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蕭四郎下意識就把事情的起因經過全部歸結到了任懷風身上,而任懷風還無從辯解。
屋內一張床,一張榻,上面分別躺着兩個宣寧侯府最重要的女人,蕭老太君坐在一把太師椅上,面色陰沉,一言不發。
蕭四郎怒氣沖沖地想要出門找任懷風算賬,蕭老太君卻開口了:“左右在這園子裏,多少有些不方便,延禮,安排人手将你大嫂跟妹妹接回去吧。”
語氣裏聽不出半點強硬,但卻不容任何人拒絕。
蕭延禮答了一聲是,蕭老太君轉頭對沈承寧說:“叨擾郡主了。”
沈承寧正待說幾句客套話,蕭老太君已經站起了身,她挺直的脊背仿佛在昭示着她還是當年那個輔佐宣寧侯征戰四方的女強人。
沈承寧下意識感到心悸,到嘴巴邊上的話都咽了回去。
“哎呀,老姐姐,小妹來遲了。”人未到聲先到,一位貴婦人緩緩進了屋,直奔蕭老太君。
“原本打算好好請各家府裏的來賞荷避暑尋個消遣,沒曾想竟發生這樣的事,是我這做東的招待不周,小妹在這裏給你賠禮了。”
蕭老太君道:“郡王妃不必客氣,這事怪不得你,你無須多禮。事情的真相,我蕭家定然要追查到底,到時候還請慎郡王府多多配合。”
慎郡王妃笑道:“這是自然的。不過在我看來,那奉安伯府的三小子脫不了幹系,他向來是個混不吝的,從小到大惹是生非,早就出了名兒。老伯爺多好的人啊,要不是因為他,怎麽會……”
慎郡王妃說到此處,見蕭老太君并無贊同之色,堪堪住了嘴,笑道:“哎呀,我說這些幹什麽,都是過去的事了。”
“承寧,你親自進宮裏去求太後娘娘,把她跟前最得意的朱太醫請來,給蕭家大夫人跟五小姐調養身體。”
沈承寧應下,蕭老太君看了這母女一眼,什麽也沒說。
蕭延禮連忙道:“那就多謝郡王妃和郡主了。”
慎郡王妃笑道:“哎呀,你這孩子,客氣什麽?”
這語氣親昵得有些過分,蕭延禮心下覺得怪異,卻未表露出來。
宣寧侯府的人離開時,擡着兩個病人,押着一個公子哥兒。
蕭四郎不想放過任懷風,任懷風也沒有解釋的餘地。
他說他是為了救蕭明秀,以他的斑斑劣跡,誰信?他說他來這裏是為了保護蕭大夫人跟她肚子裏的孩子,那請問他怎麽知道蕭大夫人今天會在這裏出事?如果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自然是扯謊無疑了。
難不成他還要解釋,其實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他都在一本書裏看過,你們這些人全是書中一個個的角色,恐怕他這話一說出口,就會被當成精神錯亂的神經病,或者妖言惑衆的怪物,釘在柱子上活活燒死。
所以任懷風真的是無話可說,他細下想來,今天的确是沖動了。
到了宣寧侯府,任懷風被招待在一間客房裏,門口有侍衛恭敬地守着,美名其曰是為了伺候他,其實與看守無疑。
任懷風不怕這些,他知道以蕭家和自己的身份,即便蕭四郎真想殺了他解恨,蕭老太君也不會允許的。他不會受太多罪,只會毫發無傷地離開,甚至還會被恭恭敬敬地送回奉安伯府。
只不過他心裏還是很焦急,他焦急的是,蕭延禮會怎麽看他。
過了大概一個時辰,蕭四郎來了。
他看到任懷風優哉游哉地坐在那裏喝茶吃點心,氣不打一處來。
“任三!”一聲怒吼從心底而起。
任懷風吓得手上一抖,送到嘴邊的點心掉在了地上。
他看了一眼,感到很可惜。
“別以為我不敢拿你怎麽樣,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蕭四郎幾乎失去了理智,他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姓任的家夥,特別是在得知他曾是佟析秋的未婚夫時,心裏就更不得勁兒了。
現在這小子幾次三番地招惹他最疼愛的小妹妹,甚至鬧出今天這樣的事情,他簡直對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扒皮抽筋以洩心頭之恨。
剛剛又聽大夫說,大嫂的孩子定然是保不住了,小妹妹的身子也需要花費更多的功夫調養,甚至能不能回到之前的狀态還待兩說。這一切的一切,全拜眼前的混賬家夥所賜!
