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直到今天, 喬清才真正體會了什麽叫做真的“鬼吼鬼叫”。

女鬼聲音凄厲而尖銳,漫天煞氣凜冽如同風刃,陰冷吓人倒在其次, 把喬清難受得恨不能捂住耳朵倒是真的。

他本就是祥瑞之獸, 別說煞氣了, 只要他想, 任何厲鬼冤魂都靠近不得。因而也沒想着要結印防守, 結果卻見一道明黃掠過眼前, 梅明嘉舉劍擋在他身前, 口中咒語念得飛快。喬清不合時宜地想着,沒想到梅明嘉還是個唱rap的好苗子。随即就見他舉劍狠狠朝前劈下, 一團黑霧被法劍劈散, 尖叫着消散在空氣裏。

另一邊, 獨自一人狼狽地趴在地上、差點被身上遇險自燃的護身符燒死的放青山一臉的:“???”

喬清愣愣地看着梅明嘉, 面前這個原本五檔滿格的浴霸瞬間度數爆表變成了十檔, 差點把他烤傻了。梅明嘉喘着氣回身看他,眉眼間一片冷凝肅殺, 額頭上卻是沁出了冷汗,顯然他也并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樣鎮定從容。

喬清的視線落到他手上,梅明嘉的手掌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留着血, 法劍的刀刃上同樣是一片血痕。

以血為符,法力自然比普通的符紙更勝百倍;用來施法也是一樣的道理,否則就不會有那麽多需要用血來飼養的邪術了。

在緊急關頭的當下, 自然是血咒最為方便快捷, 力量也更強大。但是同樣, 對于氣血的損傷也是不可逆的。

喬清拉過他的手,梅明嘉垂眼看着他, 說道:“沒事,傷口不深,我心裏有數。”他頓了頓,又輕聲問喬清,“是不是吓到了?”

喬清搖頭,“沒有。”

放青山憤而暴起:“梅明嘉你——”

“放青山。”梅明嘉冷冷地扭頭看去,“不會說話可以閉上嘴。”

接受到梅明嘉死亡凝視的放青山讪讪一笑,讨好地蹭過去解釋道:“我、我這不是以為那女鬼能看在給孩子積陰德投個好胎的份兒上……”

結果差點讓他們先一步投胎去了。

喬清從随身帶的小包裏拿了卷繃帶出來先給梅明嘉把傷口纏上,傷口确實不深,遠不到要縫針的地步。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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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清擡頭看向梅明嘉,遲疑道:“是不是該去打個破傷風?”

梅明嘉:“……”

放青山:“?”

喬清試探着道:“還是說,你有定期給它消毒?”

放青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梅明嘉又是冷漠地一斜眼,放青山一下子收聲,幹咳一聲低頭撣了撣身上的土。

“沒關系。”梅明嘉說,“不用去醫院。”

“那先回咖啡館,我給你清理一下傷口?”

梅明嘉頓了頓,那女鬼似乎真被什麽限制住了,一次爆發閃現後又借機遁走。難得的支棱過一次後想必已經元氣大傷,不會再主動出來了。而就目前所收集到的信息來看,他們似乎也并沒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趕盡殺絕的必要。

“好。”他說。

他們各自收拾東西背上包往外走去,路過廣場時梅明嘉想起喬清之前提過的布置在整個商場下的陣法,又放下包将羅盤拿了出來。

放青山聽梅明嘉說起過這事兒,見狀便也拿出了自己的羅盤。喬清之前一直以為放青山是梅明嘉師弟之類的角色,只把他當成個小跟班。沒想到他和梅明嘉各有所長,在破陣這方面上他似乎還要更厲害些,不多時就将注意力放在廣場上那個始終有活水流動的滾球噴泉上,然後根據星辰方位測定羅盤,最終将目光鎖定在東邊一排觀賞性灌木上。

“應該就埋在那下面。”放青山說,說的是‘應該’,但語氣卻自信且篤定。

于是梅明嘉反手又從他的大包裏抽出了一把洛陽鏟。

喬清:“?”

他一臉震驚:“你們還随身帶這個?”

放青山嘿嘿一笑:“這不就用上了嗎。”

沒等他嘚瑟完,那把鏟子就被梅明嘉遞到了他面前。

這種情況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放青山認命地接過鏟子開始刨土。梅明嘉也沒閑着,繼續在周圍布了個小陣法,免得一會兒挖出來什麽不好的東西影響了他們。

放青山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從土裏刨出來一個紅色的小布包。外面的紅布很厚,與其說是布,倒不如說是一床小被子,毯子外面纏了個畫滿了符咒的黃色布條,将它緊緊綁了起來。

喬清忽然意識到什麽,三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最終還是梅明嘉伸手将布條解開,裏面果然是一具嬰孩的屍骨。不過說是嬰孩也不盡然,因為這個孩子甚至還沒出生就被人從死去的母體裏刨了出來,裹上毯子埋在這裏。

