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尾張見聞(五)

身後的門忽的被關上了,于是池小言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進退兩難。

眼前那美人顯然正全身心地投入在了書頁當中, 這個時候打擾似乎并不很禮貌, 于是池小言只能耐着性子站在那兒靜觀其變。

好在那美人面容俊秀,加上衣着華美, 即使只是在那邊靜坐着讀書也算得上是十分養眼的風景了。只憑這一點,眼下的情況似乎沒那麽糟?

被反綁着的手臂早已麻木,而下腹的痛感也漸漸變得能夠讓人适應了。池小言悄悄地彎曲了一下膝蓋, 調整着姿勢, 讓自己站得輕松些。

不知過了多久, 那美人忽地擡起了頭,似乎是這才發現在一旁呆立良久的池小言一樣。她連忙站起了身, 向池小言的方向走了兩步。

“讓你久等了。”停在了池小言的面前, 那人忽地開了口, 聲音卻十分低沉而帶着磁性, 顯然是男人的聲音。

池小言怔了一下,這才發現, 眼前這位華服美人雖然生得十分美麗, 但身材着實有些高大了。仔細看去, 那人唇邊未完全去除的胡茬和喉間明顯的突起也明顯昭示着他的性別。

毫無疑問,這是個男人。

池小言立刻就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能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在這座府邸裏做這種打扮且能泰然自若的人,只可能是那個人。這座宅邸的主人。

織田信長。

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 池小言很快便恢複了平靜。她甚至有些慶幸,剛剛的自己并沒有打擾這位日、後的六天魔王讀書。

大約是這些天賦異禀的人或多或少會有些異于常人的癖好, 在翻閱織田信長的資料的時候,池小言其實也聽說過這位叱咤風雲的人物似乎是有偶爾做婦人打扮的愛好。但之前的她并沒有很在意,畢竟她一直覺得自己需要應付的僅只有溯行軍而已,她本人與這些名人接觸的可能性不大。

是而方才見到女裝信長的一瞬間,她根本就未曾往那個方向聯想。

這真是個讓人意外的際遇。

“聽那個足輕說,你曾斷言我能戰勝今川軍?”織田仗着身高優勢略低着頭俯視着池小言,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一雙濃黑的眸子深不見底,卻帶着股攝人心魄的力量。

那個足輕指的顯然是帶池小言過來的那個青年戰士。看來他已經把話傳達給了信長。

Advertisement

池小言自然不會選擇隐瞞。且不說有沒有必要的問題,此刻她對面的人是織田信長,那個傳說中的六天魔王。在他面前說謊的難度着實有些高了。池小言并沒有興趣體驗這種刺激的事情。

“是的。”她輕輕點了點頭,臉上漾起笑意,“您定然會取得勝利。”

“哦?”織田信長将那秀氣的眉毛微挑,雖是女裝,但氣勢依然十分威嚴,“如此篤定?”

“因為我能看見未來。”池小言直視着信長的眼睛,目光帶着溫和,卻異常堅定。

這樣的話聽起來着實有些匪夷所思,或者說,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但池小言依然決定直接跟眼前的這個男人實話實說。只因為這個人是織田信長。

信長的眼梢微動,卻沒有更多的表情變化,似乎在等着池小言繼續說下去。

“雖然不能透露更多的內容,不過既然是信長公的話,我可以說一點。”池小言說得十分坦然,“這場戰鬥您會獲得勝利,我相信您也應該是有這個自信的。但有人,我是說很多年之後,有人企圖回到這裏,改變您獲得勝利這樣的事實——而我的目的就是保護您。”

織田信長的眸光微動,卻并沒有開口說話,他就這麽靜默地盯着池小言。在這樣直白到甚至有些灼熱的目光下,池小言甚至想要挪開視線,但她又覺得,此刻的她如果看向別處的話,場面只會變得更加尴尬。

面上的溫度不斷升高,心跳的速度也在不斷加快。池小言覺得自己有點窒息,她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人的威壓下究竟能堅持多久。

就在這個時候,織田信長忽然嗤笑了一聲。

“有趣。”他說道。

“有趣嗎?”見信長的視線終于轉開,池小言也垂下了微酸的眼簾。

“世人都道我是尾張的傻瓜,這次鐵定要折在今川義元的軍隊手裏。卻突然跑出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說我定然能取勝,還說……”信長的眼裏露出了些許玩味。

“保護我?”

