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番外
第45章 番外
原臣澤在周嬸家待到了十歲時, 突然有天,一個白胡子、面容慈祥的老爺爺來到了周嬸家。
他躲在自己的小房間裏,把耳朵貼在門上, 仔細聽外面周嬸同老爺爺的聊天。
他們在說他的事情。
老爺爺原來是他的外公,這次來就是帶他走的, 離開這個人間地獄。
原臣澤感覺心跳得有些快, 眼睛也不自覺亮了許多, 扒在門邊上的手都在顫抖。
他做夢都想離開這裏。
他零星地聽見, 老爺爺似乎同周嬸吵了起來,好像是為了錢。
原臣澤提着一口氣,生怕老爺爺不願意再接他走, 悄悄把門開了一條縫。
然後他就看見,老爺爺身旁的一個男人, 拿出了一張銀行卡, 直接遞給了周嬸。
周嬸收了東西,臉上頓時堆起笑, 連連應聲後,朝着原臣澤的房間親切地喊:“小澤,你外公要帶你走,收拾下東西。”
原臣澤在這個家這麽久, 還是頭一次見到周嬸這樣平和甚至可以說是親和的态度。
以前周嬸對他,都是非打即罵的。
原臣澤頓時喜不自勝, 一顆懸着的心也落了下來。
他轉身飛快地收好了桌上的幾本書,裝進了書包,還拿了兩套又舊又破的衣服。
一個十歲的娃娃, 也沒什麽行李可收拾。
十分鐘後, 原臣澤就背着自己破爛的書包, 打開了房門。
周嬸忙站起身,把他往老爺爺那邊推:“這是你外公,以後你就跟着他知道了嗎。”
原臣澤怯怯地擡眼,偷瞄了老人家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
秦家主拉過他的手,笑容堆疊:“小澤乖,我是你外公。以後你跟着我,就再也不用受苦了。”
這孩子跟小貓似的瘦得可憐,秦家主只覺得掌中的小手如枯骨一般,不免一陣心疼。
見孩子一直低着頭,他嘆了口氣,也不再多言,牽着人往外走。
院子外的泥馬路上,停着一輛豪車,村裏人路過時都不免多看幾眼,議論是誰家的富貴親戚。
原臣澤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車,眼睛亮了下,卻又瞥見外公正慈祥地看着他,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秦家主:“小澤,先上車吧,外公帶你回家。”
原臣澤垂着腦袋,一眼不發地坐進了車裏,又覺得自己這破爛又髒兮兮的一身,跟這輛漂亮的車一點不匹配,他連坐着都是很拘謹的。
秦家主看在眼裏,只摸了摸原臣澤的頭。
都是周嬸這些年的虐待,讓孩子養成了自卑怯懦的性子,不過往後時間還長,他會慢慢教導原臣澤的。
秦家主并沒把原臣澤帶回秦家。
就憑秦家他那幾個混兒子,小澤回去也難免受氣,那樣一個大環境下,對孩子的成長也不利。
前陣子,秦家主又收到了多年昔日好友白楓的短信。
他跟白楓在建國前就是老戰友了,建國後失去了聯系,最近才又重新得知對方的近況。
白楓在短信裏說,他現在帶着孫子在鄉下,過一段悠閑日子,邀請秦家主過去,老朋友敘敘舊。
于是秦家主就帶着原臣澤一起去了。
那兒真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的,雖然是鄉下,但卻有好幾條通往城市的馬路,還有公交班車路過,也算不得閉塞。
而且原臣澤似乎很喜歡這個地方。
于是秦家主決定,在這兒定居幾年。
他就是覺得,孩子嘛,能養在一個能解放他天性的地方是最好的。
原臣澤在這裏度過了一個暑假,已經逐漸同秦家主親近了起來,時不時會跟秦家主聊天。
而他原本的結巴,也在這個暑假被秦家主糾正了過來。
小孩子嘛,各方面都沒定型,要學什麽很快的,要糾正他們不好的習慣,也很容易。
暑假過後,秦家主打算送原臣澤去上學,就在當地的一所小學。
恰好這時白楓的孫子晏漁,在父母那裏過完暑假回來了。
兩個老人就決定,讓他們倆一起上學,也好有個照應。
晏漁聽爺爺說這個事兒時,正擺弄着他的一個魔方,本來聽說要上學,還不太高興,但又聽說有人跟他一起,興致又上來了。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總覺得自己一個人玩兒什麽都很無趣,愛紮堆。
這個村子他又是剛來,也不認識人,所以晏漁對原臣澤就格外感興趣。
晏漁:“爺爺,那快帶我過去看看他!”
