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原廷看了他好久,卻說:“我們在讨論你的事,你的做法。”
暫且不論原臣澤說的是不是真的,至少他現在好好地站在這裏。
但他算計長輩、把養了他十幾年的叔叔一家搞成這樣,心思狠毒,必須要管教。
原臣澤慢慢垂下眼,神情逐漸漠然。
他懂了,或許他父親相信了周嬸曾經想淹死他的事,但畢竟他人不還沒死嗎?
他這父親不是看不清,而是覺得他做的事造成的結果更加惡劣,牽連到了自己。
因為覺得把他這樣的兒子領回來,以後會給家裏惹出大麻煩,所以必須要管教。
多狠心的父親啊。
這麽一鬧,飯也吃不下去了,原廷轉頭回了房間,留給他一句話:“你好好反省吧。”
大哥和母親看着他嘆了口氣,也走開了。
原臣澤揉了揉被踹得隐隐作痛的小腹,從地上爬起來。
弟弟原尋卻拉住了他的袖子:“二哥哥,我覺得你做的沒錯。”
原臣澤複雜地看了原尋一眼。
這是第一個明确對他表達肯定的人,明明原尋應該是這個家裏最不希望他回來的人,也該是最讨厭他的人才對。
原尋笑容幹淨:“你別怪爸媽,他們還是護着你的,只是很怕你被嬸嬸養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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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臣澤盯着地板上的縫隙,他長歪了嗎?他真的品行那麽不好嗎?
可是為什麽父母不是第一時間關心他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卻是首先苛刻的審視他,來考察他的品性,批判他的行為?
這很奇怪不是嗎。
至少他心裏的親情,似乎不是這個樣子的。
原臣澤進了房間,把那個裝禮物的麻布口袋拿出來。
看來這些東西都送不出去了。
他從裏面挑出一支鋼筆,盯着看了很久,然後把鋼筆扔進了垃圾桶。
這支筆是他打工攢了很久的錢,特意買來送給父親的。
但現在,他不想送了。
恍惚又想起在他十八歲那年,大哥打電話跟他說馬上要到父親五十歲生日了,想送禮物又不知道送什麽好,于是來詢問他的意見,也當是他送給父親的。
當時原臣澤想了下,就說送鋼筆,然後大哥就讓他挑了一款鋼筆,送給的父親。
如果他沒記錯,方才在客廳,原廷胸前別着的那支鋼筆,就是當年他挑的。
那時他每天都幻想着,有天父母和大哥會來接自己回家。
他也曾問過大哥,真的不能盡快把他接走嗎?他已經能自力更生了,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了,不會花家裏的錢的。
但大哥只說家裏還很困難,讓他再等等。
那是他最後一次問大哥了。
這個問題他從十多歲大哥第一次來看他,問到了十八歲。
如果哪段時間他問得多了,大哥便若有若無地疏遠他,不再來看他,也不再給他打電話。
後來原臣澤就學乖了,他不問了,他等着就好。
就這麽等到了二十歲,他懷着對父母和大哥的思念和愛意,回到了這個他夢寐以求的家。
但現實跟他想的卻很不一樣。
原臣澤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心裏空唠唠的。
甚至比他在周嬸家時,還覺得心空。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一個小時後,原尋突然推開他的房門進來了:“二哥哥,你肚子還疼嗎,我這裏有藥。”
原尋自然地在原臣澤身旁坐下,拿出一個小瓶子:“你別怪父親,我和大哥以前也經常被父親踹的,這個藥抹了能止疼化瘀,你等會兒試試。”
原臣澤能感受到,原尋對他沒有敵意:“謝謝。”
原尋朝他笑:“你是我二哥哥,我關心你應該的。”
原臣澤回頭看他,月光下原尋笑容明媚,眼裏都是純粹的善意,真的像一個天使。
難怪爸媽和大哥都喜歡他。
原尋突然塞了一張卡片給原臣澤:“這是爸媽給你的副卡,每個月會有零花錢,我和哥哥也有。你以後想要什麽就自己買。”
原臣澤看了眼那卡,收下了。
等原尋離開後,他躺在床上閉着眼卻怎麽都睡不着。
這個家跟他想得太不一樣了。
但除了周嬸家,他也沒見過別的家是什麽樣的。
或許是他心太冷了吧,總是對別人的惡意敏感,對別人的善意卻很猶豫不敢相信,還抱着揣測的态度。
原臣澤就這麽翻來覆去地,挨到了半夜還是睡不着。
他去客廳倒水喝,卻突然聽到了父母房間裏傳來的細語。
原廷:“你不知道,這孩子今天回家第一天,就闖禍進了警察局,還花掉了幾十萬的支票。”
這就是仗着家裏有錢,肆無忌憚,這次是幾十萬,下次又要敗多少錢出去?他辛辛苦苦掙的錢,怎麽經得起這麽造。
關鍵是那錢花得莫名其妙,根本就沒有必要,聽原桦說是跟人打架損壞了物品賠的,這孩子怎麽就不能安分點呢,學什麽不好學打架。
這也是原廷在飯桌上,聽到原臣澤提起高中打架被休學的事兒後,情緒那麽激動的原因。
他就是覺得,原臣澤很沖動,這種性子早晚惹事兒。
原夫人:“那你還給他銀行卡?”
