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情蠱(二)
番外:情蠱(二)
“——是誰在那裏?!”
正當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戒律院派來的弟子已經搜到了牆外這邊,腳步聲近在咫尺。鈴杏與司見月對視一眼,也不跟他搶了,有些慌張。
怎、怎麽辦?
司見月眸中微沉,揚起那外袍便将鈴杏整個兒裹住,推進了牆與牆之間的縫隙處。鈴杏只覺眼前倏地一黑,像猝不及防被捕捉的小動物,失去平衡往後倒了下去,躺在某個狹窄逼仄的地方。
鈴杏什麽都看不見了,下意識地抓住蓋在頭上的外袍就要拿開,這時卻聽到沉悶的響聲,像是身體從臺階上翻倒又滾落,最終停在了不遠處。
“師弟!”
“師弟你沒事吧?!那妖女呢?”
“你們繼續找,我先送師弟他去藥堂!”
鈴杏僵住,躺在角落裏不敢動了,豎起耳朵去聽外面的動靜。同時心裏納悶兒,她只是一時被心魔控制了,要叫也是魔女,怎麽就叫妖女了?
司見月被師兄楚琰扶在肩上,腰背各處被臺階磕到的鈍痛毫不作僞,臉色慘白,薄唇失血。
楚琰沒有懷疑,蹲身要背起他來。
然而預料中的重量并未壓上,後頸卻傳來被手刀劈中的悶疼,楚琰防不勝防,趴倒在地。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聽到司見月低聲道了句歉。
楚琰暈了過去。
遮擋視線的外袍被驟然掀了下來,眼前終于重新複明,鈴杏還有些回不過神。司見月沒什麽表情地将外袍給她披回去,輕易就把她拉起了身。
司見月一扯,鈴杏踉跄着撲到他胸前。
鈴杏低下頭,再看地上躺着的是誰,頓時寒毛直豎,驚道:“你瘋了,你打暈他做什麽!”那可是戒律院的首席弟子啊,沒犯錯這下也有罪了。
“我早就瘋了,不然怎麽會答應娶你。”司見月取下楚琰腰間的令牌,平靜地陳述這個事實。
鈴杏無言以對,“……”
“跟我來。”
司見月雖然看着年輕,卻總是給人種很靠譜的感覺,好像做什麽都勝券在握。鈴杏不自覺地摸了下鼻尖,跟着他走,來到另一側人少的山門。
這裏設有戒律院的結界,又位置偏僻,連灑掃弟子都會偷懶的地方,更別提有什麽把守了。
司見月手持楚琰的令牌,狐假虎威,輕輕松松地就出了結界。但在踏出結界的剎那,所有戒律院弟子都會收到靈力波動,從而知曉有人跑了。
“可惡,他們在西北門!快追!!”
司見月祭出佩劍,朝她伸手。
鈴杏垂眸,看着那寬大的掌心朝上,修長五指自然地張開,幹淨、有力、安全感等這些詞仿佛都通通被他具象化。鈴杏微微一動,握了上去。
于是鈴杏站在了他身後。
“你真的決定了嗎?跟我走的話,就再也不是問劍宗的親傳弟子了,這在凡間是個很體面的身份和歸宿,而且這裏還有你的家人……”
司見月等她站穩,禦劍徑直往山下飛去。聽完鈴杏細數這諸多壞處,半晌也沒回答,好像認真地考慮了會兒,才道:“嗯,但你說的不對。”
鈴杏話音一頓,“怎麽就不對了?”
“你說的都是對我不利的,但你自己又何嘗不再是問劍宗的親傳弟子,失去了……你覺得很體面的身份和歸宿。你也不必太自責,堕魔并非你一人之過,我知道傷人不是你的本意……”
司見月說這麽多話,還是頭一回。他自知不善言辭,只能盡力表達,“……不是我跟你走。”
“是我要帶你走。”
他猶豫了下,“這裏也有你的家人。”
鈴杏有點麻木,腦子空白。好小子,這一下概念給他換的,所有責任全攬自己身上了,被拐了不但幫數錢便罷了,還搶着替人販子開脫。
這孩子咋尋思的呢?