所以他們才察覺不到嬰靈的存在,所以帶着怨念和憤怒自盡而亡的母親才會被削弱力量困在這座購物中心裏,永世不得解脫。因此才會殘害無辜人的性命,試圖借此變得強大,突破陣法的桎梏。

這個不足月的胎兒就是陣眼。

喬清說:“找個地方燒了吧。”

畢竟是用了邪術的死物,光靠掩埋解決不了問題。現在既然陣眼被破,那麽背後施法之人和既得利益者被反噬也是遲早的事。

燒這種東西也不是放一把普通的火就行的,梅明嘉沉吟片刻,道:“明天再燒吧,我回去和師傅商量商量要怎麽解決妥當,等法事做完後再叫上釋貧大師他們來超度。”

“行。”放青山說,“不過那幾個禿驢和尚可忙着呢,要約檔期的話可得提早些。”

喬清:“……視頻大師?”

放青山又開始哈哈哈哈地笑,一把攬過喬清的肩膀,“我說喬老板,咱倆可真的是有緣,我第一次聽這名字的時候——”

“好了。”梅明嘉不冷不熱道,“外邊人多眼雜,該走了。”

“對對對。”放青山連連道,“咱們回去再慢慢聊。”

梅明嘉皺眉,一聲不吭地将包收拾好背上,那個紅布包則被他小心地抱在懷裏。他和這些東西打交道多了,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可忌諱的,畢竟比這具屍骨還要恐怖的人可還好端端地活着,家庭美滿,婚姻幸福。

喬清把梅明嘉和放青山的帶回了咖啡館,他顧及着顧霄還在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底是不想讓他露面。

放青山好奇地四處打量,喬清說:“冰箱裏有氣泡水,渴了可以拿出來喝。”

他拿出小藥箱,先用生理鹽水給梅明嘉沖洗了一下傷口,再塗上碘伏,最後用繃帶纏好,打上蝴蝶結。

“嚯。”放青山又湊過來,“這蝴蝶結打得真好——我說梅老大,你今天怎麽老瞪我?”他不滿地抱怨。

喬清聞言便擡起頭,正和梅明嘉對上視線。雖然話是放青山說的,結果梅明嘉看着的卻是喬清。但他也沒想到喬清會突然擡頭,突然被抓了個現行後顯得有些錯愕,眼神欲蓋彌彰地瞥向別處。

喬清忍不住笑:“梅老大?”

“是哇,梅明嘉就是我們頭頭兒。”放青山大喇喇地拖了個凳子過來坐下,“哦,你是不是還不知道呢,我們可不是街頭的算命瞎子。”放青山神秘兮兮地沖喬清擠了擠眼,“我們是有組織有紀律、有情懷有抱負的一群有志青年!世外高人!”

梅明嘉:“……”

喬清感興趣地歪頭。

“你知道靈理會嗎?”放青山說,循循善誘的語氣就像是在說“你知道什麽是安利嗎”。

喬清:“靈理會?”

“對,全稱靈魂生物管理委員會,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放青山說,“怎麽樣,有興趣加入嗎?”

沒等喬清說話,他又竹筒倒豆子似地說:“我們可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算命瞎子。靈理會是正規注冊登記過的,福利待遇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我們施行的是彈性工作制,平時不用坐班,你完全可以有自己的本職工作,只是需要有空的時候出個勤。并且靈理會包吃包住,有六險二金;月薪底薪6K,在此基礎上進行任務提成,一個月保守估計能到手1w人民幣。除此以外我們還有出差補貼,如果因事故受傷,靈理會全權負責醫藥費,并且還有誤工補貼……”

放青山說得滔滔不絕,梅明嘉這回倒是沒再瞪他,只坐在一旁安靜地聽着。

“怎麽樣喬老板?”放青山興致勃勃地說,“考慮考慮?”

喬清失笑:“你說了這麽多,我要是拒絕的話是不是不太好?”

放青山反應極快,刷的眼前一亮:“那你是答應了?”

“聽起來挺不錯。”喬清說,畢竟他實在是有些窮,“沒問題,入夥了。”

放青山連連點頭:“行行行,不過新人入職都需要先有個前輩帶着,不如我——”

“我來吧。”梅明嘉說,在喬清看過來時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我們比較熟悉,配合得也還行。”

放青山嘟囔:“什麽時候就熟悉……”

下一秒又感覺到梅明嘉再次投以陰森森的注視,放青山及時收聲,閉上嘴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喬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活寶,實在沒忍住,一下笑了出來。

梅明嘉說:“那你找時間抽空來一下皓月樓,做個入職登記。”

喬清咦了一聲:“還有辦公地點?”

梅明嘉點點頭,“方便開會工作。靈理會對外來說只是一個普通的宗教協會,主要業務就是宗教咨詢相關,因此也有對外招聘行政人員進行管理。”

“行。”喬清答應得爽快,“那我到時候聯系你。”

店裏客人不多,人手充足,所以喬清平時也就是摸魚看書撸撸狐貍,并沒什麽別的消遣。他得了空就聯系梅明嘉,說現在過去。

雖然喬清這次是大下午出門,但被屍嬰殘存的臭氣熏了一天的顧霄卻快要抓狂,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怎麽又和那些東西扯上關系——再這樣下去別說運勢了,他得折壽的!!!

