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原尋可不客氣, 端了一碗小龍蝦正吃得起勁兒。
見他醒了也沒停,只是擡頭對他笑了下:“哥,新婚快樂。”
原臣澤一時間, 覺得有點諷刺。
他現在已經跟原家鬧成了那樣,有血緣的他都斷絕了關系。
但偏偏這個跟他沒一丁點血緣關系的人, 倒是親得跟兄弟一樣。
原臣澤撐着胳膊坐起來:“什麽時候來的。”
原尋吃得很香, 他最近瘦了許多, 臉上的奶膘都瘦沒了, 估計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
他一邊吃一邊回:“半個小時吧。”
原臣澤也坐過去剝蝦:“怎麽不叫我。”
原尋下巴朝門口一擡:“那個助理,他說你累着了,讓我不要吵你。”
原臣澤又說:“你沒回家嗎。他們一直在找你。”
原尋優雅地把剝殼的蝦仁沾了醬, 再丢進嘴裏:“還在找?我以為他們找不到就會放棄呢。”
原臣澤:“你應該明白你對原夫人的重要性。”
不把他找回來,原夫人會發瘋, 會一直找下去。
原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反正找他也不是因為愛他,怕他在外面過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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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為什麽找他, 原夫人心裏可清楚着呢。
不過是覺得自己心血和獎章跑了,所以要逮回來。
找他回去,也只是想再次将他高高挂在那個厭惡的位置上罷了。
原臣澤:“原家破産了,你知道嗎。”
原尋嗯了聲:“剛進門時聽到了。”
他這段時間, 為了高考都在參加封閉式的培訓,不怎麽了解外界的情況。
只是事情太大, 也因為他是原家的人,還是那個話題中心的養子,所以一進門就成了衆人的視線焦點。
他多多少少也聽了一耳朵。
包括今天原夫人他們在婚宴上鬧騰的事。
原尋就比較不滿的點是, 原夫人為什麽要認為他的退學和失蹤, 是原臣澤的責任呢。
到底是什麽導致他走到這一步, 他還以為原夫人很明白的。
那個女人,怎麽就能夠這樣心安理得地把責任推給別人,自己一身幹淨,僞裝成受害者呢。
原尋不允許。
他又吃了幾個蘸醬的生蚝後,就飽了,優雅地擦了擦手。
原尋:“我今晚回去。”
正好有點東西想給他們看。
他要讓那一家子黑心的忏悔。
原臣澤想了下:“那你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
原尋笑了笑:“沒事的哥,放心,我有辦法。”
他說着又從旁邊的書包裏掏出一個盒子,遞過去:“新婚禮物。”
原臣澤接過看了眼:“是什麽。”
原尋:“就是一個小豬臺燈,想着白家那樣的人家,你應該什麽也不缺,就挑了個我喜歡的。”
原臣澤微微一笑,他還是第一次見有人送禮送自己喜歡的東西的。
原臣澤:“挺不錯。”
原尋站起身,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皺,潇灑一笑:“那我走了?”
原臣澤看着他,少年清瘦的臉上,多了一絲青春氣,還有書卷氣。
可能是因為跟同齡人待在一起更快樂吧,眉眼都舒緩了些。
原臣澤:“去吧。注意安全。”
他知道原尋忙,過完年只有幾個月時間,就要參加高考了,所以也不留他多說話。
雖然原尋聰明,但畢竟上了三年大學了,該忘的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原尋朝他擺了擺手,背着書包乖巧地出了門,很快消失在了視線。
等晏漁忙完來找原臣澤,已經是下午三四點了,客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時候。
他進門就累得癱在沙發上,原臣澤坐在一旁,輕輕摸着他的頭發。
“累?”
