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原臣澤怎麽會不知道母親花粉過敏。

以前每次大哥打來電話時,他都會一遍又一遍地詢問母親的事。

從小到大,他只見過母親幾面,但卻事無巨細地知道她很多習慣。

比如花粉過敏,比如愛吃海鮮,比如愛美,讨厭一切醜的東西。

所以他才特意做了這束假花,熬了兩個通宵。

原臣澤把花放下,又從麻布口袋裏掏出一個盒子。

這是個能錄音的盒子,裏面有一圈磁帶,是這些年過得艱難、想念母親時,他專門錄給母親的話。

不過現在也只是一個垃圾罷了。

口袋裏還有很多禮物。

是原臣澤這些年攢的,從十歲起,他每年都會給母親和父親還有哥哥準備一件禮物。

堅持了十年。

因為很小時母親來看他,送了他一個文具盒,跟他說禮物是表達愛意的方式。

他一直記着。

但現在他突然明白,收禮物的人也是可以選擇拒絕這份愛的。

原臣澤一樣一樣地把禮物陳列在地上,然後望向河邊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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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看見前面有個小孩撞到了一個年輕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裁剪得體的高定西服,一雙腿筆直修長,線條優美,上半身是白色的襯衫,搭配黑色的英倫紳士小馬甲。

齊脖的碎發有些微曲卷,一邊撩起挂在耳朵上,另一邊的随意散落,讓他的氣質有種讓人沉醉的浪漫。

那雙骨相優越的手原本拿着一串糖葫蘆,因為剛才那一撞,掉在了地上。

男人彎腰撿起,糖葫蘆已經髒了,他惋惜地搖搖頭:“小朋友,你損壞了叔叔的寶貝。”

小孩有些緊張:“對不起叔叔……我可以賠給你。”

男人喝了很多酒,兩頰熏紅,卻掩不住他的英俊:“你賠不起。”

小孩兒巴巴地摸摸口袋,幾塊幾塊地數着:“叔叔你的寶貝多少錢?”

男人半彎腰,笑眯眯地伸手摸他腦袋:“兩千萬哦。”

原臣澤:“?”

敲詐?勒索?

要報警嗎?

小孩兒直接被吓哭了:“你騙人,糖葫蘆明明兩塊錢。”

男人滿臉慈愛,漂亮的鳳眼微微彎起:“糖葫蘆是兩塊,可是剛才叔叔的心情值兩千萬呢。”

他突然拖長尾音哦了聲,醉醺醺地說:“這樣算,你得賠叔叔兩千萬零兩元呢。”

男人說完,溫柔地抽走了小孩兒手裏的兩塊錢。

小孩兒哭得更兇了。

原臣澤:“……”

要不還是報警吧。

晏漁撩了下耳發,修長的手指撚着發絲順着耳廓往後一滑,有種說不出的撩撥人。

浪漫優雅卻不會讓人覺得娘。

晏漁:“這樣吧小朋友,你的寶貝是什麽?”

小孩兒哽咽着掏出一個奧特曼玩具,但下一刻就被拿走了。

晏漁因為醉酒有點看不清,他拿着奧特曼随手擺弄了幾下,奧特曼頭掉了。

小孩兒哇得嚎啕大哭:“你弄壞了!你賠你賠!”

晏漁眯起眼嘗試了下,又把頭安了回去:“沒壞呢。”

他笑着把完整的奧特曼塞回孩子手裏,一臉溫柔:“好了,現在你已經把你的好心情賠償給了叔叔。叔叔就不要你賠兩千萬了。”

小孩兒卻開始撒潑,哭得撕心裂肺的:“不行!我剛才就是看到你弄壞了!它已經受傷了!就算你安回去它也受傷了!”

晏漁一臉無辜:“那怎麽辦?那你報警吧。”

他蹲下來平視小孩,兩眼彎彎:“這麽大的事,不僅要報警,還要通知你的父母。”

“你哭大聲點,讓大家都來看,這麽大的了人還哭鼻子,在路邊撒潑,讓他們都笑話你。”

“叔叔給你錄個視頻,等以後你長大了,讓你女朋友也來笑話你。”

原臣澤:“……”