鈴杏認為是她強制了司見月,畢竟她做了壞事要被逐出問劍宗,本來是想利用情蠱嫁給問劍宗的少主留下來,卻意外嫁給了少主的小師弟。
司見月認為是他強制了鈴杏,畢竟鈴杏也是迫不得已,因為情蠱才被迫嫁給不喜歡的人,甚至可能要為此賠上後半輩子,他很有自知之明。
鈴杏一言難盡。
她和洛夕瑤之間在尋龍谷的争鬥,沒有第三個人知曉真相。也就是說,司見月在知道她有多麽卑劣、惡毒、下三濫的情況下,但還是喜歡她。
是情蠱使然,還是缺心眼兒啊?
鈴杏說不清是怎麽個想法,這時恰好迎面刮來一陣風,引得劍身搖晃不穩,便順手扶上了司見月的側腰。她沒覺察到司見月突然的僵硬,遲疑地說:“可是宗主對你很好,你這樣做……”
“算不算是,不孝?”
說着,鈴杏忽就發現,他腰很細,是那種勁瘦削薄的手感,可以摸到清晰而緊繃着的肌肉。
司見月憋着一口氣,盡量忽略掉腰上被她好奇地左右摸索的異樣感,語氣硬邦邦地:“那不是巧了嗎?你不忠不義,我自然也要不仁不孝。”
當初鈴杏和薛遣淮青梅竹馬,門當戶對,被譽為天造地設的一對眷侶。誰知如今鈴杏和他意外成婚,誤打誤撞,卻落得這般亡命鴛鴦,不過也算是另外一種天造地設吧……司見月暗暗地想。
讨不着好,壞的也行。
只要是鈴杏,是好是壞都行。盡管知道鈴杏嫁給他只是因為利用,或者陰差陽錯之類的,但是太喜歡了,所以這些可以都不在乎,都無所謂。
他不生氣,不怨恨,不求回報。
薛遣淮對鈴杏所挑剔的,希望她優秀的,希望她善良的,希望她忠貞不渝的;司見月從不奢望擁有她和她的這些,甚至不奢望得到她的真心。
鈴杏完全有理由不交付真心。
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他是受害者。但其實對司見月來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是上天恩賜給他的,是剛好被鈴杏需要的,他的利用價值。
跪在诠明堂前的三日三夜,宗主親手打下的九九八十一鞭,挨過罰,磕過頭——所以,你還要問他是什麽時候決定的?又是真的決定了嗎?
答案已經不得而知。
“你……你牙尖嘴利,我說不過你。”鈴杏沒有想得特別明白,但莫名地,又好像明白了。
鈴杏臉紅紅的,輕聲嘟囔着什麽,身體卻很誠實地靠近了些,幾乎貼到司見月背上去了。扶着他側腰的手也往前,直到牢牢抱住他的腰腹。
似乎是她壓到了哪裏的傷口,司見月渾身猛地顫抖,劍身驟然晃動。鈴杏吓得更用力了。
鈴杏驚呼了聲,“欸,你小心點啊!”