晏漁哼哼兩聲,很享受他的撫摸:“從小到大最累的一次,結婚真累,還好一輩子只結這麽一次。”
以前白家不是沒有辦過宴會,但那時他不是主角,不用陪着去挨個敬酒,躲在房間裏偷閑就是了。
現在是他結婚,總不好也都讓爸媽去應付了,更何況白夫人還身體不好。
原臣澤早知道他這麽累,就應該跟他一起的。
原臣澤:“我以為你只用陪陪家裏的親戚長輩。”
所以他當時沒跟去,因為,他覺得他是跟晏漁過一輩子,跟晏漁的家庭過一輩子。
但這個家庭也僅包含白夫人,白宗秋和白十君,又不是跟晏漁的親戚們過一輩。
所以他不願意去應付那些人。
他本來就親情淡薄,自家的親戚都不認呢,更何況那些面都沒見過的人。
晏漁呼了口氣:“是家裏的,白家混到這個地步,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他也會說跟你是一家。”
硬生生湊了幾十桌親戚,滿滿一個大廳啊。
估計是就連祖上好幾代的外外外親戚都來了。
關鍵是他們也不是來吃席的,都求人辦事的。
因為平時白家的門檻可不好登,一般都是用人不在當借口拒絕了。
這好不容易逮着個機會,可不得使勁兒薅一把羊毛嗎。
晏漁跟阿媽阿爸去敬酒時,每一桌人都要拉着他們聊好久,先是攀關系,然後說自己有什麽難處,最後讓白家幫忙解決一下。
白夫人和白宗秋也是個心善的,那麽好脾氣一桌一桌敬過去,聽他們扯了好幾個小時,還承諾要幫忙解決事情。
晏漁和白十君就在旁邊陪着,腿都站酸了。
原臣澤笑了笑,幫他倒了一杯水:“阿姨叔叔和大哥呢,吃過沒。”
晏漁喝了口水:“吃過了,後來我們就輪班去敬的酒,其餘人去吃飯。”
他突然看向原臣澤,逗弄道:“還叫阿姨叔叔?”
原臣澤怔了下,緩緩說:“有點叫不出口。”
晏漁調笑道:“沒事,我爸媽估計也不介意。一個稱呼而已。”
原臣澤不說話了。
晚上時,是正經的家宴。
只有白家的四口人,原臣澤,加上晏爺爺,還有秦家主。
一家人圍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
秦家主高興,不由得多喝了兩杯,因為有點醉,年紀大了也不方便挪動,晚上就睡在了那個莊園。
那本是個白家單獨用來辦宴會的莊園,原臣澤他們就沒有住在那兒。
回去的路上,晏漁開車,原臣澤抱着原尋送他的小豬臺燈,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今晚也算是新婚了,早前晏漁就暗示過他,他自然是明白會發生什麽。
就是覺得,既有點期待又有點恐慌。
思緒亂了一番後,他索性不再去想這個問題,順其自然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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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尋回家的時候,原家正爆發激烈的争吵。
導火索是因為原廷辭退了家裏的做飯阿姨,好省一點錢。
原家破産後進行了財産清算,現在已經不剩多少錢了,更何況原廷還打算靠着剩下的錢東山再起。
辭退了阿姨,那問題就來了,這個家裏誰做飯洗衣,做家務呢?
自然這些就落到了原夫人身上。
但原夫人這些年享福慣了,再讓她去做這些辛苦活路,她怎麽受得了。
更關鍵的是,她受不了這股子憋屈,覺得原廷就是個窩囊廢,什麽都不行。
飯煮了一半,原夫人索性不幹了。
原廷見她這時候了還光顧着自己享福,頓時火氣就上來了。
于是就又吵。
因為家裏現在窮了,他們不敢砸東西了,就開始動手,互相毆打。
別看原夫人是個女人,出手可狠了,指甲那麽長,撓了原廷滿臉的血絲。
原廷又怕真把人打出好歹來,回頭原夫人不管不顧回了秦家,秦老爺子難道不會因為心疼女兒把他吃了?
