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陰兵借道, 說白了也就是鬼差拘魂。

這事兒說恐怖恐怖,說幸運也幸運。恐怖的是撞鬼畢竟過于吓人了,幸運的是撞上的鬼是鬼差, 怎麽說也是正兒八經的公務人員, 總比随便害人的厲鬼冤魂好多了。

只不過按照一般說法, 同時也是出于對鬼差的敬畏, 即便是道士也會自覺回避, 而不會上去勾肩搭背瞎唠嗑兒。

梅明嘉也十分遵守這個約定俗成的規矩, 他面對着喬清, 将他護在自己和牆壁之間,擡手就要去遮他的眼睛。但喬清的體質自然能毫無壓力地碾壓低等鬼差, 他擋開梅明嘉的手, 眼神好奇地直往樓梯底下瞟。

梅明嘉着急了, 喬清又看向他。兩人貼得太近, 近得梅明嘉能看見自己在喬清眼睛裏的倒影。他的身高要比喬清略高一些, 往前微傾時鼻尖便要和他相抵,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處, 像是稍微一偏頭就能吻上去。

這不像是撞見陰兵借道,倒像是樓梯間裏的密會似的。

梅明嘉心裏微動,然而喬清卻沒有看他, 而是落向了樓梯下方。

不遠處,那三道黑影越走越近。

和傳統的黑白無常形象不同,陰間的鬼差也分等級, 即普通打工仔和高級打工仔的區別。拘魂的鬼差更像是工具人, 他們身量瘦高, 通常穿着一身破破爛爛的袍子,以深色麻布遮面套頭, 手裏撐着把破破爛爛的油紙傘,他們沒有任何存在感,然而身上帶着的寒意卻讓人難以忽視。

鬼差們的路線走得筆直,速度就和正常人一樣,沒一會兒就往樓上去了。喬清也看不見他們的眼神有沒有左右亂看,要不是梅明嘉在這兒,他非得把他們的麻布扯下來仔細看看不可。

随着鬼差們走遠,牆上的寒霜也逐漸褪去,夏日的炎熱慢慢驅散了陰魂帶來的寒意。喬清回過頭,卻見梅明嘉還挨着他,眼神怔怔地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喬清眉梢一挑,叫他道:“梅明嘉?”

于是梅明嘉的視線這才倏地回神,像是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和喬清之間過近的距離似的,下意識地要往後退開,卻見喬清又仰頭湊上來些,調侃他道:“鬼差不會是把你的魂也順帶勾走了吧?”

他有一雙極漂亮的桃花眼,即便是不笑也帶着三分情意。笑起來時便更好看,彎成月牙似的眼裏像是墜了星子似的明亮通透,更顯溫柔明媚。

勾魂的不是鬼差,而是面前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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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明嘉克制地錯開視線,“……抱歉。”他将喬清從牆邊拉開,“剛才,一時間有些着急了。”

兩人繼續往樓上走去,喬清好奇道:“和鬼差對視會怎麽樣?”

梅明嘉猶豫着道,“之前聽師父提過一句,如果鬼差不介意還好,否則即便是道士也會受到影響。”

喬清家樓層不高,很快就到了,他拿出鑰匙開門進去,一邊道:“進來喝杯水吧。”

家裏一進門就是客廳和餐廳的分界,顧霄原先通常蹲在餐桌上等他,然而今天他也察覺到鬼差的氣息,着急得直撓門,一動不動地蹲在門邊等着。結果喬清卻還領了人回來,顧霄一見梅明嘉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猛地往後一縮。梅明嘉看了他一眼,顧霄随即又不甘示弱地上前半步,示威性地拱起後背。

喬清倒了水又拿了幾個橘子,見狀趕緊将他撈起來放到椅子後面,對梅明嘉道:“布丁是流浪貓,比較認生,別介意。”

“不會。”梅明嘉說,接過水喝了一口,“它是……貓?”

“嗯。”喬清一本正經地點頭,“也不知道是什麽的串串,路上撿的。”

梅明嘉原本只是見他長得和一般的貓不太一樣,一聽這個解釋便也沒再多想,流浪貓裏确實有很多亂七八糟的串串。

喬清見他并不坐,只是環顧四周,看完屋內又看門外,忍不住笑道:“在給我看風水?”

“不完全是。”梅明嘉說,“不過鬼差不會平白無故出現。你們樓裏可能要出事了,或者是已經出事了。”

他從外套裏的內袋裏拿出一個小一些的羅盤,正面是指針,背面是八卦鏡。做工古樸精致,并不是那種流水線的東西。

正要從沙發後面竄出來的顧霄又是一驚,飛快地貓進了茶幾底下。

“我先把這個給你挂在門上。”梅明嘉說,“可以辟邪擋煞。”

“這個羅盤,是不是和你平時用的那個配套的?”喬清看着樣式覺得有些眼熟,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梅明嘉拿着的大羅盤,“我聽放青山說是你師傅送你的?”

“嗯,一套的。”

喬清連忙拒絕道:“那麽貴重的東西怎麽能随便給我,我戴着白澤送的朱砂手串呢,放心,出不了事兒。”他還記得當時梅明嘉有多寶貝他的羅盤,那個被鬼附身的人都撲到跟前了他也顧忌着手上的羅盤沒敢硬擋。

梅明嘉的視線落到他手腕上,深紅的朱砂襯着白皙的膚色,顯得刺眼非常。

他抿了抿唇,道:“沒關系,器物就是要用的,無所謂貴重不貴重。”

梅明嘉搬了張椅子站到門外,釘上釘子後将八卦鏡挂了上去。

時間已經不早,梅明嘉沒有多留,很快便告辭離開了。走到樓下的時候他又有些不放心地擡頭望了一眼喬清的樓層,駐足片刻後才離開。

結果回到家後拿出手機才發現放青山給他發了一連串的消息,梅明嘉回了個電話,問他道:“有什麽事。”

“我說你跑哪兒去了?”放青山在那頭大呼小叫,“讓我一個人做苦工,梅明嘉你可夠黑心的。”

“沒有,随便走走。”

他回得敷衍,然而放青山卻像是聽不出他話裏的拒絕似的,繼續嚷嚷道:“走走?你什麽時候有了散步的閑心意志了,我告訴你梅明嘉——嘿,你不會是去找喬老板了吧?”

