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喬翼橋拳頭都捏緊了。

拿人錢財如同殺人父母。

我都這麽窮了,怎麽還有人偷我的錢?!

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了。

拍電影和運營幫派一樣,總是會有些突發事件。

如果遇到每一個突發事件都發慌,那必然成不了什麽氣候。

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查清楚到底偷錢的人是誰。

于是,他把塞進服化道妝造幾個小組的小弟都找來了。

“你們發現組裏有什麽異常情況嗎?”喬翼橋問。

一衆小弟撓了撓頭:“沒有啊。”

喬翼橋越問,越覺得不對勁。

他讓小弟們把最近一段時間手頭上經過的錢加起來算了算。

美術組是整個電影劇組經手錢最多的小組之一,可能僅次于制片組。

這些小弟現在就是聽令辦事,聽得都是各自組長的命令,但平時拿錢買東西的時候都留了個心眼,現在一對賬,就發現不對勁了。

這賬目和服化道妝造小組長交上來的發票都對不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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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林總總,每個組都差了大幾萬。

這還只是剛開頭的這些花銷。

這些小弟是不知道小組長們到底往上報了多少錢的,所以根本沒發現不對勁。

喬翼橋問完,就讓他們都別聲張,都放回去了。

看來還是得找那幾個小組長問問。

但貿貿然叫來一起問,顯然不是上策,沒人會在那樣的情況之下說實話的。

所以喬翼橋想了半天,還是打算從道具組的劉哥身上下手。

劉哥這人是郝制片推薦的,和郝制片意氣相投,也算是半個江湖中人,大酒蒙子。

不過,自從鞋那件事出了之後,劉哥知道自己辦砸了事兒,就稱自己病了,躲在宿舍,半天不出來。

喬翼橋思來想去,提着兩瓶茅臺和一碟毛豆,上去了。

這些小組長都有單間,喬翼橋到門口的時候剛想敲門,就聽見裏面傳來了聲音。

“囡囡,老爸現在在劇組裏呢,對,劇組就是拍電影的,哈哈哈,我們不拍動畫片。”

“你就在家乖乖的,等老爸做完這個項目就回去,到時候咱們先到處玩玩,再去醫院,哦好好好,我們不去醫院了……”

“針頭頭壞壞,爸爸幫你打針頭頭……”

喬翼橋心頭一動。

請他們這些人來的時候,喬翼橋就打聽過,劉哥這人家裏是有點事。

可簽合同的時候就說了可能要經常往返飛湖省和恒城,具體的,劉哥沒說。

現在看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喬翼橋等裏面的聲音平靜了,才敲門。

“誰啊?”劉哥問。

“我,喬翼橋。”喬翼橋道。

“什麽事兒啊,喬導?”劉哥的聲音半天才響起來,“我有點病了,喬導,要不改天吧?”

“我知道你病了,”喬翼橋笑着,“我這兒帶來了老家的藥酒,都是挺好的藥材,特意給你帶的,強身健體。”

門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半晌,劉哥才開了門。

喬翼橋拎着酒進去了。

劉哥的宿舍不大,但收拾的很整齊,自己帶的東西也不多,到處都透着中年男人的極簡主義。

但是有一面牆的架子上,擺放着各種手辦和玩具,喬翼橋看的動漫不多,但也能猜出幾個角色。

劉哥看見喬翼橋提的不是藥酒,而是茅臺,問他:“這是藥酒?”

“藥沒了,只剩酒了,”喬翼橋笑,“劉哥不介意吧,喝點?”

劉哥知道喬翼橋這麽來肯定是有事,但又覺得遲早得找上自己,再加上饞酒了,心一橫,幹脆直接道:“來,喝!”

前三兩酒,喬翼橋根本沒提劇組的事兒,而是跟劉哥說着動漫,說着電影。

雖然喬翼橋看過的動漫不多,但好在劉哥盛愛今敏,二人這才算是打開了話匣子,從《虜》聊到了《未麻的部屋》,又大聊《東京教父》和《紅辣椒》。

氣氛炒的很熱。

酒過五兩,劉哥終于進入了微醺的狀态。

他醉眼朦胧,拍着喬翼橋的肩膀說:“你這導演……真不錯,就是貪了點。”

酒永遠都是兩個不熟的人之間的催化劑。

喬翼橋自然是沒醉,心道終于進入正題了,問道:“劉哥,我哪貪了?”

