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投湖(已修)
投湖(已修)
鎏金浮雕三足爐中,燃着從南岳國購來的龍涎香,幾縷青煙從爐中袅袅升起,又逐漸消失在大殿上空。
女帝向來喜歡奢侈,連殿中的牆上都刷了一層金粉。
“現下已是入春了,可朕還是常常覺得身子冷。”女帝嘆道。
女帝雖是将要四十的人,卻因為保養得當,看上去更像三十出頭的美婦人,只是眼角細紋中夾雜的餘威,洩露了她的至高無上的身份。
她斜斜的靠在軟塌上,垂眼看着自己鮮豔的蔻丹,擡了擡下巴示意秦丞相免禮。
秦祿本就只是微微彎曲了身子,看見女帝的手勢,便順勢幹脆的直起了身。
“陛下勵精圖治,為國事日夜操勞,實乃天雲國之大幸。”秦祿勾了勾嘴角,上前幾步道。
“可是我是個女子,縱使朕将天雲國治理的國泰民安,卻還是遭人非議。”每當想到此處,女帝的語氣總會狠厲幾分,“真是可恨!”
她雙拳緊握,蔻丹頓時刺入掌心。
“陛下。”秦祿端起案幾上的茶,“不必理會小人之言,因為陛下,天下三國紛争的局面才得以安息。”
“還請陛下莫要妄自菲薄。”
他将茶水遞給女帝。
女帝飲了幾口香茗,緊鎖的眉頭稍微緩和了些。
她從紫檀小幾上抽出一本奏折遞給他。
“軍機處的探子來報,說邊塞有所異動。”她揉了揉太陽穴, “疑是前朝殘黨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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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塞的突厥部落一直異動不斷,要是與前朝殘黨有所勾結……”
女帝看上去頗為頭疼。
“所以,朕希望秦愛卿能去邊塞走一趟。”
*
“什麽?父親讓我随他一起去塞外?!”
當秦蓁蓁聽聞自己即将要去邊塞的消息時,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上輩子并沒有遇見這件事。
她的脊背頓時有些發涼,是不是因為自己重生的緣故,既定的命數才會改變?
若真是這樣,自己所做的努力還有作用嗎?
秦家……會不會比前世滅亡的還要早些?
她呆呆的站在廊上,直到挂着的鹦哥叫了一聲才回過神來。
“小姐!”原來是染月。
染月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連鬓發都散亂了。
“怎麽了?”這丫頭雖然看上去笨手笨腳的,但是為人處世卻極為細致小心,這麽失态的樣子還真是少見。
“劉公子……劉公子他……”染月快速的喘了幾口氣,終于壯着膽子回道:“劉公子投湖了!”
“什麽?!”秦蓁蓁一驚。
劉子佩投湖了?!
他這是吃錯了哪門子藥?!
秦蓁蓁突然想起昨日兩人在床上交纏的場景。
該死!劉子佩該不會因為這事兒想不開投河吧!
若是旁人獲得了丞相家女公子的青睐,必定是舉家同慶,暗自慶幸自己被從天而降的大餡餅砸到,從此可以平步青雲。
就算不為財權,她秦蓁蓁也是個水靈靈的小美人,遇上這種穩賺不賠的好事,怎麽劉子佩偏就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
他腦子是不是有毛病!秦蓁蓁簡直要被他氣笑了。
*
待到秦蓁蓁和染月趕到案發現場時,劉子佩已經被人從湖裏撈出來了。
眼
前的劉子佩,已經完全失去了往日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
他一頭亂發胡亂的貼在濕透的身上,發頂上還搭着條水藻,狼狽可憐的如同一只落湯雞。
看到劉子佩沒有生命之憂,秦蓁蓁不由的松了一口氣。
只是冷靜下來了之後,她瞅着劉子佩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形象,不知道為什麽就想笑。
當然,身為一個劉子佩的“愛慕者”,她在這種場合笑出聲,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秦蓁蓁轉身背對着衆人,在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并暗自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後,才朝劉子佩走了過去。
“子佩,你就這麽讨厭我嗎?”秦蓁蓁逆光而立,影子剛好落在劉子佩的身上。
她的眼中噙着淚,鼻頭微紅,手上還絞着帕子,微微低頭的樣子看上去少了幾分驕橫,多了幾分小女兒家的嬌态,真是楚楚可憐。
可惜,劉子佩的态度向來和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的。
“草民并不讨厭秦施主,但是草民一心向佛,将魂魄和肉身皆許了佛祖,還請女施主不要為難我。”他雙手合十,朝秦蓁蓁行了個規規矩矩的佛禮。