所以原廷下手都留了力道的,還不敢放開了揍。
就導致他幾乎是單方面在被原夫人壓着打。
而原桦,他整個人已經麻木了,就站在旁邊面無表情地看着父母打架。
這樣的家庭,連拯救的價值都沒有了。
原尋打開屋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滑稽可笑的場面。
原夫人同原廷聽見開門聲,動作停了下,擡頭看見是原尋回來,都先是一愣。
原夫人最先反應過來,她眼眶瞬間紅了,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還顧着高貴體面地整理了下衣服,然後才朝着原尋過去。
她一步一步走得很艱難,在原尋面前站定後,直接擡手就給了他一耳光。
“你個兔崽子,你去哪兒了!”
原夫人幾乎是哭着喊出來的,一邊喊一邊抓着原尋的衣領搖晃他,質問他。
原尋一臉淡漠,他原以為他的離開,會讓父母醒悟,看來并沒有。
他們讨厭得令人惡心。
原尋随手推開原夫人,在沙發上坐下。
原夫人追着他,一雙眼睛充血地看着他:“是不是原臣澤逼你的?!他對你做了什麽,你說,媽給你撐腰!”
原尋有些反感地皺了下眉,擡頭直視她:“我退學和失蹤,都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說完他笑了下:“您不該反省下自己嗎,難道你從來不覺得,你哪裏有錯?”
原夫人看着這個原本乖巧的兒子,露出這樣陌生的表情,怔了下。
以前的原尋是這個樣子的嗎?
為什麽她感覺現在像是不認識這個兒子一樣。
原夫人眼神掃過原尋清瘦的臉頰,紅了眼眶:“小尋,你瘦了好多。”
原尋怔了下,因為他真真切切在原夫人眼裏看到了心疼,他心裏像是被什麽紮了一下般。
但很快他就回神了,不能再動搖。
原尋:“別轉移話題。既然你不明白,那我就讓你明白好了。”
他表情驟然冷漠,一字一句說:“我退學是因為我厭惡金融,厭惡你從小到大從不問我喜歡什麽,就把那些東西塞到我手裏。”
“也厭惡你自私自利想要把我打造成你的獎章,更厭惡你。”
“你難道從來沒有因為操控我的人生,把我當做玩偶,覺得愧疚嗎?”
原夫人聽他緩慢地說着。
一句句的質問讓她臉上的表情,從驚訝,變成了疑惑,最後變成了心痛。
原夫人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把你培養得這麽優秀,難道不也是為了你好嗎?”
原尋掃了她一眼:“我想吃梨,你卻塞我一箱香蕉,還硬要逼着我吃完,讓我吃到撐,吃到吐,你覺得是在為了我好?”
“這麽多年,我從來沒擁有過自己喜歡的東西。”
“打游戲你說玩物喪志,交朋友你說他們不思進取,連愛吃火鍋你都逼我戒了,說是吃了肚子不舒服,會耽誤學習。”
原夫人聽着他一條條數落自己的罪過,眼裏的痛色愈發明顯。
她懊惱地抓了抓自己頭發:“我能怎麽辦?!我怕你懈怠,怕你不上進,怕你成不了才,我只能逼你啊。”
原尋笑了:“我一定要成才嗎?你問過我想成才嗎?”
世界上那麽多人,為什麽他就偏偏必須成才?
難道人一輩子不成才,就活不了嗎?活着的價值和意義不該是去找到自己喜歡并享受的事情嗎。
原夫人猛然一愣。
原尋:“讓我成才,是你自己的願望吧。你只是接受不了自己失敗的人生。”
“但其實在把你的願望,投射到我身上時,你就已經承認了自己這輩子的失敗,接受了自己的無能。”
“你覺得你這輩子不可能到達那樣的高度,做到那樣讓人人都稱贊的優秀,所以才想要讓我去取得你渴望的那份榮耀。”
原夫人半張着嘴,呆愣地望着他,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旁邊的原廷卻聽不下去了:“怎麽跟你母親說話的。”
天下哪有孩子去指責父母這輩子活得失敗的。
原尋冷哼一聲:“您以為,您就比她好多少嗎?”
