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劇組在S市的最後一場戲, 是君司南的情感爆發點,關于家國大義與兒女私情, 是固守帝京護将軍府數年無憂, 還是遠赴北疆克敵以求江山永固, 這位新婚不久的十八歲少年, 仿佛褪去了打馬觀花過的風流意氣, 一夜間成長為将軍府的頂梁柱,宋一沉拍了三遍仍然覺得不滿意。

“情感不到位, 我換種诠釋方法, 再試一次,麻煩大家了。”

說着, 他放下了手中反複翻閱的劇本, 示意小趙幫他整理喜服下擺,閉着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目光登時變得晦澀難明。

打板師和錄音師迅速就位, 攝影機安然卧在軌道上,靜靜地等着宋一沉的到來。

新婚燕爾, 本是人生一大樂事,君司南卻在第二天驚聞西北三城均被敵軍攻破, 鋒芒直指帝都, 長亭直道危在旦夕。

朝廷中議論紛争, 經驗老道的大将鎮守東南,遠水救不了近火,新兵中又無人可擔此重任, 朝中奸佞趁此時機勸告聖君遣派重傷未愈的君老将軍出戰,威懾蠻軍。

君司南到底少年心性,在朝堂忍住沒發火已是他最大的容忍限度,聖上甫一宣布退朝,他就走得又快又急,轉瞬把衆位大臣甩在身後,朝服在他走動下衣擺翻飛,彰顯着主人的怒氣。

“2號機位靠過去,拍他的眼睛和唇角,不要太近。”梁思朗一拍手,急忙忙沖攝制組喊道。

雖然宋一沉飾演的古裝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長相秀麗而備受歡迎,但征服觀衆的從來都是他的演技,用飯圈中一句有名的話說,就是“連眼睛都是戲”。

歸岫寧目不轉睛地看着宋一沉的表演,情不自禁揪緊了心口,全然沉迷在宋一沉認真拍戲的魅力中。

因為這場戲對演技的考驗性較大,梁思朗把它分成了三個部分拍攝,力求情緒轉換流暢,宋一沉又是對自己作品格外看重的演員,等這三部分拍完已經是月上梢頭的時分了。

統籌在影視基地外訂了一家燒烤攤,待到場記板一打卡,就歡聲雀躍地宣布:“S市的戲份殺青了,梁導讓我訂了家燒烤攤,大家去搓一頓,明天放假兩天,然後轉戰X市繼續爆肝”

前一秒還奄奄一息的衆人立馬滿血複活,到處都充斥着沸騰喧鬧的聲音,轉眼就從戰火紛飛的古裝劇穿越回燈紅酒綠的現代社會。

劇組在S市的最後一次聚會,連漪雖然打心眼裏排斥這種垃圾食品,卻也不好意思敗大家的興,換了私服就笑呵呵地擠上了保姆車。

至于另一位排斥燒烤的女演員,可就沒有影後這般心胸了。見連漪二話不說上了車,賀蘭蘭這才一跺腳,滿臉情不願心不甘地尾随在謝安逸身後,在微信裏和金主抱怨着劇組沒有人情味。

燒烤攤煙霧缭繞,辛香麻辣的味道撲鼻而來,混着啤酒的清香,刺激着味蕾,令人不由自主分泌津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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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一沉整張臉縮在羽絨服裏面,只露出一雙含情的桃花眼,視線觸及到油鍋裏煎炸的食材,眸子騰地發亮,步伐都加快了幾分。

工作人員按照所屬的小組分成了好幾桌,歸岫寧被編審拽着,在宋一沉身邊坐了下來,由于動作太猛,還撞了宋一沉的手臂一下。

“抱歉。”歸岫寧心一顫,暗自埋怨自己的冒失。

宋一沉手臂肌肉緊了緊,繼而放松:“沒事。”

歸岫寧用餘光偷瞄他臉上的表情,見他盡管還是板着臉不茍言笑,卻沒有了不悅的神色,這才放下心來。

幾位大牌演員通常都是和編導組一起聚餐吃飯,此時也不例外。連漪抽了幾張紙巾将桌面仔仔細細擦過兩遍,支着下巴說道:“我腸胃不太能适應燒烤的油膩,讓隔壁師傅做幾盤清淡口味的小炒,麻煩了。”

統籌點點頭,飛快地在手機備忘錄記下。

正和謝安逸聊天的宋一沉也望過來,追加道:“多炒幾道菜,加一鍋鮮魚湯,不要放辣。”

歸岫寧有些小吃驚,據她所知,宋一沉一向是很能吃辣的,個人口味也偏好麻辣。如今他開了這口,腦洞堪比東非大裂谷的歸岫寧就忍不住擔心他是不是生病了,但見他脖子伸得老長,翹首以盼着,一副能幹掉一桌燒烤的氣勢,又暗自覺得自己多心。

說話間,燒烤一樣緊接着一樣端上桌,鮮嫩欲滴的韭菜串成一盤,沾染了閃閃的油光,焦白的茄身灑滿了肉沫和孜然粉,錫紙剛一打開,熱氣中帶着垂涎欲滴的肉香。秋刀魚、羊肉串、鱿魚幹、雞翅膀……各種各樣的香氣混在一起,組成了路邊小攤最常見的味覺盛宴。

