觸動了一下。
考場外站了很多送考的老師和家長,大家都伸長脖子往裏面看。徐曉風參加過無數國內外的競賽,從來都是別人送考他,這回終于也體驗到了送考的感覺。
……比自己考還緊張。
他站在人群裏跟着一起往裏看,直到被冷風吹得受不了了,才拖着陳樂瑤的小行李箱、箱子上挂了陳樂佳和俞洲的包,準備找個地方坐坐。
拉着行李箱沒走幾步,一輛黑色的車緩緩在他身邊降速,緊跟着他前進了一小段。
徐曉風偏頭看了一眼……京牌的車。
還沒來得及多想,下一刻,車窗搖了下來。
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文雅男人坐在駕駛室裏,朝他露出松了一口氣的笑容,道:“小風,真的是你。”
徐曉風一愣,眼前的熟悉的臉因為太久沒見,有種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宋老師?”
男人笑道:“一年多沒見,不應該給我一個久別重逢的擁抱嗎?還叫的這麽生疏。”
“……”徐曉風改變稱呼,“秋哥。”
宋秋假裝沒看到他微微皺起的眉頭,将許久未見的人上下打量,發現他比在京市時還胖了一點,臉色也不再蒼白,顯然過得還不錯。
他心情有點複雜,解鎖了車門,道:“上來坐坐?我們找個咖啡館敘敘舊。”
徐曉風沒動,淡色的瞳孔只是看着他。
兩人僵持幾秒,宋秋主動道:“你走了之後,大家都很擔心你,特別是徐教授。她年紀大了,這幾年身體也不好……”
徐曉風仍然沒說話,俊美的臉慢慢開始降溫。
宋秋最受不了徐曉風這樣看他,舉手投降:“今年的奧數是徐教授的學生負責,他在指導老師名單裏面看到你的名字,告訴了徐教授。”
奧數負責人哪裏有空看指導老師的名單,恐怕是專門調出各地的名單,一個省一個省把他篩出來的。
徐曉風對此沒有太多反應:“所以她讓你開車兩千公裏,來看看是不是我?”
宋秋連忙道:“不是,是我正好在隔壁省參加學術論壇,主動提出來過來看看。小風,我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狀況,你不要多想。這段時間還好嗎?”
徐曉風在心中暗暗嘆氣。
他發現自己比預想中的要平靜很多,他朝宋秋點點頭,不急不緩地說:“你幫忙轉達給媽媽,我在這邊過得挺好的,不用擔心。到……明年吧,明年我回家過年。”
宋秋:“要不還是上車吧?我們找個地方……”
“不用,”徐曉風指了指行李,“我要等學生們考完試。”
宋秋:“外面冷,你經不起這麽吹,來我車上等也行。”
徐曉風擺擺手,繼續推着陳樂瑤的粉色行李箱,往對面的奶茶店走。宋秋只好把車停下路邊,大步跟上他,陪他一起站在奶茶店外面吹冷風。
初試兩個半小時,徐曉風把整條街來來回回逛了兩遍,就是不願和他“坐下來聊聊”。
一直等到考試結束,考場打了交卷鈴,他重新回到門口,發現俞洲不知什麽時候提前出來了,正皺着眉四處找他。
徐曉風嘴角帶上笑意:“俞洲!”
俞洲聽到他的聲音,大步朝這邊走過來,從徐曉風手裏接過三人的行李。
徐曉風:“考得怎麽樣?怎麽還提前交卷了?”
俞洲很自然地摸了摸徐曉風手背的溫度,道:“題目挺簡單的,檢查完我就交卷了。你去了哪兒?怎麽嘴唇都凍青了。”
徐曉風嘴硬:“不冷,我……”
“小風,這位是?”
宋秋打斷他們的交談,目光還落在兩人剛才一觸即分的手上,神色中帶着驚訝。
俞洲這才注意到徐曉風身後還有人,他的目光落在宋秋身上,眸色瞬間變深了。
這個人……帶着和這裏格格不入的氣質,跟剛來知海縣的老師一樣。
俞洲不動聲色地将他打量了一遍,聽到徐曉風介紹自己:“他是我學生。”
說完,他又向俞洲介紹道:“小洲,這位是宋教授,我以前的同事。”
宋秋的目光回到徐曉風身上,無奈:“以前的同事?……好歹也說我是你哥吧。”
徐曉風不置可否,拉住俞洲,道:“帶你去買個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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