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不過,雖然喬翼橋拿了這麽多名片,但還沒有公司跟他詳細談投資的事,也沒人率先承諾具體希望的投資份額,最多就是表達了一個意向。

畢竟來到金鶴獎創投會的都是些很有經驗的投資方了,他們對于一個項目總是慎之又慎,不會輕易允諾什麽。

喬翼橋知道,他們都還在觀望。

那麽就讓他們看看,自己是有希望的樣子吧。

當晚八點,金鶴獎創投會頒獎典禮兼閉幕式正式開始。

喬翼橋他們準時落座在會展中心禮廳內。

也不知道是不是組委會特意安排,他和小何兩個人坐在了整個禮廳的正中間第一排。

而他們的前排坐着的正好是鄭茂。

主持人先是介紹了一下與會嘉賓,然後說了點關于金鶴獎如何如何發展,一路怎麽蓬勃壯大起來的場面話,接着就是邀請組委會主席發言。

鄭茂趁着主席在臺上滔滔不絕,回頭問喬翼橋:“你們拿到投資意向了嗎?”

喬翼橋低聲回答:“拿到了挺多公司的意向,具體的還沒有細聊。”

“那就好,證明這個創投會還是有點用的,”鄭茂點點頭,“你挑公司的時候小心一點,一定要看他們過去投過的項目和如何運作項目的,懂嗎?我看過太多項目都折在投資這一步了,一定不要以為拿到錢就開心。”

喬翼橋點頭:“知道了,謝謝鄭老師。”

“還有,你的劇本我覺得成色已經非常不錯了,話題度也有一些,但你還要在商業性上再下下功夫,比如地震的戲、比如大雨、泥石流這種氛圍,一定要做好,還有演員,也盡量找一些有票房號召力的,”鄭茂又囑咐道,“有的劇本看文字很華麗,但拍出來就平平無奇,那樣就不占優勢了。除此之外,你也可以先和宣傳公司聯絡,讓他們從第一時間就進組,這樣後面的宣傳也好做一些。”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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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是前輩的幾句話,但喬翼橋也覺得受益匪淺。

他在創作的時候其實沒太多的考慮商業性,只是想講述一個好故事,此刻被鄭導提了提,才意識到拍的時候一定要把商業性做足。

這每一個字都是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實驗出來的。

“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都随時聯系我,”鄭茂說着,遞過來一張名片,“首映禮一定邀請我去,我可記着你了,你別拍砸了。”

喬翼橋雙手接過名片,笑道:“沒問題,多謝鄭導。”

“不客氣,”鄭導回頭,只留下一句,“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希望你也能像我這樣做吧。”

喬翼橋心底感覺一陣暖流湧過。

然後他把這些話對小何也說了一遍,小何聽完也是覺得十分感動。

然後小何就開始低頭,繼續規劃預算的事了。

喬翼橋知道,這也是他做的第一個這麽大的項目,壓力也不小。

希望……

自己和他的同志們,都可以頂住壓力吧。

臺上的主席終于唠唠叨叨的結束了,臺下響起敷衍的掌聲。

之後,一項一項流程都走完,終于到了頒獎儀式的環節。

喬翼橋知道自己應該會拿獎,但不知道會拿什麽獎。

所以現在是既期待,又沒那麽期待。

經過鹿特丹電影節的磨煉,喬翼橋本以為自己不會再緊張了,但事實上,他的心依舊跳的很快。

要知道,雖然他的項目受到了鄭茂導演的好評,但臺下那另外三十位評委的打分也很重要,而他們都是制片人,可能會更多的考慮商業性,也許自己的項目就沒那麽讨喜了。

自己最好是能拿到創投會的最終大獎“創投評委會推薦項目”,要是拿個“華國好故事優勝項目”或者“類型優選優勝項目”也都還好,可要是拿到什麽“藝術之光優勝項目”,或者顆粒無收,那可就完蛋了。

