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原來那封情書根本就沒有送出去。
被季大小姐給截胡了。
鈴杏說不清楚是什麽心情,總歸是很複雜。除了曲小棠記憶裏殘存的難過,還有一絲絲,她發誓只有那麽一絲絲的竊喜。要是知道司見月早就喜歡她,哪還用得着什麽情蠱啊,真是白費心機。
“藏得還挺深。”鈴杏笑眯眯地托着下巴,喃喃自語,“好吧,那就勉強不浸你豬籠了。”
“什麽浸豬籠?”
容嫣一言難盡地看着她的臉色幾經變幻,先是焦慮得仿佛被六十歲的霸道老頭強取豪奪,接着又氣憤地準備計劃要怎麽把他給弄死,最後卻突然意外地發現這老頭長得還怪好看的,不但有錢,而且已經命不久矣,感覺也不是不行。
呀,忘了旁邊還有個人了。
鈴杏心情很好,随口敷衍道:“你聽錯了,是我想吃豬肉了。你繼續看吧,我先走一步。”
容嫣:“欸!不是……”
司見月是不參加玄真大會的,他和宗主座下的那一批親傳弟子,将來都會是少主薛遣淮的左膀右臂,因此早在玄真大會首戰的前夕,就和薛遣淮他們一起去了輯元秘境。
其實去充滿未知的秘境裏歷練,與那些真正的妖魔鬼怪打架,要比在玄真大會上的切磋比試更能鍛煉自己,畢竟仙門弟子修習道術,最初就是為了降妖除魔,維護世間正義,而不是局限于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雖然鈴杏也在很久以後才頓悟到。
第二日再去旁觀玄真大會的時候,鈴杏就顯得平靜了許多,百無聊賴地在心裏點評,比如誰誰誰的揮劍速度太慢,或者誰誰誰長得人模狗樣的,怎麽盡出些陰損的招數,實在可惡。
鈴杏忽然靈光一現,坐直身子,鄭重其事地對容嫣道:“走,我們去看小師妹。”
決戰之巅就在明日,她倒要看看,洛夕瑤到底是怎麽在短短兩日內,從玄真榜吊車尾沖上來,甚至到了能有資格與她交手的段位。
容嫣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聞言略有些詫異,斜眼睨她:“小師妹?你是指洛夕瑤?你什麽時候跟她關系這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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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杏被這三連問得噎住。
腦海裏有條信息姍姍來遲,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曲小棠和洛夕瑤竟然也是相識的,而且關系還相當不錯,曾經有過一段推心置腹的交情。
曲小棠是十四歲才拜入問劍宗的,而洛夕瑤比她還要晚兩年,那會兒她仍在繼續窩囊和奮起反擊兩者之間猶猶豫豫。每次被師姐故意差使,卻又得不到應有的報酬的時候,她都努力鼓起勇氣想要拒絕,可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直到有一日,那個新來的女孩子搶了曲小棠的臺詞,終于替她說出了那個字。
“不要,她說不要,你沒聽見嗎?”
師姐腳步一頓,轉過身來。只見素來柔弱寡言的洛夕瑤奪過那把掃帚,丢到她面前,笑道:“怎麽你們修個仙,還有校園暴力啊?”
曲小棠雖然聽不懂什麽是校園暴力,但不明覺厲,覺得那應當是個很貼切的形容。她怯怯地去拉洛夕瑤的衣袖,含淚搖頭,示意不要再說。
那師姐一向是外門弟子裏的地頭蛇,要在她眼皮底子下混,哪有敢忤逆她的。
她似乎是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頓時把臉色一甩,冷聲道:“小師妹,這好像跟你沒有關系吧?你要是同情她,大可幫她一起掃。”
“這是你的任務,憑什麽要別人來做?”
洛夕瑤不甘示弱。
曲小棠又忍不住要開口,卻被攔住。洛夕瑤回身,然後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膀,告訴她道:“你現在确實很弱,但你不要自甘堕落,如果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還有誰能看得起你?”
她動了動唇,嘴裏苦澀,不能言語。
洛夕瑤說:“小棠,你看着。”
那師姐眼皮一跳,看到洛夕瑤居然真的拔了劍,明擺着是要來硬的,不由慌道:“問劍宗內私自鬥毆是要受處罰的,你敢……”
“廢話少說!”
曲小棠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時手無縛雞之力的洛夕瑤,如今掄起劍就要哐哐砍,攆得那師姐滿院子抱頭鼠竄,哭爹喊娘,想拉都拉不住。
得知戒律院的弟子就要趕來,曲小棠深以為大難臨頭,很沒出息地又開始掉起了眼淚。
洛夕瑤喘着粗氣,把劍一丢。她坐在旁邊的石階上,看曲小棠哭得可憐,無語道:“收起你的小珍珠,人是我打的,真要受處罰也輪不到你,你哭個什麽勁兒?”