蕭四郎怒極,哐當一聲,抽出侍衛的佩劍,劍尖直指任懷風。
任懷風吓了一跳,連連後退,蕭四郎步步逼近。
站在門口的侍衛不知所措,見自家主子真起了殺心,連忙勸道:“四爺,您可別做傻事啊!這任三公子……”
“閉嘴!”蕭四郎喝道,随即冷哼一聲:“這人害我妹妹,害我大嫂,害我未出生的侄兒,我怎能容他?即便是今天殺了他,鬧到天家跟前去,我也不怕!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還不信天家會偏幫這個無情無義的浪蕩子!你們都給我滾遠點兒!要是再敢多說一句話,我要了你們的腦袋!”
兩個侍衛自然不敢再多說話,連忙閉口不言。
任懷風退到牆角,退無可退。
蕭四郎的劍尖就架在任懷風的脖子上,任懷風幾乎能感受到劍尖的鋒利和冰冷,立馬起了一脖子的雞皮疙瘩。
他的目光看着蕭四郎的臉,心裏百轉千回,最後無力地說出幾個字:“你聽我解釋!”
蕭四郎冷冷道:“有什麽好解釋的?你早就該死了!”
說罷就要動手,任懷風連忙喊道:“等一下,蕭四郎,以你的聰明才智,難道猜不到我只是一只替罪羊嗎?”
蕭四郎果然頓了頓手,輕蔑地看着任懷風:“替罪羊?你還真會為自己開脫啊!那我倒要聽聽,你能巧辯到什麽地步?”
任懷風心下松了一口氣,整理思緒,緊接着說:“想要害你宣寧侯府蕭家的,絕不是我任懷風,而是另有其人!我看不懂朝中局勢,但多少聽我父親提過一句半句。蕭家三子為何早逝,蕭五小姐為何體弱多病,蕭家長子為何戰死,蕭家為何子嗣單薄,而你又為何多年未娶,這些想必你們蕭家人心裏都有數。我奉安伯府亦是武将世家,以戰功卓着獲得半生榮華,雖比不得蕭家底蘊深厚,但多多少少也遇到過肮髒龌蹉之事。
誠如你所說,我若喜歡蕭五小姐,自然是盼着她好,哪會害她落水?我若是不喜歡蕭五小姐,更用不着為她上心,于情于理我都沒有害她的道理,真正想害她的,自然是巴不得你們宣寧侯府不好過的人!這一點,在蕭大夫人那裏就更明顯了,斷你蕭家子嗣,是我這樣一個出了名的浪蕩子一心一意想做的事嗎?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局,想想那些針對你們蕭家的人,想想他們這麽做預示着什麽才是正理!我不過就是一個背着祖上榮光吃喝嫖賭的廢物罷了,哪有那麽多心思?蕭四公子,你說是吧?”
蕭四郎身為本書男主,有些話自然一點就透,結合他查到的關于大哥蕭延庭戰死的蛛絲馬跡,很容易就被任懷風這番話打動。
但他卻不肯承認,只道:“巧言令色!說來說去,都是一些廢話罷了。你莫名其妙去賞荷會是事實,你與明秀雙雙落水也是事實,發生這些事情的時候,只有你一個人在場,這也是事實,這些都是事實,你有什麽話好說?”
任懷風見蕭四郎油鹽不進,心裏嘆了一口氣,他搜腸刮肚地想了想整個劇情,最後道:“我的确沒什麽話好說,如果你非要我說些什麽,我只能說,提防慎郡王府才是你應該做的。”
話音剛落,大門口突然響起蕭延禮的呵斥聲:“四弟,你在幹什麽?還不快把劍放下!”
蕭延禮匆匆而來,空手奪走了蕭四郎手中的劍,蕭四郎還在被任懷風的話震驚着,有些緩不過神來。
蕭延禮示意兩個侍衛,将蕭四郎請了出去。
然後對任懷風賠禮道歉:“任三公子,舍弟心急,冒犯你了,還請見諒。”
任懷風搖搖頭:“是我太心急了才對,蕭二公子,剛才我對你四弟說的話,想必你也聽見了吧?”
蕭延禮頓了片刻。
他之所以及時打斷蕭四郎,便是聽到了一些不該說出口的話。
此刻見任懷風雙目坦蕩地看着他,他心裏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之前見到的、聽說的任懷風都是假象一般,真正的任三公子,是藏在浪蕩名聲之下的聰慧人。
任懷風沒等蕭延禮回答,便直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至于真相從何而來,那就不便相告了。這世道有人若想翻天覆地,必要除掉你蕭家這根定海神針,還請蕭二公子保重自身。”
任懷風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被蕭延禮叫住了。
蕭延禮靠近道:“任三公子,這樣的話輕易是不能說出口的,任老伯爺既然已傾盡全力使你置身事外,你為何還要與我說這些?”
任懷風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今天為何就走到了賞荷會,原本我是不打算去的,我心裏很清楚,令兄之死意味着什麽,但我還是去了。”
任懷風轉過頭,眼神清澈明亮,卻又深沉專注地看着蕭延禮。
他緩緩道:“有句話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知道蕭二公子聽說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