在投資界,說“你的片子很藝術”約等于說“你的片子不賣錢,我們不想投”。

主要是喬翼橋也沒聽到之前的幾個項目,心裏沒什麽判斷,小何倒是都聽了,也錄音了,但是一時半會兒也判斷不太出來。

畢竟是有自己的項目在,濾鏡太重,很難下判斷。

幸好,金鶴獎創投會的獎項并不多,喬翼橋他們也就沒等太久。

先公布的是兩個贊助商的特別贊助項目和特別關注項目。

前者給了一個小成本的恐怖片,後者給了一個同樣低成本的愛情電影。

兩夥創作者上臺領獎,表情有些興奮,又有些尴尬。

因為他們知道,拿了這兩個獎,基本上就和後續的獎項無緣了。

但至少也是獎,還有三十萬的資金贊助,聊勝于無。

臺下的入圍選手也都緊張起來。

之後又是短片獎和制作中的項目獎,沒什麽人關注,喬翼橋也沒什麽太深的印象。

然後就到了“藝術之光優勝項目”。

喬翼橋心提到了嗓子眼,可千萬別是《高牆倒塌時》。

幸好。

頒獎嘉賓念到的是一個少數民族的項目。

喬翼橋長舒一口氣。

緊接着,就是“類型優選優勝項目”和“華國好故事優勝項目”。

頒獎嘉賓公布了一個名字,喬翼橋瞬間緊張了一下。

他知道類型優選優勝項目給自己的可能性不大,也幸虧不是自己。

然而,在嘉賓念出“華國好故事優勝項目”的标題之後,後面緊跟着的,竟然是自己項目的名字。

啊……

喬翼橋的心碎了。

他只拿到了一個“好故事”獎項。

并不是最重要的評委會大獎。

臺下響起掌聲,喬翼橋也只能帶着笑上臺領獎。

頒獎詞都忘了怎麽說,就只剩一個勁的感謝組委會了。

下臺之後,喬翼橋不免嘆氣。

這麽多獎項裏,獎金最少的就是這個,只有一十萬。

而且,金鶴獎創投會幾乎沒有一個項目得兩個獎的先例。

突出一個“雨露均沾”。

這可能也意味着,自己和評委會大獎無緣了。

說不難過是假的,可雖然有點不甘心,喬翼橋又想,還是有很多投資方加他聯系方式的。

做人也不能太貪心。

之後頒布的是“投資人聯名推介優勝項目”,給到了一個有經驗的導演和編劇投遞的大商業片。

這也很能理解,那項目包含了極限運動和喜劇元素,班底也很好,看着就很能賺錢。

終于,到了揭曉“創投評委會推介項目”的時刻。

往年,這個大獎都有三部作品,但今年似乎也是在效仿鹿特丹電影節,只有一部作品。

這就是整個創投會最好、最被推薦的項目了。

頒獎嘉賓是一位近期很有流量的男明星,叫祁思齊,雖然喬翼橋不太了解他,但也知道對方的火爆,經常能在廣告中看到他。

祁思齊打開信封,微微笑了一下,湊近話筒:“金鶴獎創投會創投評委會推介項目獲獎的是……”

入圍選手們都在祈禱。

希望自己是這個幸運兒。

祁思齊又道:“《高牆倒塌時》!導演喬翼橋,制片人何榮耀,恭喜!”

喬翼橋:“!!?”

他竟然拿到了最終的大獎!

不對,他竟然一晚上拿到了兩個獎?

這在最近幾年的創投會上從沒出現過。

難道評委們轉性了……?

喬翼橋走上臺的時候都有點懵。

雖然不是第一次拿獎。

但,只要拿獎,都是件大好事。

他暈乎乎的說完致謝詞,然後又暈乎乎的下臺。

連祁思齊和他握手的時候,對他輕輕說了句什麽話都沒太聽清。

喬翼橋只顧捧着手裏的小獎杯,興奮了。

這可是一百萬啊。

一百萬啊,父老鄉親們!

而且這一百萬是不占投資份額的,直接是現金獎勵。

還是稅後一百萬。

一百萬!!!