白楓笑了笑,他這孫子從小就活潑好動,頑皮得很。
還好那原小子是個性子沉靜的。
不然把這兩人湊一塊兒,指不定怎麽成天惹禍呢。
白楓牽着晏漁去秦家,看大門開着,他直接就進去了,還一邊扯着嗓子喊:“老夥計,在不在?”
喊了幾聲都沒人回,過了會兒,一個小人卻從屋裏鑽了出來。
原臣澤認識這位伯伯,怕生的情緒褪卻了些,只低聲說:“外公他買酒去了。”
白楓:“哦,這老東西有酒吃也不叫我。我去看看他。”
晏漁從白楓身後冒出來,一雙漂亮的杏仁一眨不眨地盯着原臣澤看。
原臣澤被他看得不自在,頭更低了。
晏漁大大方方:“你好啊,我爺爺說,從明天起我們一起上學。”
原臣澤早前也聽外公提過這事兒,就點了點頭。
晏漁見他不看自己,還垂着頭,就腰一彎,弓起身子歪着腦袋去看他:“你怎麽不說話。”
原臣澤一擡眼,就對上一張放大的臉,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
他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哪怕是在外公買回來的電視劇裏。
晏漁那雙眼睛黑寶石一樣,盛着星辰,一閃一閃地沖着他眨,不一會兒原臣澤就紅了耳朵。
晏漁卻沒發現,還是保持着彎腰歪腦袋的姿勢,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覺得這個弟弟真好看,就是皮膚黑了點,跟塊炭一樣。
但那雙眼睛卻明亮得很,只可惜剛才就望了他一眼,要是能多看他幾眼就好了。
晏漁獻寶一樣,把背在身後的魔方遞到原臣澤眼前:“玩兒嗎?很有意思的。”
原臣澤見過這東西,他在周嬸家時,隔壁鄰居的小孩兒有一個。
他想玩兒,想了很久了。
一時間視線就有些炙熱。
晏漁看他眼睛都挪不開,想必是喜歡的,直起身子把魔方塞他手裏:“那這個送給你了,我家裏還有。”
他倒是不客氣,自己就在屋裏坐下了:“你知道怎麽玩兒嗎,我可以教你。”
話說完了卻沒得到回應,晏漁下意識望向原臣澤,就見他已經把魔方集齊了三面了。
這速度,比他快了不知多少。
晏漁愣神了,跳下椅子湊過去看,就見原臣澤手飛快地倒騰了幾下,五面都集齊了。
男孩子的勝負欲都很強,更何況是他們這個年紀的。
晏漁心裏不服氣:“速度還行,就是比我慢了那麽一點。”
他小大人似的雙手背在背後,一面想着,這人怎麽做到這麽快的。
原臣澤最後一面也弄好了,興奮得耳朵都發紅,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魔方,還用小手捧到晏漁跟前。
像是一只等待誇贊的小狗。
晏漁心跳一頓,有種莫名的歡喜。
他喜歡原臣澤這樣看着自己。
于是下一刻,他就拉着原臣澤的手出了門。
兩家是鄰居,很快他就把原臣澤帶到了自己家。
然後打開自己的小房間,把原臣澤往床上一按,飛快地拖過桌子。
又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獻寶一樣陳列在桌上。
晏漁很豪氣:“都是我的,你随便玩兒。”
原臣澤從沒見過這麽多玩具,有些興奮,但又想到這些都是別人的,他要弄壞了,也賠不起。
躁動的心又沉寂了下去,頭也低了些。
晏漁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就洩氣了:“不喜歡?”
原臣澤垂眼,搖了搖頭。
晏漁白藕一樣的胳膊撐着小腦袋,就那樣望着原臣澤:“那你喜歡什麽?”
原臣澤不說話了。
晏漁:“那好吧,那你坐着,我去冰箱裏給你拿小蛋糕,可好吃了。”
他跳下床,興沖沖地出了房門。
他就不信,有誰能抵擋小蛋糕的魅力。
但等晏漁拿着兩塊草莓蛋糕回來時,房間裏已經沒人了。
原臣澤一聲不吭地走了。
晏漁莫名失落:“蛋糕也不喜歡嗎?”
