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這話一出,原臣澤感覺飯桌上的氣氛頓時變得古怪。
他看見父母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搖了搖頭,那表情已經不能用失望來形容了。
就好像是本以為在路邊撿回家的是塊美玉,仔細看才發覺是塊爛石頭,還是沾了屎的。
原臣澤垂着眼,用筷子撥弄着碗裏的飯,突然覺得,肉也不是那麽好吃。
他安靜了會兒,還是打算為自己辯解一下,可能緊張,更結巴了:“他、他們,先欺、欺負我的。”
因為嬸嬸的苛待,原臣澤到了高中還穿着初一時表哥給他的舊衣服,極其不合身,胳膊和腿都露出來一大截,同學覺得他很奇怪,都對他印象不好。
後來因為原臣澤幫助了一個被校園霸淩的同學,導致自己也被盯上了。
那場群架的起因,是原臣澤集中了被霸淩的學生,一起反抗那些霸淩者。
本來是一場好好的談判,最後不知道誰先動了手,就變成了群架事件。
由于太惡劣了,學校必須處分原臣澤,又因為他成績太好,學校舍不得開除他,只能讓他休學一年。
而高考複讀,純粹是因為嬸嬸壓根不想讓原臣澤繼續讀書,所以把他的準考證偷走了,讓他沒辦法參加考試。
原臣澤逼不得已,只能咬着牙打苦工,湊夠了複讀的學費和生活費,今年終于考上了國內頂級大學。
原臣澤覺得他解釋清楚了,但飯桌上的氣氛卻更加死寂。
他擡頭才發現,父母和大哥都一臉怪異地看着自己。
原夫人好一會兒才說:“小澤,你怎麽結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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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她去看過原臣澤幾次,但這孩子似乎天生就內向,不愛說話,所以她一直沒發現孩子結巴。
剛才談話時原臣澤又基本都說短句,把結巴掩蓋得很好,他們竟然都沒察覺。
原臣澤沒想到父母的關注點在這裏,喉嚨酸了一下:“從小就結、結巴。”
原夫人心情複雜:“你嬸嬸真是,怎麽養的孩子。”
她看得出原臣澤很喜歡肉,就往他碗裏夾了好幾塊:“多吃點。”
原臣澤眉眼柔和了下。
但父親原廷突然語氣嚴厲:“為什麽要打群架,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你高中時都還沒成年,不好好學習打什麽群架。”
原臣澤:“受、受了委屈,不能還、還手嗎。”
父親把碗放下:“那不能好好說?非要打架?這麽惡劣的事你弟弟怎麽就從來不這樣?”
原臣澤握着筷子的手瞬時收緊。
弟弟受了委屈,有父母和大哥出頭,他有嗎。
氣氛越來越沉時,還是原尋打圓場:“父親別怪二哥哥了,二哥哥結巴,他怎麽能說得清楚。”
原廷本來也不想訓人,但這個兒子,真的太挫了,跟原尋和原桦根本沒得比。
他也是恨鐵不成鋼,同時也怪自己當年沒本事,只能把兒子給別人養,才讓原臣澤長歪了。
原廷又端起碗:“吃飯。”
這時敲門聲突然響了,咚咚咚的讓人煩躁。
原夫人看了眼可視門鈴,頓時臉色不好:“是周嬸。”
她指揮傭人開了門,周嬸拉着一個男人急沖沖地進來了。
人還沒站穩就開罵:“原臣澤那個小畜生呢!滾出來!”
原臣澤坐在桌邊紋絲不動,頭都沒擡一下,慢條斯理地挑着菜裏面的花椒。
他很明白周嬸和叔叔這大晚上的為什麽上門。
看來他臨走前送的那份大禮十分的周到。
原廷攔住哥哥和嫂嫂:“怎麽了。”
周嬸要氣哭了:“這死孩子,走前編了一首童謠,讓村裏的娃娃們到處去唱。現在就連隔壁村都在議論我!”