他目光掃視了一圈,突然鎖定了站在角落裏的原桦,嘲諷一笑:
“媽,你還不知道吧,當年我十二歲時,說給你們聽的那個商業點子,不是我想出來的,是大哥。”
原桦冷冰冰地看着他,不阻止也不吭聲。
他似乎已經對一切都麻木了,失望透了。
所以一切也都無所謂了。
原夫人同原廷都呆滞了,他們一齊望向原桦:“是真的?”
原尋十一歲那年,因為他在父母吵架時,說出的一個商業上的方案頗為出彩,這才讓這對夫妻止住了争吵。
也是因為這個,原夫人才看到了原尋身上的價值。
他們覺得他聰明,很有商業天分,所以才開始傾注大量心血在他身上,對他進行培養。
原桦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眼神寒冰一樣看着這一家人表演。
原尋:“他就是知道媽你的變态控制欲,知道你會讓他背負怎樣沉重的期盼,所以故意裝笨,裝了這麽多年。”
原夫人感覺一股寒意直沖心髒,讓她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她緩緩看向原桦,後者的沉默就是一種默認了。
原夫人搖搖晃晃地後退了幾步。
她突然間,就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瘋狂了,讓孩子多痛苦了。
以至于,讓原桦不惜得不到父母的寵愛和關注,也要擺脫她的目光。
原夫人現在不僅被兒子指責自己人生失敗,還要去面對作為母親的失職。
雙重打擊下,她的身子搖搖欲墜,幾乎是靠扶着沙發的把手才站穩。
而原廷也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似乎是在反思。
看着他們這樣,原尋挑了下眉。
這才到哪兒。
原尋從書包裏拿出一臺電腦,熟練地開始打開某個文件,然後連上客廳的那個巨大的投影儀。
以前周末時,他們一家人偶爾會用這個投影儀來看電影。
超大的屏幕,清晰度也是頂級的。
屋子裏的歡聲笑語,原尋到現在都記得,那是他覺得為數不多這個家庭讓人快樂的場面了。
沒想到這個投影儀,現在會被他用來放這些東西。
播放視頻前,原尋嘲諷地說:“現在忏悔還早了點,好好看看吧,這都是你們造的孽。”
視頻開始播放。
屏幕上被投射了一個青澀稚嫩的少年,約莫才十多歲的樣子,身高不太高,雖然裹着一層破舊的棉衣,仍然能看出他瘦得可憐。
少年似乎是在戶外,到處都是冰天雪地,天色已經昏暗了,風刮得他幾乎站不住。
那張白皙的臉被凍得通紅,他只能不住地搓手,來緩解寒冷,但事實上也沒好過多少,因為他在發抖。
原夫人,原廷,還有原桦都禁不住皺起眉。
原夫人:“這是那個沒良心的狗東西,你放他的視頻做什麽。”
她語氣有些激動。
原廷啐了一口:“晦氣。”
大哥原桦表情也不太好,很嫌惡的樣子。
原尋并不說話,反而悠閑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又坐回去。
這些視頻是他十二歲時去看原臣澤時,花重金讓周嬸的鄰居拍的,送了對方一臺無人機,方便跟拍還不會被發現。
屋裏三人雖然嘴上罵罵咧咧的,但卻出奇得認真地看着視頻。
那也是個冬天,少年被周嬸驅趕到雪地裏,還扔給他一個背簍:“這地蘿蔔,挖完,不挖完不準回家。”