不會的,怎麽會有人不喜歡蛋糕。
明天上學時他一定要帶一個,讓原臣澤吃上蛋糕。
等他嘗過了,一定就會喜歡的。
晏漁打定主意後,又開開心心的坐下吃美味的蛋糕了。
這個年紀的小孩,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活得粗糙随意。
第二天清早,兩個小孩就被自家老爺子叫醒,吃過早飯後,讓司機開着車送兩娃去了學校。
兩人是同一年級,同一個班。
本來晏漁要比原臣澤大兩歲,但因為此前他都在國外受教育,國內的課業一片空白,所以白老爺子就索性讓他跟原臣澤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上學第一天,老師按身高給孩子們排座位。
晏漁要比原臣澤矮一點,就坐在了他前排。
但他不喜歡,就硬是自己搬着小桌子,坐到了原臣澤旁邊。
老師想着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就由着他去了。
上課時,晏漁拿出小蛋糕,小聲誘惑說:“吃不吃?可香可香了。”
原臣澤看了一眼,瞳孔閃爍了幾下。
這東西他在周嬸家時,鄰居家小孩過生日,送來過一塊。
當時周嬸不讓他吃,要留給自己兒子,但他偷偷嘬了一口,可香可甜了。
他從沒吃過那麽好吃的東西。
晏漁見他動心,笑得兩眼彎彎,悄悄把蛋糕推到原臣澤跟前:“給你帶的。”
原臣澤的小腦袋裏混亂得很,他是很想吃的,但這是別人的東西,他知道拿別人的東西不太好。
而且這是課堂,他應該好好聽課好好學習的。
他得有個好成績,要乖,外公才不會讨厭他,才不會把他送回周嬸家。
原臣澤強迫自己收回了目光,筆尖用力得把紙都劃拉破了。
晏漁見他不吃,好看的眉眼染了幾分失落:“真的不吃嗎……可好吃了……”
原臣澤見他難過,正要解釋,突然瞥見老師從過道朝他們這邊走來了。
他慌忙去拿蛋糕,想幫晏漁藏起來。
課堂上吃東西要挨罰的。
但因為過于慌亂,導致胳膊肘頂到了蛋糕,啪得一聲,蛋糕掉在了地上。
原臣澤愣住了。
他、他不是故意。
晏漁也愣住了,緩緩看向他,眼睛開始發紅,委屈極了:“你怎麽能這樣啊……”
他眨了眨眼,豆大的淚珠就要落下,卻硬生生憋住,憋得臉都紅了。
“我就是想讓你吃好吃的……你不吃就算了,還扔了……你欺負人……”
他眼眶發紅,鼻尖也紅撲撲的,可愛極了,原臣澤頭一次見人哭都哭得這麽好看,一時間呆愣了。
老師并沒來他們跟前,習慣性地走到半道就回講臺去了,也沒發現兩人在後排幹嘛。
晏漁彎下腰,默默地用塑料袋把小蛋糕裝好,再用紙巾把地面擦幹淨。
原臣澤就看着他做這些,心裏愧疚又難過。
他犯錯了,他做了壞事。
他把別人惹哭了。
等晏漁收拾好一切,坐回位置,原臣澤湊上去想解釋,但晏漁卻不再看他,直接把桌子拉開,趴在桌上臉埋着。
原臣澤到嘴的話,又說不出口了。
他一貫不擅長說話,更何況是在這樣陌生的環境下,對一個昨天剛認識的小孩。
但他知道,做了壞事,就要好好道歉。
于是這一天原臣澤熬啊熬,好不容易熬到放學,他跟晏漁要等着家裏司機來接,是教室裏最晚走的兩人。
見晏漁還是不理他,原臣澤想了想,撕下一張紙,折了一只小船,怯生生地遞到晏漁面前去。
晏漁本來已經不氣了,他就是覺得,可惜了那塊小蛋糕。
是他昨天上午從城裏帶回來的,他自己都不舍得吃的。
看到憑空出現的小船,他用手指戳了戳,有些新奇。
原臣澤見他喜歡,松了口氣,緩緩說:“送你。”
晏漁驚喜地看向他:“這是你折的嗎?你好厲害啊!”