小孩立馬就不哭了,氣鼓鼓地瞪了男人幾眼,拿着奧特曼轉身跑了。

原臣澤覺得自己也是無聊,竟然看了這麽久。

他收拾地上的東西,準備回家,面前的禮物突然被一只穿着皮鞋的腳踩爛了。

原臣澤怔了下,眸色逐漸變得冷漠。

他視線順着那只腳往上,就看到了剛才那個訛小孩的醉鬼。

晏漁渾身酒氣,身子都晃晃悠悠有些不穩,他笑着挪開踩着東西的腳:“抱歉啊,有點看不清路——”

見原臣澤還盯着自己,他突然明了地哦了一聲,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個皮夾。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拿着一疊紅票子遞過去,語氣溫柔禮貌:“實在不好意思,當是賠償。”

原臣澤冷着臉瞥了眼,把他的手拍開了。

一個醉鬼,他自認倒黴。

但晏漁又把手伸了過來:“拿着啊。”

他锲而不舍地要把錢塞給原臣澤。

原臣澤神色冷淡:“滾,我不、不要。”

晏漁頓了兩秒,似乎發現了什麽很好玩兒的事,眨巴眼說:“不、不行,讓我賠、賠給你。”

他在學原臣澤結巴。

原臣澤瞬間像被踩着尾巴的貓,心頭冒火。他最讨厭有人學他說話。

他直接反手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領:“滾!”

晏漁沖他笑,樣子莫名有點乖:“不、不滾,要、要賠。”

原臣澤放開他,閉了閉眼又睜開,整個人在爆發的邊緣,最後還是壓下火氣繼續收拾東西。

但他看見地上的影子動了下,以為那人又要湊上來,就煩躁地回手一推。

結果不小心把晏漁胸前別着的什麽東西打出去了,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

那是一個胸針,用高檔的玉雕刻成的玫瑰形狀。

晏漁愣了好幾秒,才彎腰去把胸針撿起來,他眉眼染上心疼:“碎了。”

原臣澤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那東西光看着就很貴:“我賠,多、多少錢。”

晏漁突然眼睛通紅,發了狠一樣把他撲倒在地:“你、你賠不起!這是最、最特別的!”

這個時候還在學他結巴。

原臣澤忍無可忍,随後兩人激烈地纏鬥在一起,打了起來。

這個醉鬼打起架來毫無章法,不僅上手,還上嘴。

原臣澤臉上被咬了一口時,他整個人懵住了。

随後就感覺脖子上也被咬了一口,酥麻的感覺電流一樣在他身體裏蹿動。

他下意識悶哼了一聲,臉逐漸從耳朵紅到了脖頸子。

原臣澤心裏暗罵一句,正要下狠手讓男人清醒點時,就有個穿警服的人大叫着沖了過來:“幹什麽!禁止鬥毆!”

十分鐘後,原臣澤和這個醉鬼一起,坐到了警察局的辦公桌上。

半個小時後,原臣澤講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晏漁也被強行醒了酒。

他第一時間為自己醉酒後的無禮行為,向原臣澤很認真地道了歉。

還特意指出:“喝多了,腦子有點興奮,不該學你說話,真的抱歉。”

原臣澤對這人的壞印象稍稍改觀一些。

至少是個很有教養的人,就是酒品太差。

警察:“已經查過了,被踩壞的東西超市裏就能買到,五十塊左右。”

“但那個胸針很貴,大概多少錢?你們互相賠償這事兒就算完了。下次不要在公衆場合打架。”

晏漁一只手捏着額頭按揉太陽穴,一雙眼卻是在原臣澤身上流轉。

他綻開一個禮貌的微笑:“無價。那是我阿媽親手雕的。”

原臣澤平靜說:“多、多少我都,會賠。”

晏漁指尖點着桌面,一臉頭疼又無奈的樣子:

“東西你可以賠,但你怎麽賠償我母親給我愛?怎麽賠償我的心痛?”

他興許是累了,換了只手撐着腦袋,眼睛一直盯着原臣澤,微微蕩漾着笑意:

“浪漫是無價的,情緒是無價的,愛也是無價的。”

原臣澤:“……”

這人有病。

原臣澤:“你想、想我怎、怎麽辦?”

晏漁語氣客氣又禮貌:“先賠錢吧,因為我也有錯,您賠一半就行,也就幾十萬。”

原臣澤:“……”

他賠不起,哪怕是一萬塊他也拿不出來。

晏漁看出他的窘迫,更加精準地刺痛:“順便說一下,我阿媽是國家級別的玉雕大師,她的手藝無價。”

這人一臉‘所以就算你賠了錢,我也會記仇你一輩子’的表情。

原臣澤:“……”

這時原臣澤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是大哥的電話。

他按了接聽鍵,大哥問:“在哪兒?我忙完了馬上回家,你在家等我。”

原臣澤沉默片刻:“警、警察局,大哥,能借、借我一些錢嗎?”