少年無聲地目送周嬸離開,眼神那樣無助。
他蹲下身,開始用小鏟子鏟蘿蔔周圍的泥土。
南方的冬天并不常有大雪,那年只是偶然的一場,地裏的蘿蔔都被凍住了,周嬸自己不想收拾,所以才把少年扔地裏給她幹活。
少年因為寒冷動作僵硬,一點點地挖着蘿蔔。
原夫人和原廷看了會兒,反應都是解氣。
“活該。惡人自有惡人磨。”
他們想到今天因為原臣澤受到的羞辱,還有原臣澤對原家做的那些事兒,不禁覺得大快人心。
心裏的怨氣總算是有了出口。
原尋餘光瞥了他們一眼,不再理會。
過了會兒,視頻裏的風雪大了起來。
少年被寒風刮得直流眼淚,一邊抽泣着,一邊用滿是凍瘡的小手去扒冰冷泥土裏的蘿蔔。
好不容易看見一個蘿蔔了,他揪着頭一拔,結果人直接後仰摔倒了,摔進了身後的水坑裏。
他的褲子都被弄濕了大半,少年濕漉漉地爬起來,整個人凍得直哆嗦。
這一幕,少年的慘狀和可憐,沒有人會不為之動容。
客廳裏的衆人下意識皺了下眉,他們自己都沒發現。
原夫人的情緒已經平複些了,她冷哼一聲:“這點事兒都幹不好,能怪誰。”
視頻中,天色漸漸黑了,伸手只能勉強看得見自己的手指。
少年蘿蔔拔了兩行了,只是還剩下許多。
他把蘿蔔裝在背簍裏,那重量壓得他腰都直不起來,就這樣步子蹒跚着走回了家。
鏡頭裏周嬸的家亮着燈,屋頂飄出幾縷炊煙,透過窗戶能看見屋裏一個夫人帶着一個孩子正坐在小木桌前,溫馨地吃着晚飯。
婦人臉上都是笑容,看起來就很幸福,與少年被凍得涕泗橫流渾身發冷的樣子,形成了鮮明對比。
少年把背簍放在地上,擡手拍了拍門,張嘴顫顫巍巍的似乎要說什麽,卻被凍得吸了一口涼氣,又飛快地閉上嘴巴。
周嬸知道是他,臉頓時一抹,跟個惡鬼一樣:“你媽死了啊,敲敲敲!活兒沒幹完不許進屋!”
少年不敲了,但他凍得走不動,就在門口蹲下來。
大廳裏衆人都不自覺看得認真了些。
原夫人沉默好久,也不知道她出于什麽情緒,說了一句:
“難怪他這麽冷血無情,都是被這麽個黑心腸的嬸嬸教壞了。”
她語氣比起剛才稍稍好了一點,但話還是帶刺兒,怨念很重。
就好像是,不願意去面對什麽,不想承認原臣澤吃這些苦是因為他們父母的狠心。
原廷和原桦抿着唇,沒有說話,只眼神專注地盯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個視頻很快放完,原尋很快又點開了另一個。
看着衆人逐漸松動的表情,原尋挑了下眉,看來他們也并不是鐵打的心肝。
他倒要看看,最後這家人到底會不會悔過。
這次視頻中的背景是在一個工地。
少年穿着不和身的衣服,在工地上幹活兒。
他的手都磨出了血泡,還是強忍着跟上周圍人的節奏。
那張白皙的臉,冬天被凍得開裂,夏天被曬得黝黑,嘴唇都脫水到幹裂了,他卻顧不上喝水。
天上太陽越來越大,少年逐漸開始直不起腰,他身子搖搖晃晃的,像是要倒下。
又搬了幾塊大石頭後,他突然直直地朝地上墜去,倒下時頭還磕到了石頭,頓時起了大包。
周圍的工友們見狀,趕緊把人扶起來,然後喂了他一點水。
“他不是脫水,也不是中暑,這孩子是餓暈的。”
“幾天這樣高強度的體力活動,每天就吃那麽幾個包子,怎麽撐得住。”
旁邊的人都圍過來,很驚訝地插話:
“他沒有家人嗎?這個年頭還有人吃不飽飯?”
