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骨生花（二）
骨生花（二）
早上六點半，鈴聲響徹整個校園。
趙悅打着呵欠從上鋪爬下，一邊刷牙一邊拉開窗簾：“燦燦，你什麽時候拉的窗簾啊？我昨晚嫌這屋子裏悶，特意給窗子留了條縫。”
“後半宿下了大雨，雨聲有點吵，我就起來拉了窗簾。”
“我都忘記下雨這事，幸好你警醒——”趙悅撓了撓頭。
蘇珺笑了笑，嘴上和趙悅說話，目光卻若有所思地望着窗臺。
趙悅拉開了窗簾，清晨窗臺的玻璃明淨，窗外視野開闊，一點也沒有夜晚陰森恐怖的氛圍。
蘇珺望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繼續刷牙。
這應該是一個靈異副本。
事實上蘇珺自己回想起來都有點驚訝于自己昨晚的鎮定：迎着女鬼即将展開的惡意笑容，蘇珺面無表情地插緊了窗銷拉上了窗簾。
蘇珺仔細想了想，或許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而那個女鬼看起來并不算特別恐怖的原因。蘇珺直面昨晚那個女鬼的時候并不覺得十分害怕，甚至心中隐隐有種‘不過如此’的踏實感，拉上窗簾就躺回到床上安穩地睡了一覺。
或許是新手世界的原因吧！所以女鬼的力量并不強大。
蘇珺收回心神，洗漱完收拾好剩下的行李後便去了食堂吃飯，一頓飯下來，蘇珺和其餘的老師們也混了個臉熟。
吃飯完之後大家再次在宿舍樓之前集合。
劉主任這次并沒有出現，接待大家的是一個紮着麻花辮的叫做馮然的年輕女老師。
“學生們這段時間都在後面的廠裏實習，明天回來上課，今天我先帶着大家逛逛校園，等會給大家發課表和教材備課本，大家下午先備課，明天正式上課。”
蘇珺聽到周圍一些老師的讨論，知道馮然出生于冶瓷世家，不只是她，馮然家中的父輩也是從事陶瓷行業，可惜馮然的父親小時候瓷窯出事故逝世了。
說完客套的場面話之後馮然就帶着這些新老師們逛起了校園，學校面積并不大，兩棟半舊不新的教學樓，左邊是教師、學生宿舍和食堂，右邊是一個極大的展覽館，裏面陳列着學校歷年來燒制的代表性陶瓷。
“趙叔，給我一下鑰匙！”
出乎蘇珺意料，展覽館的守館人是個盲人，盲人坐在陰影裏，如若一座一動不動的雕塑。馮然從盲人手裏領了鑰匙，帶着衆人開始參觀。
蘇珺在展覽館裏見到了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瓷’煙霞瓷。
那是三個煙霞瓷的高頸花瓶。
煙霞瓷五年才燒制一窯，價值連城，不同于一般瓷器的釉色均勻，煙霞瓷的紋路變幻詭谲，色澤深淺不一，每個花瓶上的紋路都不同，配合着陳列室恰到好處的光線，看起來美輪美奂，讓人移不開眼。
在其餘人都圍過去看煙霞瓷的時候，蘇珺落在了最後。
展覽櫃裏的煙霞瓷花瓶看起來精美絕倫，潛意識給蘇珺的感覺卻極為怪異，隔遠一點看這煙霞瓷，上面的紋理與其說像是天邊變幻的晚霞，倒更像是噴濺在展品上沒有來得及擦掉的血跡。
“真漂亮啊！”
趙悅自進來之後目光便一動不動地望着煙霞瓷，甚至松開了挽着蘇珺胳膊的手，眼神癡迷地往前走了過去。
而趙悅的反應并不是最誇張的。
前方的一個男老師雙目發紅，甚至做出了擁抱的動作，如果不是玻璃櫃隔開，蘇珺毫不懷疑他會伸手抱住其中的展品。
除了蘇珺和同樣站得遠的馮然，所有人都表現出一種高漲的狂熱。
這看起來明明是一副詭谲的場面，然而馮然卻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她看起來像是與有榮焉地站在一旁，眼神奇異地看了落在後排神智清醒的蘇珺一眼：“你不走過去看看嗎？”
蘇珺搖了搖頭。
她莫名奇妙失去記憶被卷入了這個游戲，在一個奇異的空間裏被一個NPC灌輸了一堆游戲規則，随後就被丢來了這裏。
如今已經确定了這是一個靈異類副本，蘇珺願意相信自己潛意識的直覺。
馮然眉頭微皺似乎想要說什麽，然而此時前面的那位男老師已經開始試圖打開玻璃櫃取出煙霞瓷，馮然連忙收回視線，伸手關燈。
“好了，今天的展覽就到這裏！煙霞瓷是藝術界的瑰寶，我們整個學校都以能燒制煙霞瓷為榮，也歡迎大家加入我們守護煙霞瓷的行列之中。”
黑暗中‘撕拉’一聲，馮然拉上了展櫃前方的簾子。
再次開燈的時候，一行人面上已經恢複了冷靜，目光卻怔怔地望着被黑布隔開的展櫃，神情悵然若失。
“太美了！我從沒見過這麽美麗的藝術品，難怪世上的人為了争奪煙霞瓷打破了頭，這些展品看起來就像是有生命一樣……”被煙霞瓷震撼最深的那位男老師滿臉意猶未盡，甚至試圖再次拉開簾子。
