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狗仔
狗仔
“是肺心病。”任希嗓音沙啞,“前主人棄養,被我在公園撿了回來。”
聯合寵物醫院的轉診中心,他們站在手術區外等候。
隔着玻璃窗,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狗子正進行手術,褚郁記得這只拉布拉多,養得溫順漂亮,但精神确實不太好。
很乖,卻不愛叫也不愛笑,在某種角度像重逢後,在細枝末節上發生了微弱變化的任希。
任希像極在自言自語:“剛撿回來的時候,她每晚都喘得厲害,情緒也不穩定,西藥副作用大,換了中藥後情況好了很多。”
褚郁側過眸:“她一定很開心能遇到你,很乖。”
“真的很乖也很争氣。”任希緊咬着下唇,“前主人不好好對她,留下很多後遺症,我真的努力了,想讓她不那麽痛苦。”
安慰太過蒼白,褚郁不善言辭,只能寸步不離地陪伴任希。
直到被通知繳費,他率先搶着道:“我去吧,好好陪着她,我馬上回來。”
任希眸中盡是感激:“真的……謝謝你。”
影視小鎮網車排隊三位數,可這份感謝不止于此,還包含了無聲的陪伴。
褚郁心裏都知道,眸光再往下,心口卻一沉,他注意到任希垂在風衣側的手顫抖厲害,像極了某種創傷後遺症。
褚郁頓了頓,伸出手掌罩在任希的後腦勺上,很輕地撫了下:“沒事,等我一會兒。”
任希重重點頭:“嗯,我等你。”
繳費區,等待護士錄入信息時,褚郁不可避免回憶起往事,他們也曾像這樣救過一只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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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時隔多年,褚郁仍能記得當時暴雨不歇,他們在寵物醫院的混亂——兩個毫無養寵物經驗的少年,有病亂投醫,糊塗和焦慮都寫滿臉上。
那時他們剛确認戀愛關系,等候給小狗打針驅蟲的間隙,任希天真爛漫地問他:“以後我們會養小狗嗎?”
褚郁心頭微熱:“都随你。”
任希:“那給他起什麽名兒呢?”
“叫鹹蛋黃吧。”
“好呀。”
再細微不過的陳年舊事,任希恐怕早就忘了,虧他還這麽清楚地記得,也挺好笑。
醫生助理喚他一聲:“鹹蛋黃爸爸,手術費用已經結好了,這是您的收據請收好哦。”
褚郁當他聽錯了:“什麽?”
“嗯?”助理發懵,擡眼再确認屏幕,“八歲的拉布拉多,名叫鹹蛋黃,沒錯吧?”
褚郁遲緩地反應過來,低沉說:“……嗯,是的。”
褚郁接過那張收據,他清楚地看到上邊寫着品種為拉布拉多,而姓名是一字不落的:鹹蛋黃。
他往回走,說不清是什麽情緒,但有種腦袋裏的黯淡被驅散的感覺。
腳步在不覺中加快,遠遠望見盡頭的任希,他的身影格外單薄,像一盞将滅燈,褚郁恍惚叫住了他:“任希。”
任希聞聲望過來,視線裏只剩下彼此。
任希站起身:“你回來了。”
“嗯,”褚郁心頭滾燙,“回來了。”
如果這個場景換作在機場或是重逢那天,好像也不覺突兀。
淩晨兩點,阿斯頓馬丁如一道黑影,駛向任希所住的公寓。
車子在停車場熄火時,任希那手仍舊抖得厲害,褚郁的餘光從手移向那張讓他愛恨交加的臉蛋,哭笑不得:“手術特別順利,應該高興才對。”
“我他……”任希将手藏進衣袖裏,“緊張死了。”
褚郁半眯起眼:“你到底跟誰學的髒話?”
任希還挺得意:“無師自通吧。”
車裏的燈光不甚明顯,褚郁心裏擰成團,這個名字帶希的倒是爽了,撿的寶貝小狗渡過難關,明天就能接回家,留給他的卻是過往掀起的波瀾。
褚郁沒說話,像是在等着任希下車,可任希半分也不想動彈。
僵持将近一分鐘,褚郁率先開口:“你到家了。”
任希文不對題:“就叫她鹹蛋黃好不好?”
褚郁側過身跟副駕駛上的任希對上眼神。
車載音樂已關閉,彼此的呼吸聲被無限放大,窗外是夜深無人的寂靜,褚郁的喉結上下滾動,卻被任希半路攔截了他的話。
“不要拒絕我。”任希的目光近乎祈求,“你不想陪我,就讓鹹蛋黃陪我好嗎。”
褚郁不解,他偏過腦袋,入眼是上次擅自駕車過來,撞見任希和別人下樓購物的場面,刺眼得很。
他忽地說出自身也覺不可理喻的話:“你們養的狗,讓我起名不會很奇怪?”
“……”任希一頭霧水,“誰?”
褚郁嘴硬說:“你知道是誰。”
任希喝了德啤,經歷了狗子剛大動刀,情緒剛從地獄撈回來,腦袋說不懵是不可能的。
但他沒傻到稀裏糊塗的地步,解了安全帶,伸出手掌卡着褚郁的臉,逼迫人家轉過來,對視後,賊不要臉地說:“小學弟,你是不是吃醋了。”
“……”
這個稱呼殺傷力一絕。
褚郁面無表情的臉上微燙,無可奈何地要躲,又不忍當真甩開。
“任希,你有完沒完?”
“怎麽反應這麽大,我是你學長又不是假的,跟我搞戀愛轟動全校的事更真得不能再真。”
褚郁盯着任希犯着困又強撐着長篇大論的臉,氣笑:“夢游呢你,回你家睡覺。”
任希語出驚人:“不要,除非你跟我回家。”
“……”
褚郁真想撬開他腦殼,瞧一瞧都裝着什麽奇葩玩意兒。
他白一眼,眸光瞥向車窗外,卻無意發現有量面包車半開車窗,副駕上的人正舉着相機朝外張望,不免多看幾眼。
任希順着褚郁下颌線的角度,湊來張望,發出長長的一聲“噢——”。
褚郁睨回一眼:“蹲你的狗仔?”
“嗯。”任希打了個哈欠,“大晚上的,這也太敬業了吧。”
褚郁還沒說什麽,任希又絮絮叨叨:“我不想被拍到,仔仔你帶我回家吧,讓我去睡調音室的榻榻米就好。”
褚郁全無脾氣:“你就賴準我了是吧。”
任希湊近,鼻息往褚郁的俊臉上噴:“這樣不好嗎。”
“……”好你個頭。
任希的眼神肆地流連忘返,停留在褚郁的唇上:“讓希希回你家,好不好?”
呼吸分不清孰輕孰重。
褚郁的心髒劇烈起伏,承認是他失算,又栽了跟頭,畢竟那聲希希沒人逼他,是他心甘情願道出口的。
任希嗓音發軟,磨着他:“好不好?”
褚郁深吸口氣,跟個被妖精誘惑的苦行僧般太他媽難受了。
幾秒鐘後,他沉着聲重新發動汽車,一路默念他是在做善事,将任希領回家不忘說:“這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