他自小在國外長大,國外的小孩都是玩兒游戲機,在父母身邊時,城市裏的小孩兒就喜歡泡網吧。
這種折紙他都沒見識過,自然覺得新鮮。
原臣澤被這麽一誇,有些不好意思,輕輕點了點頭。
晏漁就這麽被一個紙折的小船哄好了。
從這天起,他們每天都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回家後還一起做作業。
在學校裏,晏漁屬于是那種性格活潑開朗的,他又長得好看,尤其受同學們的歡迎,班級裏大家都喜歡他。
但原臣澤,由于內向沉默,話少還性子冰冷,同學們都覺得他難以接近,所以除了晏漁外,幾乎沒有人願意跟他玩兒。
而晏漁身邊又總是人群環繞,原臣澤不喜歡那種氣氛,所以在學校裏總是有意無意地疏遠晏漁。
漸漸地,兩人的關系就變得不鹹不淡。
那個年紀的小孩都遲鈍,晏漁也是過了一個學期,發覺自己同原臣澤距離越來越遠,這人甚至于換了座位,不再跟他同坐時,才猛然察覺事情不太對了。
他不想就這樣跟原臣澤疏遠,就放了學後主動出擊。
夏天的晚風總是那樣讓人舒服,兩人并排着走在路上。
這個學期開始後,他們就拒絕了司機接送,太惹眼了。
所以上學放學兩人都是步行。
晏漁背着書包,小跑着跟上原臣澤:“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原臣澤聞言腳步一頓,低聲說:“沒有。”
晏漁攔住他:“你就是不喜歡我了,你都不跟我當同桌了,我給你的辣條你也不吃了,還有作業也不借我抄了。”
原臣澤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只重複:“沒有。”
晏漁:“不行,你必須說清楚,我想跟你玩兒。”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跟別人玩兒啊,那我就不跟他們好了,我只跟你好行不行?”
原臣澤心裏歡喜,面上卻跟塊木頭似的:“不是。”
晏漁能察覺他情緒的變化,又笑嘻嘻的了:“那就說好了,以後你要一直在我身邊,我就算跟別人玩兒,也是最喜歡你的,你要記住這一點。”
原臣澤有些無奈,只能應下。
晏漁高高興興地去牽他的手,還在空中蕩了好幾下。
第一次跟人這樣親密接觸,原臣澤僵了下,有些不适應。
晏漁看向他,眼裏亮閃閃的:“我看班上的女孩子們,都會這樣牽手。這樣就代表她們玩兒得很好。”
原臣澤被他星辰一樣的眸子晃了眼,不想看到他眼裏的亮光熄滅,索性就由他牽着。
兩人就這樣每天牽手上學,牽手下學,一起走過了好幾年。
熟了之後,晏漁就發覺,原臣澤總是會無底線地讓着他,寵着他,這讓他很受用。
家裏的兩個老頭子,對他總是很嚴格,但對原臣澤容忍度就高得離譜。
所以晏漁每次犯錯,都會推到原臣澤身上,讓他替自己背鍋。
比如在他十三歲那年,看見別人在墳邊燒紙,一邊燒還一邊祭拜,嘴裏念着什麽‘保佑我運勢昌隆,發大財’之類的話,他好奇得很,就想着,這玩意兒能保佑人發大財,那肯定也能保佑他考試考高分。
于是晏漁拉着原臣澤,在一個黃昏時,去拜墳。
小孩子什麽也不懂,就把作業本撕下來,在墳前燒。
一邊燒一邊拜,晏漁學着那些大人的樣子,嘴裏念着:“保佑我和阿澤,考試考第一名。”
“保佑爺爺每個月能多給一點零花錢。”
“保佑我們的暑假作業能快快寫完。”
他拜完了後,看原臣澤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兒,就拉着人一起跪下。
晏漁:“阿澤也拜一拜,我看大人們都是這樣拜的。”
他邊說邊撕作業本,扔進火堆裏把火燒得旺一些。
原臣澤有些猶豫,晏漁是在國外和城市裏長大的,根本不知道農村是怎樣拜墳的,但他是自小在農村長大的。
曾經看過周嬸和鄰居拜墳,他們燒的,似乎是一種黃色紙張的東西。
這燒作業本能行嗎?