她人到中年,臉都被丢盡了!去哪兒都被人指指點點還被罵,怎麽能善罷甘休!
原夫人雙手抱臂,美豔又貴氣:“那又怎麽了,不就是童謠嗎。還有,嫂嫂注意你的用詞,什麽死孩子小畜生,不要逼我罵人。”
原臣澤心裏暖了下,原來有母親出頭的感覺是這樣的。
周嬸恨不得沖上來撕了原臣澤:“那童謠唱的是……是我偷人!說我偷漢子!”
一屋子人都安靜了下來。
原夫人反應過來後差點沒笑出聲,但她很努力地克制了。
難怪拉着自己丈夫氣沖沖地來算賬。
但這老女人都四五十了,想偷人也得人要她吧。
原夫人:“那你偷了嗎?”
周嬸見自己的丈夫原豎也正看着她,脖頸子一梗:“怎麽可能!”
原夫人懶懶地理了下頭發:“那你急什麽。”
她很清楚,這件事是自己兒子做得不對,但周嬸這人什麽爛樣,她多少是了解的,這些年肯定對小澤不好。
當年她可沒少受這毒婦的氣,如果有機會,她都想親自撕這潑婦,現在看她吃癟,心裏別提多爽。
周嬸的丈夫原豎開口了:“童謠裏還說,我兒子不是我兒子,是別人的兒子。”
他看向原臣澤:“小澤這是真的嗎,你怎麽知道的。”
原臣澤飛快地打着手語:有次放學回去,撞見嬸嬸同李叔說的
這些年雖然嬸嬸對他不好,但叔叔是個老實人,對他還不錯。
每次叔叔從打工的地方回家過年那兩天,是他一年裏過得最好的日子。
所以有必要讓叔叔知道這事。
當年叔叔家孩子的戶口名額已經被原臣澤占據了,要不是叔叔兒子出生的那年,國家允許了二胎,這毒婦恐怕還要勸叔叔把孩子的戶口上到別人家,讓他徹頭徹尾成為一個大冤種。
當然,原臣澤這麽做更多是報複周嬸。
就是要讓她中年家散,還要一輩子都被人指摘,永遠背負罵名和痛苦。
他本來從小就在陰溝裏長大,陰溝裏爬出來的,自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周嬸連忙拉着丈夫的手否認:“不是!小圓真的是你的兒子!你要相信我!”
她扭頭瞪着原臣澤:“這小畜生一直跟我不對付,他就是想污蔑我!走了還不讓我安生,要報複我!”
原豎的表情又猶豫了,确實有這種可能。
這些年妻子跟侄子的關系惡劣,他是看在眼裏的。
原廷神情也很嚴肅:“小澤,這種事不能亂說,”
原臣澤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低着頭擺弄什麽。
周嬸冷哼一聲:“看吧,他沒話說,這孩子從小就八百個心眼,壞透了——”
她話說到一半,原臣澤突然把手機舉高,随後一段錄音放了出來。
“诶跟你說個事,小圓其實是你的孩子。”這是周嬸的聲音。
手機裏男人說:“怎麽可能,別吓我。”
周嬸:“當年那晚,我跟你那啥後中了,哎喲我又擔驚受怕得很,只能趁機跟我家男人說要個孩子,騙着他行房好幾天,這才能把事兒蓋過去。”
錄音放完了,原臣澤淡然地收起手機。
這手機,還是幾年前他做家教拿到的第一筆工資,張哥鼓勵他買的,說以後方便聯系。
沒想到前段時間,讓他錄到了這麽勁爆的事。
屋子裏安靜了一會兒,突然啪地一聲脆響。
是原豎打了周嬸:“賤婊.子!”
周嬸哭嚎着捂住臉,卻不敢說話。
原豎:“我要去做親子鑒定。”
他丢下一句話就摔門走了,周嬸哭了一氣後,又想起原臣澤這個罪魁禍首:“小畜生!你為什麽那麽壞!”
