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骨生花(八)
骨生花(八)
直到看着那兩人埋下了棺材蘇珺才回到了房間。
之後蘇珺也沒再聽到什麽有用的訊息,女鬼似是受了重傷,也果然沒再來過。
沒多久趙悅回來了。
“在他們的車間外頭我聞到了很濃厚的血腥味,”趙悅似乎也隐隐猜到了真相,嘴唇發白:“大門緊閉,門外有人守着,我到不了更近的地方。”
兩人都沒有睡意。
“最遲明晚,我們無論如何都要進去車間。”趙悅咬緊下唇望向蘇珺:“五年才能有一次,我一想到姐姐的模樣,等不了下個五年……”
蘇珺點了點頭。
新一批煙霞瓷就要出爐了,而明晚便是游戲最後的期限。
此時已經接近天亮,沒過多久太陽便升了起來,陽光驅散了山林夜晚的寒涼,溫度一點點慢慢升高。
似乎夜晚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但是蘇珺無比明白,這一切并不是夢,這所學校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囚籠,很多人都是困在其中任人宰割的獸。
已經周三了。
下午鎮上的大巴就要到來,包括姬玫在內的六個師生将搭乘大巴離開。
但是逃離了這個地方真的就好了嗎?
*
這天蘇珺并沒有課。
她睡了兩個小時補充精力,去食堂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開始上課,食堂只剩下寥寥幾個人吃東西。蘇珺正好遇到了閱覽室的管理員,管理員熱情地跟蘇珺打招呼:“柳老師,學校規定一本書一次只能借一周,您上次借的書就要到期了,要不要今天過來續一下?”
蘇珺才想起自己前幾天借的那幾本農業書籍。
“不用了,我已經看完了,等會就還回來。”
蘇珺吃完飯就去了圖書室還書,銷掉了借書記錄之後,蘇珺将書放回原處,農業類書籍在最後一排,蘇珺要走過好幾排書架才能到,明明這個時間段閱覽室只有自己和管理員,蘇珺卻莫名有種感覺,書架後方似乎還藏着另外的人。
蘇珺心中有事,并不想久留。
往外走的時候,‘啪嗒’一聲,卻有書從靠近蘇珺的架子上掉了下來。
蘇珺順手撿起了那本書放回了架子上。
“《瓷器起源》?”
這本書書頁泛黃,看得出已經存在了很多年,蘇珺看到标題之後卻動作一滞,停了兩秒後,蘇珺改了主意,打開了這本書。
蘇珺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看的故事。
“阿妹其實幼時驚才絕豔,眼睛并不瞎,她的父親原本也是屬意阿妹成為瓷窯繼承人,然而某一次父親因故外出,瓷窯發生了事故,回來的時候阿姐受了傷,阿妹瞎了眼睛。父親大恸,封閉了那個窯,卻換不回阿妹的眼睛,父親只能改了主意讓阿姐繼承瓷窯,原本活潑可愛的阿妹也開始變得沉默寡言,不讓任何人靠近……”
“找不到阿姐之後,阿妹狀若瘋癫,獨自在窯裏關了十天,十天後人們強行破開了門,發現了光輝耀九州的煙霞瓷……”
“尋不到阿姐的日子裏,常有人見到阿妹對着煙霞瓷說話,似是将瓷器當成了自己的姐姐,兩姐妹之間的情誼,無比感人。”
既然是講述瓷器起源,自然會描寫各種瓷器創始人的故事,蘇珺進一步了解了《尋瓷》兒歌故事裏那個眼瞎卻發明了煙霞瓷的阿妹的故事。
……
這真的是感人的姐妹情嗎?
這本書裏的記載進一步證明了蘇珺最後關于煙霞瓷配方的猜測。
至于這本書為什麽會從書架上掉下來……
蘇珺看了眼看似空蕩蕩的閱覽室,摸了下藏在懷裏的小刀,輕道了一聲“謝謝”。
*
看到了想看的資料之後,蘇珺将書放回書架,回去了宿舍。
教職工都住在一棟宿舍裏,蘇珺并沒有回去自己的房間。
自己這邊的籌碼實在是太少了。
既然知道那串奇怪的鏈子是能克制惡鬼的保命手段,蘇珺也想要為自己和趙悅弄一副。
蘇珺仔細觀察過,這棟樓的門鎖都是同一批。這個時代的鎖看似牢固其實極其容易撬開,蘇珺打算溜進幾個陶瓷老師的房間裏拿走鏈子。
蘇珺從來沒在白天看到過這些人戴手鏈,鏈子應該在他們房間裏。
一如蘇珺所料,撬開房門的過程并不難,然而一連進了三間房,蘇珺都沒發現鏈子。
但是蘇珺在這些房間的窗戶上發現了奇怪的花紋,像是符咒。
而蘇珺和趙悅的房間窗戶上是沒有這些花紋的。
蘇珺拿了一張紙,小心地将這些花紋臨摹了一張揣進了兜裏。
眼見着午休時間到了,蘇珺只能回到自己的房間。
“估計鏈子存放在廠子裏面,他們上工的時候領取。”
“我們只能見機行事了。”趙悅聽到蘇珺的話垂下了頭,随即又打起了精神:“其實今天出去的老師們中有一個跟我的關系比較好,你說我要是給她一封信讓她帶出去——”
蘇珺明白了趙悅的意思。
“放出我們猜測的配方成分的消息。無論我們有沒有猜對,鎮上的老板肯定會借此機會蜂擁而來,攪渾這一池子水……”
蘇珺翻了翻自己的行李,果然在筆記本最中心找到了一張合照:除了蘇珺這具身體之外還有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個和這具身體幾分相似的女人。
“你是劉老板派來的?”趙悅湊過來看到照片上的男人,驚奇出聲。
死去的黃軍也說柳燦燦是劉老板的私生女,蘇珺倒沒想到這個劉老板在鎮子裏有這麽大的知名度。
蘇珺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趙悅的話,然後讓趙悅提筆寫了一封信将照片塞在了信封裏送出了門。
沒過多久門上響起了敲門聲。
如若是趙悅的話她有鑰匙不會敲門……
蘇珺左右望了一眼,确保沒有什麽惹人懷疑的物件之後才打開了門。
門外站着馮然。
“柳老師,原本劉主任安排我來送那幾人出學校的,但瓷廠臨時有點事,劉主任看你下午沒課,便讓我來找你幫忙。”
“你等我一會,我紮一下頭發。”
馮然搬出了劉主任,蘇珺自然不好拒絕。
在這裏呆了一段時間之後蘇珺才知道劉主任在學校的地位,劉主任原本是校長的老婆,然而整個學校似乎是劉主任的一言堂,而傳聞中的校長幾乎從來沒有露面過,別說學生,就連蘇珺這些老師都沒有見過校長。
“沒關系,時間還早。”馮然笑盈盈地坐在蘇珺旁邊,狀似不經意般四處打量:“柳老師最近在學校還習慣嗎?”