曲小棠抽抽搭搭地說:“對、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你快跑吧……”
“我跑了,我就不姓洛。”
洛夕瑤哼了一聲:“剛才是不是沒看清楚?等下那戒律院的來了,你不許哭,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我是怎麽做的。”
曲小棠不明所以,然後她就看到在戒律院的弟子趕到現場的那一刻,洛夕瑤竟當着他的面,哇啦啦吐出一大口血,哭得比她剛剛還要可憐,指着地上挺屍的那位倒黴師姐說——“師兄,我好害怕!”
曲小棠:“……”
挺屍的那位倒黴師姐:“……”
很難不嘆服。
在那日之後,曲小棠便深受啓發,也跟着掄起劍來,學會了拒絕。
她很感激洛夕瑤,偶爾也會一起聊聊天,不過洛夕瑤只在外門待了幾月,便因後來的某次歷練中力挽狂瀾,憑一己之力救回問劍宗十餘名同門弟子,于是受到了宗主的青睐,直接破格晉升為座下親傳,成了薛遣淮的小師妹。
鈴杏對此感到很意外,沒想到洛夕瑤還有這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一面,倒也不算太壞。
但一碼歸一碼,她還是很讨厭洛夕瑤。
非常、非常讨厭!
鈴杏對自己被洛夕瑤一腳踹下神壇,還橫刀奪愛的事情耿耿于懷,她愛憎分明,記仇得緊,無論洛夕瑤對別人再怎麽好,但只要對自己不好,那麽她就是讨厭,除非洛夕瑤願意讓她踹回來。
不,就算是踹回來也不行。
鈴杏執意要去看她的擂臺賽,容嫣也沒辦法,只好陪着去。然而鈴杏去了之後,卻沒有為她吶喊助威,反而拿出一本簿子,認真地記下了洛夕瑤的出招習慣,甚至是喜歡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
容嫣一臉迷惑道:“你記這個做什麽?”
“我在學習。”鈴杏沒有忘記她現在是被洛夕瑤幫助過的路人甲,面上表現得十分友好,并且撕了一頁紙過去,“能從玄真榜吊車尾打到這裏,還沒有輸過,她定是有什麽劍道上的秘訣。”
“有道理。”
容嫣點了點頭,也跟着一起記。
玄真大會的第二日晚上,照例是問劍宗作為東家,舉辦晚宴以招待前來參加的仙門各派,熱情地邀請諸位道友品嘗本地的佳肴美馔。
天下滄瀾十三州,就屬問劍宗所在的陽州最是繁華,而陽州又由物阜民豐的青召國所掌,鐘靈毓秀,鸾翔鳳集,連打秋風也能撈着不少好處,這也是其他門派嘴上嫌棄,卻還是願意千裏迢迢地來到問劍宗的很大原因之一。
鈴杏對吃食不感興趣,但是對能增益靈力的吃食感興趣,往日齋堂裏一般都是基本滿足口腹之欲的飯菜,可到了玄真大會這種日子,也會難得慷慨地獻出既能飽口腹之欲,又能增益靈力的好東西。
本着來都來了的心理,鈴杏什麽仙糕靈露都蹭了一點去吃,結果撐得不行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這只是個幻境,咽進肚裏的都是空氣。
鈴杏咬牙,啪地一下摔了筷子。
都已經第二日了,鈴杏還沒摸清楚這個幻境到底想要考驗她什麽,難道就真的只是想羞辱她,讓她重新看一次自己當年的那場敗仗?
關于陣眼,鈴杏也沒有任何頭緒,她打過容嫣的主意,不過這姐們兒看起來傻傻的,也不太像。
上一個幻境裏,鈴杏本以為陣眼是洛夕瑤,如果不是薛遣淮那厮出現,她估計已經動手了,然後很可能就會因為殺錯人而被幻境所吞噬。
還好她夠聰明,在關鍵時刻覺察出了這個薛遣淮有異,鈴杏押上洛夕瑤後半生的幸福,賭他就是制造幻境的主人,千機塔頂層的那條魔蛟,厭聽。
蛟啊龍啊什麽的最煩最狡猾了。
鈴杏氣哼哼地想。
她開始把過往的黑鍋都往厭聽身上扣,或許尋龍谷裏的那條魔蛟就是他,或許在鎮仙獄裏騙她給司見月種下情蠱的也是他,或許……
電光火石間,有什麽東西倏地接上了軌。
或許厭聽是故意引她來的!
鈴杏心中一沉,眉頭緊鎖。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很多事情也就說得通了,前世她會在大婚當日堕入魔道,估計也跟厭聽脫不了幹系。
因為厭聽,她欠司見月一條命。
正當鈴杏撐着下巴沉思,自顧自地推理時,身側卻突然坐下來一個人。她偏眸去看,反應大得差點兒跳了起來,但好險是給按耐住了。
洛夕瑤似乎喝得有些醉意,白皙秀氣的臉頰飛上紅暈,看起來完全就是個乖巧可愛的小師妹。
她靠在鈴杏的肩上,說話間口中盡是甜得齁人的酒香,陣陣熱氣噴灑在鈴杏耳邊,細聲埋怨道:“小棠,好久沒有見到你了,你怎麽都不來找我玩?”
鈴杏渾身僵硬,動也不敢動。
“……”
鈴杏改變主意了。
她現在,立刻,馬上就想殺掉洛夕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