但看晏漁一臉篤定的樣子,原臣澤也不多話了,跟他一起撕作業本燒。
兩人正燒着,突然聽見一聲大吼。
秦家主和白楓兩人本來是去賣酒的,結果回來的路上撞見自家孫子跪在墳前,不知道在搗鼓什麽玩意兒。
等走近了看,才發現他們竟然在墳前燒作業本,兩人老人血壓一下就飙升了。
白楓是個急脾氣:“兔崽子你皮癢了!”
晏漁絲毫不明白爺爺為什麽生氣,站起身,小手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還不忘去拉原臣澤。
他牽着原臣澤的手:“爺爺,怎麽了,我們在拜墳。”
白楓:“你燒的是什麽?”
晏漁:“作業本啊,我看別人拜墳都是要燒紙的。”
白楓氣得扶了下額頭,三兩下趕緊把火踩滅,折了路邊的樹枝就要抽他。
晏漁趕忙躲在原臣澤身後:“你打我幹嘛。”
他還委屈極了。
秦家主怕他樹枝抽到自家外孫身上,忙上前攔着:“算了算了,小孩子不懂事。”
白楓:“氣死我了!”
晏漁看爺爺氣得天靈蓋都要掀起來了,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就把原臣澤推出去擋槍:
“是阿澤,阿澤說的來拜墳,保佑我們期末考試考第一!都是阿澤教我的。”
他縮着腦袋怕極了。
白楓年輕時是軍人,脾氣暴躁,雖然不常打孩子,但一旦他下手,就可痛可痛了。
晏漁從小到大只被白楓教訓過一次,卻讓他記憶尤其深刻。
白楓看了眼原臣澤,最終無奈地嘆氣扔了樹枝:“阿澤比你乖好多,還比你小兩歲,這次就算了,下次看我不抽死你。”
秦家主又在旁邊勸了兩句,把白楓哄走了。
兩個老的走在前面,兩個小的就跟在他們身後慢慢捱。
晏漁扯了扯原臣澤的袖子,小聲說:“阿澤,我知道爺爺肯定不會罰你,他們都最疼愛你,所以才把事情推到你身上的,你別怪我好嗎。”
他又巴巴地掏出兜裏的奶糖,塞到原臣澤手裏:“給你吃,你別不理我,也不能不跟我好。”
原臣澤根本就沒生氣,兩個老人确實對他要溫柔很多。
平時他跟晏漁犯了錯,晏漁總是被重罰,但他卻從來沒受到過責罰。
這偏心也偏得實在厲害,他不怪晏漁總拿他當擋箭牌。
而每次事後,晏漁都會對他很好很好,把自己的零食都給他,還幫他寫作業。
為了讓晏漁安心,原臣澤從不拒絕,他其實也享受着晏漁對他的好。
原臣澤就是覺得,晏漁這樣受歡迎的人,像一個小太陽,大家都喜歡他,都想跟他玩兒,他也想。
但他沒有任何出衆的地方,不會讨人喜歡,也不會說好聽的話,性格也沉悶無趣。
他很怕有天晏漁不喜歡他了,不跟他玩兒了。
所以他想自己對晏漁有用,只要有用,晏漁就不會抛下他。
原臣澤才十來歲,很多道理其實他并不懂,他只是曾經在周嬸家時,看到過周嬸對看門狗小黃。
小黃還能看家護院時,周嬸至少還會一日兩餐養着它,給它一個窩。
後來小黃老了,跑兩步都費力,周嬸覺得小黃沒有用了,就把狗背出去扔掉了。
兩人年紀大了點後,晏漁也到了叛逆期,他那種性子,做起事來不管不顧的,桀骜難馴。
還好他也不是主動惹事兒的主,平時在班裏號召力又很強,大家都喜歡他。
在初中畢業的那天,兩人參加完班級聚會,回家的路上,晏漁拉住了原臣澤。
他站在一家紋身店門口,回頭說:“阿澤,我想弄一個紋身。”
原臣澤欲言又止,照白楓的脾氣,晏漁要真紋了,少不得一頓毒打。
畢竟白楓是舊時代的人,思想比較封建,覺得紋身啊抽煙啊染發啊這些,都是不良少年才會去做的。
但看見晏漁眼裏熠熠的星光,原臣澤阻止的話,突然就說不太出口。
最後只說:“你想紋在哪兒。”
晏漁想了下:“既然紋了,就要紋在一個顯眼的地方。”
他看了看自己胳膊,似乎覺得不太行,搖了搖頭,又擡手摸了摸自己脖子:“我紋在這兒怎麽樣?”
