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骨生花（四）
骨生花（四）
叫聲凄厲，聽得人心頭發寒。
聲音是從陶瓷展覽館那邊發出來的。
展覽館門口用雨布圍了起來，看不到其中的情況。
“老師您別慌，”教室裏面的學生們看起來卻極為鎮定。
班長站了起來，黑瘦的男孩撓了撓頭，偷偷望了窗戶邊的姬玫一眼：“這是今年第三個了。每當煙霞瓷出窯的時候，我們這裏都會發生幾起意外，老一輩人說死去的人都去陪了瓷娘娘，我們的上一位音樂老師就是去陪了瓷娘娘……”
姬玫忽然轉過了頭。
“每次燒制煙霞瓷的時候都會這樣？”姬玫黑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着男孩，看得男孩黢黑的臉蛋逐漸浮起了紅暈。
“大……大家都知道這件事的。你……你放心，只要晚上不出門就不會出意外，瓷娘娘不會對聽話的人下手……”
大家都知道？
蘇珺正打算詢問，班上的班主任忽然出現在門口對蘇珺招手：“柳老師，教務處組織老師們開個短會。”
蘇珺只能放下書本跟着班主任往外走，轉身的時候仍是忍不住看了姬玫一眼，姬玫已經坐回到了位置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直游刃有餘的女孩微微皺起了眉。
她到底是不是玩家？
*
蘇珺剛進教師辦公室，趙悅就湊過來悄悄挽住了蘇珺的胳膊。
“李老師出了意外，我十分悲痛。”劉主任站在最中間講話，她仍舊板着臉一臉嚴肅的模樣，嘴上這麽說着，神情卻并沒有什麽變化。
“這次将大家召集起來是為了避免慘劇再一次發生：希望大家吸取李老師的教訓，不要在熄燈後外出。”
“尤其是準備燒制煙霞瓷的這一周，大家一定要銘記教訓，千萬不能重蹈覆轍！”
李老師是前一日看到煙霞瓷之後十分激動的那位男老師，亦是趙悅的好感對象。
趙悅臉色蒼白地握緊了蘇珺的胳膊。
“是被勒死的！”趙悅聲音急促：“我跑出去看了，李老師眼珠子都迸了出來，脖子上有明顯的烏青……”
“屍體在哪？”
“他們把屍體擡到了後面的廠子裏去了。”趙悅神情驚惶，指甲幾乎掐進了蘇珺的胳膊：“這不是意外！是有人殺了他，這裏是殺人窩，學校在包庇殺人犯……”
“趙悅！”蘇珺加重力道捏住趙悅的肩，轉頭凝視着她的眼：“你冷靜點！”
縱然這麽說着，蘇珺背後卻也升起了一股涼意。
在蘇珺的猜測裏，李老師應該是玩家，縱然他想要竭力掩飾，舉止間卻有刻意的表演痕跡，應該也是游戲新手。
蘇珺也沒想到李老師會這麽快就死。
這是游戲針對玩家的舉措還是被李老師在通關過程中湊巧撞上了什麽東西？
……
蘇珺心不在焉地聽着劉主任安排：李老師的屍體會被葬到廠房後面的墓地裏，然後各位老師們再次回班級裏跟學生們強調‘熄燈後不能外出’的事，尤其是煙霞瓷燒制的這一周，師生們要重點注意。
下周四便是燒制煙霞瓷的日子。
蘇珺已經聽到了好多次煙霞瓷燒制的日期了。
不像之前那般不在意，蘇珺此時對這個時間點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這應該是游戲的提示，游戲時長不可能沒有限制，這一周應該就是通關游戲的期限。
若是沒在這一周通關,蘇珺直覺會發生可怕的事情，自己很可能會變成另一個李老師。
心中這麽想着，蘇珺面上卻不顯，輕聲安撫好趙悅，蘇珺的視線不着痕跡地掠過一旁一個叫王月的女老師，此時王月臉色煞白，一臉驚恐。
這是蘇珺懷疑是另一位玩家的老師。