原臣澤朝她揚起一個笑,那笑容充滿憐憫,又透着十足的挑釁。
周嬸被刺激到了,尖叫着朝他沖過去,但她還沒碰到原臣澤,就先被原夫人扇了一巴掌。
“滾出去!別在我家發瘋!這些年你怎麽對小澤的,你心裏有數。”
“你仗着養了他十幾年,向我和原廷大把大把要錢,我們也給了,你再上門發瘋別怪我不客氣。”
周嬸被這一巴掌打懵了,她沒想到這女人手那麽有勁兒。
随後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傭人和管家轟了出去。
這時,原廷也因為一個電話走開了,屋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原臣澤看着護住他的父母,頭一次有了家的感覺,頭一次覺得,在這個大房子裏他不是個外人。
他想到了被原夫人扔掉的那袋禮物,那束紙做的玫瑰。
或許他可以跟母親好好說,告訴她那是他專門做的紙玫瑰。
告訴他們,那些禮物他每一件都很用心的準備的。
再告訴他們,這些年他很想他們。
沉默很久後,原臣澤輕聲喊:“媽。”
他正要說話,這時接完電話的原廷突然進門,嚴厲地打斷了他:“小畜生!你知不知道錯了,跪下。”
原臣澤張了張嘴,想問為什麽,但原廷沒給他機會。
原廷只以為他叛逆,倔強地不聽話,所以走過來踹了他一腳,踹的小腹。
原臣澤沒反應過來,直接被踹出了好遠。
原廷看着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臉色沉得恐怖。
剛才他接到了母親的電話,母親一大把年紀了,還在電話裏痛哭,狠狠地罵了他一頓。
說他兒子都幹的什麽好事,活生生把叔叔一家鬧得雞犬不寧,這些年簡直是養了個白眼狼。
又說叔叔這個年紀再找媳婦兒也不能了,而且也承受不了替別人養了一輩子兒子這種打擊,她痛批原臣澤是在活活逼死叔叔。
還說本來小圓那孩子認準了原豎是親爸,日子就這麽過下去的話,好歹原豎也把他養大,孩子心裏有本譜,以後也知道該孝順誰。
但被原臣澤這麽一攪合,原豎這一家注定得散。
要是孩子想跟着親媽,周嬸那個毒婦帶着孩子跑了,那以後原豎老了誰給他養老??
原廷其實并不在意大哥家會怎麽樣,但是他孝順,心疼母親這樣氣急。
而且被這麽平頭一頓罵,他心裏窩着火。
再加上他覺得原臣澤這個兒子,做出的事兒确實讓人匪夷所思。
又怕這麽個心術不正的孩子,以後會給原家招來禍事,毀了他好不容易打拼出來的富貴,就覺得現在必須要好好管教一下。
原廷陰沉着臉:“知道錯了嗎?”
原臣澤面無表情。
他不覺得他錯了,如果懲罰那種毒婦都是錯,那這樣的世界,活着都是一種糟糕。
他還記得在他八歲那年,到了要上小學的年紀,周嬸不願意讓他去,但村裏人又閑言碎語指責她不讓孩子讀書。
于是周嬸有次在路過荷塘的時,惡意把他推了進去,想自然淹死他,這樣就能擺脫他。
所幸的是,當時有人路過,周嬸怕又被人瞧見了會說閑話,趕忙把他撈了上來。
但原臣澤永遠記得被推下水那瞬間,死亡的恐懼。
原廷看他一臉淡然,仿佛事不關己的樣子,火氣更大了:“就算你嬸嬸錯了,你一個孩子,也不能那樣去算計長輩!有什麽不能好好溝通的?你眼裏還有沒有父母尊長!”
“不好好念書,腦子裏盡是這些歪門邪道!”
原臣澤沉默片刻,突然又擡起眼,直視這個是他父親的男人:“嬸嬸曾、曾經想,淹死我。”
原廷和原夫人都是一怔,連大哥和弟弟都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