“你不覺覺得有點滑稽嗎?作為被綁在這兒的人。”

“可您知道,這并不是玩笑話。”池小言微微仰起下颏,“雖然後世的評價多多少少有些失真,但我想,如果是您的話,應該能判斷出來,我說的話并不是玩笑話。”

池小言忽然覺得自己的下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鉗制住了。微涼而粗糙的觸感讓她的心跳不由得有些加速。于是在這股力量的作用下,她再次對上了那道灼熱的視線。

盡管她在努力克制自己,但呼吸依然變得有些不穩。池小言不知道這位大人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她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方式去試探比較合适,于是她索性就這麽直視着信長的眼睛。

她能看清這個人眸底深處發生着的變化。

織田信長的喉結動了動,卻并沒有做出更加逾矩的事情來。良久,他忽然松開了捏着池小言下巴的手,接着轉到了池小言的背後,伸手去解束縛在她手上的繩結。

“你很聰明。可惜只是個女人。”

繩結漸漸松開,終于得到了解放的池小言試着活動了一下早已經麻木了的手臂。

“即使是男人我也不可能一直追随您。”池小言輕笑,說得十分直白,“而就算是女人,我也會完成我的工作。這是我的宿命。”

信長“嗯”了一聲。

池小言又道:“您大可以不必在意我的動向,比起我而言,那位将我帶來的兵士倒更像是個可用的人才。”

“他死了。”織田信長說。

“诶?”池小言有些詫異地回過了頭,卻見織田信長的表情變得有些許肅穆。

“他本是大高的守軍,破城之後,他原想着切腹以盡忠義。”織田信長沉聲解釋道,“結果他遇到了你。他覺得你形跡可疑,所以想着無論如何要把你送到我這兒來。”

“現下他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像是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樣,織田信長的語氣在池小言看來多少有些輕描淡寫。盡管作為一個大名,他這樣的态度其實已經足夠鄭重了。

畢竟那是那位為織田家盡忠的足輕最後的事跡。

池小言悶聲點了點頭。事實上,她并不能理解為什麽真的會有人因為一場不光彩的戰鬥而放棄生命,不過既然身處這個時代,她依然會尊重他們那種屬于武士的驕傲。

她不會為了一個萍水相逢之人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來。

“你的同伴呢?”織田信長又問了一句。

“我想他們應該會找過來吧。”池小言回答。

“那麽就請先在這邊休息吧。”信長越過了池小言,向自己之前看書的那張書桌前走去。未走幾步,他複又側頭看向池小言,“對了,你會下棋嗎?”

“會一點。”池小言颔首答道,“不過規則或許與現在不甚相同。”

“無妨。”信長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置,“便按你所熟悉的規則來。”

“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于是棋盤很快便被擺上了。

盡管将棋這種游戲确實已經傳承了上千年,不過戰國時代的玩法與池小言所生活的二十三世紀的玩法還是有相當大的差別的。

池小言将自己所了解的相關規則都詳細地說了一遍,時而還會在棋盤上演示一二。而織田信長的領悟力和洞察力本就比尋常人要好些,池小言只說了一遍,他便基本理解了這種新式的規則。

戰局迅速鋪開,棋盤上霎時間風雲變幻。

天氣略有些悶熱,池小言的額頭上開始浸出細密的汗珠。雖然她比織田信長更熟悉這樣的規則,但不得不承認,在棋局上,她招架得異常辛苦。

“你的同伴真的能直接出現在這裏嗎?”信長忽然開口問道。

池小言抿着唇,單手摸着下巴,目不轉睛地盯着棋局。許久,她才伸出修長的手指,觸碰到了棋盤上的某一子,接着回答了一句:“是的,他們一定會來。”

門外隐隐約約地起了一陣騷亂。

場上的局勢似乎也隐隐地有反轉的跡象。

“可他們能到這兒來嗎?”信長又伸出了手,挪動了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于是池小言這邊剛剛有了點起色的勢頭再次被按了回去。

“能。”這次池小言的動作也很快。

未及信長有新的動作,房門便忽地被推開了。

門外的陽光霎時透了進來,而站在門口那位身穿素白色西服的青年則是在屋內的地面上投下了一大片陰影。即便逆着光,池小言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他那頭被風吹卷的有些淩亂的肉粉色短發以及眼鏡背後的眼底裏略帶擔憂的神色。

“久等了,主人。”青年喘息得略有些急促,顯然方才這一路跑得十分辛苦。

“雖然我已經盡了全力,但還是來得有些晚了。”

“好在您沒事。”

池小言的眸光微暗,如她預感的一般,第一個出現在這兒的人果然是他。

“不,你來得正是時候。辛苦了。”她沖着站在門口的龜甲貞宗笑了笑,視線又掃過了跟在他身後的幾位付喪神,接着有些促狹地看向一旁的織田信長,“您看,我就說他們一定會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您的好友女裝大佬織田信長已上線√綁架女主的炮灰已下線√

本來沒想讓信長公這麽出場的,但是腦洞真的……

那個什麽我先找個地方躲一下,我家不動已經拔刀了QAQ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