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蕭延禮大概從來沒聽到有人這麽直白地對他說話,他擡眼看到任懷風玩世不恭吊兒郎當的臉,心裏沉了一下,道:“任三公子,這個玩笑我不喜歡。”
任懷風被不喜歡三個字深深刺痛了,他掩飾過眼底的哀傷,道:“我沒開玩笑。”
蕭延禮盯着任懷風的臉,神色間隐隐可見怒氣。
任懷風索性都豁出去了,他直視蕭延禮的眼睛,緩緩說道:“自那日在佟府退婚時見到蕭二公子起,蕭延禮三個字便已亂我心扉,若是蕭二公子願意,我任懷風能把心掏出來給你看。”
“蕭二公子願意看嗎?”
許是任懷風的眼神太過熱烈而真摯,蕭延禮不由得避開了他的視線。
“素聞任三公子風流成性,如今也風流到我頭上了麽?”
再對視時,蕭延禮的眼裏多了一絲狠意,仿佛任懷風再敢往前走一步,他就能要了對方的命。
任懷風心口隐隐作痛,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心底生出絲絲縷縷的悲哀,纏繞着他透不過氣來。
他側目看向窗外的一叢綠竹,想起幾個月前他在宣寧侯府迷了路,誤入蕭延禮的寝居,那個時候他還不覺得自己會與人這般對峙,撞見了對方沐浴,便吓得走不動路。
蕭延禮向來以溫文爾雅示人,其實骨子裏還是個冷血強硬的掌權者,容不得旁人一絲一毫的挑釁。
任懷風這番話,也許在蕭延禮看來就是一種侮辱或者挑釁吧。
倘若任懷風執意如此,蕭延禮說不定真會對他痛下殺手,一個沉溺于權謀鬥争的政治家,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之輩。
可是任懷風怕麽,任懷風覺得這輩子都沒有這麽無所畏懼過。
“我明天再來看你。”
任懷風說着,轉身走了。
第二天,任懷風如約而來,這次他帶了一件玉筆洗,也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據說是前朝宮裏流傳出來的,任懷風把玩不出什麽感覺,但知道蕭延禮肯定會喜歡。
但這次蕭延禮沒見他,他吃了閉門羹,但他不在乎,把東西交給蕭延禮的貼身小厮便走了。
小厮不敢自作主張,又被任懷風一番花言巧語震懾,只能接下這件東西。
彼時蕭延禮就在屋子裏,他看到任懷風轉身離開的背影,也聽到任懷風忽悠小厮的話,小厮進門,問主子:“二爺,這個怎麽辦?”
蕭延禮看了一眼,道:“拿下去。”
再沒多看一眼。
而後幾天,任懷風都上門來找蕭延禮,蕭延禮都避而不見。
傳言在京城中沸沸揚揚,宣寧侯府似乎并不在意,任懷風更是穩如泰山,仿佛斷袖之癖是什麽光榮的事情。
直到沈承寧耐不住性子,直接找上了任懷風,那是任懷風為數不多的出門,一下子就與情敵撞上了。
兩人是正面撞上的,任懷風被氣勢洶洶的沈承寧吓得往後退,想趁其不備溜之大吉。
誰料沈承寧指着任懷風大喊:“你站住!”
任懷風也就站住了,他站定之後就端起世家公子的做派,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到底強裝鎮定,看起來很是唬人。
沈承寧走近了,瞧見了任懷風,心裏愈發嫉恨起來。
“怎麽?看見本郡主就想跑?難道是心虛不成?”
任懷風笑道:“怎麽會?只是怕郡主難堪罷了。”
沈承寧一聽就怒了,“我難堪?好大的口氣!究竟是誰難堪還不一定的呢,任三,宣寧侯府蕭世子是我未婚夫君,你膽敢招惹到宣寧侯府跟慎郡王府的頭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女人一旦嫉妒起來就沒有腦子了,任懷風覺得沈承寧一點皇家貴女的表面功夫都不想維持了,撒開了就是當街耍橫的潑婦。
任懷風笑了笑,“承寧郡主,我們兩個都是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在大庭廣衆下争執不休,恐怕有失顏面。”
沈承寧道:“難不成丢臉的還是我?”
任懷風道:“我臉皮厚,不怕被別人說什麽,反倒是承寧郡主一個姑娘家,恐怕不好被流言纏身吧?再說了,蕭二公子心裏怎麽想的,豈是你我說了就算的,承寧郡主還是好自為之吧!”
任懷風這番話意有所指,沈承寧氣得滿臉通紅,想到與蕭延禮的親事的确是自己去求的太後娘娘,蕭延禮是奉旨成婚皇命難為。
這事不少人都知道,真要論起來她也是強嫁于人,怎麽也不算兩情相悅,更何況蕭世子以往也從未對她多看一眼,一想到此處她心裏就堵得慌,愈發對任懷風氣得狠了。
“任懷風,你個不要臉的東西!蕭世子一世英名都被你毀掉了!你還敢在這裏口出狂言,滿嘴噴糞!看本郡主不打得你滿地找牙!”