“唉你們不清楚,他爸媽好像把他從小扔給叔叔一家,嬸嬸是個黑心腸的,不給他飯吃,還把他趕出來。”
“這孩子沒辦法,才來工地上打工,他晚上都是睡在工地的,沒有地方去。”
“什麽父母啊,怎麽這麽狠心,不知道自己孩子在受苦嗎。”
少年被灌了一些糖水後總算是慢慢醒了過來,但人很虛弱,就坐在一旁休息。
看到這裏,原夫人眼神已經開始閃爍,手也緊緊抓着衣角。
從剛開始看覺得解氣,到逐漸心裏愧疚,卻不願面對,而現在她已經有些坐立不安。
心口翻湧的情緒很複雜,怨恨、憤怒,和愧疚、不願面對,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一時間她也不清楚自己對原臣澤是哪種心情了。
只覺得窒息的感覺壓在胸口,喘不過氣來。
旁邊的原桦也不比她少糾結多少,原桦是知道那些年原臣澤過得苦的。
但沒想到會苦成這樣。
一個十五歲的孩子,淪落街頭,靠自己賣苦力掙錢。
這讓原桦想都不敢想的貧窮如地獄般的日子,他的弟弟卻過了十幾年。
原桦淺淺垂下眼,又想起那天外公生日宴會上,他差點落到原臣澤臉上的那個拳頭。
突然就覺得,他有什麽資格去揮出那一拳。
他清晰地知道,這個家從來不曾和諧過,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維持的,只是表面和諧罷了。
那天他不過是在拿原臣澤洩憤,把自己的憤怒情緒發洩在他身上。
母子倆都沉默着,各自在思考什麽。
原廷的表情也不太好看,眉毛皺成了一團。
也并沒其餘的表情了。
視頻突然又轉了畫面,是原臣澤接到大哥的電話,聽說原廷要過五十歲生日,他磕磕絆絆地為父親挑選了禮物。
那禮物是一支鋼筆。
原廷下意識低頭看自己西裝的胸口,恍然悟了什麽,神情有片刻的破碎。
沒人知道這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在想什麽。
他只是突然,突然間面色一片死寂,半張着嘴,欲言又止,最後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随後視頻內容是少年被嬸嬸趕出了家門,在街頭流浪了幾天。
為了找一份工作,累暈在了大街上。
來往的人那麽多,卻沒有一個人看他一眼,也沒有人在意他,更別提對他伸出援手。
少年臉色那樣蒼白,整個人瘦到脫骨,沒有誰看見他可以不動容。
原夫人終于別過頭去,像是不忍再看,她一只手捂着嘴,神色不明。
只是那雙眼睛裏,愧色已經很明顯了,全然沒了之前的憤怒和怨恨。
她想到了原臣澤十四歲那年,她去看那個孩子,當時她是瞧見了孩子身上很多傷口的,還有那不正常的膚色。
但因為當時原夫人對原臣澤的不上心,或者說不想上心,所以她故意忽略了。
後來她回家,甚至都沒去好好想過,孩子身上的傷痕是哪兒來的。
現在原夫人總算是明白了。
而且那時原臣澤也從未對她開口,訴說過自己的苦難,那樣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孩子……
原尋掃了一下屋子裏的人,還算是滿意。
他就是要這些人愧疚,讓他們清楚地明白,他們是如何愧對自己的孩子和兄弟的。
視頻已經播放完了,原尋其實找人拍了很多,這些只是他挑選出來的一些片段。
他把電腦裝好,又回了自己的房間。
很快,他再出來時,手裏拿了一個麻布口袋,裏面是當初原臣澤被接回原家時,他給大家挑選的禮物。
原夫人看到那個袋子,眼神飄忽了下,很快就回憶起來了。
原尋把袋子放在茶幾上:“裏面都是他回家時,給你們帶的禮物,估計你們也從來沒看過吧。”
這些東西,是之前原臣澤訂婚宴後,他偶然在原臣澤的房間裏找到的。
當時他就覺得,這個哥哥挺傻的。
人早就把他賣了,他還心心念念記挂着這黑心的一家子。
原尋總覺得,這些東西有天會有用,所以他早就收起來了。
現在拿出來正好。
原尋把口袋打開,原夫人一眼就看到裏面的一束紙花,只是被揉搓成了一團,不成樣子了。
原臣澤早就把這個扔了的,是原尋從他房間的垃圾桶裏找到的。
傭人都沒打掃過原臣澤的房間,所以垃圾桶裏的東西多日都還在,可見這家人對他的不上心,以至于傭人都疏待他。
原夫人看着那團紙花,突然想到什麽,眼裏一痛。
她別開眼不去看,不想去面對,原尋見她這樣,冷笑一聲,拿起一個錄音盒。
原尋:“不想聽聽,他那些年過得那麽苦時,對你說過的話嗎?”
