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任懷風吓了一跳,下意識就往後退。

要是傳出偷窺他人洗澡的名聲,想來他也不用活了,丢臉丢死算了。

任懷風躊躇片刻,準備往外走,就在這時,房間的門突然開了。

男人穿着一件雪白單衣,徑直走了出來。脖頸處的水漬還沒擦幹,臉上因熱汽而微微泛紅,眉目一如斧鑿刀刻,唇角微微一彎,便顯出溫柔神色。

“任三公子,原來是你。”

任懷風不敢直視蕭延禮的眼睛,他如今是被當場抓包,左右都尴尬了。

“無意冒犯,還請蕭二公子海涵。”任懷風拱手行禮,蕭延禮轉身便進了屋,從桌子上倒出兩杯茶,擡眼示意任懷風:“請。”

茶是熱的,茶葉也自然是好茶葉。

蕭延禮不管是被冒犯了還是被偷看了,都秉持着待客之道,倒顯得任懷風愈發輕浮無禮。

任懷風沒喝茶,也沒敢走進屋,他大概知道了這裏是蕭延禮居住的院子,房間是蕭延禮的卧室,難怪周遭看不到一個人影。

“蕭二公子,貴府……貴府太大了,我不知道如何出去,還請蕭二公子指路。”

蕭延禮沒想到任懷風說出這樣的話,古怪地看了他片刻,然後說:“稍等。”

他轉身回了裏間,換了一身得體的衣物,任懷風站在門口無所事事,忽然看到蕭延禮從屋裏走出來,整個人都呆住了。

不知為何,明明是一身并不出衆的衣服,穿在蕭延禮身上,卻是那麽光彩照人。

任懷風愣愣地想,翩翩佳公子,也不過如此了吧。

蕭延禮親自送任懷風出門,兩人無話可說。

任懷風逮着機會,再次道了歉,蕭延禮只是笑了笑:“任三公子無須多禮。”

任懷風嗮嗮的,心裏總是不得勁。

出了宣寧侯府的門,老管家及豬毛都守在馬車前,見任懷風出來,連忙奔過來,老管家急問:“小伯爺,你怎的這麽久才出來?”

任懷風不好把丢臉的事說出口,只道:“園子裏碰到蕭二公子,索性聊了兩句。得了,讓你們久等了,回府吧。”

“蕭二公子?”老管家一聽,臉色有些許不自然。

任懷風問:“怎麽?”

老管家左右看了一眼:“聽蕭府的下人說,佟家的四小姐,把香油打翻在蕭二公子身上,啧啧,那靈堂之上停着的可是他佟家大小姐,這四小姐也忒沒規矩了。”

任懷風一邊聽着話,一邊上了馬車。

豬毛趕車,老管家坐在前頭,隔着一道簾子,看不真切任懷風的表情。

這佟家四小姐,他是知道的。

正是書中原身娶過門的妻子佟析玉,一直跟女主作對的惡毒女配庶妹,嫁進任家可算是跳進了火坑,此後一生都過得極為凄慘,卻又為了面子不得不做出一副貴府太太的模樣。

在嫁進任家之前,佟析玉心儀的正是蕭家二公子蕭延禮。甚至佟夫人還委托佟老太太去跟蕭老太君商量,說她雖然是庶女出身,但生母已經扶正,做蕭家的繼室綽綽有餘,且日後生出來的孩子亦算得上佟大小姐的血脈,只會更加尊敬嫡母。

蕭老太君有所意動,畢竟佟府雖無爵位卻有實權,這樣一個好親家,她并不想失去。于是也問過蕭延禮的意思,蕭延禮表示一切聽從母親的安排,她便做了打算。哪曉得女主佟析秋知曉後,偏偏破壞了這門親事,導致蕭老太君對佟析玉印象極差,更有後來慎郡王府的承寧郡主相中蕭延禮,求着太後下旨賜了婚。

這其中種種,半點都由不得蕭延禮自己做選擇。

今日打翻香油這事,指不定有多少貓膩在,佟析玉再想要嫁給蕭延禮,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任懷風靠在馬車裏閉目養神,腦海裏總是浮現出那具不着寸縷的身體,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無端生出幾分空落落的情緒。一想到蕭延禮日後還要娶妻生子,那份情緒就更加嚴重了。

一回到府中,他便把原身那幾個庶子庶女喊過來,為的是認個臉熟。原身納進府裏的有二十三個妾侍,統共生了十三個孩子,其中五個男孩,八個女孩。最大的是個女兒,已經九歲了,最小的還在襁褓之中,由奶媽抱着。

原身的年紀已經有二十五歲,成天吃喝嫖賭,啥事都幹不成,唯獨生孩子有一套,同齡人當中,就沒見過比他子嗣更多的。好在他長了一副好皮囊,又有老伯爺生前督促鍛煉,沒有被聲色犬馬掏空了身體。

只是後院的事,一直搞得亂七八糟,十三個孩子塞在後院無人管教。索性任懷風來了,他便命老管家去外頭請幾個教書先生和教養嬷嬷,要人品好的又有經驗的,好歹要對得起府裏的孩子們,免得日後落得那樣的下場,太過凄慘。

又過了一月有餘,任懷風捏着狗爬字把經書抄完,去城外靈光寺供奉。出門前正好碰到大郎,被人甜呼呼地喊了一聲爹,任懷風心一軟,就把小孩帶出門了。

小孩倒是乖巧,平日裏跟老爹接觸不多,便顯得更加乖巧懂事了。走到半道上,任懷風讓豬毛去買了不少讨人喜歡的零食,樂得大郎一雙眼睛只剩下一條縫了,任懷風心想任家的良好基因,該不會在大郎這兒就斷了吧。