游戲已經展露了對玩家的惡意，需要聯合通關嗎？
蘇珺遲疑了一瞬，最後決定找機會私下裏聯絡王月：畢竟現在時間緊迫，合作的話估計能找到更多線索。
開完短會之後各位老師繼續回去自己的班級上課。
蘇珺進教室後下意識往後排看了一眼，姬玫不在座位上。
“老師，姬玫說她有些不舒服，回宿舍休息了。”小男孩班長幫忙盡職盡責地幫忙解釋。
是真的回去休息了嗎？
蘇珺咬了下唇，收回了視線。
其實姬玫不在也好！
不像瀕臨奔潰的王月，姬玫給蘇珺的感覺十分危險，縱然她頂着一副漂亮蘿莉的外貌，但蘇珺并不敢将姬玫真的當小女孩看待。
不管姬玫是不是玩家，蘇珺都不想和她過多接觸。
沒了姬玫，蘇珺應付起學生來簡單了很多，她也看出來了姬玫不願意當自己的課代表，便在班裏另外找了一位開朗的女生當課代表，學生們也沒有懷疑什麽。
等到下了課，蘇珺立馬去了王月的房間門口等她。
然而直到下午過了飯點，王月一直沒有回來。
蘇珺的心逐漸沉了下去。
……
晚上八點的時候教務處又一次召集老師們開了短會，這一次劉主任的臉色沉了下來。
王月忽然失蹤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什麽地方！她沒上課沒請假，就像是突然在學校憑空消失。
“學校如今事情正忙，王月老師沒回去上課，也沒回宿舍，到處都找不到她。”劉主任眉頭緊皺：“希望大家看到了王月老師之後踴躍告訴學校。”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蘇珺仔細端詳着劉主任的臉色，和上午幾近平靜的态度對比，劉主任此時明顯焦慮了很多。
是害怕被王月察覺到學校的秘密嗎？
蘇珺握緊了拳。
一天之內，原本以為是玩家的兩個人接連出現了意外，蘇珺感受到了游戲散發的惡意。
即便想要茍且偷生，蘇珺也只剩下一周時間。
從目前掌握的線索分析，所有的蹊跷都是圍繞着煙霞瓷展開。
蘇珺當下就下定決心打算晚上去看看展覽館的煙霞瓷尋找線索。
然而學校似乎極為在乎王月失蹤的事情，在發現王月不見之後學校開始戒嚴，教師和學生分別成立了兩支隊伍執勤，到處搜尋王老師的下落。
不過學校還是遵循了規則：晚上十點熄燈之後，所有人都回到了屋子裏面。
蘇珺原本打算等趙悅睡着之後溜出去，然而熄燈後卻被趙悅拉住了胳膊。
“燦燦，你能不能陪我溜進去廠裏看一看，”趙悅的聲音帶着哭腔：“你知道的，我還蠻喜歡李老師的，他如今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我想最後再去看看他——”
“我知道現在外面很危險，你要是不願意的話我就一個人出去，請你不要告發我……”
縱然一片漆黑之中什麽也看不見，蘇珺仍是回頭‘望’了趙悅一眼。
黑暗中只能聽到趙悅低低啜泣的聲音。
蘇珺閉了閉眼，輕‘嗯’了一聲。
“謝謝你，燦燦！”
似是沒想到蘇珺會答應，趙悅的聲音帶着幾分驚喜：“我不會拖後腿的。”
她似乎早有準備，從包裏掏出了一支手電，拉住了蘇珺的手。
蘇珺搖了搖頭，接過手電筒走在了前面。
趙悅呼吸一窒，停了幾秒，方跟在了蘇珺的後方。
“對不起。”
黑暗中似乎有一聲道歉消散在了空氣中，拿着手電正在開門的蘇珺并沒有聽見。
*
一樓樓道前有一扇大鐵門，如若這扇鐵門鎖住，住在裏面的老師根本不可能出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不知道是值班老師忘了還是什麽原因，蘇珺走到一樓的時候發現門并沒有鎖起來。