原廷沉默了下,原桦和原尋都有,單單不給原臣澤的話,那別人豈不是覺得自己做父親的偏心,苛待他?
原廷:“沒事,小澤那張卡被我單獨限額了。”
原夫人也嘆氣:“錢倒是無所謂,就是看他這行事,狠辣還有點惡毒,這孩子怎麽就長成這樣了呢。”
原廷也覺得很失望。
好歹大哥大嫂把他養大了,十幾年的情分,他都能這麽冷血無情。
他們雖然是他的爸媽,卻沒有養過他,沒什麽感情基礎在,這孩子以後指不定怎麽對他們呢。
原臣澤聽到這裏就悄無聲息地回了自己房間。
他拿出被小心放好的那張銀行卡,看了會兒後,直接扔進了抽屜。
然後點開手機的同城招聘,飛快地浏覽着工作崗位,來緩解心裏那股窒息。
他不會再用家裏的一分錢。
那幾十萬他也會還的。
他會讓父母知道,他對他們的錢一點興趣都沒有。
外面的月光很淡,九月份就要開學了,原臣澤還沒湊齊學費和生活費。
這種情況,他也不想再用父母的錢。
他急切地需要錢,就在同城招聘裏專門挑工資高的。
最後鎖定了一個酒吧服務生的招聘崗位。
填完信息發送出去後,已經是深夜了,他才握着手機睡下。
第二天早晨原臣澤被管家叫醒,他穿着被洗得起了幾道褶子的襯衫去客廳吃飯。
原夫人打量他兩眼,突然說:“小澤,等會兒跟你弟弟去買點衣服,小尋眼品味好,讓他幫你挑。”
原臣澤坐着,手在桌底下努力扯着襯衫的衣擺,想讓它看起來更體面些。
這衣服還是他自己打工的錢買的,穿了兩年了,是個老夥計了,雖然舊了點但穿着仍然舒适,也是能穿出去的。
原夫人添了一碗粥給他:“你看看你穿的,也太寒酸了。”
別人要是看見原家的孩子穿成這樣,指不定以為他們家破産了呢。
更何況這孩子剛認回來,被有心人看見了,少不得要惡意揣度說閑話,背地裏編排他們做父母的厚此薄彼,對這個兒子不好。
原臣澤沒吭聲,原尋倒是會看氣氛:“好啊,剛好我今天沒事,我帶二哥哥去挑。”
等吃完飯,原尋就拉着原臣澤出門了,然後直接帶人進了一家品牌店。
原臣澤對這些高檔品牌并不清楚,但看裏面大氣的裝潢,就明白衣服不便宜。
他口袋裏只有之前張哥給他結的幾千塊家教費。
“換、換一家吧。”他拉住原尋。
原尋似乎不理解:“為什麽啊二哥哥。”
原臣澤:“很貴。”
原尋表情無辜:“可是咱媽的品味很挑,她只看得上這家的衣服。”
“要是我帶你去其他地方買了什麽便宜貨,她肯定會說我,覺得我不喜歡哥哥,故意使壞不給你挑好的。”
他扯着原臣澤的袖子,撒嬌似的甜笑:“二哥哥,你就當幫幫我吧。”
原臣澤目光落到他手上,安靜了好一會兒。
對這個弟弟,他心情很複雜,一方面羨慕,一方面又克制不住地嫉妒。
但他明白,這都是他自己的情緒,弟弟并什麽都沒做錯,甚至對他很好。
他始終覺得,一個人付出了好意,就不該讓他的善良落空。
不然世界上就會多很多像他這樣不幸的人。
所以他對原尋冷不下臉來。
原臣澤最終妥協了:“嗯。”
原尋開心地拉着他的衣袖晃,随後兩人一起進了店。
裏面的衣服很多,看着就十分華貴,但卻沒有發現價格标簽。
這說明,來這裏買衣服的人都有頭有臉,極其注重品質,根本不在乎價格。
也說明,這裏的衣服一定很貴。
原臣澤站在試衣間門口,并沒挑選的心思。
他看着原尋像只小兔子似的在衣架間蹿來蹿去,嘴裏還哼着歡快的歌。
每次原尋找到什麽覺得适合他的衣服,就要拿過來讓他進去換上,看看效果。
原臣澤也不拒絕,都依了他,于是原尋就會甜甜地喊他二哥哥,說他很乖。
不知過了多久,原尋終于笑着跟他說:“好了,我們走吧二哥哥。”
原臣澤:“不、不用,付錢嗎。”
雖然他只有幾千塊,但一件總能買的下吧。
他只買一件,回去在母親跟前穿,這樣母親就不會怪原尋。他也不用花原家的錢。
原尋乖巧地看着他:“已經付過了啊。這店我們有會員賬戶,能直接從賬戶裏扣錢。”
原臣澤臉色沉了,一邊跟着原尋往外走一邊問:“那,這、這些衣服,多、多少錢?”