“嗐,沒事沒事,你第一部作品沒賺到什麽錢,這部這樣也很正常,”劉哥又吃了幾個毛豆,“年輕真好啊,敢想也敢拍,想賺點錢也容易,不耽誤追求夢想。”

喬翼橋把面前的酒一飲而盡,等劉哥繼續。

劉哥咂咂嘴:“我接你這活兒的時候,本來還以為就是個行活兒呢,就想來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得了。但沒想到你那麽認真,分鏡裏把該有的道具就都标出來了,給我省了好多事兒,所以就算是……嗐,我還挺想繼續在你這兒幹的。”

喬翼橋見劉哥不願意說,于是也轉移了話題。

他指着牆上手辦後面的幾張圖,問道:“那些是劉哥畫的?”

“啊?”劉哥沒想到喬翼橋會注意到這種細節,懵懵地點了點頭,“我原本也是學美術的,後來因為跟不到什麽好劇組,賺不到錢才來做道具了,現在沒事兒就畫點畫,哄哄我女兒。”

喬翼橋又問:“您女兒還好嗎?”

“好、好,”劉哥把面前的酒一飲而盡,“怎麽不好,怎麽算好?人家都說她活不過三歲,但現在也四歲多了,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您原來的手辦之類的,比這個多好多吧?”喬翼橋觀察到,很多手辦從造型上看應該都是成雙成對的,但現在都只有孤零零一個了,于是才問,“是放家裏了,還是去哪了?”

劉哥又給自己斟滿一杯,一飲而盡:“都賣了,為了女兒嘛,收收心。”

喬翼橋能看得出來,劉哥的經濟壓力挺大的。

不然不會連自己這麽寶貝的手辦都拿走賣了。

如果是他為了女兒偷走了十萬塊錢,喬翼橋想,那不然就算了吧。

他不是一個愛做慈善的人,但總是心軟。

“劉哥,您就在我這兒好好幹吧,”喬翼橋想清楚了,就直接說了,“項目裏的事兒您盡心盡力,等拍完了,我給您和您女兒包個大紅包,好不好?”

劉哥端起酒杯,剛想喝,聽完喬翼橋這話愣住了:“啥?包什麽紅包?”

喬翼橋以為對方沒聽見,就又重複了一遍。

“你這是幹啥呢?”劉哥突然很憤憤,“那你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我們組的錢,咱把錢都踏踏實實用在道具上,我也用不上你的什麽紅包!”

喬翼橋聽完也是一愣,忙問。

“我什麽時候要您錢了?”

“那十萬塊上貢啊,”劉哥滿臉問號,“不是你要的?那就是何制片?”

喬翼橋只覺得荒謬:“怎麽可能是我們兩個?誰找您要的錢啊?”

劉哥十分理所當然道:“易思千啊。”

喬翼橋沉默住了。

劉哥見喬翼橋似乎真的不太明白,才給他解釋起來。

上貢這事兒,已經是劇組的潛規則了——反正就他參加過的少說也有五六十個劇組,就沒有不上貢的。

所謂上貢,就是美術指導把錢下發給手下的服化道妝造等幾個部門之後,這些部門要拿出一部分錢來還給美術指導。

然後美術指導再和制片以及導演去分。

這樣就能把影視項目裏的錢變成自己兜裏的錢了。

這上貢的金額從幾萬塊到幾十萬不等,劉哥跟過一個大組,光是上貢就上了百萬以上。

喬翼橋只覺得荒唐。

他可算知道為什麽有些戲號稱投資很大,出來的服化道看上去還像是從小商品市場裏批發的了、

一般的劇組,服化道妝造小組上貢之後,可能自己還會留點小抽成。

但劉哥并沒有,他雖然缺錢,可不屑做這種事。

之前他做美術指導的時候,也是因為自己不想“收貢”才被制片刁難的。

這就是行業慣例,每個人都十分自然的這麽做了,你要是不這麽幹,反而會被說一嘴“不懂規矩”。

喬翼橋聽完之後也是陷入沉思。

他是個泥腿子,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

也當然不會是他授意易思千去做的這件事。

劉哥也不是傻的,看到喬翼橋這個反應,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所以,你們每個部門都給易思千上貢了?”喬翼橋問道,“每個組都上了十萬塊錢?”

劉哥點頭:“是啊,我們都商量過的,這樣誰也不會給的太多或者太少。”

喬翼橋又給小何打過去電話,問最近易思千有沒找他說過或者暗示過要給他上貢的事。

喬翼橋對小何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也知道他不會背着自己做這種事。

而他之所以這麽問,也只是為了确認一件事——易思千收這筆錢是預先打算給小何和自己的,還是只是借着他們的名頭收這筆錢自己用。

小何思來想去半天,最後搖搖頭。

最近易思千別說是暗示他們要上貢了,就連正經對話都沒幾句。

這下案情就簡單明了了。

易思千用他們的名號收了至少五十萬的上貢,一分也沒想着要給喬翼橋和小何。

老劉聽完,啧了兩聲:“這人怎麽能這麽辦事兒呢?喬導,接下來怎麽辦?”