這劉子佩還真是油鹽不進,不解風情。
秦蓁蓁心中煩躁,但當着衆人的面,也只能溫言寬慰。
“子佩……蓁蓁是真心愛慕于你的。子佩就是蓁蓁的魂,蓁蓁的魄,蓁蓁的金剛肉身。”秦蓁蓁拿帕子捂住臉,好遮住自己抽搐的嘴角。
原諒她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還是頭一次說這麽肉麻的情話。
她将臉埋在帕子中,嗚咽道:“若是子佩不要蓁蓁,我寧願死了去。”
她說着就往湖邊跑,一旁的家丁丫鬟頓時亂作一團。
一時間“攔住小姐”的聲音此起彼伏。
衆人亂成了一鍋粥。
秦蓁蓁當然只是做個樣子的,見到衆人來攔,便順勢做嬌弱狀,軟倒在了追上來的丫鬟懷裏。
“娘啊,請恕孩兒不孝,不能給您養老送終!”秦蓁蓁抽噎道。
“何事如此喧嘩!”衆人正忙手忙腳時,一道威嚴的男聲突來喝道。
“老,老爺!”衆人見狀頓時慌了神,紛紛跪下行禮。
秦丞相一向寵愛秦蓁蓁,這回鬧成這樣,他們可要挨頓板子了。
秦祿瞟了一眼混亂的現場,将目光鎖定在一旁站着的秦蓁蓁身上。
“蓁蓁,擡起頭來!”秦祿眉頭一擰,語氣卻是溫和了許多,“身為丞相之女,怎麽垂頭喪氣的。”
“爹……”秦蓁蓁擡起頭,用紅彤彤的兔子眼望着秦祿。
這一喊不僅情真意切,還帶着哭腔。
這回可不是她裝的了,秦祿政物纏身,算起來,還是秦蓁蓁重生那麽多天以來,第一次看到父親。
想起父親上輩子被一杯鸠酒賜死在獄中,七竅流血的樣子,秦蓁蓁就一陣心酸,就忍不住真情流露了。
“怎麽了?”秦祿愕然,秦蓁蓁這模樣甚為難得,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是第一次見。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語氣頓時嚴肅了許多,“是誰給你氣受了?”
“我……”秦蓁蓁剛要張口,眼淚卻珠子似的率先滾了下來。
“染月!你來回答。”秦祿看向跪在一旁的染月問道:“是誰惹小姐生氣了?”
“回老爺,是……是……”染月有些支吾,眼神飄忽的在秦蓁蓁和劉子佩之間閃着,半天沒敢出聲。
“父親,沒人給女兒氣受。”秦蓁蓁擦掉眼淚,答道,“是女兒自己愛慕劉公子,相思成狂,做出許多荒唐事來,女兒如今想開了,只求絞了頭發做姑子去。”
“胡鬧!”秦祿氣的吹胡子瞪眼,“我秦祿的女兒,怎麽能夠去做姑子!”
秦蓁蓁瞟了一眼劉子佩,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劉子佩剛才起就特別安靜。
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見跪在地上的劉子佩的發頂,至于他臉上的神情,秦蓁蓁是全然不知的。
“我秦祿的女兒,配皇室子孫都綽綽有餘,更別說是區區一個商賈之子了。”這話聽着像是勸解秦蓁蓁的,其實是在嘲諷劉子佩。
劉子佩垂着頭,袖中的雙手愈加握緊了幾分。
其實秦祿在回來的時候,他就從秦母那聽說了這事兒,正準備找女兒搞個思想教育,沒想到出了這事兒。
他心裏頓時就不是滋味了。
怎麽?這臭小子居然還敢看不上自己的寶貝女兒?
本來他還覺得自己女兒找個商賈之子有些掉價,可鬧了這出之後,秦祿的倔脾氣就徹底上來了。
雖說這小子上不了臺面,可畢竟秦蓁蓁喜歡,那麽收作房中人也不是不可以。
*
劉子佩垂着頭在地上跪了許久。
直到秦蓁蓁精致的繡鞋印入他的眼簾。
“嗯……”秦蓁蓁抓了抓臉頰,神情有些窘迫,“子佩,喝碗姜湯驅寒吧。”
她知道自己這樣挺無恥的,劉子佩是無辜的,他本來只是個局外人,是自己生拉硬拽着,把他拉入局中。
可是,這局一旦進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秦蓁蓁在心中嘆道。
“秦蓁蓁,你不是喜歡我嗎?”劉子佩突然擡起頭,神色冷談,眸中漆黑一片,似乎醞釀着狂風暴雨。
“我告訴你,我絕對不可能喜歡上秦家的女兒!”劉子佩咬牙瞪着秦蓁蓁,平時清冷的氣質全無。
他一把将秦蓁蓁手中的姜湯掀翻在地。
碎片四濺,滾燙的姜汁濺在秦蓁蓁的裙擺上,襦裙上出現了一大片深色的水漬。
“好好好。”秦蓁蓁并未将劉子佩的話放在心上。
“你若是不喝姜湯,就洗個澡吧,小心別生病了。”
秦蓁蓁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半點看不出難過。
“你!”
劉子佩看着秦蓁蓁依舊是衣服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一時也沒了辦法。
他索性閉上眼,開始念起經來。
秦蓁蓁輕嘆一聲,看了眼依舊炸毛的劉子佩,悄悄的走了出去。
“出了父親和母親的住所,秦府你可以随意走動。”
秦蓁蓁的話透過窗紗傳來,帶着蟬鳴,若有若無的傳入劉子佩的耳中。
劉子佩睜開眼,看着被秦蓁蓁随手帶上的房門,眸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