兩人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了,開始發育,別的男孩脖子都開始長出喉結,但晏漁卻沒有。
那一截白藕似的脖頸,又細又白,優雅又漂亮。
原臣澤看了一眼,心裏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你喜歡就好。”
晏漁摟住他肩:“萬一你不喜歡呢,我要紋一個你也喜歡的地方。”
晏漁總是很在意原臣澤的想法,不管什麽事,只要原臣澤不喜歡,他就會果斷放棄。
原臣澤:“那就脖子吧。”
他不想掃了晏漁的興。
得到首肯後,晏漁就興沖沖地勾着原臣澤的肩膀進了紋身店。
老板問他想紋什麽,晏漁抿着唇思考了一會兒,又看向原臣澤:“如果我紋老虎、蛇什麽的,我爺爺會不會打死我?”
他是想紋一種很勇猛的野獸的,來彰顯他的男子氣概,但也不想回家挨罰。
原臣澤微不可見地笑了下,晏漁沒看見:“反正你都紋了,這頓打是逃不掉的。”
晏漁笑嘻嘻的:“那要不,這回我也推到你身上?”
原臣澤看着他沒說話。
晏漁:“哈哈,開玩笑的。”
他爺爺也不會信啊。
等師傅真正開始紋的時候,晏漁就有些後悔了。
是真疼,脖子本就是一處很敏感的地方,那紋身針紮下去,他差點沒疼暈。
但又不想半途逃跑,讓原臣澤看笑話,覺得他沒有男子氣概,所以硬生生忍着。
原臣澤看他疼得面色發白也不吭一聲,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到晏漁身旁,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從小到大兩人沒少牽手,這次卻覺得心裏有種怪異的感覺。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讓人心髒都暖暖的,讓他覺得,似乎這紋身針紮下來也不那麽疼了。
兩個小時後,晏漁紋完了,站起身時腿都有點抖,倒不是疼的,是坐得有些麻了。
原臣澤就随手扶住了他的腰,晏漁整個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一時間兩人都覺得怪怪的,對視一眼後,默契地松開了彼此。
他們在鎮上的面館裏吃了碗面才回家。
出乎意料的,白楓竟然沒打晏漁,只斥責了他兩句,說好好的學生,像什麽樣子。
那晚晏漁高興地天都黑了,還來找原臣澤串門,硬是要跟他一起玩兒游戲。
到了半夜,晏漁索性就不走了,硬要賴在原臣澤床上跟他一起睡。
此時他們都未開情竅,反正小時候也睡過一起,所以兩人都沒多在意。
就這樣又過了幾年,高中畢業的時候,晏漁跟原臣澤商量了下,想跟他報考同一所大學。
三年高中,原臣澤一直是年級第一的成績,而晏漁也不差,保持在年級前五的水平,他們是有很大可能去同一所學校的。
原臣澤也習慣了晏漁在他身邊,不想分開,也就同意了。
高考完後的那個暑假,兩人玩兒瘋了。
在填完志願後,原臣澤的18歲生日也到了,他終于成年了。
那天,晏漁說是要給他慶生,還邀請了兩人在學校裏關系很好的兩個男生來家裏。
趁着暑假兩家的大人都不在,回城裏去了,他們更加肆無忌憚。
把房子布置了一番,還訂了蛋糕,買了好多啤酒。
生日派對那晚,大家都喝了一些酒,醉醺醺的,膽子也大了不少。
張川拿出一個U盤,神神秘秘的問晏漁:“家裏有電腦嗎?”
晏漁:“有,我媽剛給我買的。”
張川嘿嘿一笑:“快去拿,今天給你們看點好東西。”
晏漁只當是他找的電影什麽的,爬起來進屋把筆記本電腦拿了出來。
張川灌了一氣的酒,把U盤插,進電腦,才壓低聲說:“咱們這兒大家都成年了吧,成年人當然得看點成年人該看的東西,讓我來給你們上第一課。”
原臣澤今天也喝了些酒,腦子說不明的有些興奮,臉蛋也紅撲撲的,他坐在晏漁邊上,安靜地看他們搗鼓。
等視頻開始播放,前面衆人還覺得挺正常的,甚至還有點無聊。
但三分鐘後,四個男孩子呼吸明顯加重,耳朵都隐隐發燙。
晏漁心跳都不穩了,眼疾手快一把點了暫停,又羞又惱地打了張川一下:“要死啊你,這什麽東西。”
張川笑得咯咯的:“不跟你們說了好東西嗎,都成年了,怕什麽,遲早要懂的。”
另一個男生叫秦源,也插話說:“不會吧,晏漁你別說你沒看過,咱們全班的男生都看過……”
他話說道一半,突然頓住,緩緩看向原臣澤,诶了聲:“咱原哥看過沒?”