在馮然的催促下，想要再看一遍煙霞瓷的人只能戀戀不舍地出了展館。
趙悅走回到蘇珺身邊，有些恍惚地拉住了蘇珺的胳膊：“我也不知道怎麽了，視線完全離不開煙霞瓷，看着那個瓶子的剎那我想起了很多美好的東西，小時候外婆買給我的饴糖，書法比賽第一名時的快樂，我和姐姐第一次拿到錄取通知書的喜悅……”
趙悅的聲音逐漸消了下去。
此時已經逛完了學校的大部分地方，只剩下學校後方的工廠。
繞過教學樓往後是一道極高的圍牆。
圍牆用青磚砌成，約兩米高，看起來已經建造了有些年頭，中間有一扇鎖起來的鐵門供師生們進出。
馮然到了這裏便沒帶着衆人往後走。
“廠子要有專門的人帶隊才能進。原本今天該帶着大家去參觀一下廠子的，但是最近廠裏忙，靠山那一段的圍牆塌了在搶修，現在亂糟糟的帶大家過去也不怎麽方便，只能以後再找機會了……”
大概是之前被煙霞瓷吸引了心神，其餘人對參觀廠房興致不高，趙悅看起來似乎很想去廠裏看看，但眼見着周圍的人都沒反對馮然的話，便也保持了沉默。
大家領了課本和備課表，各自回房備課。
蘇珺第一堂課就在第二天早上。
比起呆在房間裏備課，蘇珺更願意去尋找關于“骨生花”的線索。
蘇珺借口找資料，去了學校的閱覽室。
要進閱覽室無論師生都必須登記，登記本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蘇珺過去的時候看到最後一排用娟秀的字跡寫着“姬玫”二字。
這名字？
蘇珺心中覺得有些異樣，但具體卻說不上來。
或許是很少遇見姓姬的人的原因。
蘇珺收回了視線，在‘姬玫’下方簽下“柳燦燦”的名字，之後便進了圖書室。
閱覽室裏密密麻麻擺放着許多書架，斑駁的光線從窗口投射進來，明暗交界處，蘇珺看到了一個女生。
這女孩生得尤為好看。素面朝天卻眉眼如畫，膚如凝脂看不到一絲瑕疵，女孩的黑發在腦後紮成一個馬尾，縱然穿着跟所有人一樣樸素，卻絲毫不掩蓋她的麗質，她站在那裏整個人就像是會發光一般。
蘇珺忍不住多看了這女孩一眼。
女孩緩緩轉頭，清淩淩的視線也落在蘇珺的身上，目光掠過，似是沒看到蘇珺一般轉過頭，從架子上抽了幾本書。
女孩所在區域的書架上貼了‘陶瓷區’幾個字，顯然她是在查閱陶瓷有關的書籍。
蘇珺收回了視線。
如今蘇珺不知道該去哪裏尋找“骨生花”的線索，便只能顧名思義，采用笨辦法從農業板塊的書籍着手，看有沒有“讓骨頭生花”相關的記載。
找書的時候蘇珺莫名地感覺後背一陣發涼，下意識轉過身，只看到了女孩走出閱覽室的背影。
閱覽室光線太暗，蘇珺借了幾本書回去看。
然而直到晚上熄燈，蘇珺也沒在這些書裏找到任何線索。
而趙悅這一天看起來也有些神魂不屬，熄燈之後輾轉着似乎睡不着覺。
“燦燦，你睡了嗎？”
上鋪傳來趙悅小心翼翼的聲音。
“沒有。”
“我們來聊聊天吧！”
“學校這次進來的男老師們都長得很好看，燦燦你有沒有喜歡的？”
“沒有。”
蘇珺搖了搖頭，腦海裏卻閃過一道纖細高挑的身影。
那是誰？
蘇珺直覺那是對自己很重要的人，腦子裏卻想不起對方的任何訊息。
但一想起那道身影，蘇珺的心跳便會不由自主地加快。
“我本來覺得那個李老師還挺好的。”趙悅沒想到蘇珺會這麽回答，沉默了一會，輕嘆了口氣：“但他今天看起來像是瘋了一樣。”
李老師是之前差點打破展櫃玻璃的那個男老師。
“再看看吧！大家現在也才剛開始接觸，不着急。”
想起那個李老師，蘇珺抿了抿唇，眼眸微動。
明明不到十一點，校園裏卻異乎尋常地安靜，黑暗放大了一切感官，窗戶上似乎又一次傳來了‘咔噠’的撞擊聲。
蘇珺微微皺起了眉。
那很弱的女鬼又來了！
趙悅似是沒聽到撞擊聲，還在繼續找話題和蘇珺‘交流感情’。
“燦燦，你家裏是做什麽的啊？有兄弟姐妹嗎？”
“我有個妹妹，”蘇珺想起剛剛那道身影，随口胡謅：“我和她感情很好。”
窗外的聲音越來越大，女鬼果然來了！
蘇珺一邊悄悄地從床上爬起來，一邊繼續聊天轉移趙悅的注意力：“她很漂亮，也很聰明，就是不怎麽黏人，什麽都喜歡自己來，說是妹妹，更像是姐姐……”
蘇珺都是瞎編的話，看起來說了很多，其實并沒有什麽重點，然而趙悅卻似乎受到了觸動：“我其實明白你的感受，我和我姐姐從小一起……”
“怦！”
外頭傳來撞擊窗棂的聲音……
這一次趙悅驚得從床上坐了起來：“燦燦！你聽到聲音了嗎？”
“噓！”
“好像是鳥撞在了窗臺上。”蘇珺悄然拿起了床邊的掃把，摸黑走到了窗邊。
搞事的女鬼聽到了窗戶裏面的動靜，嘴角再次揚起了惡毒的笑……
然而笑容還沒完全撐開，一柄掃把從窗戶裏忽然戳出，戳進了女鬼張開的大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