原夫人眼神猶豫地瞥向那個盒子,但又飛快地收回視線,像是在害怕什麽。
原尋直接把盒子塞她手裏,原夫人受驚一般想要把盒子抛出去。
原尋先一步冷冷地說:“摔壞了就沒法修,你就永遠不會知道他說過什麽。”
原夫人僵住,神情那樣恐慌,最後還是收下了盒子。
原尋挨個把禮物發給他們,一支鋼筆給了原廷,一個筆筒給了原桦,還有很多……
發完這些,他優雅地拍拍手,然後拉開門離去了。
他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那家人,要死要活都不幹他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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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兩人進了卧室後,房門一關,原臣澤就覺得氣氛開始變得奇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
晏漁半靠在床邊,一只手撐着胳膊支起來,好笑地看着他:“怎麽了?”
原臣澤搖搖頭。
晏漁:“怕我吃了你?”
原臣澤眨眨眼,咳了聲沒說話。
晏漁坐起來,從身後貼上他,胳膊纏住他脖頸。
感受到原臣澤身子僵硬了瞬,他安撫地吻了下原臣澤的耳朵:“別怕。”
原臣澤臉黑了下。
誰怕了。
他就是不知所措,有點緊張。
晏漁輕嗤一聲,指尖從後面去勾他的喉結。
原臣澤的喉結要稍稍比他的大一點,看着很有男人味,很性感。
晏漁無論什麽時候,都對那裏很迷戀。
他指尖有些發涼,輕輕描摹着原臣澤喉結的形狀,還附在他耳邊說:
“知道男人間那種事兒怎麽開展的嗎?”
原臣澤呼吸亂了些,脖頸上酥酥麻麻的癢意讓他既覺得舒服,又覺得折磨。
勉勉強強嗯了聲。
要用後面是吧,此前他淺淺地看過一點百度。
晏漁含住他的耳垂,牙齒輕輕碾磨,感受到身下的人微微戰栗,他一雙含情眼浮現出得逞的笑意。
晏漁:“那你,想做1,還是0……”
他故意咬字緩慢,唇齒輾轉,一句話說得暧昧撩撥,讓人無限遐想。
原臣澤被他撩撥得心跳加速,卻很享受兩人間的狀态。
他喜歡晏漁撩人的模樣,跟妖精似的。
幾乎是不用思索,原臣澤就脫口了答案:“做1。”
因為指尖的撥動,他說話時喉結還滾動了下。
晏漁笑得胸膛震顫,由于他貼着原臣澤,貼得很近,原臣澤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和愉悅。
晏漁:“好,那你開始吧。”
他說着就躺回了床上,室內暖氣很足,他穿得很薄,還有意敞開了。
原臣澤回頭望了一眼,頓時覺得有些氣血翻湧,趕緊收回目光。
但他內心的欲望又折磨着他,讓他想再看。
于是他又扭過頭卻瞥了眼床上的好風光,不過兩秒,又飛速地移開目光。
晏漁就這樣看着他呆萌地來來回回,眼裏的寵溺要漫出來了。
這人,怎麽能這樣可愛。
他忍不住笑起來,索性直接牽住原臣澤的手,暗示性地撚着他指尖。
一雙眼睛笑意潋滟,含着情.欲,炙熱又大膽地看着原臣澤:“慫了?”
原臣澤僵了下,不再猶豫,直接翻身上去。
誰慫誰是狗。
作者有話說:
這裏也許,應該,大概,有輛嬰兒車?作者把它推走賣掉了,今天誰也不許上車,牽好手手排好隊跟我一起去幼兒園QWQ
乖乖們下午好,尤其是我QVQ
感謝在 17:05:22~ 18:14: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淩塵煜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