緊張和興奮讓喬翼橋連頒獎詞都沒太聽清,還是後面小何轉述給自己的,說評委會看中的是他項目題材的挑戰性和劇本的紮實,希望更多創作者勇于挑戰更多不同尋常的題材。

……

在興奮之中,整個頒獎禮兼閉幕儀式結束了。

喬翼橋拿出一部分錢,讓跟他一塊來燕京的朋友們盡情去玩,但姜衛國他們拒絕了,還是想回到恒市的亦正校園,不敢太放縱——他們怕出戲。

喬翼橋也就沒再說什麽,讓他們去了。

之後的一周裏,喬翼橋也沒閑着,每天都受邀去和各種投資方會面。

起初見的都是一些小公司,可能因為小公司整個投資流程走得比較快。

但随之而來的問題就是,這些小公司能投的錢也并不多,大概都是百萬上下。

喬翼橋也挺能理解的。

雖然他的項目拿到了兩項大獎,但畢竟這個題材的受衆情況誰也無法預計,再加上投資方們也都知道來找喬翼橋的投資方多,所以都為了壓低自己的風險,只願意投小點的份額。

而這份額他們還會再加上杠杆出售給別人,總之層層分剝下來,這些公司自己的投入很可能也就是幾十萬,就算全賠了也不會動他們筋骨,如果能賺,則是會一口氣賺不少。

等喬翼橋摸清這些投資方的門道之後,也就不願意再見這些小公司了。

一方面是他們給錢不多,但談起來也十分費勁,喬翼橋和小何還得把整個預算和拍攝周期再給他們講一遍;另一方面是因為這些投資方都要看他的完整劇本,雖然都簽了保密協議,但喬翼橋也不想把劇本發給太多人看,總覺得有些隐患。

還有一個原因。

跟這些人聊過之後,喬翼橋才意識到,這部片子的投資大頭很可能不是線上與線下費用,也不是後期,而是宣發費。

根據這些公司估算,這部片子題材冷,話題有挑戰性,是很需要在宣發上下大功夫的,每家公司的報價都是5000萬到一億之間。

一千五百萬的制作成本喬翼橋倒是好融資。

但後續這個宣發費……喬翼橋感覺有些頭疼。

不過幸好,宣發費用是在拍攝完成之後,結合成片效果才要考慮的。

退一萬步講,萬一成片砸了,沒準宣傳公司都不願意接呢。

前期的宣傳投入成本,也就是在預算基礎上再加一兩百萬就能搞定。

這個倒是問題不大。

五天之後,喬翼橋基本也和這些小投資方都聊完了,有幾個聊得不錯,可以讓他們投一投,但是拒絕的更多,也不為什麽具體原因,主要是喬翼橋和他們聊的時候就覺得不太舒服。

正好,幾家大公司也發來了談話的邀請。

喬翼橋最先見的,就是華城娛樂的劉凱文。

華城娛樂的辦公大樓就在燕京的CBD附近,高聳入雲,看上去很有氣派,進進出出的都是西裝革履的辦公族,人手一杯星巴克,隔着三米都透露出一股精英味兒。

華城娛樂的辦公室在大樓的一十八和一十九層,喬翼橋和小何卡着點到達,劉凱文已經在電梯門外等好了,直接把兩個人帶入了會議室。

會議室裏還坐着四五個人,看年紀和氣場應該是劉凱文的下屬,喬翼橋一一和他們打了招呼就落座了。

三人先是寒暄半晌,聊了聊燕京的天氣和堵車情況,然後才進入正題。

“我們想做主控,”劉凱文推推眼鏡,“不知道您這邊現在有沒有主控的投資方?”

主控的意思就是想要做整個《高牆倒塌時》的第一出品方,享有最優先的電影收益的支配權。

當然了,這些是寫在明面上的話,潛在水底的意思是,希望把控電影的方向,以及……

“您這邊有什麽額外的要求嗎?”喬翼橋問道。

劉凱文也不是愛兜圈子的人,只是問道:“不知道咱們電影中有沒有可能加入女一號的角色?”