司見月咬牙穩住,有些惱,又有些羞。他聲音壓得低沉,語氣很冷,說:“你能不能別抱……別碰到我,你再這樣我真的是……會掉下去。”
“會掉下去。”他嚴肅地重複道。
鈴杏:“……”什麽毛病。
好吧,鈴杏選擇退而求其次,改為抓住他後腰的衣服。司見月松了口氣,全神貫注地禦劍。
兩人都是問劍宗這輩弟子中的佼佼者,他們如果想要跑路,還真沒幾個能追得上的。鈴杏破罐子破摔,閉上眼睛,任由他帶自己到哪去。輾轉好幾番,不知過了多久,才終于感覺停了下來。
他們是直接從劍上摔下來的。
那時天都黑了,繁星飛墜,司見月大概是脫了力才沒剎住勢頭。落地是還算柔軟的草坪,司見月仰躺着倒下,鈴杏摔在他臂彎裏,緩了沖勁。
司見月松開她,那口氣這才吐了出來,就這麽躺着,恍惚去望這片格外靜谧而幽美的夜空。
鈴杏也沒有馬上動彈,微微喘息,順着他的目光擡起眼來,被這難得的景色給晃了神。夜幕深邃而廣闊無垠,不是純粹的黑,更像朦朦胧胧的湛藍,浩瀚銀河像無邊無際的絲綢般流淌,星塵如屑點綴其中,光線柔霧了視野,溫柔了月。
最底下的是山巅邊緣,覆了層玉華翡翠似的碧綠極光,再而漸變成霧霾藍,越往上空,便是潑了墨般的深濃,放射的紫,散發着淡淡的光暈。
不是單一的顏色,是五彩斑斓呢。
鈴杏躺在司見月的臂彎,枕着他的肩窩,居然覺得這個姿勢出乎意料的舒适。鈴杏擡手,朝遙遠的夜空伸了伸,試圖抓住星星,也抓住月亮。
但她什麽都沒抓到。
鈴杏失落地收回了手,心念一動,沒有征兆地轉過頭來。司見月正側首看她,眉眼浸了水般清秀,黑眸瑩潤如星,眸色溫柔,看她的時候總是很專注。可她回視的話,又很快地垂眸斂眉。
安靜的,若無其事的,他移開了視線。
——好像也不是什麽都沒抓到。
似乎有微妙的情愫在心底生根發芽,鈴杏眨巴着眼,慢慢地撐起身子,向他靠近。司見月一動也不敢動,瞳孔收縮,看着她懸在了自己上方。
“……你做什麽?”司見月輕輕啓唇,聲線是少年特有的清澈和溫潤,尾音又有點兒慵懶的啞。
他吐息溫熱,帶着冷調的藥草香。
鈴杏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要穿透這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皮相,撕碎僞裝的冰冷和疏離,直視那顆赤誠地跳動着的心髒,只有它不會嘴硬,也不會撒謊。鈴杏能聽見的,現在也嘗試去驗證。
“司見月,你心跳好快。你很緊張。”鈴杏說着伸手按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那裏驟然加速。
司見月頓時緊繃,忍不住挺起腰身。
鈴杏的表情也古怪起來,回想着這段時日的前因後果,仿佛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她驚詫地睜大了眼,輕聲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其實這是廢話,鈴杏給他種了情蠱,就算本來不喜歡也會喜歡的。但問題是,鈴杏現在突然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喜歡好像早在種情蠱之前。
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司見月聞言一怔,可能是覺得有些難堪,沒說半個字就別開了臉。但這顯然在欲蓋彌彰,反而露出了紅得幾乎快滴血的耳垂,看起來很可愛。
至少鈴杏覺得他這個樣子很可愛。
“好你個司見月,藏得真深啊。我和你師兄這麽多年了都沒發現,原來你小子一直對曾經的未來嫂嫂有非分之想,你觊觎我——”鈴杏故意誇大其詞地調侃,字裏行間就是要把他往死裏逼。
“——唔?!”
司見月倏然暴起,翻身把鈴杏摁在下面,單手便擒住了她的雙臂,又冷着臉捂住了她的嘴。
鈴杏震愕不已,一臉被狗日了的表情。
司見月的力氣大得恐怖,袖袍不知何時被撩了上去,擒着鈴杏的手臂上青筋根根分明,竟叫她一下子動彈不得,哪還有什麽乖巧溫順的模樣。
說好的病秧子呢?詐騙啊!
“那又怎樣?”司見月像被觸到了逆鱗,整個人都陰沉下來,似有幾分危險的意味,“你曾經是和師兄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但那又怎樣?”
說着,他猛地壓下身子,聲音裏是難以抑制的難過和愠怒,“季鈴杏,你現在是我的妻!”
“你是我的妻!是我的!”