大哥:“沒什麽借不借的,地址發來,我去接你。”

挂了電話,原臣澤心裏不是滋味。

第一天回家就問家人要了這麽大一筆錢。

晏漁還在看他,視線掃到原臣澤臉上的牙印,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就是覺得,那麽帥氣的臉上挂着兩排牙印,特別反差的可愛。

原臣察覺他目光的着落點,刀了一個眼神過去。

晏漁手握成拳抵在嘴邊,努力忍着笑,但肩膀卻憋得顫動:“抱歉啊,要去醫院嗎?”

原臣澤別開頭不看他:“不用。”

晏漁又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牙印。

那麽修長白皙的一截,青筋交錯纏繞,若隐若現的,有種野性的張力,卻因為一排牙印,而染上了色氣。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舔了下唇。

可真會挑地方下口……

很快原臣澤的大哥就到了。

原桦沒進警察局,只是打電話把人叫了出去,給了原臣澤一張空白支票,讓他随意填數字。

原臣澤又拿着支票給了晏漁,然後看着晏漁随手一個六十萬寫了上去,他咬着牙有點肉疼。

晏漁把支票收好:“這只是您賠償我的物價,已經打了五折了哦。”

“還有精神損失,這個您永遠沒辦法賠償我。所以,希望我們不會再見。”

他笑容和善又溫柔,但言語中和笑意裏都跟藏了刀子似的,讓人覺得危險。

原臣澤知道自己是被這人記恨上了,再見的話保不齊會想什麽法子來折騰他。

但以後他們應該不會再見了。

從警察局出來,原臣澤還想着怎麽跟大哥說,讓他別把這事告訴爸阿媽,那六十萬他會還。

結果上了車,他才發覺車裏還有個人,那是他的父親原廷。

原桦一邊開車一邊說:“父親特地把工作推後,就是為了回去看你。結果我們還沒出發,就聽你電話裏說你在警察局,索性就一起來了。”

原桦又問:“你怎麽進局子了?”

原臣澤下意識看向副駕駛座的男人,原廷年近五十,卻氣勢很強,光是坐着就很震懾人。

原臣澤:“打架。”

通過後視鏡,他看見父親的眉頭皺了下。

原桦語氣無奈:“以後別這樣了,咱們家如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打架還鬧到警察局,說出去不好聽。”

原臣澤視線頓住,很輕地嗯了聲。

難怪剛才大哥和父親都不願意進警察局的門。

是覺得這事丢人,覺得他丢人。

車子進了別墅,父子三人下車進屋,客廳裏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豐盛的飯菜。

大家陸續落座,原臣澤選了個靠邊的位置。

但很顯然今天的主角是他,不管他坐在哪兒,都是衆人目光的焦點。

開飯後,原臣澤克制地夾着面前盤子裏的肉。

以前周嬸一直苛待原臣澤,平時只讓他吃點泡菜和白飯,哪一頓的菜有點油葷都能算是格外優待了。

所以原臣澤上次吃肉還是兩個月前在張哥家裏。

小時候更過分,周嬸只讓那麽小的小澤吃早上剩下的稀飯,夏天天一熱,那飯到了中午和晚上都是馊的。

從小到大,原臣澤餓暈在學校裏的次數,兩雙手都數不過來。

後來到了初中,原臣澤就學會了自己打工賺點錢,每天能讓自己喝上牛奶。但他的錢也只用來喝牛奶,因為怕自己長不高。

父親原廷突然開口:“小澤應該是上大學的年紀了吧。”

原臣澤嗯了一聲:“九月,入學。”

原廷緩緩皺起眉頭:“九月才入學?你今年都二十了吧?”

原臣澤筷子沒停:“嗯。”

大哥也插話:“你怎麽比原尋還要晚上大學?嬸嬸不是說你有正常上學嗎?”

原臣澤筷子終于停了:“高中,休學,一年,複讀,一年。”

父親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對他這個兒子很失望。

母親的表情也擰巴了起來。

大哥:“休學是為什麽?”

原臣澤沒什麽表情:“打群架,太惡劣,被勒令,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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