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相認

相認

“我想和你見一面,好好聊一聊這些年的事情。你現在是在津市嗎?”

老人的話從手機裏傳來,俞洲收起片刻的失神,垂下眼睛,沒有馬上回答,問:“您怎麽稱呼?”

“秦和同。家和萬事興的和,同學的同。”

“秦先生,”俞洲稱呼得非常陌生,仍然保留着對秦家人的警惕,并沒有立刻相信他,“您這邊方便的話,今天下午四點鐘,我們可以在津市梧桐路3號的咖啡館見一面。”

秦父的聲音很克制,但仍然能聽出激動:“下午四點,好,好。我會準時前往。”

其餘信息俞洲一概沒有再問,怕多說多錯,約定好時間後毫不猶豫地挂斷了電話。

他在網上搜索秦和同三個字,這個名字有些拗口,并不常見,跳出來的第一條百科詞條裏,顯示某位叫做“秦和同”的人是全球五百強跨國制藥公司的創始人兼董事長。

年齡78歲,和聽到的聲音很匹配,家屬關系簡單,只有過一任妻子,妻子是醫學領域名望頗盛的教授,他們膝下有一位獨生女,叫做……

秦清妍。

對上了。

俞洲試圖點進秦清妍關聯的詞條,但裏面一片空白,沒有照片,也沒有履歷。

他盯着那個名字,發了幾分鐘的呆,然後慢慢想到一些零零散散的問題。

他母親是獨生女,為什麽會有自稱“舅媽”的人存在?

他的父親還在不在世?這些年有沒有找過他?能夠和跨國公司獨女結成姻緣,父親那邊的家世必定也不簡單,複雜程度或許更甚。

想了許久,頭有些痛。俞洲沒忍住,還是給徐曉風打了視頻。

Advertisement

視頻接通前的那幾秒裏,他對着攝像頭隐藏起所有情緒,一秒一秒數數,等待那個讓他思念到發狂的人出現在屏幕裏。

數到五秒,徐曉風接起視頻。

他身穿居家服,看畫面是坐在書桌後面,臉上帶着微笑,溫聲叫他:“洲洲。”

俞洲亂糟糟的心一下就變得很安靜。

他打量着手機那頭越發消瘦的人,什麽也沒有說,只是閑聊般說着家常瑣事:“眼睛下有黑眼圈,沒睡好麽?”

徐曉風:“有嗎?最近睡得挺好的呀。你那邊……是在酒店?”

俞洲:“嗯,陸新浩他們說要搞畢業旅游,我跟他們去隔壁縣玩幾天。”

徐曉風笑道:“挺好,出去好好玩,回來應該差不多就要出分數了。”

俞洲沉默兩秒:“風哥,有點想你。”

視頻裏的人一頓。

徐曉風并不擅長掩藏情緒,他看到他臉上有低沉的神色一閃而過。

“我也很想你,”他離手機更近一些,“我會努力早點回來。”

兩人互相看着,俞洲在鏡頭拍不到的地方伸出手,用食指輕輕擦過手機上徐曉風的臉。

徐曉風像是想到什麽,靠近鏡頭,又道:“對了,關于身世的事,最近幾次問你你都不說,是不是私心不想再找親生父母了?”

俞洲并不想現在與徐曉風談論這個話題,道:“怎麽又說起這個?”

“我這幾天也一直在想,或許現在就是最好的狀态,往前看,不要再被過去的陰影困住。”徐曉風笑着說,“所以幫你想了點辦法,戶口的事情暫時不用擔心,你只用大步往前走,不論做什麽選擇我都支持你。”

俞洲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你答應了什麽條件?”他沉聲問。

徐曉風道:“沒什麽條件,我的一個朋友順手幫的忙。”

俞洲:“……”

徐春岚怎麽可能做慈善,必定是拿他的事情當要挾,讓徐曉風在某些方面做了讓步。

是答應她永遠不離開京市?還是答應她去京大複課?或者承諾幫她做某個項目?