是探話嗎?
“其實我有一點害怕,學校最近出事太多了!”蘇珺垂下了頭,臉頰發白,眼睫顫動,看起來程度根本不止是‘有一點害怕’。
“聽聞你是大城市畢業的大學生,來到這山裏肯定很難适應,”馮然嘆了口氣,語氣裏充滿了同情:“雖然我是學校的老師,但我還是想說一句,你來這裏是真的屈才了。”
“學校現在又不需要違約金,你為什麽不趁着這個機會離開呢?你有資本找到更好的工作……”
這是勸自己走?
蘇珺并不認為馮然的勸告是出自真心,但一時半會蘇珺也不清楚馮然的意圖。
蘇珺眸光微微晃動,唇瓣抿起,一副被馮然的話打動了卻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模樣:“讓……讓我再考慮一個星期吧!”
馮然皺起眉似乎想說什麽,蘇珺卻打斷了她:“我頭發紮好了,我們走吧?”
馮然點頭笑了笑,也不再說話。
蘇珺的任務很簡單,就是拿了幾份解約合同給老師們簽,然後陪同他們等去鎮上的車。
幾天沒見,再次見到姬玫仍舊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其餘幾個人都站在一處,她卻孤零零地站在一邊,似乎和這一切都格格不入。
也是因為她這種氣質,蘇珺才會懷疑她是玩家。
沒多久車子就來了。
車先進了學校一趟,瓷窯裏有些貨要帶到鎮上去賣,馮然分身乏術就是要處理這批貨。
此時車內擺着好幾個極大的紙箱。
“都快點上車!”司機打了個呵欠,彎下腰在座位下似乎找什麽。
“需要我幫你拿一下行李嗎?好歹你也差點當了我的音樂委員。”
蘇珺看着姬玫,還是忍不住出聲試探。
姬玫仍舊是冷冰冰的樣子,昂着頭看了蘇珺一眼就像是一只驕傲的孔雀,蘇珺可以清晰地看見她眼底的嘲諷。
姬玫一只手輕輕松松拎起了三袋子行李上了車。
不止蘇珺,其餘人都詫異地看向了姬玫,顯然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十分纖弱的小姑娘會是一個怪力蘿莉。
蘇珺摸了摸鼻子,也熄了試探姬玫的心思。
她站在原地,看着車子漸漸走遠,然而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後,坐在車上的姬玫忽然打開車窗,回頭望了蘇珺一眼。
蘇珺一愣,下意識朝着姬玫綻放了一個笑。
姬玫卻皺起眉,頭又轉了回去。
蘇珺撇了撇唇,她是真的看不懂這青春期蘿莉的心思,不過之後兩個人應該沒什麽機會再接觸。
完成了任務之後蘇珺也沒有別的事再做,她回到房間裏,拿出之前描了花紋的那張紙用心描摹……
與此同時,在彎曲盤旋的山路上,載着六個師生的大巴正在前行。
到了某一段的時候,司機拿出一瓶噴霧開始在車裏到處噴:“這一段蛇蟲多,我們先噴點殺蟲藥——”
師生們并沒有反對。
“你這靠近窗戶,我多噴一點,你小姑娘細皮嫩肉,容易被咬。”走過姬玫的時候,司機刻意多噴了幾下。
姬玫看着那瓶噴霧,微微勾起了唇。
“我下去方便下,等會回來!”司機噴完藥之後提着褲子走到前門下了車。
過了大約十分鐘,司機重新上了車。
車上的人已經全部昏睡了過去。
司機收起臉上的憨厚笑容,翻出一把刀,面無表情地去後座檢查着每個人,尤其是路過姬玫的時候,更是下意識多看了兩眼。
所有人都昏睡了過去。
司機松了口氣,開始打開車裏放着的紙箱:紙箱裏是空着的,正好能将人蜷着塞進去。
塞完人之後要将這些人的行李藏起來,紙箱不夠,司機的視線便落到了後備箱裏。
似是發現了什麽,司機的嘴邊忽然露出一個笑。
他放下沒來得及塞進去的那袋行李,舉着刀子走到了後備箱,緩緩地在車蓋上敲了兩下。
“原來還藏了一個啊!”
——後備箱掀開,露出藏在裏面滿臉驚恐的女人!
“這可怎麽辦,箱子不夠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