梅明嘉:“……”

“好家夥!”放青山的聲音立刻高了一個八度,“你竟然背着我去白嫖喬老板的咖啡!”

雖然賓語是喬老板的咖啡而非喬老板,但放青山不着調的胡侃依舊梅明嘉擰起眉頭,“胡說些什麽。”

“我說梅老大,”放青山嘿嘿一笑,“你別忘了,喬老板可是白先生的人,你可得小心——”

“放青山。”梅明嘉不耐煩地冷下聲音,“我數三秒,再不有事說事我挂電話了。3——”

“哎你不能——”

“2——”

“好好好我說我說別挂!”放青山連連道,“我說我說。”他悶悶地咽下一口氣,“也不是什麽別的事兒,就是道教協會那邊來消息了,關于金棺裏的那些液體——你猜那些是什麽?”

梅明嘉面無表情:“1——”

“啊啊啊啊啊啊別挂別挂!!!”放青山慘叫,“是血,那些液體是人血!!”

“……血?”

梅明嘉一愣,他們這些人不可能不清楚血是什麽形态、色澤和味道,那棺裏的東西盡管顏色确實像血,但形态卻沒有鮮血那麽粘稠,更不用說血的鐵鏽味兒了,更是一絲也無。

“對,就是血,而且不只一個人的。”放青山道,“估計是那人自己煉出來的東西,不知道背後又害了多少人才保持了這種效果,啧。”他嫌惡地嘆氣,“你說他圖什麽呢,就為讓自己容顏不腐地出現一次?就這也值得害這麽多人用這麽個邪法?嘿,你說他那臉長得又不是頂好看的……”

嘟——嘟——嘟——

放青山:“……?”

“梅明嘉?”

手機那頭再無聲音,放青山一看屏幕,才發現梅明嘉早就挂了電話了。

放青山:“&^%#@……”

***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咖啡就成了梅明嘉必備的辦公室飲品之一。

放青山初見時還覺得驚奇,梅明嘉一貫喜歡喝茶,咖啡味道重,他從來不喝。

盡管後來放青山也從他去咖啡館越發頻繁的次數裏看出了些什麽來,但仍覺得驚奇不已,試探性地說道:“我說梅明嘉,你這是鐵樹開花了?”

梅明嘉沒有理他。

放青山見自己猜對,頓時越發來勁了,“好家夥,你和喬老板才認識多久啊?!合着你這不只是鐵樹開花,還是老房子着火了?”

梅明嘉和喬清認識得确實不久,滿打滿算不過兩個月罷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喜歡上一個人,但是——說來确實挺不可思議的,早在他和喬清見面的第一次,他就意識到,這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當時梅明嘉剛從廣盛廣場裏出來,他站在臺階上,還沒往下走便看見了沿着廣場上綠化帶走着的喬清。

夜色很黑,梅明嘉看不清他的臉。但他依然知道,那是一個很特別的人。特別到,就如同梅明嘉正處在一出黑白默劇裏,整個世界裏就只有喬清有五彩的顏色,能發出悅耳的聲音。

他站在臺階上看了很久,直到青年擡起頭,像是朝他望了過來。

他們在光下相遇。

梅明嘉驚異并抗拒于自己的想法,他本能地想要忽略,畢竟特殊的同時也意味着變數和危險。

他試圖說服自己,這個青年不過和那些博眼球的網紅博主一樣來鬧鬼地打卡,又或者是那些不知死活、自诩“冒險家”的中二青年來探險罷了。他應該在對方不聽勸告後就轉身離開,放下助人情節,接受他人命運。

可是當梅明嘉駐足回望,看見喬清順着安全通道往裏走去時,他還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他實在擔心他,怕他出事。

作為梅明嘉的左膀右臂兼最好的兄弟,放青山摩拳擦掌,勢要幫助自己的好兄弟抱得美人歸。

他本以為梅明嘉這個不解風情的老逼登別說談戀愛了,怕是連怎麽追人都不會。沒想到當他們再次出任務的時候,放青山卻忍不住鼓掌驚嘆。

喬清:“?”他好奇地看了眼差點叫出聲來的放青山,“怎麽了?”

“沒有沒有。”放青山笑嘻嘻道,“就是看喬老板又變好看了,忍不住鼓掌。”

喬清:“……”

梅明嘉:“……”

趁着喬清走在前面的功夫,放青山欣慰地拍拍梅明嘉的肩膀,“真不錯,你竟然參透了談戀愛的真谛!”

梅明嘉:“……什麽?”

放青山沖他擠眉弄眼道:“公費追人可還行,梅老大,你的路子真是越來越野了。”

梅明嘉:“……”

他陰恻恻的眼神瞪向放青山,恨不能拿一道符給他把嘴封上。然而放青山卻瞎了似的接收不到這道足以鯊人的視線,他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梅老大,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啊!”

一聲慘叫把喬清吓了一跳,他回頭看過去,發現放青山正龇牙咧嘴地坐在地上,摔了個屁股蹲。

喬清:“你怎麽突然……?”他飛快地警惕起來,“鬼扯腳?”

放青山:“我——”

梅明嘉:“他只是沒長眼睛。”

放青山:“……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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