徐曉風又問:“錢夠用嗎?我等會給你轉錢,最近在這邊找了兼職。”

俞洲半晌沒說話。

徐曉風一時拿不準他的想法,回憶了一下剛剛有沒有說錯話,然後聽到俞洲沉沉開口道:“你總把我當小孩。”

徐曉風笑了:“哪有。”

俞洲把不高興擺在臉上:“我成年了,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解決。”

徐曉風應和:“嗯,成年了,現在是大人。”

又是哄小孩的語調。俞洲吸了口氣,有些無奈地卸下氣來,跟着笑了笑。他雖然讨厭徐曉風這樣的态度,但被人在意的感覺也不壞,至少因為秦家而低落的心情在好轉。

無論怎麽樣,他必須要把這條路走下去。

他要确保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得到徐曉風,哪怕那人是徐曉風的親生母親。

俞洲又用手指蹭了蹭那人的臉,低聲道:“他們叫我下樓吃飯,我先挂了。”

徐曉風點點頭:“好,遇到好看的景色記得拍照給我。”

“嗯,一定拍給你看。”

視頻挂斷。

與徐曉風聊天總是會有奇效,俞洲在短短幾分鐘內徹底冷靜下來。

他已經決斷,離開情侶酒店,提前前往梧桐路的咖啡館。這個地址是他早早選好的,在津市中心地段,人流量巨大,周圍全是各式各樣的餐館,最适合隐藏。

他走進咖啡館斜對面的麥當勞,坐在二樓靠窗,點了一杯可樂。

從京市到津市,開車連兩個小時都不用,難怪那位舅媽昨晚連夜趕來認親,不知道自己的“外公”什麽時候會出現在約定地點?

俞洲慢吞吞地喝着可樂,三點半,他看到一輛SUV停在咖啡館門口,保镖模樣的高大男人先下車,從後備箱拿出一把輪椅。

緊接着,司機也下了車,打開車後門,扶出一位白發蒼蒼、身着唐裝的老人。

老人身體狀況似乎不太好,目光卻很清明銳利。他坐進輪椅之後先環視了一圈四周,招招手,示意保镖俯下身,然後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麽。

保镖點頭,推着他進了咖啡館,占了靠窗的一個位置。

俞洲以為他會清場。

但他沒有,只是低調地靠窗而坐,點了咖啡和無糖牛角包,開始耐心地等待。

俞洲隔着一條馬路注視着他。

看到老人的第一眼,他可以百分百肯定他們存在血緣關系,因為——實在長得太像了。

忽略掉松弛的皮膚和衰老的皺紋,他的五官輪廓幾乎和老人一模一樣,同樣的薄唇,同樣弧度的高鼻梁,同樣的瞳色,甚至身上的氣質都有種說不出來的相似。

……這就是血緣的力量。

俞洲目不轉睛,把杯子裏的冰塊倒進嘴裏,咬得嘎吱作響。

他沒有動。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很快過了四點,老人耐心十足,僅僅只是看了一眼手表。

四點半,保镖低頭跟他說話,他搖搖頭。

五點,他仍然坐着,讓服務員續了一杯咖啡,甚至都沒有給俞洲打電話催促,仿佛不是在等人,而是在享受下午茶。

一直到天色慢慢暗了下去,華燈初上,結束了一天工作的人們開始湧向商業廣場,四周的人迅速變得擁擠,而俞洲和極有可能是他外公的老人依舊隔着馬路毫無動靜,像兩具相同的雕像。

保镖實在按捺不住了,再次俯身和他說什麽,老人笑了笑,讓保镖坐下,然後多點了一份歐包。

給保镖點的,告訴他不要着急,夜還很長。

他們就這樣從下午坐到半夜,喧鬧的人群又逐漸散開,街道重歸安靜。

咖啡店快要打烊了,見秦和同沒有離開的意向,保镖打了一個電話。不多時,有兩位西裝革履的男人趕到咖啡館,看上去像秦和同的下屬或者秘書,一左一右站在他身邊,皺眉小聲地勸說着什麽。

勸了十來分鐘,他終于點了頭,讓他們推着自己,上車離開。

俞洲目送那輛車消失在街角,也跟着起身,重新回到情侶酒店睡覺。

意外的是,這晚他睡得很好,連夢都沒有做過。

第二天大早,他又去了梧桐路的咖啡館對面。

才八點不到,無論是麥當勞還是咖啡館都只有寥寥幾個客人,俞洲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咖啡館裏的秦和同,依然是和昨天同樣的位置,點了同樣的咖啡,身邊站着同一個保镖。

如果不是換了衣服,甚至讓人覺得他在那裏坐了一整晚。

保镖的表情極為陰沉,眉頭用力皺着,緊張地頻頻看秦和同,似乎怕他下一秒就倒下。

後者卻無比鎮定,正不慌不忙地看着報紙。

……饒是俞洲也有了觸動。

一位快八十歲的老人,位高權重,手裏握着驚人的財富,在被放了一天的鴿子之後居然還能如此心平氣和,心甘情願重複昨天的等待。

他忽然想起警官說的話。防拐系統啓動之後,秦清妍第一時間就去錄了DNA信息,因為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走失的孩子……