喬翼橋沉吟片刻,搖搖頭:“我來解決吧。”

他都這麽窮了,還有人從他這兒偷錢。

喬翼橋必然忍不了這件事。

但當務之急,是把那五十萬拿回來。

至于易思千這人到底怎麽處理……喬翼橋一時也還沒太想好。

當晚,他就找到了易思千。

而找到易思千的地方甚至不是在片場和宿舍,而是在恒成的一家夜總會。

幸虧整個片場都是洗翠幫的人,很容易就問到了易思千的去處。

喬翼橋想了一會兒,叫上了陽陽、阿默和小何,在夜總會門口把易思千堵住了。

易思千已經有點醉了,笑着問:“喬導,這麽晚了,找我什麽事兒?”

喬翼橋轉而一笑,一臉痞氣:“我也來這兒放松放松,咱哥倆找個地方喝點兒?”

易思千指了指裏面:“我在這兒弄了個包間,走。”

一行人烏泱泱就走入了包間。

喬翼橋和易思千先喝了一會兒,說了點屁話,然後喬翼橋往沙發上一倒:“咱倆大老爺們在這兒幹喝,多沒勁啊。”

易思千眼珠一轉:“想喝點花的?但現在都清正了,沒那機會啊。”

“沒事兒,”喬翼橋撥出了一個電話,說了幾句,然後對易思千說,“等等就行。”

果然,沒到十分鐘,一群膚白貌美、氣質非凡的莺莺燕燕就進了包間,把易思千團團圍住了。

易思千眼睛都笑彎了:“喬導,你不來倆?”

喬翼橋沖他擺擺手:“你先玩。”

然後,一群莺莺燕燕就開始狂灌易思千。

易思千哪裏是這麽多人的對手,很快就醉了,舉着酒杯:“來啊,姑娘,來嘴兒一個……”

喬翼橋見狀,給陽陽使了個眼色,很快,陽陽使出了看家本領,順出來了易思千的手機,用他的臉解鎖之後,操作了一番。

小何收到了轉賬提示,點了點頭:“OK了。幸虧這逼的銀行卡限額很高,不然就麻煩了。”

喬翼橋點點頭,然後開口道:“你們出去吧。”

那些莺莺燕燕一秒變回正常神色,直接把易思千丢到一邊,頭也不回的出門了。

易思千看着這場景,酒忽然醒了大半。

“喬導,什麽意思啊?”

喬翼橋示意阿默,後者把一份合同扔到了易思千旁邊。

“簽了,解約吧。”喬翼橋冷冷道。

易思千懵了:“什麽鬼啊?喬翼橋,你這是幹什麽?”

“我們的劇組不是什麽封建帝國,不搞上貢那一套,”喬翼橋說的很直接,“你有這個習慣,我們沒法繼續合作了,解約吧。”

說是酒壯慫人膽,易思千聽完這話忽然暴起,把酒瓶子摔了一地:“你他媽有病吧?大家都這麽幹,你憑什麽把我開了?我也沒收多少錢。”

喬翼橋冷笑一聲。

五十萬,在這一個美術指導的眼中甚至不算多少錢。

但對喬翼橋來說不是這樣的。

五十萬足夠他置辦好幾間無比逼真的監倉,足夠他租半個月最好的攝像機,足夠他給兄弟們每餐加一個雞腿了。

易思千見喬翼橋的神色沒有變化,整個人又軟了下來:“喬導,咱們好好商量,你不就是嫌我收了錢沒給你嗎?我分你點不行嗎?握草,你他媽是不是把我的錢都轉走了?”

喬翼橋點頭:“你要是覺得不合适,大可以報警,我這邊已經拿到了老劉他們的轉賬記錄了,到時候可以看看警方到底認為誰在偷錢。”

“行啊,喬翼橋,”易思千面帶愠色,“你做事兒是真狠。”

“不用再廢話了,”喬翼橋說,“反正我們已經簽了合同,我們雙方随時都可以解約。而且,我和你解約,也不只是因為你收了人家的上貢。”

“作為美術指導,你是全片藝術創作裏最重要的人,但你甚至沒有投入多大的精力,今天片場出了這麽嚴重的事兒,你晚上還來喝酒,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電影裏。我沒法與你這種态度的人共事。”

易思千懵了,他想生氣,甚至想打人,但看到喬翼橋身邊那位殺神,又沉默了起來。

最後,他嘟囔道:“不就是個電影嗎?至于這樣嗎?”

“無論如何,我們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喬翼橋言盡于此,“我們以後不會再合作了。”

易思千陡然憤怒起來:“我就不信你還能找到別的美術?你知道我要走了根據合約規定,我之前做的設計你都不能用吧?我跟你說,我會告訴我所有同行不跟你合作,你等着片子黃了吧!”

