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餘後的日子,整個劇組終于回到了比較太平的狀态。
祁思齊在休息了一周之後,又重新回到了拍攝之中。
地震的戲真的非常難拍。
爆破每一間房間都要設計好爆點,和每個人的走位,再研究機位和爆破的時機。
因為祁思齊出事了,所以喬翼橋對這一切就更加謹慎。
排練的時候都要求演員和麥克李他們務必要按照真的表演的時候的一切來進行,精确到細節。
不是他不鼓勵演員臨場發揮。
但在有爆破這種極度危險的戲的時候,他不能再讓演員像祁思齊那樣為了鏡頭效果铤而走險了。
事實上,地震的戲最後在影片裏的呈現可能只有五分鐘,甚至更少。
但拍攝則是已經拍了一個多禮拜了。
這種細致的水磨工夫,不免讓煙火爆破公司的老邵有點不滿。
老邵做煙火爆破等等工作已經有三十多年來,可以說是看着這個行業一點一點發展起來。
他有一件十分引以為傲的事——自己負責的煙火爆破工作,從來都沒出過事兒。
在這個領域,他可以說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人了。
但沒想到來《高牆倒塌時》劇組,第一天就破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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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可能不氣呢?
再加上本來《高牆倒塌時》的錢就不多,聽說都是靠喬翼橋導演磨了半天才磨下來的,他的心氣兒就更沒了。
現在就是把導演要求的事兒做的七七八八就結束了。
實在不行,狄樂那個小子也能幫上很多忙,也沒他什麽事兒。
只要他保障最基本的,也就是安全,那就夠了。
但他也略微對喬翼橋有點不滿意。
進度實在太慢了,每一條都排練那麽多次,有必要嗎?
而且,排練的時候,很多時間都不是演員們在跑位,而是看着喬翼橋在思考。
喬翼橋思考的時候通常會閉着眼睛,一言不發,看上去很像是在……睡覺。
這時候,演員們沒人敢去打擾喬翼橋。
但老邵心裏不太得勁,很想拿個小棍去捅捅導演,看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而喬導陷入假寐之後,再醒來時提出的意見通常也非常的簡單。
頂多就是哪個演員往左多跑兩步、或者跑步時候表情再沉着點,要麽就是攝像機的角度再傾斜一點這樣。
老邵覺得自己就是個粗人。
拍個電影至于這麽吹毛求疵嗎?觀衆怎麽可能看這場戲的時候還說“這裏爆炸了,攝像機竟然往左邊傾斜了一下,好棒诶!”
總之,就在他完全的不理解當中,爆破戲就這樣一場接一場的進行下去了。
前面的爆破可以說完全是小打小鬧,因為不能傷害到整棟樓的結構,所以爆破的程度都很低,只能炸炸碎磚塊罷了。
真正的重頭戲馬上就來了。
整棟樓的倒塌。
喬翼橋和爆破組,更是為了這一條已經開了三天的會了。
再加上之前一直以來的籌備,為了這短短的30秒,可能付出的時間是幾百倍不止。
喬翼橋最終确認,這條鏡頭不至要動用攝像組的全部人力,還要外請。
甚至還請來了航拍設備和專門的航拍團隊。
幾組跟拍演員,用斯坦尼康拍出臨場感。
幾組定點鏡頭,全方位體現地震的殘酷可怕。
還有幾組分別囊括了近中遠三個距離的航拍。
同時設置的攝像機多達十餘部。
每一部分都不能出錯,畢竟樓塌了就是樓塌了,沒有一絲一毫再重來的機會了。
而整個拍攝過程也只有三十秒。
演員們要從三樓跑到一樓,路過數十個小爆點,然後等他們都跑出來之後,整個監獄倒塌。
有人對喬翼橋說,這可能是華國影史上最大的爆破場面了。
但喬翼橋無暇想這些,只想着怎麽把鏡頭拍好。
外請的攝像師都是麥克李的好朋友,都很投入、認真。
演員們更是不必多說,每人都很嚴肅。
這一場的正式拍攝定在了三天之後。
喬翼橋可謂是不知疲倦的在給每個人講戲,安排走位。
但在第一天,他就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演員太少了。
按照現實情況,阿壩監獄關押了近兩千個犯人。
但他們洗翠幫所有的群演加起來也就是四五十號人。
就算是全跑出來,顯然也不太夠格。
小何也知道了這個情況,想了想:“要不用特效?”
