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任懷風回想起剛才說的話,又覺得自己怨氣太深,怕讓蕭延禮生了反感。蕭延禮倒是什麽都沒有說,他偷偷瞥過去,也只看到對方俊美的側臉,看起來一絲不茍,仿佛任何事物都拂動不了他的心緒。

任懷風暗自嘆了一口氣,發覺自己有些患得患失了。

就在這時,突然馬車劇烈抖動了一下,好像要往他們這邊滑,他來不及做反應,就看到蕭延禮往後退了一步,退一步就是懸崖。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伸手拉住了蕭延禮,蕭延禮側頭看他,他露出一絲得體的笑容,笑容還沒收住,就僵在了臉上。

他來不及開口,甚至連喊叫也無,只感覺天旋地轉,雙腳已然騰空,他伸手想抓住什麽,卻什麽也抓不住。

大雨傾盆,地面濕滑,站在懸崖邊推車,本就是危險至極的事情,更何況任懷風還沒想過要顧及自身。

在掉下懸崖的那一瞬間,他腦海裏閃過無數念頭,他想他究竟是怎麽摔出去的,他想他為什麽要去拉一把蕭延禮,他想如果他不做拉的那個動作,會不會掉下去的就不是自己。

可這些想來想去,都歸結于一個問題,他為什麽會為了蕭延禮而不顧自己。

這個問題直至他昏迷,也沒想出答案來。

不知過了多久,任懷風醒了過來,周圍漆黑一片,看不到天空,看不到光亮,他慶幸地想自己還沒死。

他動了動身體,感覺整個背都疼,右腳腳踝尤其疼得厲害。

如果沒有人來找他,毫無疑問他會死,這種死就跟慢性折磨差不多,眼睜睜看着生命不斷消亡,能量一點點流失,那還不如直接摔死來得痛快。

任懷風絕望地閉了閉眼睛,複又打起精神,咬牙切齒地移動起來。只要有一線生機,他都要爬出去,讓蕭延禮還他這個情。

到時候他該勒索什麽呢,名,利,財,又或者人?

任懷風想到最後一個字眼,情不自禁地微笑了一下,他終于想明白自己是為什麽會摔到崖底了。

這世上無論哪樣,都比不得蕭延禮一人。

而美色誤人,不過如此。

也就在思緒紛飛的瞬間,任懷風聽到了一聲呼喊:“任三公子!任懷風!”

任懷風大喜,聽這聲音,像是蕭延禮。

他情不自禁地應答了一聲,誰料出口之聲卻沙啞異常,喉嚨也疼得狠。

好在蕭延禮找對了地方,順着聲音就過來了。

黑黢黢的一團人影,任懷風看不清楚對方的模樣。

“任三公子,你如何了?”

任懷風勉強一笑:“還沒死。”

蕭延禮道:“多謝任三公子相助,不然摔下懸崖的便是蕭某了。”

任懷風努力擡了擡頭,還是看不清蕭延禮的臉,也不知他現在是什麽模樣。

“蕭二公子,外面還下雨嗎?”

蕭延禮擡頭看了看天空,“沒有下雨。”

任懷風聽着周圍太過寂靜,感到有些不對勁,便笑問:“怎麽只有蕭二公子一個人?在下該不會人緣如此之差,沒人在意我的死活吧?”

蕭延禮道:“我家四弟護着佟府的女眷先走一步,以免再發生意外,很快便會有人來救我們,還請任三公子耐心等待。”

任懷風大抵聽出了幾個意思,想來那些人是真不在意他的死活,畢竟有着人渣人設的自己的确不怎麽受歡迎,若是好心通知任府的人來救他,便是仁至義盡了。

而這麽多人之中,唯獨蕭延禮冒着危險下來找他,不光是有一份救命之恩,恐怕還因為內心的正義感吧。

任懷風嘆了一口氣,老老實實對蕭延禮說:“倘若你不來找我,大概任府找到的也就是一具屍體了,這樣說來蕭二公子對我也有救命之恩,你我算是兩清了。”

蕭延禮道:“若不是任三公子拉我一把,此刻躺在這裏的,就是我了。所以找到任三公子,是我應該做的,談不上救命之恩,相反任三公子對我才有救命之恩,我感激不盡。”

任懷風道:“別這樣說,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出事罷了,寧可自己摔死也無所謂。”

蕭延禮聽到這話,心裏湧出一股奇怪的感覺,總覺得這話怪怪的,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任懷風苦笑道:“我現在全身上下都動彈不了,只能指望蕭二公子了。”

蕭延禮忽然就想起之前說的話來,任懷風幾乎是一語成谶,不知為何他感到一絲愧疚從內心深處油然而生。

沉默片刻後,他道:“任三公子請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帶回去的。”

任懷風道:“遇到你,我有什麽放心不放心的?”

說着又仰起臉,看看天空,發現仍然看不清,不由得感到些許不安,“這天怎麽就黑了呢?”