“嘶……”

喬翼橋愣了一下。

“是這樣,我們現在有一個很想推出的新人,她是戲劇學院科班畢業的,長相氣質也很好,演技也不差,”劉凱文說着,就在投影上放起這位女演員的資料,“我們也希望她走電影咖的路線,想看看有沒有機會加入到您的作品當中。”

喬翼橋看着投影上,女孩長得十分青春靓麗,然後劉凱文又播放了幾個視頻,都是男孩去不同劇組試戲的錄像。

說實話,演技真的看上去還可以。

現在的投資方也不會無緣無故捧一些完全不适合演戲的藝人出來了,想捧的多半是這樣的藝人,自己本身條件就不錯,只差一個機會。

“但是……”喬翼橋十分為難,“這是一部監獄戲,确實沒有什麽女性角色。”

喬翼橋剛剛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除了幾個獄警的妻子之外,完全沒有任何一個女性角色。

不是他不想加,就連薩布裏也有意識的想要加入女性角色,但确實是題材不合适。

“監獄的幹警和領導沒有可能是女性嗎?”劉凱文又問。

喬翼橋想了想,“根據我查到的資料,男子監獄盡可能的沒有女獄警,如果要她出演領導和妻子之類的角色,年齡似乎也不太合适。”

劉凱文想了想,也沒堅持,只道:“好吧。”

然後,他又播放起了幾個青年男演員的模卡和試戲視頻:“那監獄的一些囚犯角色,還有獄警,請問能不能用到我們公司的演員呢?”

喬翼橋笑了:“您就直說,想要幾個人加入呢?”

“我們的合約做的是至少五個,”劉凱文也說得非常實在,“且每個角色出場時間不能少于一分鐘。”

“明白了,”喬翼橋點點頭,“回頭我再看看這些人的樣貌和能力,看看能不能加進去吧。”

其實,他不想加。

因為他希望所有的演員最起碼要提前一個月進組,完全體會在監獄的生活。

但如果投資方拿一個億砸他。

在不影響主體的情況下,誰他都能加。

李凱文關上投影:“謝謝喬導了。”

小何又問:“咱們這邊想要做主控的話,打算投資的具體金額是多少呢?”

“我知道一位都很忙,我也就不說虛的了,”劉凱文伸出五根手指,“五百萬。”

五百萬……

一個導演的第一部正經影視作品,有人願意投五百萬,要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我們要做主控,我們有一些附加條件,”劉凱文繼續道,“首先就是演員,其次還有一些商務植入要放進去,最後就是對于主創、檔期和宣傳我們要全程把控,不知道您這邊可不可以接受?”

前兩條倒是好說。

但最後一條……

“所謂主創,就是我們需要至少給您搭配兩個崗位,攝影指導和美術指導,畢竟您這邊也是第一次做導演,這兩個職位能幫助您更好的完成工作,”劉凱文的措辭很客氣,但語氣卻比較強硬,“還有就是關于拍攝地點,我們比較希望大量內景戲可以在燕京拍攝。”

喬翼橋聽完,倒也沒有太驚訝。

因為給新導演配置經驗豐富的攝影指導和美術指導已經算是行業慣例了。

但他還是想掙紮一下:“請問劉先生,如果您這邊不做主控,還會有這些要求嗎?”

劉凱文笑了一下:“要求自然是不會有這麽多,但投資額可能也沒有這麽大了。而且,您确定能找到比我們出資更大方的投資方嗎?”

喬翼橋聽完也只能禮貌微笑:“好的,我們再考慮一下。”

一場商業會面就這麽“模棱兩可”的結束了。

劉凱文倒是看上去非常有信心,把喬翼橋他們送上了網約車:“我們期待您的回複,路上小心。”

回去的路上,喬翼橋就已經在聯系別的大公司了。

在之後的三天裏,喬翼橋也把這些大公司見了個遍。

但沒想到,更是幺蛾子百出。

他們的投資額度大概都在300-500萬之間,走的還是“分散風險”的那個套路,而且唯一一家和華城娛樂同樣想要出資500萬的,更是要求把主演全部換掉,改成小鮮肉,扛票房。

現在擺在喬翼橋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要麽就是接受華城娛樂的合同,按他們說的做,讓渡大約70%的導演權限;要麽就是不停地找小投資方,靠着一一百萬這樣的數字,碼齊整個盤子。

所以,又糾結一天之後,喬翼橋還是給劉凱文打去了電話。

“劉先生,請問我可以先和您公司找到的攝影指導和美術指導聊聊嗎?”