用特效做出很多人的效果,在影視行業也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了。
喬翼橋的第一反應其實也是這個。
畢竟不可能真的找兩千個群演過來。
不說能不能找到,就算是真的找到了,安排這些人的跑位,也會累死啊。
但純靠特效……
就很容易假。
喬翼橋思來想去,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
劇組的人全上。
與此同時,他還調整了人員分配和走位。
盡量讓一個人身邊留有三五個空出來的身位,方便後期特效往裏塞人。
這樣有一個真人在做反應,也讓特效出來的假人的動作有的可參考。
拿定這個主意之後,之前的安排就要重新調整。
本來計劃三天的排練時間被拉成了五天。
喬翼橋每天白天給演員排練,晚上就拿着模型和小人擺件和爆破組排練。
臨到第六天的淩晨,老邵終于有點撐不住了,問道:“喬導,咱們排的差不多了吧?”
喬翼橋思忖半天,搖搖頭:“再來一次吧,有兩個人的跑位我覺得還是不太講究。”
說完,他們就又排了四個小時,直到天邊泛白。
喬翼橋才最終決定,有一個位置,他要自己跑,因為那個人有一個折返的動作,比較複雜。
老邵實在不解:“這多一個人少一個人,真的有什麽不一樣嗎?”
“有的,”喬翼橋頂着兩個黑眼圈,篤定道,“一定是有不一樣的。”
有排練了一日,喬翼橋才終于拍板。
明天實拍。
所有劇組人員,包括化妝組、服裝組和場務、場工都要上陣。
而爆破組也只留了老邵和狄樂。
兩個人站在幾百米外的一個土坡上堆出來的高臺上面,正好能俯瞰整個監獄。
這也方便他們實時引爆。
喬翼橋他們都換上了囚服,還都剃短了頭發,這樣看上去就像是徹頭徹尾的囚犯了。
有些女士實在沒法剃頭就穿上了獄警的衣服和帽子,力求從遠處看不出來。
喬翼橋甚至還充分發揮“互監組”的作用。
每個人都要同時盯兩個人,只要發現有其中一個走失,就要發射紅色信號彈,讓爆破組不能爆破。
喬翼橋真的是生怕出一點問題。
抓緊下午之前的最後時間,重新又彩排了幾次。
下午兩點二十七分。
喬翼橋拿着手臺,自己喊道:“全世界準備,我們要開拍了。”
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裏。
就連老邵也不例外。
雖然他對喬導的吹毛求疵感到不滿,但其實他對自己的工作同樣是這種态度,也是做了幾十次檢查才最終上山。
喬翼橋看着表:“十、九、八……三、二、一,開始!”
“嘭”!
第一個爆點爆破,掀起一片揚塵。
這也是整場戲開始的聲音。
所有人都按照既定位置跑了起來。
叫喊聲不絕于耳。
很多叫喊是彩排的時候喬翼橋就安排好的。
但喬翼橋一邊跑位的同時,也一邊能聽到有些并不是他安排的聲音。
效果極好。
三十秒之後,所有人都跑出了樓。
老邵連大氣兒都不敢出,盯着監視器的畫面。
喬翼橋花了不少錢在監視鏡頭上安排了一個新的科技,每個人出來之後身邊都有一個綠色的小框框——這可以實時清點人數。
當老邵确認了兩秒那個數字的确是“152”,且已經退到了安全距離線之外之後,他按下了手中的紅色按鈕。
片刻之後,随着一聲轟隆巨響,整個監獄按照事先預想的方式層層爆破,最終整個變形,倒塌,變成一片廢墟。
整場完成之後,早已停在一旁的灑水車開始噴水,揚塵很快就降下去了。
喬翼橋緊張地看着,直到看見監獄倒塌後的形狀甚至都完美還原了真實情況之後,才終于放了點心。
現場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完成啦~”
然後很快響起此起彼伏的歡呼和掌聲。
喬翼橋還沒敢笑,只是趕緊跑到了小土坡上。
透過監視器,他重新檢查了幾次畫面。
老邵也按捺不住想看,伸過來腦袋。
——剛剛他只顧着盯人數了,也沒仔細看。
每一個機位的鏡頭,喬翼橋都看了無數遍。
老邵雖然嘴上說着對喬翼橋不滿,但也很快被吸引了視線。
喬翼橋指着一個往反方向跑的小人,回頭說道:“你看,如果沒有這個人的安排,就會顯得整個畫面很死板吧?”