“放心,你的設計我們不會用,但話說回來,你又有多少東西是自己設計的呢?所有監倉和監獄內的場景不都是根據真實的監獄改的嗎?”喬翼橋轉過身,“你大可以和你所有的朋友說,如果他們因為這件事就不和我合作了,那就證明我們本來也不是一路人。”

“另外,剛剛你要嘴對嘴喂你喝酒的,都是我手底下的大老爺們,他們現在會僞聲了,謝謝你幫我試了試他們的能耐。告辭。”

說完,喬翼橋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只剩下易思千一個人,在屋裏不斷幹嘔。

回程的路上,喬翼橋就在想,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對的。

按老劉的話講,整個行業都是這樣,上至一線名導,下至新晉導演,沒有一個是不接受上貢的。

大家都都是做商業片的,都是為了賺錢。

就連喬翼橋剛進入這行的原因,不也是為了賺錢養活手底下這幫人嗎?

但他總覺得,有些錢是不能賺的。

他也不屑去賺。

也許辭掉易思千的确會給他們片子帶來不小的麻煩,他說的沒錯,之前他做的那些美術設計全部要替換,這就意味着要延續工期,可能花費的錢比五十萬還要多。

而且,實話實話,易思千的美術設計,以及對服化道妝造的整體把控,都是相當優秀的。

但……

終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小何在車上,看着窗外,有些擔憂:“大哥,我們接下來咋辦?”

“我出來的時候已經和老劉說了,讓他做美術指導試試,”喬翼橋嘆了口氣,“但我們接下來一定會很忙,所有的通告和日程安排可能都要重新做,辛苦你了。”

“不辛苦,”小何揉了揉早已紅腫的眼睛,“都是為了項目和……大哥你,咱們這叫‘野何雖饑飲啄閑。’”

喬翼橋愣了半晌,然後低低的笑了起來。

到底什麽時候才能不被諧音梗逗笑啊。

但笑完,他才覺得心思安定了下來。

這才是……他的同志們啊。

……

第二天拍攝照舊。

在昨天拍攝出現問題的時候,喬翼橋就已經讓小何去聯系司法部了。

因為現在要拍的是90年代的戲份,當時的囚服和獄警的制服和現在都還有很大差別,司法部一開始也說他們那裏沒有庫存,而之前那些供應的工廠也都不做老式的衣服了。

但昨晚上,司法部靳主任他們連夜幫忙聯系別的監獄,終于從一間老監獄的倉庫裏找到了十幾件老囚服和鞋,陽陽淩晨兩點多開車去取的,早上七點多才回來,也算沒耽誤事。

而因為是在監倉內的戲份,所以老劉也沒出什麽設計圖,而是連夜直接上手改了一下格局,這才不耽誤白天的重拍。

開拍前,喬翼橋對幾位主創進行講話:“咱們劇組出了一些事,你們也大概都聽說了,總之之後我們要一邊拍攝一邊改景,之前的所有通告都要重做,希望大家可以配合,有什麽困難都提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主創們都點點頭。

他們都知道,接下來最辛苦的,應該是喬翼橋、小何還有老劉。

老劉要把之後的場景每一個都重新設計一遍,然後盯着現場改制,幸虧之前易思千消極怠工,很多場景還沒有正式動工置景,沒花出去太多錢。

而小何則要根據老劉改景的順序重新安排通告。

最麻煩的還是喬翼橋,他不僅要和老劉開會确定置景,還要根據置景重新設計分鏡,再去和麥克李溝通機位的架設、燈光組的安排等等……

大家都有了這份心理準備。

幸好,這重新開始的第一天拍攝十分順利。

小米被阿國結結實實打了幾下大腿,但全場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因為這一鏡效果極好,鞋也沒斷,兩位演員也演的十分賣力。

喬翼橋這才稍微安了點心。

今天總算是開了個好頭。

接下來的也是監倉內的戲份,現場所有人都在等燈光組重新布光,大家都歇着。

喬翼橋也忙裏偷閑,小憩一會兒,連續好幾天睡眠不足五小時,他也是個人,他也有極限。

在他旁邊。

薩布裏看着喬翼橋這麽疲憊,心裏也不是滋味。

感覺自己似乎一直也沒幫到喬翼橋太多忙,頂多是幫他一起設計了一會兒分鏡,但大部分時候還是喬翼橋自己的主意,她也只是幫忙提點創意而已。

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地在學中文了,但畢竟中文是一門超難的語言,她現在做着執行導演的工作,很多時候不免和現場有些溝通不暢,幸虧麥克李的英文也很好,經常幫她。

既然自己的工作一直沒做的太好,那她就有意想多做點,現在場工們都在幫燈光組搬運燈箱,她也就去幫忙了。

一手提一個小牛(小發電機),走得不比周圍的男人們慢。

不少場工都對他豎起大拇指:“你這個女生真好!力氣大也不叫苦!比我們好多男人還強哩!”