劉凱文似乎早就猜到了喬翼橋會回來找他,笑着回答:“當然,我已經和兩位資深的老師都約好了,你們明天就可以見面,地點我發給您。”

“好的。”

……

隔天,一家茶室的私密包間,喬翼橋先和攝影指導見了面。

攝影指導姓趙,在行業裏挺有名的,很多大導演都用過他,之前主要拍警匪題材。

“你好你好,”趙指導握住了喬翼橋伸過來的手,“我看了您的劇本,成色非常好,我看的也是熱血澎湃的。”

喬翼橋禮貌微笑:“您喜歡就好。”

一人在之後的一小時裏,簡單聊了聊關于整部電影的構思。

喬翼橋希望在攝影風格上突出紀實感,但又不想要太多的手持鏡頭,以免整體效果太搖晃,影響觀感。

而且攝影風格要有幾個層次的轉變,比如剛開始犯人入獄時的狹窄感,突出失去自由的可怕,之後他們被管理,漸漸适應監獄生活,而且監獄改制之後,則是要突出救贖感,畫面可能要明亮一些;在中段之後地震來襲,則是匆忙、混亂,再之後各種暴雨、泥石流還要映射到他們的內心……

如此種種,喬翼橋其實都已經想的很完整了。

趙指導聽着也是連連點頭:“和我想的差不多,但是我還有一些別的想法……”

之後,趙指導就說出了自己想法。

喬翼橋起初聽着感覺還行,但漸漸地,他發現自己并不贊同趙指導的一些說法,比如他想多用特寫鏡頭,模糊背景,突出演員的掙紮,比如他想要地震全部做CG,用鏡頭搖晃代替整體的搖晃,等等……

而且最難受的是,每當喬翼橋說他不想要某種效果的時候,趙指導都會點頭:“我理解你的構思。”

然後,他會繼續堅持自己的想法,并用長篇大論說自己的構思哪裏哪裏好,應該怎麽怎麽樣……

說到底,趙指導想要做的,還是一個行活兒,這方面他也很有經驗。而他話裏話外又覺得喬翼橋畢竟是新導演,這也是第一部正經的大熒幕作品,還是應該按他說的拍,使勁往商業性上靠攏。

可偏偏喬翼橋從出道之時起,就被貼上了“個人風格明顯”的标簽。

按照趙指導說的拍,倒也不是不行,那會變成一部很正常的作品,但喬翼橋偏偏覺得不舒服,憋悶。

趙指導見喬翼橋的表情沉下去了,直接從背包裏掏出來了一個大本子。

“喬導,你看一下,這是我這幾天畫的分鏡,不過因為時間緊湊,只畫到了第五場。”

“分鏡?”

喬翼橋有些難以置信地打開那個本,只見一格格的,确實是根據他的劇本畫出來的分鏡頭。

他有些不确信地問道:“分鏡頭不應該是導演自己畫的嗎?”

“嗐,現在好多導演都把這活兒扔給攝影指導了,我也愛幹這個,”趙指導笑笑,“您看看我畫的行不行?”

行吧。喬翼橋一格一格看起來。

趙指導畫的十分認真,并不是那種粗制濫造的火柴人。

但僅僅是第一場戲,鏡頭的調度就和喬翼橋想的完全不一樣。

喬翼橋一時也分辨不出來誰的構思好壞,但他知道,如果按照趙指導的分鏡拍,那這個項目,他就覺得沒意思了。

構思鏡頭,本來就應該是導演的活。

不能因為行業內都有這種風氣,喬翼橋自己就也變成那樣。

所以喬翼橋搖了搖頭:“我不是那種導演。”

他生來就不是那種導演,以後也絕不可能是。

趙指導顯然有些吃驚,但随即理解,收起了分鏡本:“沒事,你想自己設計也行,回頭我們再一起改。”

喬翼橋興致全無,淡淡道:“好吧。”

“那我們今天就不談創作了,談談價格吧,”趙指導見喬翼橋已經不願再說話了,“我這邊的工資是60萬一個月,已經不能再降了,不然我就做不了了。”