蕭延禮道:“現在是晚上。”

任懷風道:“哦,我還以為我瞎了呢。”

蕭延禮擡眼看看周圍的天色,問:“你還有哪些地方不舒服?”

任懷風道:“全身上下沒一處好地方,疼得要死要活的,只能癱着不動了,要不蕭二公子抱我走一段?興許還能走回去呢。”

任懷風雖然滿臉泥污,卻露出一點勾魂奪魄的笑意,蕭延禮默了默,應了聲:“好。”

他擡手便要觸碰任懷風,卻被任懷風攔住了。

“還是別了,讓我歇會兒,瞧着咱倆就得在外頭露宿一夜了,先養養精神吧。”

任懷風話音剛落,蕭延禮便不動了。

任懷風在心裏感慨了一聲,努力睜着眼睛,看着蕭延禮的臉。

可惜如此近的距離,他仍然是看不清。

他想,像這樣咫尺相視的機會,不知以後還有沒有了。

不知不覺任懷風又昏睡了過去,蕭延禮看着他滿身傷痕疲憊不堪,心裏那份觸動更加深了,只是他緊抿嘴角,未露出任何言語神情。

當任懷風再次睜開眼時,他已經躺在了奉安伯府自個兒卧室的床上,甚至他恍惚覺得,一切都像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一樣,可整理思緒之後才發現記憶裏多了一個蕭延禮。

人們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任懷風憋屈地在府裏養了個把月的傷,期間蕭延禮派人送過幾次珍稀藥材,親自上門卻是沒有的。

任懷風無不遺憾,約莫想着是後院裏的莺莺燕燕吓走了咱們這位玉樹臨風一派正氣的蕭二公子,索性起了散後院的心思,結果沒讓他付諸實踐,蕭府那廂又派人來了。

豬毛跟着老管家先後進門,豬毛嘴快,搶了老管家的話頭說:“三爺,宣寧侯府又死人了。”

“什麽?”任懷風一坐而起,驚得不能自已。

老管家補充道:“是蕭家的世子爺,在北方戰死,遺體被送了回來,皇上下令以國葬之禮待之,剛才蕭家來人報喪了。”

“哦。”任懷風摸了摸額頭,感覺額頭冰冷,他想起小說原文中,蕭家長子蕭延庭名義上的确是戰死的,在蕭二夫人過世後不久就傳來死訊,人人都感慨蕭家時運不濟,一連辦兩場白事。

可只有真正掌握權勢的人才能看透,蕭世子的死只是一個開端,一場謀權篡位的大幕正在拉開,就連奉安伯府這種小蝦米也逃不過家破人亡,那些位高權重的人更是深陷漩渦,不能自拔。

任懷風愣了一會兒,吩咐老管家按規矩辦事,複又獨自琢磨許久,得出一個明哲保身的結論,那些事能不摻和就絕不去摻和。

暫不論自己有沒有那個玩弄權謀的智商,就看原文中任懷風那個倒黴勁兒,同時作為男主跟女主的眼中釘,他就該低調做人低調做事,最好裝個縮頭烏龜,待在府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只是蕭延禮,想到這個人的名字,任懷風心裏多少有些異樣。宣寧侯府作為首當其沖的保皇派,在造反派的心裏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不然也不會有蕭延庭戰死、蕭四郎失蹤、蕭延禮奉旨迎娶承寧郡主的劇情了。

接下來整個宣寧侯府都要靠蕭延禮一個人支撐,任懷風于心不忍,總想找機會為那人做些什麽,哪怕卷入紛争後果不堪設想也在所不惜。

蕭延庭的死對蕭家而言打擊很大,連素日精明的蕭老太君都染上了頹敗之色。大堂之上除了一直站立的蕭延禮,便是眼淚怎麽也止不住的蕭家世子夫人,被丫鬟攙扶着,整個人像要倒了一般。

蕭老太君開口勸了幾句兒媳,卻也知道這個時候縱是口吐蓮花也安慰不到人,只能徒增悲傷罷了。

沉默了半刻,她問蕭延禮:“老四呢?”

蕭延禮道:“四弟出去了。”

蕭老太君面露薄怒:“這個時候他還有心思在外頭晃悠不成?”

蕭延禮解釋道:“四弟做事自有章法,母親不必擔心,更何況四弟與大哥感情最為要好,他怎會亂了分寸?兒子大約是知道四弟在做什麽。”

蕭老太君嘆氣道:“老四那性子太沖動,你多看着些,他想做什麽便由着他去吧,老大的仇我們蕭家遲早要報的。”

蕭延禮應下,蕭老太君擺手示意他先去處理事務,哪料世子夫人卻突然暈倒了。

蕭老太君緊張不已,連連喚人去請大夫。

好在每個大戶人家都會在家裏頭備一兩個大夫,特別是蕭家還有個身體孱弱的五小姐,府裏甚至還有禦醫常駐。

大夫很快就過來了,世子夫人也緩過勁兒來,蒼白着臉醒轉,由着大夫把脈。

過了一會兒,大夫欣喜道:“老太君,世子夫人這……這是喜脈啊!如今已有三個多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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