靈光寺在京城外二十裏的大石山上,同山的還有一座尼姑庵,裏面全是女尼姑,所以不方便對外開放。大多是京城大宅院裏的女人們去清修或者療養身體。蕭延禮的第二任妻子承寧郡主後來就是被送進去關了起來,說是自願為蕭家祈福,其實就是瘋了。

任懷風嘆了一口氣,不經意間又想起了蕭延禮。

靈光寺前有一段非常長的臺階,任懷風牽着大郎的手,一步一步往上走。走了一會兒,小孩就不幹了,他說他累,厚着臉皮要人抱。

任懷風自然不允,說:“你今年都七歲了,是大哥哥了,不可以随便讓人抱的。”

大郎撅着小嘴撒嬌,任懷風實在毫無抵抗之力,只好把人抱起來,一邊還說:“你是我們家的大少爺,要給弟弟妹妹們做榜樣的,你這榜樣做不好,弟弟妹妹要學你怎麽辦?”

大郎哪會聽,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樣,任懷風只能無奈地認了。

走到大殿門口,任懷風正要将大郎放下,忽然看到一行人,分外地眼熟。可不是佟家那些婦人小姐麽?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他不過是随便撿了個日子,居然也能撞上劇情。

只要有女主在的地方,就一定有劇情。

佟析秋跟着佟老太太來上香,随行的佟析夢、佟析玉及佟夫人都在其列,還有丫鬟仆婦一大群,烏泱泱地吓死人。

任懷風是晚輩,見到佟老太太,還是要上前去行禮,佟家人因着退親之事,多少對任懷風心懷芥蒂,面和心不和地應答幾句也就算了。

轉頭進了大殿,大殿裏供奉着佛祖,衆人虔誠跪拜後,任懷風便去尋了住持,将眷抄好的經書交與他處理,并說明是為蕭家五小姐祈福。

出來的時候,碰到了落單的佟析玉跟她丫鬟,原本他還想打個招呼,誰料想她們竟然在說他的壞話。

“……那個任小伯爺有什麽好的,看起來人模狗樣,還不是要巴結蕭家?為了巴結蕭家,這會子又玩了新花樣,居然給蕭明秀那妮子抄經書,他就算抄一百年的經書,也甭想染指蕭明秀一根頭發!原本還想讓娘親作踐佟析秋,沒曾想姓任的竟然退了親,看上蕭家那個病秧子!哼,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他以為那病秧子是個什麽好貨色,指不定能活多久呢。”

佟析玉捏緊了手上的帕子,眼裏滿是嫉恨。

她家丫鬟說:“四小姐,你這話可別讓蕭二公子聽見了……”

佟析玉道:“聽見了又如何?我便知道這門親事無望了,你不是沒看到他……他剛才也沒多看我一眼,一雙眼睛盡盯着佟析秋那死丫頭了!那個狐貍精,勾搭了蕭四郎不說,還要糾纏蕭二公子,賤人生的就是賤!”

任懷風不願多聽,免得惹一身騷,趕緊溜了。

外邊豬毛帶着大郎在玩,大郎拿着銅板往許願池裏扔,裝模作樣地許願,豬毛心疼死了,連連說:“大少爺,你可別玩了,待會兒讓三爺看見,你得挨教訓了。”

大郎不以為意:“我爹才不會打我呢。”

任懷風心想這臭小子,給你點顏色,你就敢開染房!看老子不收拾你才怪了。

他挽挽袖子,擺開架子,喝了一聲:“大郎!”

主仆兩人回頭,大郎喊了聲“爹”,任懷風冷哼道:“臭小子,你扔的不是石頭,都是錢啊!老爹養你們不容易,伯公府沒兩年就要被吃垮了,你還不知道勤儉節約麽?”

大郎張了張嘴,正要說話,任懷風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嗤笑。

他回過頭一看,竟是看到了蕭家兩位公子并肩而立。

蕭延禮一身儒雅長衫,蕭四郎一身黑色勁裝,兩人長得有六七分相似,卻十分好辨認。

蕭四郎嗤笑道:“一個纨绔浪蕩子,居然還好意思教導兒子勤儉節約?任三公子,你不知道有句話叫以身作則嗎?”

任懷風被嘲諷得無地自容,以前那些事雖然不是他做的,但現在卻背在了他身上,如果他不頂着任小伯爺的名頭和身體,自然不用被人恥笑。然而他現在就是任懷風,被嘲諷兩句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只是他不想當着蕭延禮的面被人嘲笑。這太難堪了!

“四弟,母親與妹妹還在等我們,你便不要多說了。”蕭延禮語氣淡淡的,任懷風看向他,他便露出一個淺顯的微笑。

禮貌而疏離。

任懷風不大好意思與蕭延禮對視,他覺得蕭延禮才是書中最英俊潇灑的男人,比男主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與男主是兄弟,同樣出身武将世家名門之後,論才學比男主高上一籌,論武功也不輸于對方,只不過男主有一個很特別的身世,又受到女主青睐,自然顯得衆星捧月一些。

但在任懷風眼裏,蕭延禮才是最閃耀的那顆星。

蕭四郎應下蕭延禮的話,示意蕭延禮先去,蕭延禮不大放心,蕭四郎便道:“我又不會把這小子怎樣,讓母親等久了,她又會念叨個不停。”

等蕭延禮走了,蕭四郎便扯出一抹冷笑,湊近了對任懷風說:“我警告過你,不要打我妹妹的主意,你偏偏不聽,今天還專門跟過來,是想挑戰我的耐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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