原臣澤被剛才的視頻吓懵了,恍惚着回:“沒。”
秦源同張川相視一笑:“那就更要看看了。”
張川手快,又點開了視頻。
(……)
原臣澤震驚了,僵在原地好久沒回神。
直到晏漁平複後,推開他,臉上紅潮未退,整個人有些脫力的軟,輕聲說:“你衣服被我弄髒了,等會兒我幫你洗。”
原臣澤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從喉嚨裏低啞地咕哝出一句:“好。”
前排兩人也完事兒了,張川還安慰他們:“這種事多正常,都是兄弟,互幫互助嘛,你倆也別有心理負擔。”
話是這麽說,但看着未幹的地面,大家多少都有些尴尬。
最後索性蛋糕也不吃了,各自切了一塊兒端着回家了。
房間裏只剩下晏漁同原臣澤兩人,那股濃重的味道經久不散,又想到剛才的事情,兩人都面紅耳赤的,連對視都做不到。
晏漁站起身把窗戶打開,猶豫了下,眼神閃爍:“阿澤,我、我剛才有點昏了頭,你沒生氣吧……”
他這一提,原臣澤也緊張起來,慌亂地支吾:“沒、沒有。你不也幫我……弄了。”
他說着說着,耳根子就通紅一片。
到底是少年人,臉皮薄,自尊心又強,這種事怎麽好擺在明面上說。
不等晏漁開口,原臣澤就丢下一句話,逃也似的離開了。
晏漁一個人坐在床邊,想着那時的場景,回憶起手裏滾燙的熱度,以及那種黏稠的觸感,滿臉通紅地發懵。
又像個傻子似的傻笑。
他好喜歡聽原臣澤的低哼,讓他整個人身子都酥麻了半邊。
如果能再聽聽就好了。
他都覺得自己有些着魔了。
而原臣澤回到家裏後,覺得這一切既像個美夢,又像個噩夢。
更讓他無法理解的是,他竟然特別的貪戀。
往後好幾天,他都沒辦法見晏漁,在自己房間窩了幾天。
但晚上他睡覺,做那種夢越來越頻繁,每次都是夢到晏漁。
夢裏不光有那天他‘幫助’自己的場景,還有那個視頻裏的場景。
但視頻裏的主角變成了他跟晏漁,他們那樣盡情,像是有瘾一樣瘋狂。
以至于醒來後,原臣澤還總是呆愣愣的,精神上回不過來。
兩人就這樣半個月沒見面,他們是鄰居,除非是刻意避開,否則總會遇見。
原臣澤摸不準晏漁是什麽想法,但這半個月,他是想清楚了。
他可能,喜歡晏漁。
雖然很荒謬,但原臣澤認為自己是個成年人了,這點判斷力他是有的。
他也上網查過了,男人喜歡男人也是正常的。
本來此前他還沒往那方面上去想,但經過那天後,他深刻地對自己進行了反思。
從小到大,他都喜歡跟在晏漁身邊,怕晏漁的目光不再落到他身上,他想要占據晏漁全部的視線。
如果說這些不能算是喜歡的話,那他夜夜夢裏都對晏漁那樣,醒來後還想對他那樣……
情.欲的産生,就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原臣澤想,他是喜歡晏漁的。
半月後的一天,兩人同時收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晏漁幾乎是飛奔着進了原臣澤的房間。
他高興得臉蛋都有些發紅:“我通知書拿到了,你呢。”
原臣澤也難掩笑意:“我也拿到了。”
兩人坐在床邊,聊了下開學前要準備的東西,已經大學的一些事情。
等話題聊完了,屋裏突然安靜,又不自覺想起了之前的事兒,不免都有些尴尬。
原臣澤是個不擅表達的,就呆坐在那兒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反而是晏漁,想了一通後,他紅着臉說:“那個,那天後我想了下,我好像……喜歡你。”
原臣澤一怔,随後心跳猛然加快,雷鳴一般讓他腦子發昏。
晏漁怕他誤會,又連忙解釋:“是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想跟你成為戀人的喜歡……”
他說完後,就那樣目光灼灼地望着原臣澤,眸子亮得燙人。
原臣澤只同他對視了一眼,就心悸得厲害,慌亂挪開目光:“嗯。”
他實在是不知道回什麽,心裏卻歡喜得很。
被喜歡的人告白,這種愉悅感沖得他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晏漁滿眼期待:“那你呢,你想,跟我成為戀人嗎。”
原臣澤耳朵都紅透了:“想。”
晏漁臉也很紅,但開心超越了羞澀:“你也喜歡我?”