薩布裏被誇得十分開心,總算覺得自己似乎幫上了忙。

但她內心也希望,有朝一日,別人再誇她的時候,能不說“你這個女生……”怎麽怎麽樣。

她希望別人誇她就是坦坦蕩蕩的一句“你可真棒!”

搬完了箱子,她也有點累了,随便找了地方坐下,然後拿出筆記本,開始想故事。

雖然一直在幫喬翼橋的忙,心中對他十分感恩,但她也從來沒有停止思考過自己的故事。

她現在想要做一個低成本的怪獸電影。

就是那個怪獸從頭到尾不出現,只看主角在一個密閉空間裏如何逃生的心理恐懼類型。

她很喜歡思考兩位女主角逃跑時候的遇到的種種困難,以及對那個怪獸的想象—

—這些當然充滿了隐喻,與她自己和妹妹的生長環境息息相關。

連片名她都想好了,就叫《我家的怪獸》。

可沒想到,她正想得入神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哎呦,你怎麽坐在這兒了?”

薩布裏回頭,只見四五個場工都站在他身後,撇着嘴。

薩布裏趕忙起身,問道:“是我擋了你們的路嗎?”

“當然不是了,”為首的場工一臉難受的樣子,“你……你怎麽能坐在這兒呢?這多不吉利啊!”

薩布裏朝下一看,只見自己剛剛坐的地方,是裝攝像機的大箱子。

她十分不解:“這有什麽不吉利的?”

“女人不能坐器械箱啊!”

“就是的,你怎麽這麽不懂規矩啊。”

“被女人坐了之後,這箱子裏的東西就不吉利了,回頭拍攝再出事兒都要找你的!”

“剛剛我才誇了你,你怎麽能幹出這種事兒,哎呀……”

一群場工都是痛心疾首的樣子。

弄得薩布裏有些尴尬。

她環顧四周,指指旁邊的人:“他們不也坐在這箱子上嗎?”

“那能一樣嗎?”場工道,“人家是男的,你是個女娃啊。”

薩布裏憋紅了臉:“這是什麽道理,男人能坐,女人坐不了,soweird!”

急得她都說不出中文了。

場工也很難解釋,只說:“我們也說不清楚,反正這行就是這樣,女人不能坐在器械箱子上的!”

“是啊,大家這都是約定俗成的,你不能這樣!”

“哎呀,趕緊去買點紅紙,把箱子包起來擱兩天,然後讓這女娃給箱子磕頭……”

一群場工七嘴八舌的,弄得薩布裏頭都暈了。

她當然不知道影視圈裏還有這種規矩了,只看人家都坐,她就也坐了。

“出什麽事兒了?”

薩布裏正覺得百口莫辯之時,一道清冷的男聲打破了場面。

麥克李見大家都為在攝影組旁邊,久違地想來管管閑事兒。

場工就把薩布裏剛剛坐在器材箱子上的事兒跟他說了。

麥克李聽完哈哈大笑:“這算是什麽事兒啊?怎麽會女人坐在上面就會出問題,男人就不會?根本沒有科學道理嘛!”

場工趕緊上去捂他的嘴:“這話咱可不敢說。”

突然被捂了一下,麥克李覺得有點惱火,憤憤道:“我看你們就是沒事找事,為難人小姑娘。”

場工搖頭:“你是外國人,你不懂……”

“我怎麽是外國人了?我身體裏流着的是華國的血,”麥克李義憤填膺,“而且我是攝像組的老大,我說沒事就沒事,以後薩布裏你別去坐別的地方了,你就坐我們攝像組的箱子上,專門挑貴的坐!我倒要看看會不會出事!”

說着,麥克李就把薩布裏往下一按。

薩布裏“咚”的一聲坐在了攝像組的箱子上,兩眼一懵。

她這是……被人維護了?

怎麽生平第一次被人維護的結果是屁股這麽疼啊。

“天爺呀,你們這是不尊重傳統,”場工急得直哆嗦,“快,快去買點紅紙,不然咱們組就完啦!”

“什麽完不完的?”

衆人立即收了聲。

喬翼橋走近:“剛剛誰說要完了?”

他本來在睡覺,聽到這邊吵吵鬧鬧的,只好走過來看一眼。

場工感到委屈,趕緊說:“導演,你看她,坐在器材箱子上了,這是大大的不吉利啊!”

喬翼橋看了一眼薩布裏,後者想趕緊站起來,但沒想到被喬翼橋輕輕按了按肩膀,又坐下了。

喬翼橋疑惑:“哪裏不吉利?”