老邵認了半天才發現那個小人就是喬翼橋,然後想了一會兒,點點頭:“确實。”
雖然他不太懂導演,但也能看出來那個小人是點睛之筆。
幾乎就因為這個小人,才能讓大家對這個畫面念念不忘。
而其他的畫面,也都非常的真實。
每一個演員,無論是跑位、肢體還是表情,都沒出問題。
看完,喬翼橋終于松了口氣,對手臺說道:“過了!”
現場響起更響亮的歡呼。
老邵不知道怎麽回事,感覺到與有榮焉。
而這時,喬翼橋轉過頭,對老邵說道:“謝謝你和狄樂啊,沒有你們兩位爆破藝術家的幫忙,這場戲不可能有這麽好的效果。”
“我?”老邵指指自己,“我是爆破藝術家?”
喬翼橋認真點頭:“當然。”
從業三十年來,第一次有人這麽稱呼他。
老邵心底湧過一陣暖流。
他從今天開始,也是一位藝術家了耶!
……
地震作為整部影片最重頭的戲拍完之後,所有人心裏都輕松不少,喬翼橋也是如此。
但他們并沒有太過放松,因為接下來的戲沒有一場是輕松的,全都是影片最艱苦的拍攝環節。
先是一場囚犯們的重頭戲。
囚犯們看着倒塌的監舍和圍牆,展開了激烈的內部讨論。
一夥兒囚犯想要跑出去。
另一夥兒囚犯想要留在這。
姜衛國他們這幾個人成了夾在中間的人。
想要跑出去的囚犯是由阿默、李巍和蘇朗他們幾個人扮演的。
他們要表現得又兇又狠,如果要論起來的話,他們是整部片子最大的人類反派,一直沒有被治愈,一直在搞事。
“還留在這兒不跑,等什麽?”阿默喊道,“等死嗎?”
“我他媽早就想出去了!”李巍也幫腔,“快,幫我們跨過圍牆的缺口,快啊!”
姜衛國他們不動。
“操他媽的,”阿默又喊,“我看坐了兩天牢,把你們的卵蛋子都坐掉了吧!”
他們的表現也是一如既往地令喬翼橋感到滿意。
如果說表演是一種技巧的話,有經驗又一直在學習的他們已經算得上是進入了下一個境界。
不過,雖然這一段的戲在他們這些壞犯人身上,真正的戲眼卻在姜衛國一群人身上。
他們在糾結。
要說哪個囚犯沒想過在這種情況下越獄,那是不可能的。
是的,他們的确完成了一些轉變,其中某幾位也和某些獄警建立了比較深厚的感情。
但那這一切在真正的自由面前也算數嗎?
前面六十多分鐘的電影裏,他們每一個人都在囚牢之中,同時,他們也被更大的牢籠——自己的內心——所囚禁。
此刻,最簡單直白的自由擺在了他們面前。
誰不想聞一聞自由的空氣,誰不想摸一摸樹葉和小草,誰不想走出這一番天地呢?
餘下的幾分鐘裏,阿默和李巍他們還在瘋狂跳腳。
但姜衛國他們依然不動。
每個人都在糾結着。
倒塌的圍牆露出來的缺口外面綠樹郁郁蔥蔥。
也像是他們的內心一樣,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窗口。
正在他們百般糾結之時,餘震襲來。
他們看到老白和小胡朝他們奔過來,他們下意識抱頭蹲下,以為對方是來批評他們的。
但并不是這樣。
“保護好自己!”灰頭土臉的老白渾身是汗,但還在指揮着自己手下的囚犯,“站遠點!別受傷!”
緊接着,他們看到老白和小胡開始在廢墟裏扒了起來。
“還沒看到小榮!”小胡大喊,“我看他好像是往這個地方跑的!”
一幫囚犯這才意識到他們在幹什麽。
還有人沒從廢墟裏出來。
老白和小胡開始扒着那些瓦礫磚塊。
直到二人的雙手鮮血模糊,也沒有停止。
姜衛國他們都有些動容。
但很快,這位名叫小榮的囚犯從後面跑出來了。
小榮大喊:“隊長,我在後面!我剛剛看前面塌了就從後面跑出來了!”
老白和小胡瞬間癱坐在地上。
老白喘着粗氣:“好、好、好,你沒事就好……”
小胡也氣的給了小榮一巴掌,然後又替他把身上的土撣幹淨了。
“吓死我了你!”他的聲音也是顫顫巍巍的。
可明明,他自己身上都是土啊。
還有血。
緊接着,老白搖晃着自己胖胖的身軀,艱難站起。
他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用盡力氣大喊:“第九監區全體,向我集合!”