俞洲比昨天低沉了一些。

他點了同樣的可樂,從麥當勞二樓去了一樓,坐在巨型盆栽的後面,在等一個能讓他徹底放下戒備的時機。

他看得出來,秦和同今天已經明白了。

從八點到正午,太陽一點點往上爬,溫度開始上升,十二點之後突破三十五度,盛夏的酷暑街邊行人少了許多。

黑色邁巴赫在此時停在咖啡館門口,俞洲那位明豔動人的舅媽急匆匆從車上下來,後面跟着一位身材高挑的中年男性。

兩人大步走進咖啡館,直奔秦和同的位置。秦和同喝着保镖買回來的粥,臉上的表情很和藹,笑着說了什麽。

這對男女的表情同時發生了變化。

他們賠笑幾句,然後走到咖啡館門口,挑了沒有遮擋的地方站着。

什麽也沒做,僅僅只是站着。

這個位置是門口最顯眼的位置,偶爾路過一兩個行人,都會用奇異地眼神看着衣着昂貴、外貌出色的兩人。男人神色還算平靜,女人站了幾分鐘就忍不住皺眉,被大太陽曬得頻頻伸手擋臉,踩着高跟鞋的腳扭來扭去,臉上全是汗。

但裏面的人沒發話,他們一下也不敢挪動。

站了一個多小時,女人脖子和額頭已經曬紅大片,看起來随時會暈倒。她幾次拉扯身邊的人,卻只得到了他的小聲訓斥。

俞洲勾起嘴角。

他看懂了。

今天這出,是秦和同特地排演給他看的戲。

是為了告訴他,秦家還是他秦和同說了算,昨天被放鴿子之後他已經明白俞洲的意思,連夜查到家裏不安分的小動作,現在特地拉來大太陽底下給他消消氣。

希望俞洲能夠不計前嫌,再給予秦家一次信任。

也向他表明态度:只要他還活着一天,沒有人敢在秦家動自己好不容易找回的外孫。

俞洲一口氣喝光了所有的可樂,笑容加深,心口在咚咚直跳,手掌因為興奮而微微發抖。

他和秦和同明明還沒有見過面,此時卻像相識已久,隔着一條馬路完成了初次交談的所有內容。

咖啡館門口,女人的身形已經開始晃動,好幾個路人走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助,都被旁邊的男人婉拒。俞洲極沉得住氣,又點了一杯可樂,足足坐到下午三點,讓那兩人被正午的豔陽曬了整整三個小時。

女人終于堅持不住,臉色蒼白的暈倒在馬路邊上。

咖啡館裏頓時一片混亂,秦和同的秘書和保镖都大步沖了出來,叫司機的叫司機,打救護車的打救護車,把女人扶起來,迅速往醫院裏送。

裏頭的秦和同喝了一口咖啡,連臉色都沒變一下,像是沒看到兒媳婦昏倒了。站在門口的男人目送妻子被送走,然後回頭看向老人,很恭謹地微微低下頭,但再轉身時沒有克制住陰沉的臉色。

俞洲把他的神色收盡眼底,終于拿起包,從麥當勞的座位上起身。

他推開門,感受了幾秒滾燙的熱浪,等到紅綠燈變綠,擡腳往咖啡館走去。

走得不急不緩。斑馬線過半之時,罰站的男人似乎冥冥之中感應到什麽,忽然擡起頭來,正對上俞洲的眼睛。

兩人對視的剎那,他喉結輕動,瞳孔明顯在收縮,目光定在俞洲臉上,有極為複雜的情緒閃過。

俞洲一步一步朝他靠近。他的目光也緊緊追随,直到兩人即将擦肩而過的時候,男人幹啞地開口:“你……”

俞洲勾起嘴角,連一個視線都沒投給他,徑直走進咖啡館,看向自己名義上的外公。

秦和同也看到了他。

老人瞬間握緊輪椅的扶手,再也維持不住兩天來的平靜和鎮定,枯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俞洲,胸口開始劇烈起伏,竟然扶着輪椅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言言!”

從此就是咱京圈最炙手可熱的小少爺了!(撒花)(放炮)

風哥的家世也非常牛,但是不便細寫,你們懂的,體會一下就行了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