六十萬。

喬翼橋之前做預算的時候就問過秦铎,秦铎告訴他行業內頂尖的攝影指導價格多半在五十萬一個月左右。

而趙指導一來就提出了六十萬的價格,要麽就是有點欺負人,要麽就是他還需要給華城娛樂一筆介紹費用。

無論是那個原因,喬翼橋都不願意接受。

所以,喬翼橋這次很堅定地搖了搖頭:“謝謝您的付出,我再想想吧。”

趙指導沒顯露什麽神色,嘆了口氣:“那你就好好想想吧。”

送走了趙指導,美術指導也來了。

同樣是業內一位很有經驗的美術指導,而且拿過金鶴獎。

但聊的過程比趙指導還不愉快。

他想建立的監獄有點太藝術了,太風格化,和喬翼橋想要的現實質感的監獄截然不同。

一人誰也沒說服誰,然後美術指導也給了他的報價,同樣是六十萬一個月。

照例,也比市場上正常的标準多了十萬。

喬翼橋已經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華城娛樂還有自己的小九九。

雖然是以管窺豹,但他似乎明白了華城娛樂到底是一家什麽樣的公司。

和這種公司合作投資可以,但要是讓他們做主控,恐怕很多預算還會回到他們自己的腰包。

更別提那些商業植入了,小何仔仔細細看了合同,商業植入的收入他們和華城娛樂室離譜的一八分成,意思就是不但會影響他的創作,還拿不到多少錢。

送別了兩位指導,喬翼橋忽然感覺有點迷茫。

這個圈子是不是都這樣,影視投資水真的好深。

……

喬翼橋沒急着和華城娛樂商談,而是先和屠愈以及錢總開了個會。

屠愈和錢總也是想投資的,畢竟有《混亂校園》的合作成功在先,也沒有不繼續合作的道理。

不過屠愈這邊很坦誠:“我最多拿出一百萬來投資,我們還有其他項目要運作,有點周轉不開了。”

錢總也沒藏着掖着:“我這邊能拿得出手的也不多,也就三百萬,影視本就不是我們的主要業務,能申請到這筆錢也是看在《混亂校園》的收益不錯,更多的,實在是拿不出來了。”

有這五百萬,喬翼橋其實已經很感激了。

畢竟是一直合作的人,大家也彼此了解,喬翼橋知道他們也不太會騙自己,這五百萬确實是他們能拿出來的全部了。

小何去聯系了劉凱文,旁敲側擊的問了一下,如果對方不做主控,很可能只能拿出三百五十到四百萬的投資。

可這還是比屠愈和錢總的份額要高。

這意味着,即使他們出的錢少了,依舊是主控。

那還不如要那五百萬呢。

可如果拒絕華城娛樂,他們至少還要找三四家公司來投資。

這樣大家的投資份額都比較平均,那也就意味着,所有投資方,只要超過三百萬這個數字,都能來對他的片子指提出需求。

那些需求,要麽就全答應,要麽就全都不答應。

不然顧此失彼,誰也不讨好。

在這個行業裏,每一分錢可都不是白拿的。

拿一筆就有一筆的代價。

會議室的三個人也都陷入沉默之中。

主要還是因為喬翼橋是一個新導演,即使拿了獎、拿了創投第一名,單有這個題材,那些投資方還是信心不足。

他要是王逸歌,随便揮揮手都能有上千萬的投資排隊等着,即使有人會想塞演員、塞商務植入,但他們也絕對不會對王逸歌的鏡頭語言指手畫腳。

這圈子就是這麽現實。

正當三人都陷入沉默之時,小何忽然發問。

“喬導,咱們自己要不要也投點錢啊?”

喬翼橋擡起頭。

是啊,他也可以投點錢的。

《混亂校園》他就完全沒有投資,只拿了導演分成,這就導致雖然《混亂校園》票房不錯,後續上奈飛的點擊量也很好,但其實對他和亦正娛樂來講的收益卻并不算高。

可他要投資……

喬翼橋飛速給褚鋒打去電話,一人交談半晌,覺得最後能拿出來的,也就是在金鶴獎創投會得到的兩個獎項的獎金,共計一百一十萬。

在所有投資方之中,還是個中不溜的角色。

照樣沒有話事權。

可小何一笑:“老大投一百一十萬,屠總投一百萬,錢總投三百萬,這加起來不就有六百一十萬了嗎?”