喬清無奈地把扒着他的腿撒潑打滾的小狐貍抱起來,塞進懷裏好一陣撸毛:“怎麽了,怎麽突然耍脾氣?”

屍嬰的味道讓顧霄忍不住又開始龇牙,他很快又憋回去,肉墊裏的指甲伸出來,死死摳着喬清的衣服不放。

喬清默默道:“布丁,這件衣服可要七百多呢。”

顧霄悚然一驚,差點忘了這個人類還有貧窮屬性了,趕忙收回爪子。喬清就趁着這個時候把他往地上一丢,推開門走了。

他大抵能猜到顧霄為什麽不讓他走,可能是以為他又要去做危險的事情了。不過喬清沒想到的是這只小妖竟然還挺友好?兩人不過萍水相逢、投喂與被投喂的關系,竟然能讓他那麽關心。

不過想想顧霄的前任主人,也就是那個圓寂了的老和尚,喬清便多少也釋然了。

也許現在那小狐貍的緊張是真的,就如同當初在廟裏乖乖聽和尚講經一樣。但是妖物的冷血也是真的,道德感極低也是真的。老和尚在世時,顧霄會顧忌着和他的交情不再作惡,與寺廟裏的僧人相安無事的和平共處。但這也不妨礙他在和尚圓寂後偷了他的舍利歸為己用,而不是顧念昔日恩情讓恩師好好入土為安。

很矛盾,但是矛盾得像人類了。

喬清騎上小電驢,一路火花帶閃電地騎到皓月樓門口。

這是一棟極其現代化的大樓,沒想到卻有“皓月”這樣古樸典雅的名字。喬清還特意在地圖上看過,确實是叫這個名兒。

梅明嘉帶他做了入職手續,錄入打卡指紋,分發工牌。然後又帶他四處走了走看了看,這棟樓不大,一共就五層。一樓是大廳;二樓是各個部門的辦公室,包括了陽宅風水、陰宅看墳點穴、特殊物件處理處、突發事故處理處等,分得十分細致;三樓則是各種職能類會議室和圖書館;四樓才是梅明嘉和放青山等主要高層的辦公室;五樓是存放各種裝備的地方,只有通過四樓的一部獨立電梯才能上去,并且也不是所有道家職員都有權限,需要梅明嘉和放青山的雙重審批才行。

今天是喬清第一次來,梅明嘉便帶着他上去看了一圈。雖然一整層都用來放裝備,但其實真正有用的只是兩個小房間。外面的長走廊上布滿了陣法——大抵是刻在牆裏的,因為喬清只是感覺到了,但外面除了挂着八卦鏡銅錢劍一類的東西以外什麽都沒有。

兩個房間一個用來存放法器,另一個用來放置靈理會在處理事故中遇到的各種特殊物品。喬清對法器沒什麽興趣,倒是對另一個好奇得很,問梅明嘉能不能進去看看。

“可以。”梅明嘉說,“但是注意不要伸手碰。”

他的擔心有些多餘,因為每一樣物件都被加厚的防彈玻璃罩子給鎖得緊緊的,喬清懷疑連蚊子都進不去,更別說碰到了。

他順着順序一件件看過去,有樣式古樸老舊的青銅劍、少了一半身子的詭異石像、形似千手觀音卻笑容詭谲的邪佛……

喬清的目光最後落在一副看上去很正常而且養眼的畫卷上,上面繪着一個仙風道骨似的人物,那人眉目清俊,身姿如竹般挺拔,一席青色的道袍襯得他越發俊逸出塵,如同飄飄下凡的谪仙。畫中人正手持折扇,笑意溫柔地與所有來到這幅畫面前的人對視。完全不似邪物,說是某個得道飛升的修仙者還差不多,即便是發黃的宣紙也無法折損他分毫氣韻。

但是喬清感覺得到,這幅畫上浸了無數人和妖的鮮血。

見他看着畫不說話,梅明嘉以為他和其他人一樣沉溺于表象,便解釋道:“這是靈理會之前替富商解決鬧鬼事件的時候收回來的,這幅畫曾是某位皇親的陪葬品,已經在許多拍賣會上輾轉多次,所經歷的主人無一例外,都因各種事故被滅了滿門。”

喬清略略皺眉,滅門這手法……

“這是什麽年代的人物?”

“靈理會請了古董鑒定專家來看過,只能通過宣紙的老化情況大致判斷出是明早期的人物。”

“他穿得像個道士。”喬清說,“有點可惜,竟然走了偏門。”

人分正邪,道士自然也有正邪之分。正經道士跟從師傅自成體系進行修煉,妖道則用各種損人利己的手法尋求道術上的突破,往往手沾鮮血,作惡多端。

喬清看了一眼便收回眼神,對梅明嘉道:“好了,我們走吧。”

兩人轉身離開,誰也沒看見那溫潤清雅的妖道轉過了臉,一路注視着喬清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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