場工急了:“女人怎麽能坐器材箱子呢?這可是哪個劇組都懂得道理呀!”

“你很盡職盡責,這很好,”喬翼橋漠漠道,“但咱們組裏,沒有這些規矩,以後別說是薩布裏了,就算是任何一個女性,想在器械箱子上倒立都行。”

場工:“啊……”

他也不知道該說啥了。

他跟過上百個劇組,每個導演都對這些規矩表現出了十分的敬畏。

沒想到這個喬翼橋卻如此特立獨行。

喬翼橋回頭喊人:“把鬼斯給我叫來。”

很快,一個胖乎乎、帶着厚厚眼鏡的男青年跑了過來。

喬翼橋覺得是時候表個态了,于是站到了一旁的蘋果箱上,朝着大家喊了一句。

“請各位先停一下手,我說個重要的事兒。”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裏的工作,看着喬翼橋。

喬翼橋喊道:“我知道咱們這行裏有很多潛規則,比如小組長要給各種指導上貢,比如女孩不能坐器械箱,比如車務組去加油習慣多開發票,等等,我只想說,以後在咱們劇組裏,這些事都不要再做了,只要被我發現,必定嚴懲。”

現場幾十號工作人員噤若寒蟬。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有導演公開說出這些話。

喬翼橋繼續:“再之後,我們會成立互監小組,每一個小組三到四個人,你們要對彼此的情況知根知底,有什麽困難跟我說,然後,如果遇到有的組員又搞些什麽小動作,你們要來找我或者何榮耀先生彙報,如若不然,被我們發現問題,整個小組一起扣工資。”

這本來是監獄裏管制犯人的手段。

但喬翼橋覺得把這一套用在片場也很好。

“行了,就這樣,”喬翼橋對大家道,“請各位繼續幹活吧,感謝。”

說完,他就下來了。

麥克李朝着喬翼橋比出大拇哥:“喬導,很棒!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有魄力的導演。”

喬翼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這也是在學習中進步。”

然後,他看向鬼斯:“我給你布置個任務。”

鬼斯大名趙無量,之前是個微商,賣的東西溢價巨高,賣的卻很好。主要勝在給這些東西寫的什麽功效都讓人看了就想買,喬翼橋都曾經險些中了他的招,斥巨資買下能治療頸椎的床墊。

他一直覺得這小子應該做小說家或者寫公衆號。

鬼斯點頭:“大哥,您說。”

“我要你去和每一個人都聊天,就像是你原來做微商那樣,”喬翼橋說道,“把所有人都當成你的客戶,主要問他們兩件事,第一,生活上有沒有什麽困難;第二,知不知道這行業的一些潛規則。”

“然後,我要你把他們按照互幫互助,互相補益的原則編成小組,也就是我剛剛說的互監組——就像是你之前做微商給客戶分組一樣,”喬翼橋又道,“然後,你把停下來的潛規則都記錄下來,回頭我們裝訂成冊,人手一份,讓大家不要按照那些規則行事。”

喬翼橋感覺,自己這兩天一直在和潛規則做鬥争。

所謂潛規則,無非是一些約定俗成,但卻沒有道理的事。

這些潛規則的制定者必然都是受益人:上貢的收益人就是導演、制片和美術指導;不讓女性坐器材的受益人明顯是那些拍砸了東西的男人,把鍋甩給什麽女性坐箱子上面就不吉利。

都是屁話。

在他的片場,不需要這種潛規則。

每個人按照合約,該拿多少錢他不會少給,相應的,該付出什麽義務,也不能少做。

如果有困難,可以告訴他,他也會想辦法幫人除此之外,不應該再有人有別的收益了。

如此下來,受益的必然只會是這部電影本身。

鬼斯點點頭:“我記住了。這就去辦,一周之內搞定。”

喬翼橋擺擺手:“去吧,回頭在百變怪那裏領點辛苦費。”

“好嘞!”

鬼斯跑遠之後,剛剛圍在這兒的那些場工也就離開了。

麥克李長嘆一口氣:“幹得漂亮,喬導,你就是打響華國影視行業正規化的第一人!你知道嗎,我之前在好萊塢就沒有這麽規矩,那才是電影工業化進展最佳的地方!我看華國電影工業化,必定得從這一步開始!”