幾乎是上菜的同時,數雙筷子齊刷刷落下,再擡起時,盤內已然減少了大部分吃食。

歸岫寧咬了口羊肉串,被辣椒粉嗆得舌尖發麻,只好小口小口地吸着氣,緩沖這股辣意。

“嘗嘗這個。”任玺将僅剩的一只雞翅膀轉到她面前,絲毫不避諱衆人如狼似虎的目光,目光帶着細碎的笑意,似乎覺得被辣得不斷吸氣的歸岫寧很可愛。

歸岫寧看着灑滿了孜然粉和辣椒粉的雞翅膀,感覺舌頭火辣辣的疼,糾結了會兒,還是無從下手。

左手邊推過來一碗白稠的魚湯,伴随着宋一沉淡淡的聲調:“她不吃辣。”

此言一出,餐桌上的人都不由得停下了咀嚼的動作,數雙眼睛齊刷刷地在三個人之間移過來移過去,歸岫寧臉皮一點點冒上熱意。

“冷了就不好吃了。”宋一沉像是沒意識到衆人如坐針氈的目光,眉心淺蹙着,敲了敲歸岫寧的桌邊。

連漪柳眉一揚,笑得嬌俏:“原來岫岫也不吃辣啊,我還以為S市人都挺能吃辣的。”

魚湯鮮,又燙,還夾雜着菌類的清新爽口,歸岫寧細細品味了一番,才彎着嘴角回答:“我是F城人,到現在還不太能習慣S市的口味。”

編審笑眯眯地接過話題:“我們岫岫平時都是自己做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梁思朗看了宋一沉一眼,意味深長:“那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嘗嘗岫岫的手藝了。”

歸岫寧赧然:“擡愛了,就自己瞎做的,拿不出手。”

梁思朗還要說話,宋一沉喝了口魚湯,瓷碗底與玻璃桌相撞,發出一聲輕響:“你不吃了啊?”涼涼的語氣,隐隐透露出丁點兒不是滋味的酸意。

梁思朗見好就收,把宋一沉惹毛了可沒什麽好處,指不定還看不上八卦大戲,要是這樣可就虧大發了。

餐桌衆人面面相觑,眼看着就要步入尴尬的境地,任玺突然在這臨門一腳開了口,初生牛犢不怕虎地朝宋一沉問道:“宋哥和岫岫之前認識?”

宋一沉心裏罵道,岫岫也是你能叫的。

手上卻放下了剔魚刺的筷子,不徐不疾地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氣定神閑點頭,斜睨他:“認識,怎麽?”

任玺的臉色經過剛才那段小插曲自然不算好看,眉眼間一片郁結,若不是理智提醒他這裏每個人都是他的前輩,他很可能已經拂袖而去了。

“沒有,我看宋哥對岫岫這麽了解,多嘴問了一句。”他扯動嘴角,擠出一絲難堪的笑容。

歸岫寧夾在他們兩個中間,饒是低着頭,依然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波濤洶湧,她來不及思考宋一沉說的這番話是什麽意思,護短的性子讓她顧不得許多,話不經大腦思考就已脫口而出:“其實……我也很了解他啊,他的百度百科我都會背了……”

表态,很多時候只需要一句話。

任玺瞬間明白了歸岫寧為何屢次婉言謝絕他的示好,內心泛起一片苦澀,用上全身的氣度才堪堪維持住聲音的平穩:“抱歉,我胃口不大好,先回酒店休息了。”

宋一沉面無表情咬了口羊肉串,表示你愛去哪去哪,關哥啥事兒。

編審在桌子底下捏了歸岫寧一把,用下巴尖點了點那碗魚湯,笑出了眼角的細紋。

歸岫寧秉承着少說少錯的原則,安靜喝湯。

之後,宋一沉就再也沒讓她碰過燒烤,特意另加的清淡小炒逐漸被連漪和歸岫寧瓜分完畢,宋一沉仗着自己是在喂養歸岫寧,享受完夾菜的快感,就把絕大部分菜都夾到了歸岫寧手邊,她的瓷碗不一會兒就冒起小山似的尖。

歸岫寧用牙尖慢慢剔除魚肉裏的刺,忽而記起了去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次事故。那次她認識的一位作者剛好到S市出差,兩人約了在火鍋店見面,歸岫寧沒忍住麻辣鍋的誘惑,呼哧呼哧地過了把饞瘾,第二天就因為急性腹痛被顧笙送到醫院躺着去了。

那幾天新文連載正卡在故事高潮,歸岫寧身殘志堅地碼了兩千字,最終手腳虛浮,無奈請了三天假期,請假理由寫的就是給火鍋辣到了住院。

當時在評論區還被川渝地區的讀者無情地嘲笑了,歸岫寧憋屈之餘,爬上微博立下flag,發誓以後再也不碰辣。

誓言猶在耳,歸岫寧對自己倒是渾不在意,卻沒想到有個人替她記了這麽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動情的,又何止她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看文愉快,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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