原臣澤頭更低了:“嗯。”
下一刻,晏漁就擡起胳膊摟住了他脖子。
原臣澤渾身一僵,能感覺到少年的呼吸很炙熱,在刻意壓抑着,反而緩慢,但卻很粗重。
晏漁整個人都紅得熟透了,羞澀難掩,卻仍然摟着他脖子不松,還用額頭抵住原臣澤的額頭:“那天後我每天都夢到你……很想你。”
原臣澤瞳孔顫動得厲害,垂着眸不敢看他。
晏漁騰出一只手,強行掐住他下巴,逼着他同自己對視。
視線相接的一瞬間,兩人都心裏酥麻了下,羞恥感逼得他們眼神不斷地閃啊閃,卻怎麽也無法從對方身上挪開目光。
晏漁因為緊張,笑容很僵硬,他挑着眼尾,眼神幽怨卻又撩撥人:“半個月,你有沒有想過我……”
原臣澤被他弄得渾身像是電流蹿過一樣,酥酥麻麻的,他眼睛逐漸發紅:“想。我也做夢,夢到你。”
晏漁莞爾一笑:“具體夢到了什麽。”
原臣澤耳邊轟隆隆的,不知道該怎麽回。
晏漁卻湊上去親了他一下:“是這樣嗎。”
他親完後,自己先羞恥得身子顫抖了抖。
原臣澤被他迷得要瘋了,很久才低啞得嗯了聲。
晏漁高興得壓不住嘴角:“真好,那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戀人了,可以嗎。”
原臣澤被他的情緒感染,也笑起來:“嗯。”
确定關系後,晏漁是天天都往原臣澤那裏跑。
有時還會借口留下來過夜,反正兩家就住的對門,在哪兒睡覺都一樣,白楓也懶得管他。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躁動不安,尤其是在那方面上。
原臣澤比較放不開,更偏向于純愛。
每次都是晏漁主動,他想着原臣澤18歲生日那天的滋味,實在是想得很,半夜總是偷偷拉過原臣澤的手。
趁着天黑互相都看不見,他就越發的放肆。
原臣澤每次都被他纏得沒有辦法,就由着他。
在去上大學的前一晚,晏漁騎着他的腰,逼着他把自己要了。
原臣澤本來想着大家都還小,這麽早開葷總覺得不好,但晏漁想給他,也想要他。
說什麽大學裏花花世界迷人眼,他要先得到原臣澤,這樣才安心。
原臣澤知道這人是說胡話逗他呢,但他拒絕不了晏漁,所以最後也就由着他了。
被滋潤過後,兩人明顯放得開了許多,有時在公共場合,也會忍不住偷親一口。
大學兩人讀了同一專業,為了金融系的雙驕,大家都知道他們是一對,羨慕不已。
等大學畢業後,晏漁就迫不及待拉着原臣澤去領了證,覺得結婚太繁瑣了,索性連家人都沒通知,直接去了國外度蜜月。
原臣澤從未想過這輩子,會有這麽幸福。
他想,這都是晏漁帶給他的好日子,以後他們一定也會長長久久的,等胡子和頭發都花白了,還要一起在傍晚看夕陽。
作者有話說:
QAQ就寫一個番外吧,其他番外沒有靈感和頭緒,實在是無能為力QAQ跟乖乖們說聲抱歉,感覺也沒多少人看番外,沒啥動力QAQ這篇就到這裏完結吧QVQ感謝乖乖們的陪伴,下一本見
Tips:看好看的小說,就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