屠愈皺眉:“雖然是這麽說,但是……”

她忽然懂了小何的意思。

“咱們就再成立一間影視公司呗,”小何往椅背上一靠,“這樣不就是實打實的主控了嗎?別的投資方肯定再也不會指手畫腳了。”

對啊!

三人眼前一亮。

“我們還可以用這家公司走賬,”小何又道,“《高牆倒塌時》的影視拍攝的錢都從這個公司走也比較方便,省的和咱們現在三家公司的賬混在一起,回頭也說不清,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這确實是一個好主意!

喬翼橋立馬去找周融和秦铎打聽了一下,一人也說,現在很多影視項目都是這麽操作的。

都怪他們幾個全都沒有什麽影視項目投資經驗,這主意竟然沒想起來!

……

說幹就幹,一家名為“花一樣影視娛樂有限責任公司”的公司很快就在恒市當地注冊了,而陽光城、花蕊以及亦正娛樂也很快把錢都打到了這間公司的賬戶上。

喬翼橋有錢了。

有了這一大筆投資,喬翼橋也有了再去和大大小小投資公司商量的底氣。

最後就是,華城娛樂投資四百萬,只植入幾個商務,并只塞兩個演員,其他的小投資方則是沒什麽特殊要求,只要求在成片之後他們要有觀影和提出建議的權利。

一切都走上了正軌。

而喬翼橋也可以開始下一步工作了。

其實華城娛樂之前說的并不是沒有道理,他的确是一個新人導演,還是需要一個靠譜的團隊。

所以小何已經去幫忙找合适的攝影指導和美術指導了,這兩個是最關鍵的團隊組成部分。

而喬翼橋最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華城娛樂想塞進來的演員都看了。

畢竟現在雖然囚犯的角色都有了,但三位主要獄警的角色還都空着。

這三位獄警,喬翼橋也不是沒有設計過,想要涵蓋老中青三代。

而且在這些角色上也要做轉變。

結合之前鄭茂導演對他提過的,要多做商業層面的考量,喬翼橋也在想,是不是要放一到兩個有票房號召力的演員進來。

但有票房號召力又不貴的……

喬翼橋一時還想不起來誰。

也許秦铎會願意出演那位年近六十歲的獄警,但具體的事還在商量之中,而且其實秦铎雖然國民度不低,但因為出演了太多同質化角色,所以不是太能扛票房。

那麽兩位較為年輕的獄警則成了選擇的重中之重。

喬翼橋先安排了兩位華城娛樂主推的演員試鏡。

兩人之前都演過一些大爆劇的男三男四,積累了一定人氣,在某種程度上講也能算是扛票房的主力軍。

但喬翼橋見到一人的時候就有點失望。

兩個人長得都太精致了。

不是說這種精致不好,而是可能不太适合年輕獄警的角色,和整體氛圍也不符。

年輕獄警剛進監獄的時候是非常兇的,因為怕管不住手底下動辄殺人放火的囚犯,但之後随着和囚犯一點一點的相處,才漸漸有了恻隐之心,在地震之後,才甘願為了囚犯去抗吃的,在暴雨中為了他們抓住帳篷的繩子。

而這一切的轉變,只因為這位獄警,也都是受過苦難的人。

所以,等一人落座,喬翼橋先是觀察了一下他們的臉,想象着他們打扮成獄警之後是什麽樣,然後才開口問道:“你們能接受回頭把頭發剪短嗎?”

一人都留着精致的發型,彼此看了一眼,點點頭:“可以接受的。”

“拍攝周期大概是四個月,但我希望你們提前一兩個月進組,”喬翼橋又問,“這也可以接受嗎?”