然後,他開始了點名。
此刻已經不需要花名冊了,他靠着記憶,一個一個念出囚犯的名字。
“姜衛國!”老白喊道。
姜衛國方才回過神,看向前面。
此刻,老白的身子正好擋在了他和高牆的那個缺口中間。
老白又喊一聲:“姜衛國!到沒到!”
姜衛國不知道忽然從哪升上來了一股力氣,高聲喊道:“到!”
老白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繼續點名,嗓子都啞了,像個破舊的音響:“劉曉東!蔣思盟!……”
在這一瞬間,姜衛國有點想哭。
他本以為自己是一個棄子,是沒人在意的野草。
但就在他咫尺之遙的地方,他也被人記挂着、期待着、希望着平安的。
如果他越過白警官,越過那一道缺口,他的确可以擁抱自由。
但也意味着,他的餘生都不能再和任何人再形成這麽親密的關系了。
他不願意那樣做。
他寧可做一個不那麽自由,但有人關心着他的人。
當放下了絕對的自由之後,他的內心在同一時刻,迎來了真正的自由。
他甘之如饴。
姜衛國上前一步,對白警官說道:“隊長,我替你點名。”
白隊長笑了笑,對他說道:“好。”
……
這段戲拍完之後,就到了他們搭帳篷自救的戲了。
因為之後的幾場重頭戲,比如遇到暴雨,都是夜戲,也需要鼓風機和灑水機的支持,工程比較大。
所以在拍完上面那場戲之後,大家又迎來了寶貴的休息,也順便調整調整作息。
喬翼橋也久違地給自己放了一天假。
因為有位老朋友來探班了。
趕到了片場附近的一間小飯館的包廂,喬翼橋終于見到了他。
王一鳴“騰”得一聲站了起來,朝喬翼橋招手:“喬導,好久不見!”
喬翼橋也笑着:“确實好久不見!”
上次見面,還是一年多以前了。
如果不是王一鳴瘦了這麽多,整個人的精氣神也變得不一樣了,喬翼橋很難相信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王一鳴非常熱情地抱了抱喬翼橋:“人家都說當了導演會變胖的,喬導怎麽還這麽精瘦精瘦的,跟個大學生似的。”
喬翼橋苦笑:“可能是累的。”
感覺進入片場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超過五小時了。
“你還是這麽拼,”王一鳴趕緊讓服務員上菜,“咱們坐吧。”
幾人這才落座。
喬翼橋把阿默和小何都帶來了,于是對小何介紹道:“這就是王一鳴,阿默的第一部微短劇就是和王導合作的。”
小何站起來,提了一杯:“那您也算是我們老大和阿默的引路人了,我敬您一杯。”
王一鳴也是能喝的,二話不說就幹了。
“不敢當不敢當,”王一鳴喝完感覺擺手,“還是你們喬導自己有分寸,我算是被他帶着上路的。”
幾個人又寒暄了一陣,喬翼橋也講了講這一年來發生的事,引得王一鳴不勝唏噓。
原來喬翼橋已經在導演這條路上走了這麽遠了。
“所以,王一鳴,你最近在忙什麽?”喬翼橋問道,“還在拍戲嗎?”
“早不拍啦,”王一鳴笑笑,“就是拍完那個短劇,認識了你,我才發現自己真的是完完全全沒有做導演的天賦,最重要的是我自己也不太喜歡幹這個,我只喜歡看戲,不喜歡拍,所以就也不做導演了。”
“哦……”喬翼橋又問,“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王一鳴又幹了一杯酒:“我拍完那個短劇之後,去我家的礦上工作了一陣,但沒辦法,也很不習慣,現在就出來單幹了,和朋友開酒吧。”
“酒吧?”喬翼橋感到有些詫異,“怎麽想起來做這一行了?”