鈴杏差點兒被他這接連幾句吼聾了,耳朵都有短暫的失聰,半天沒能給出反應:“你……平時打死也不出聲,一出聲嗓門居然這麽大……”
司見月垂下腦袋,發燙的身體緊貼着她,像塊黏黏糊糊、撕不掉的狗皮膏藥。明明是他自己要咄咄逼人,比誰都兇,這會兒卻又埋首在鈴杏肩頸間,很小聲地嗚咽着什麽,眼淚啪嗒啪嗒的。
“季鈴杏,你現在已經嫁給我了,你不能像以前那樣對我,無視我……你不可以。”他說。
“你不可以。”
司見月低頭在鈴杏的肩上咬了咬,力道不輕不重的,咬完又給她舔了舔,像在小心地讨好。
他重複着說,“你不可以那樣對我。”
“你……別舔,好癢!”鈴杏憋不住笑,用手使勁兒推了推他,可他的身體巨石般紋絲不動。
鈴杏擡了擡腿,無意間撞到了什麽,感覺有些硬實,又有些熱熱的軟。司見月悶哼了聲,呼吸更燙,埋在她肩上。兩個人立時都沒敢動作。
司見月:“……”
鈴杏:“……”
司見月:“……”
鈴杏僵硬地收着腹,司見月也弓起身子,明明是這樣親密無間的姿勢和體位,兩個人卻都很努力地不去觸碰對方。太近了,實在太近了,等到他驚覺有失禮數的時候,不該做的已經做完了。
過了許久,鈴杏才聽到他低低嘆息,聲音啞得不成樣子,開口便是一句罵:“……操。”
鈴杏閉了閉眼,簡直尴尬得想死,她本來覺得自己還挺保守的一小姑娘。腹诽了半晌,鈴杏睜開眼睛,自認又想了個絕妙的臺階,委婉地說:
“是楚琰師兄的令牌吧?”
妙哉,這個臺階真是妙哉,司見月肯定也很感激她能主動緩解氣氛。鈴杏說:“不好意思啊,你挂在腰上,我不小心頂到了。你給我吧。”
她頓了頓,補充道:“我幫你保管。”
司見月聽得額角青筋直冒,五指嵌入了她旁邊的草地,薄唇抿得發白。保管?保管什麽?!
他生硬地否認了,“不是令牌。”
“不是……”鈴杏如遭雷劈,牙關都哆嗦。怎麽給他臺階都不下啊,狗日的這人什麽毛病啊?
“不是令牌。”司見月神色冷靜,說話的語氣也冷靜,沒有絲毫的旖旎和暧昧,那不是令牌的令牌輕輕抵在鈴杏小腹,觸感溫熱,似有若無。
“但可以給你。”他說,“如果你想要的話。”
鈴杏被那觸感搞得頭皮發麻,愣是沒敢移動哪怕半點,整個人都有些抓狂,嘴角微微抽搐。
鈴杏忍了忍,決定拿他方才的話搪塞他,義正言辭地拒絕道:“我不可以,我實話跟你說吧,你喜歡我只是因為我在你身上種了情蠱,對就是那個情蠱,你是被我迷惑了才會這樣……”
鈴杏苦口婆心,把自己說得罪孽深重,因而不忍亵他清白,“……所以我不可以那樣對你。”
司見月臉色一沉,這會兒又兩幅面孔了。
他略顯急切地用腦袋拱了下鈴杏的肩,濕潤的唇蹭在鈴杏嘴角,似乎很克制,又欲求不滿。
于是改口道:“你可以那樣對我。”
“你、你快點那樣對我。”
gb到底是誰在寫啊。
身為讀者的我找不到糧,身為作者的我吃不起飯。看到人設劇情都很好的gb,結果全文清水到結局只有一次親親,我是急急國王我真的接受不了,我要看大do特do啊(扶額苦笑)
明天有更,會争取快點更完番外。
gb小衆又難寫,一不小心就容易寫崩,而且你們都是拔叼無情的小妖精,主角确定關系就不看了。別人百來萬字才表明心意,我第一章就親親,第三章結婚,四十萬字什麽play都玩了。
大家好像都不愛看我這種的,更喜歡慢熱的情感拉扯,我明白了。下本新文是否gb,有待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