喬翼橋倒是沒想什麽電影工不工業化的事,只是覺得這樣舒服。

薩布裏也紅着臉:“因為我,給QYQ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是因為你,”喬翼橋換回了溫和的表情,“這些事兒,早該這麽做了。”

薩布裏看向麥克李,緩緩道:“也謝謝你,Michael。”

麥克李大大咧咧一笑:“沒事兒,回頭你請我吃飯就行。”

“好。”薩布裏認真道,“到時候,你也給我好好講講好萊塢的故事……”

“沒問題,那有意思的事兒可就多啦~”

喬翼橋看着二人的樣子,也沒再說什麽,回到了監視器後面。

……

第一天的拍攝圓滿結束。

因為下一個場景還沒置好,所以喬翼橋他們只能先緊着90年代監倉的戲拍,一連拍了一個禮拜,終于把監倉的戲都拍完了。

再下一場戲,應該是一場水房的戲了。

可重新布置水管需要廢很大的功夫,老劉那邊沒有經驗,弄得很慢,喬翼橋也沒催他,就慢慢來。

但拍攝暫緩了,喬翼橋可不會讓演員閑下來。

當天晚上就又開起了劇本圍讀會。

今天要讀的,是十幾位囚犯和三位獄警的對手戲。

秦鎮所飾演的獄警老白是一個熱心腸,很喜歡用什麽合唱團、管樂隊、田徑隊之類的文體活動改造罪犯。

而趙剛飾演的獄警趙幹事則十分嚴肅,認為應該堅持勞動改造的方針,不能對這幫犯人太好。

祁思齊飾演的獄警小胡則是又邪又劣,在前期根本沒把囚犯們當人看。

當影片轉入2000年代,監獄改制之後,三個人之間的沖突才會更加明顯,因為老白是那時候開始,才有預算和能力去成立這些文體組織的。

所以,在影片的頭十八場戲,也就是第一幕的時候,老白的臺詞不太多,重點就是給別人作配。

一群人讀了一個多小時,喬翼橋還不時修修改改,才算讀完了十場戲。

正要往下讀,秦臻舉手:“喬導,我還有點事,今天能不能先這樣?”

喬翼橋擡頭,點了點頭:“秦老師有事兒就先離開吧,我們再讀一會兒。”

說完,秦鎮就走了。

他們一群人又讀到淩晨,才散夥兒。

這時候喬翼橋還沒多想。

但沒想到之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是這樣。

秦鎮基本每天只讀一個多小時,就要離開了。

就算喬翼橋再不敏感,也發現是有點問題的了。

但他在片場旁敲側擊問了一下,發現秦鎮都沒說什麽。

喬翼橋無奈,找到了祁思齊。

祁思齊正在屋裏做俯卧撐呢,見喬翼橋來了,直接問:“你想讓我去問問秦鎮是怎麽回事吧?”

“是啊,”喬翼橋點頭,“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問題,還是對我有什麽意見。”

祁思齊答應下來:“得了,明天我幫你問一下吧。”

第二天。

劇本圍讀一個和小時之後,秦鎮又說要離開了。

喬翼橋見狀,幹脆說道:“大家都累了,今天放個小假,大家好好休息休息吧。”

一群人散了夥,祁思齊單獨把秦鎮留下了。

而喬翼橋也出了門,趴在門上,踏踏實實做了一回“小人”。

祁思齊問:“秦老師最近有什麽事兒嗎?怎麽每天都早走。”

“倒是沒什麽事兒,”同是演員,秦鎮想了半天才問,“你覺不覺得喬導不太行啊?”

“他不行?”祁思齊笑了,“我還沒遇到過比他更行的導演呢!”

秦鎮勉強笑笑:“好吧,我是沒見過一上來就這麽亂的劇組,通告成天改來改去的,而且也沒圍讀過這麽長時間。上次我去了一個劇組,那導演也天天這麽讀劇本,但其實就是因為他心裏沒底,所以最後拍出來的作品一塌糊塗……”

喬翼橋這才懂了。

一上來,劇組出了太多事兒,讓秦鎮覺得是他這個導演能力有問題,這才不願意配合了。

說來也是,畢竟他們是演員,在影片出來之前,他們其實對導演的能力都是會有所顧慮的。

而秦鎮也很有經驗,再加上上一部作品的确一塌糊塗,最近有這些心思也正常。

通告确實一直在改。

其他演員都是洗翠幫的,自然不會有什麽情緒,但秦鎮難免不滿。

祁思齊又和秦鎮聊了一會兒,二人才散了。

等秦鎮走了以後,祁思齊問喬翼橋:“你打算怎麽辦?人演員可對你不滿意了。”

喬翼橋想了一會,忽然一笑:“聽他說沒有什麽別的事兒我就放心了。我也只能做好我分內的事,至于他怎麽想,就是他的事兒了。”

“行,”祁思齊點了一根煙,遞給喬翼橋,“你心态還挺好。”

喬翼橋深吸一口,吐出煙圈:“彼此彼此吧。”