王一鳴道:“也不是普通的酒吧,主要就是我出國玩了一圈,發現了很有意思的一種組合,就是酒吧裏有一個小舞臺,可以演戲的那種,我也說不上來這種結合形式應該叫什麽,但想在國內先開開試試。”
“哦……”喬翼橋點頭。
在酒吧裏演戲,聽上去還挺好玩的。
“開業了嗎?”喬翼橋問,“回頭我也去看看。”
“還沒呢,不過快了,開業的時候我肯定請你來看,”王一鳴笑着,“就在咱們恒市,不過離你的亦正娛樂稍微遠了點,在西邊。”
“西邊好,那邊有很多辦公區,算得上是恒市的CBD了,”喬翼橋想了想,“開業一定請我去。”
“沒問題,”王一鳴頓了頓,又說,“其實還有點事兒想請你幫忙呢。”
二人又碰了一杯,喬翼橋:“別客氣,盡管說。”
“我們現在是想着,半個月換一次戲,”王一鳴說道,“現在前一個月的兩場戲已經有了,正在彩排呢,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來看看,替我們提提意見之類的。”
喬翼橋一笑:“當然可以了。”
“真的?”王一鳴雖然瘦了不少,但是一笑起來眼睛還是不見了,“那你什麽時候方便?”
“今天不行嗎?”
“當然可以!”王一鳴當即拍板,“正好酒吧裝修的已經差不多了,他們正在裏面排練,咱就轉個場,去酒吧喝兩杯!”
一群人風卷殘雲般的吃完了飯,然後就驅車前往了王一鳴的酒吧。
這裏算是一個鬧中取靜的地方,雖然是在商業區,但位置在一個小巷裏,有一個小小的門臉。
店名叫“spotlight”,聚光燈。
喬翼橋莫名覺得這店名挺貼切的。
酒吧裏面空間不算太大,一層也就是一百多平米,二樓是一樓的一半。
整個布局都像是六七十年代的好萊塢,透露着懷舊與輝煌。
與一般酒吧不同的是,在一層的正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圓形高臺,不用王一鳴介紹,喬翼橋也知道這裏應該就是表演所在的地方了。
座位都是圍攏着小高臺設計的,讓每個位置都能看到舞臺上的表演。
但喬翼橋瞬間就想到,在這種情況下,演員表演的壓力應該不小,因為是三百六十度被觀看。
他們落座之後,王一鳴又給他們上了一輪酒水,然後等了一會兒,有幾位演員上臺了。
表演的內容還是挺有意思的,女主同時愛上了兩個男人,互相瞞着,但又互相試探,最後竟然是兩個男人同時被外星人綁架了,女主也被外星人強取豪奪,最後三個人在外太空愉快地相處在一起了。
整個表演的時間也就是二十來分鐘,并不冗長,演員演的也不錯,看上去是下過功夫的,還有些與觀衆互動的地方,如果到時候酒吧人多,應該很有意思。
雖然整個布景非常簡單,但卻讓喬翼橋更關注這出戲本身了,頗有種回到戲劇最原本的樣子的感覺。
表演完,王一鳴問:“喬導,你覺得怎麽樣?”
“很有意思啊,”喬翼橋實話實說,“如果一個酒吧有這麽一出小戲,我想我也會想去看看,喝兩杯,和別的酒吧感覺還挺不一樣的?”
王一鳴喜上眉梢,又問:“那有什麽意見沒有?”
喬翼橋想了想,提了幾句臺詞和調度的小問題。
“好!多謝喬導,請你來果然是對的。”王一鳴給演員又叮囑幾句,大家又演了一下改變之後的片段,效果果然好了很多。
王一鳴開心不已:“不愧是喬導,果然專業。”
“我也都是野路子,瞎看看,”喬翼橋也不是在刻意謙虛,“還是你找的演員好,本身劇本也很有意思,在別的地方見不到。”
“可不是嘛!”王一鳴不免有些驕傲,“這種現場表演還不用審查,所以我們這幫人才有了好多天馬行空的創意,不過還是有點愁的。”
喬翼橋問道:“愁什麽?”
“愁演員,愁劇本呗,”王一鳴掰開手指頭,“為了讓觀衆一直有新鮮感,我們的小劇目至少得半個月換一次吧?這就意味着我們要半個月出個劇本,還得找演員排練,現在我們就兩波演員,輪流倒,連休息幾乎都沒有的,到時候但凡哪個演員突然有事,我們就演不成了。”
喬翼橋想想,的确也是這樣。
哪行也都不好做。
“算了,不說這個,”王一鳴又提了一杯,“喬導,你下一部想要拍什麽?”
喬翼橋一口酒差點憋在嗓子裏。
這個問題,他最近也想過。
《高牆倒塌時》還有一個多月就能拍完了。
他的下一部……
确實沒有什麽着落。
王一鳴又絮叨起來:“你看啊,你拍完《高牆倒塌時》再去後期剪輯、特效、混響、過審,這些最快也半年,這時間你正好可以開始籌備下一部,不知道喬導下一部想要拍什麽呢?你是想自己做劇本,還是拍別人的劇本呢?”