原尋歪頭想了下:“一件要幾萬,買了那麽多,總共也就兩百多萬吧。”
原臣澤感覺耳朵嗡了下,有一瞬間失聰了。
這一件衣服,都是他打工累到死都買不起的程度。
他垂下眼:“可以,退嗎。”
原尋搖搖頭:“不行呢二哥哥。這家店的老板很有脾氣,定的規矩就是一旦付款的東西,概不退換。”
原臣澤看着弟弟仍然燦爛的笑容,突然有股很奇怪的陌生感——
原尋似乎看透了自己的想法,并在欣賞自己的窘迫。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瞬間,原臣澤自己都覺得有些卑劣。
原尋親親熱熱地拉着他胳膊上了車,他似乎對原臣澤的小時候格外有興趣,一路上問了很多。
如果原臣澤不回答他,他就會一直撒嬌一直問,吵得原臣澤煩躁,只能回答他。
每次聽原臣澤說到某些地方,比如中午吃剩稀飯,走很遠去上學,打工賺錢供自己念書這些,他就會露出悲憫的神情。
然後摸摸原臣澤的頭,心疼地說:“二哥哥受苦了。”
他的表情那麽感同身受,就好像是自己也經歷了一般。
這讓原臣澤反而有些看不明白這個弟弟了。
回去後原臣澤就把那些衣服都挂了起來,一次都沒穿過。
他從小吃苦慣了,最見不得鋪張浪費,還有奢華的消費。
這幾萬一件的衣服,他消受不起。
昨晚父母的談話也讓他不想再用原家的一分錢。
更重要的是,他不覺得自己的衣服有什麽問題,雖然舊了點,但很舒服幹淨。
寒不寒酸的,原臣澤覺得并不在這些外物上。
如果一個人的脊骨是塌的,他穿什麽都寒酸小氣。
要是他都嫌棄自己,嫌棄他曾經辛苦賺錢買來的衣服,就相當于他抛棄了那個曾經受盡苦難的自己。
原臣澤已經決定不再順着母親的心意了,他沒必要按照別人的喜好去改變。
過了兩天,原臣澤去了酒吧面試。
對方招的是服務員,很滿意他的外形條件,就讓他留了下來,今晚直接上工。
天黑後原臣澤換上了店裏的員工服裝。
白襯衫加英倫黑色緊身小馬甲,把他的身材襯得很性感,搭配那張冷淡厭世的臉,在純和欲之間拉扯,張力一下就出來了。
他整個人有種讓人迷醉的色氣,充滿了蠱惑。
在給客人上酒時,很多眼神都心照不宣地落在他身上,原臣澤只裝看不見,安靜地做好自己分內工作。
卻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又見面了。”
他回頭看,晏漁正坐在角落的沙發裏,随意地翹了個二郎腿,手裏拿着一枝豔紅的玫瑰,随着酒吧裏的音樂有節奏的點着。
那張俊美的臉上燈光流轉,稍稍散落的發絲暧昧地遮住了他的小半邊臉。
一雙美目潋滟含笑,但又帶着幾分讓人看不懂的意味。
原臣澤卻意外地品明白了那眼神——被我逮到了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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