……

幸好,劉哥日夜趕工,終于把水房的景弄完了。

喬翼橋當晚才能通知祁思齊和小米準備好,第二天拍他們在水房的對手戲。

二人一大早就來到了片場,準備好了。

這一場戲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

祁思齊飾演的獄警小胡發現小米成天睡懶覺,所以把他叫到了水房,打算教訓一番。

而這教訓的手段則不是什麽“看東方紅”、“馬下腰”這些簡單的了。

他讓小米把手伸進水池裏,一點一點放水,等水沒過了他的手掌,直接把電棍伸進了水裏。

電的小米痛不欲生,倒地不起。

在90年代的監獄,這種懲罰手段很多見。

畢竟那時候還沒有轉型。

而這場戲兩個人都很重要。

祁思齊也演出那股邪勁兒,小米也得演出被電之後的反應。

喬翼橋又跟二人說了說戲,馬上開拍。

祁思齊将小米拽到了水房,往水池上一丢,乜斜着看他。

“把手伸進去。”

小米知道自己肯定跑不了受點皮肉之苦,顫顫巍巍把手伸進水池。

祁思齊拿電棍把水龍頭推開,笑着問:“你有女朋友沒有?”

問完,還故意把水流調小了。

小米被冰冷的水一激,心裏害怕的緊,搖着頭聲音都顫着:“沒……沒有。”

“那有男朋友沒有?”祁思齊又問。

小米依舊恐懼,只說:“也沒有。”

“那你整天在被窩裏是幹嘛呢?”祁思齊湊近小米,“被子裏好玩嗎?”

小米的恐懼已經到達了頂峰,瞬間流出眼淚:“對不起,胡管教,我錯了,我再也不睡懶覺了,啊——!”

小米話音未落,祁思齊已經把電棍伸進了水池裏。

小米瞬間抽搐倒地。

現場所有人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這是他們第一次看到祁思齊演戲。

壓迫感真的好強!

而在這壓迫之下,小米前面的戲竟然也接住了。

這應該就是之前那無數次劇本圍讀的功勞。

但是。

小米倒地之後抽搐的樣子……

現場傳來“啧”的聲音。

有點尬,破了前面的氛圍。

喬翼橋無奈,只能喊“卡”。

然後,

他叫過來小米:“你抽搐的時候不能只往一邊抽,得亂抽。”

小米點點頭:“知道了。”

第二條。

前面的對手戲依然精彩,但小米倒地亂抽之後,還是有點問題。

“卡。”

喬翼橋再次叫停。

小米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喬導,我沒抽好,再來。”

喬翼橋把他按住了:“不用,不是你的問題,你讓我想想。”

他忽然發現,他不知道該怎麽指導小米的表演。

因為喬翼橋也不知道被這樣懲罰的人到底應該是個什麽反應。

思來想去,他朝道具組招手:“咱們不是有個真的電棒嗎,給我拿過來。”

道具組很快把電棒遞到了喬翼橋手裏,這是他們之前找司法部借的,就為了做出來的道具能逼真。

喬翼橋把手往水池裏一放,然後把電棍遞給祁思齊:“電一下試試。”

祁思齊樂了:“你這是要以身試法啊,能行嗎?”

小米也慌了:“大哥,這不好吧,還是直接電我吧。”

“這是我的問題,你看好了我的表現就好,”喬翼橋眼神篤定,語氣中帶着不容置否的氣概,“一來,我之前沒去查證用電棍電水到底能不能算嚴重的懲罰,萬一囚犯只是稍微被電了一下呢?二來,我也得自己試試,才知道倒地的具體反應是什麽樣,才有資格指導你。”

“就算真出了事,現場還有薩布裏幫我盯着,你要出了事,全場又得等你恢複,浪費好多時間。”

喬翼橋的語氣根本沒有給小米反駁的餘地。

他只能弱弱道:“好吧……”

喬翼橋把麥克李也叫過來了,讓他把自己的反應拍下來,然後對祁思齊道:“電吧。”

“行,”祁思齊朝小米吹了聲口哨,“你得看好了,別讓導演白死了。”

喬翼橋給了祁思齊一拳:“說點好聽的。”

“幫你放松放松,”祁思齊笑着,“瞧好吧你。”

說着,祁思齊就把電棒往水裏伸去。

喬翼橋屏住呼吸。

他心裏也害怕,但這就是一個導演和一個大哥該有的擔當。

瞬間,一股電流席卷全身。

喬翼橋下意識想抽出手,但手就像是被吸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祁思齊立馬關閉電棒。

喬翼橋這才得已解放,瞬間倒地不起。

祁思齊也罕見的慌了。

趕緊蹲下,把喬翼橋抱在懷裏,探他的呼吸和心跳:“媽的,真瘋啊你!快叫醫生!”

現場一片混亂。

忙亂之中,秦鎮在一邊看着,也是大氣都不敢出。

今天本來沒他的戲,但為了進入角色,他還是願意每天來片場看看拍的內容。

只是沒想到,今天他會看到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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