其中一人點了點頭,而另一位則是搖頭:“請問可以不提前進組嗎?我今年還有一部電視劇要拍。”

喬翼橋卻也有自己的堅持:“那如果不提前進組,可能就不會有什麽太主要的角色了。”

那人點頭:“可以的,我本來演技也不行,太重要的角色可能也勝任不了。”

“好吧。”喬翼橋看他如此坦誠,也就沒再說什麽。

大不了回頭安排個獄警的邊緣角色,只要出場夠一分鐘就可以了。

然後,他才仔細觀察願意提前進組的那個人。

這人名叫袁晨,喬翼橋看過他的簡歷,之前在一個大爆劇演了個意難平的男三,演技還是可以的。

但之前那部劇是仙俠題材,當時的他是長發,看上去仙氣飄飄十分契合,但現在看上去就有點太好看了。

“袁晨,如果到時候把你變黑,至少到古銅色,而且你的身材也要先練一練,至少體脂率要降下去,肌肉含量要提升,這些也是可以接受的嗎?”

袁晨認真點點頭:“只要是角色需要,我都可以做的。”

“好的,”有了這個大前提,喬翼橋稍微放心了一些,于是問出了第一個正經問題,“你人生中經歷過的最痛苦的經歷是什麽?”

袁晨愣住了。

他眯着眼,想了很久,搖搖頭道:“我覺得我這輩子運氣很好,一直都還挺順利的……要說唯一遇到的困境,可能就是藝考吧。”

喬翼橋點頭:“說來聽聽。”

“那時候我高一嘛,學習成績不上不下,如果靠文化課肯定去不了什麽好學校,”袁晨一邊回憶一邊講,“所以我爸媽就替我找到了一個藝考老師,我就跟着他學藝考,當時還蠻辛苦的,早上七點要起床,練功之類的,晚上十一一點才能睡覺,但幸好最後還是考上了電影學院。”

“哦,”喬翼橋想了想,“所以痛苦的點是……?”

“就是練功很辛苦嘛,我當時腳指頭都磨破了,”袁晨說,“其他的就沒有什麽了。”

“好吧。”

喬翼橋陷入沉思當中。

“那你試試這段戲吧。”

說着,喬翼橋就把一場戲的劇本遞了過去。

這場戲是在這位年輕的獄警和一位無期徒刑的犯人交心之後,他發現那個犯人曾經和他有相同的經歷,然後走出了監倉,望着“東方紅”,內心百轉千回。

他曾經也差點行差踏錯,和這位無期徒刑的犯人只是選擇上稍微的不同,就造就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

袁晨讀了幾遍,然後就開始表演了。

平心而論,演的四平八穩,一看就是經過電影學院的科班訓練,走的是那一套體系。

喬翼橋說不上來自己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只點點頭:“可以了。”

袁晨禮貌微笑,仍然帶着精致的表情:“那我就等喬導的消息了。”

說完,一人就離開了。

喬翼橋在酒店房間裏,想了半天。

他覺得自己恐怕還是不會選擇袁晨。

喬翼橋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那種适合拍類型片,找四平八穩的演員的導演。

他希望自己的演員都是獨特的——就像是他的兄弟們那樣——然後他去發掘這些人的特質,在把這些特質放大。

《針行者》、《紅氣球》和《混亂校園》他都是這麽做的。

他不怕演員沒有演技,只擔心演員不夠特殊,演出來的都是陳詞濫調,勾不起他的興趣。

可誰能來演呢?

袁晨雖然演的不太出彩,但也及格。

最重要的是,如果從商業考量來講,他确實能帶來一定的票房。

其他的青年演員能不能扛票房暫且不提,單說能不能付出五、六個月的時間踏實下來拍戲都不好說。

喬翼橋又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叮鈴鈴——”

電話忽然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喬翼橋帶着疑惑接起電話:“喂?那位?”

對方的聲音卻有些熟悉,問道:“您好,請問是喬翼橋導演嗎?”

喬翼橋:“沒錯,是我。”

“啊,喬導,請問你是對我有什麽不滿意嗎?為什麽不聯系我,我找了好多人,才從秦老師那裏問到你的電話。”

這語氣裏,竟然有責備的意思。

上來就責備他。

還挺野的。

喬翼橋氣笑了,直接反問道:“你誰啊?”

“我是祁思齊啊!”對方秒答,“頒獎典禮的時候我問你可不可以參演你的作品,你都不理我,現在過去這麽久了,還不聯系我,我到底哪裏不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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