夜晚的學校無比寂靜，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蘇珺關了手電，和趙悅一起貓着腰朝着圍牆的方向走去。
或許是神經高度緊繃的原因，蘇珺似是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了腳步聲，然而回頭看過去的時候卻什麽也沒有。
未知永遠是最恐怖的。
蘇珺将忐忑壓入了心底裏，和趙悅圍着圍牆仔細搜尋缺口，果然如馮然說的那樣，兩人在靠近山的位置找到了一段坍塌的牆面。
蘇珺和趙悅都是第一次來工廠這邊，并不知道李老師的屍體放在什麽地方，正打算到處尋一下，猛的前方傳來一道明亮的手電光。
蘇珺拉着趙悅躲在了陰影裏。
“一窯瓷器至少要出十個瓷器，我們現在才只有三個引子……”馮然攙扶着一位老人從前面走來。
老人穿着灰撲撲的衣服，身形幹瘦，手上戴着一串碩大的鏈子，夜晚光線黯淡，看不出這串鏈子是用什麽材料制成的。
仔細看過去，馮然的手上也戴了一串這樣的手鏈。
“這是他們的事情，”老人咳了幾聲，在趙悅的手上拍了拍：“湊不齊引子就燒不起窯，學校知道厲害！”
“走吧，我們現在去處理引子。”
老人如鷹的目光從前方掠過，蘇珺背後汗毛豎起，有那麽一瞬間覺得這個老人似乎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存在。
然而老人即刻之後就收回了目光。
“您說的是。”馮然顯然對這位老人十分恭敬，垂頭攙扶着這個老人繼續往前走。
兩人之後聊了一些燒瓷專業的知識，蘇珺也聽不懂，倒是趙悅不知道聽到了什麽，握着蘇珺胳膊的手又是一緊。
見到兩人的背影逐漸走遠，蘇珺心中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等到兩人走開之後便立即拉着不情願的趙悅回去了宿舍，果不其然，兩人回到房間沒多久，兩人之前藏着的地方亮起了一片手電光。
“謝謝你，燦燦。”
趙悅垂着頭身體發抖，聲音有些顫，似乎在壓抑着哭泣。
蘇珺抿唇坐在床頭，聽着趙悅略帶急促的呼吸。
雖然沒有去成展覽館，但蘇珺并不是沒有發現。
很明顯，趙悅隐瞞了一些東西。
趙悅的借口太過蹩腳，如若真的關心李老師，她早上聽到李老師失蹤時不會是那種反應。
這估計是一條支線，趙悅是串在劇情上的關鍵人物。
反正時間還長，蘇珺并不急着詢問趙悅隐瞞了什麽。
“趙悅，你知不知道什麽是‘骨生花’？”
比起自己在閱覽室苦查，蘇珺覺得詢問趙悅說不定能得到線索，而且蘇珺也不擔心趙悅會隐瞞，畢竟某種程度上兩人現在已經算是一條船上的人。
趙悅的聲音良久才響起，響起時有些啞。
“這是一個傳說。”
“煙霞瓷被發明之後很多人觊觎其秘方，很多人想要偷師都铩羽而逃。一百年前有一位匠人幾乎偷師成功，但跑出了瓷窯之後忽然倒地而亡，死前只留下了‘骨生花’三個字。”
“百年來無數優秀的匠人都悟不出這三個字的意思，人們想要偷學煙霞瓷的配方，不斷地派人進學校想要偷師，但是大部分想偷師的人都死了……”
所以，兜兜轉轉，關鍵點還是落在了煙霞瓷配方上。
可是弄明白了‘骨生花’的含義又怎樣呢？游戲也沒說達到什麽樣的效果才能算通關。
蘇珺皺緊了眉，冷不防卻被趙悅忽然握住了手！
“燦燦，我們敞開窗戶說亮話，你是不是鎮子裏的瓷窯派過來偷師的人？你每天晚上去窗戶邊上是不是為了給你的夥伴打暗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