說着就要動起手來,沈承寧也是武将世家,正所謂将門虎女,京城勳貴人家都是知道的,承寧郡主從小習武,一般男子都不是她對手。
若不是有這等名聲在身,慎郡王府的門檻早就被求親的公子踏破了,即便是入宮做皇子妃也是有資格的。
任懷風一見這架勢,連忙往後退了一步,伸手示意沈承寧住手:“承寧郡主,君子動口不動手,真要動手,我也是絕對不會跟女人動手的。”
沈承寧看到任懷風的慫樣,一下子就笑了。
“任三,你好歹是奉安伯之子,敢不敢與我光明正大的比一場?”
任懷風道:“不敢!”
沈承寧正要嗤笑,任懷風繼續道:“我怕贏了承寧郡主,郡主再無顏面嫁給蕭二公子了。”
沈承寧鳳眉一挑,怒道:“任三,我今天不讓你跪地求饒,我就自己去求太後娘娘收回婚旨!”
任懷風愣了一下,不由道:“承寧郡主此話當真?”
“我沈承寧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任懷風道:“那既然如此,我就不得不應下郡主的戰書了!”
“若是傷着郡主,郡主可別回家哭鼻子告狀啊!”
任懷風笑嘻嘻地看着沈承寧,沈承寧心裏突然覺出一絲不對勁,她臉色一變,腦子剎那間就回來了。
她想到母親常與家裏的姨娘鬥智鬥勇,若是跟對方計較,把對方放在了眼裏,那就是自降身份,更助長了對方的威風。
任懷風什麽身份,自己什麽身份,犯得着拿這混小子當回事嗎?無論外頭傳言如何,任懷風也不過是一男子,還能讓蕭延禮娶回家不成?蕭延禮也絕不可能會對一個男子動心用情,自己真是氣糊塗了!
沈承寧在一息之間已經想了很多,她想自己為什麽會如此糊塗,回想種種竟是着了對方的道!
沈承寧恨得牙直癢,對方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讓自己不嫁給蕭延禮,那她偏不如這人的意!
只是說出去的話,如何收得回?她已經騎虎難下了!
沈承寧沉默了一瞬,臉色幾經變換,任懷風自然不是好心到給她臺階下的人,冷冷地看着她。
沈承寧咬牙切齒道:“任三莫要嚣張,哭鼻子恐怕不是我,是你吧!”
“哦?”任懷風笑道,“你還能把我怎麽着?”
欠揍的模樣簡直讓人恨不得弄死他。
沈承寧目光陰冷地看着他,旁觀的人都覺得後背發麻。
“這可是你自找的!”
沈承寧話音落下,招了招手,就見一群黑衣人出現,各個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常年練武的精壯之人。
任懷風心頭一震,正待說些什麽。
沈承寧道:“本郡主一個弱女子,以多欺少,想必任小伯爺是不會介意的。”
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任懷風卻聽得瘆人,只見眼前的妙齡女子做了一個動作,數十名黑衣壯漢一擁而上,将任懷風團團圍住。
“承寧郡主,你這般比武恐怕有失公正啊!”尾音都是顫的。
沈承寧微笑道:“承寧是小女子,不是真君子,任小伯爺沒聽過一句話嗎?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今日是你當衆挑釁我,我自然要給你點顏色看看,免得旁人以為我沈承寧好欺負!”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任懷風是被人扛回去的。
雖然奉安伯府的人聽到消息來得挺快,但也避免不了任懷風的悲劇。
沈承寧耍起賴皮來,首屈一指。
慎郡王府也是控制輿論的高手,晚間傳到蕭延禮耳朵裏的版本就是,任懷風不知好歹公然挑釁侮辱承寧郡主,被慎郡王府的護衛出手教訓,最後灰溜溜地跑了。
旁人聽來,大概是滑天下之大稽。
蕭四郎有心往蕭延禮身邊湊,嘴裏也不忘損上任懷風幾句,“任三這小子就是活該!一個大男人去找一個女人打架,還夾着尾巴逃跑,真夠丢臉的。”
蕭延禮執筆練字,不發一言。
蕭四郎繼續道:“我真後悔往任家發了請柬,你說我跟析秋拜堂的時候,他不會鬧場子吧?對了,你跟承寧郡主的請柬還沒發出去吧,就別給任三發了,照這瘋小子的性子,非得發瘋不可!”
蕭延禮筆尖頓了頓,一幅好字廢了。
他垂着眼眸将這幅字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裏,面無表情的樣子看起來分外薄情。
“奉安伯府不能不請,他不敢在蕭家發瘋。”蕭延禮淡淡地說。
蕭四郎端詳了他哥一會兒,道:“我真懷疑,傳言是真的。”
蕭延禮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蕭四郎很贊同蕭延禮的話,“那倒也是,二哥你娶妻生子跟他有何相幹?他要是個女子,倒也罷了,一個男人瞎參合什麽呀?我倒不信他真有那心思,後院那麽多美妾庶子,說給鬼聽鬼都不會相信!”
蕭延禮沒有接話,他專注的樣子看起來不想被任何人打擾,蕭四郎自覺沒趣,想着去佟府見未婚妻,正待往外走,突然聽到他哥用平靜的語氣嗯了一聲。
他詫異,随即反應過來是贊同自己說的話。
蕭四郎笑道:“二哥,你這反應未免太慢了吧,練字練傻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