衆所周知,導演分為兩類。
一類是只拍別人的劇本,自己基本不管前期創作的;還有一類,就是每拍一個片子,都要自己從最開始想到尾的。
雖然第一類來錢、出名都會更快,但喬翼橋還是傾向于做第二種。
不為別的,他很喜歡一個故事從無到有的過程。
看着喬翼橋陷入沉默,王一鳴又道:“不過我相信喬導心中肯定有好多好多故事,就是一時間還沒想好拍哪個罷了,要是有個機會能試試這些故事就好了哇……”
聽王一鳴把話遞到這兒了都,喬翼橋也已經知道對方心裏在想啥了。
而這确實是個好主意。
他有不少梗,寫個能表演二十來分鐘的小劇本也畫不了太大功夫。
重要的是,如果他的人能來這裏面表演,還能檢驗他們的演技。
總比讓他們一直去跑龍套要好。
這次拍戲他也能看得出來,在演技方面,經過捶打歷練的阿默和李巍比其他人明顯高出一大截。
雖然姜衛國他們表現的很好,但主要原因一來是他們的角色都是喬翼橋根據他們的個人經歷設置的,二來他們入獄體驗了兩個多月。
下一個項目會不會給演員們這些機會呢?
喬翼橋也說不好。
王一鳴見喬翼橋有所動搖,立即加碼:“門票收益我們五五分賬,怎麽樣?”
喬翼橋當場拍板:“成交。”
……
整個劇組休息了一天多時間之後,拍攝繼續。
天剛擦黑,整個劇組就忙了起來。
這一場要拍的是帳篷剛剛搭建起來之後,就遇到了暴風雨的戲碼。
灑水車和鼓風機已經就位了。爆破組也已經準備好,打算用煙火做出電閃雷鳴的效果。
老邵十分投入,志在必得。
老劉也按照确定好了的設計圖,布置好了二十幾個帳篷。
主角的帳篷就在最外圍。
待會兒暴風雨起來的時候,小胡和老白會過來,抓住他們帳篷的繩子,以免讓整個帳篷都随風飛走。
然後姜衛國他們受到感動,也出來幫忙一起拉帳篷。
其他很多帳篷裏的人見到這一幕,也都自發出來拉帳篷。
這時候的囚犯們和獄警離得很近,獄警們都是沒帶電擊棒和警棍等等器具的。
有些經驗不足,剛剛進入警隊的獄警都不免有些害怕。
但很多囚犯都反過來安慰獄警,“放心,我們是不會跑的。”
于是就在這樣的互幫互助之下,所有人幾乎都在帳篷外待了一夜。
每個人在結束時手都被勒出了痕跡,甚至有人的手已經破損,幾乎滲血。
結尾的鏡頭是一個囚犯把自己滲血的手纏上了布,蓋到了另一個獄警的手上,幫他止血。
血水滴落,混合着雨水一起在地上流淌,分不出哪一滴是誰的血了。
本來排練的幾次效果都不錯,但真的拍起來卻不是那麽回事了。
誰也沒想到第一條就出了意外。
鼓風機的風量太大了。
麥克李剛持着攝像機走近,就被忽如其來的大風吹了一個跟頭。
啪嚓——
所有人都聽到了一陣清脆的聲音。
鼓風機和灑水車瞬間停下。
薩布裏第一個沖了上去,扶起來了……攝像機。
麥克李略帶不滿地揉了揉屁股,站了起來:“情況如何??”
薩布裏有點着急:“好像壞了。”
這話說完,附近的人皆是一驚。
喬翼橋和小何也趕緊跑了過來。
一群人就看着麥克李又試了試那臺攝像機。
攝像機發出了“吭吭”的兩聲悲鳴。
然後。
徹底罷工了。
“Fxxk,”麥克李搖頭,“真的不行,好像完全壞了。”
喬翼橋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攝像機出了問題,不僅僅會耽誤日程,最重要的是,貴啊!
一臺攝像機落地價格三十萬。
他們還是租的,保不齊要賠多少。
正當氣氛冷如冰窟的時候,姜衛國也走了過來,默默舉手。
喬翼橋問:“怎麽了?”
“那個,”姜衛國不好意思道,“要不讓我修修試試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