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蘭因絮果·六

蘭因絮果·六

“七尊這邊請。三尊已為您安排好了住所。”

靈吾剛走,便有天都修士迎上前來,領着鹿循來到了陸臨風的住所。

鹿循随青溪來這裏住過,謝過領路修士後,輕車熟路去了客房。

剛進客房,鹿循有一絲後悔。

他竟然忘了陸臨風的住所也不大,客房有且僅有一間。

從前他與青溪來,都是青溪去陸臨風房間,而他一人住客房。

現在……

鹿循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姜厭。

所以這種情況,和外城那小屋子到底有什麽區別?

鹿循默了會兒,問姜厭:“你晚上需要休息嗎?”

“嗯?”姜厭從胡思亂想中回神,沒明白他的意思。

鹿循解釋了一句:“你晚上修煉後,需要睡覺嗎?”

“可以不睡,師尊。”

那就是需要。

鹿循擡手指着僅有的一張床榻,道:“那你睡床。”

“那師尊你……”姜厭擡頭看他。

鹿循:“為師不住。要去下城尋找機緣。”

姜厭抿唇,“現在又去嗎?”

鹿循點頭。

姜厭剛想說一起。

他截斷:“你先收拾一下屋子。等陸臨風回來,把今天的事情同他說一下。”

姜厭漆黑的眼底情緒不明,聞言應了聲好。這次竟沒說我一定要跟着師尊。

鹿循略感詫異,轉身出門。剛走兩步,他又退回去,對正鋪床的姜厭道:“你若想去,就跟為師一道。莫要再次悄悄跟來。”

下城太混亂了,并不安全。

姜厭擡頭看他,輕聲:“師尊既然不要我去,我就不去了。”

怎麽感覺生氣了?

鹿循回想了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把原因歸結到了靈吾的那句話。

當年……那個人……

他順勢想起那段遺忘的記憶,頭又有些疼。

算了。

鹿循輕輕搖頭,無聲離去。

鹿循走後,姜厭在床邊坐了會兒。

果然如鹿循所料,他腦中不斷回響靈吾那句話——我記得你當時為那個人……

哪個人?什麽事?

想着靈吾說那話時的情緒,姜厭不可抑制地往那方面想去。

會是師尊的舊愛嗎?

姜厭當即起身,在屋內展開了的天衍陣。

越階推演天境仙人的事情,很容易像他上次那般,被天道給出的可能魇住。因此姜厭算得格外小心。

法陣感知到他輸入的靈力,緩緩運轉。

姜厭阖眸,默念心中的問題。

師尊與人有過舊情嗎?

法陣突然高速運轉,榨取着他的靈力。

姜厭皺眉,竭力控制,但還是失控。靈力如決堤的洪水,迅速湧入天衍陣中。

紅光大亮,但很快因為靈力供給不足暗淡下來。

姜厭耗盡靈力跪倒在地。他雙手撐着冰涼的地面,想着方才腦海中浮現的肯定答案,喉頭湧上腥甜,一縷鮮血緩緩自嘴角滑落。

——師尊與人有過舊情嗎?

——是。

*

時至傍晚,鹿循未歸,陸臨風先回來了。

這個一向輕佻的男人看上去有些疲憊。似為天都的事情耗盡了心力。

不過這都與姜厭無關。

他麻木地走出房門,按照鹿循的吩咐,把靈吾去找首尊的事情同陸臨風說了。

陸臨風聞言點點頭,末了叫住準備回房的姜厭,“你師尊呢?去下城了?”

姜厭點頭,轉身回屋。

陸臨風倚着庭中的樹幹,看着姜厭的背影,忽然道:“姜厭,你不覺得奇怪嗎?哪有人會來天都尋找機緣?”

姜厭腳步一頓,轉身看向陸臨風,“你什麽意思?”

“我就是覺得奇怪。”陸臨風雙手抱臂,提醒:“你最好多看着你師尊。他這人……不按常理出牌。想當年他為了那人……”

又是那人?

姜厭神色一凜。

陸臨風陡然收聲,“算了。都過去了。如今的鹿循确實和當年不大一樣。”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姜厭忽然追問。他下意識覺得,陸臨風是想告訴他的。

“當年……”陸臨風眯了眯眼,淡道:“還能有什麽,應了情劫呗。”

姜厭定在原地。

陸臨風:“還想聽嗎?”

姜厭沒應聲,緩緩攥緊雙拳。

陸臨風兀自道:“那說與你聽聽吧。”

一縷月光驟然灑在庭院,滿地寒霜。

陸臨風緩緩談及當年的舊事。

百年前那段時間,仙門因緣際會、喜事不斷。

鹿循身邊的親友,諸如青溪、懷妄及靈吾都找到了自己的伴侶。鹿循看着覺得喜悅,以為這是修士的人生正軌,便也想尋一人做自己的道侶。

彼時鹿循的師尊衍天仙尊還在。他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因為鹿循與他們不同,他白梅化人,性本草木,感情淡薄,天生便入了無情道。

無情道修士若與人結尾道侶,無非兩個結局,要麽道毀,要麽絕愛證道。

這二者都不是什麽好的因果。

衍天仙尊将鹿循狠狠教訓了一頓,命他寒潭思過。

他本意是想讓鹿循明白,自己和旁人不同,但卻低估了鹿循少年時的逆反心理。

“你師尊被衍天仙尊罰去寒潭時,逃了。并且還留下一張字條,說寧做俗事凡人,不為九天無情的仙。”陸臨風看向姜厭,宕開一句“是不是難以想象你師尊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姜厭沒接話。

陸臨風接着說了下去。

“你師尊一走就是一年,其間衍天仙尊用上了天衍術都沒将人找回來。但一年後,十萬大山突然因一場人間兵戈禍事,惡鬼縱橫,你師尊力壓萬鬼,暴露了行蹤。”

“但等我們趕到,惡鬼已除,只是屍橫遍野。而你師尊躺在屍山血海中,只留一魂,奄奄一息。”

姜厭猛地擡眼。

陸臨風擡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并道:“你師尊的本體在問仙頂,只要沒死透都能重新種出來。”

“不過沉睡八十年後蘇醒的他,因為兩魂七魄丢失,沒了過往的大部分記憶。”

“所以那一年具體發生了什麽,我們也不清楚。但可以确定,你師尊動過情。”

姜厭沉眸,“為何如此肯定?”

“當年惡鬼縱橫,你師尊是從地境突破至天境,方才将其全部鎮壓。而事後,衍天仙尊算出,助他突破天境的機緣,便是“絕愛”。這愛是怎麽絕的,是他主動絕的還是被迫絕的,我們包括你師尊都無從知曉了。但我想,能得此機緣,必定是因為深愛過。”

姜厭聽得最後一句話,一時心緒難明。

他不斷告誡自己,這是師尊已經遺忘的過往,但還是覺得難受。

原來,他未曾擁有過的師尊,被別人擁有過。

……

嫉妒。

好嫉妒。

不過……

“你為何要同我說這些?”姜厭問陸臨風。

陸臨風略微歪頭,眼底帶着審視,“因為我覺得你心術不正。”

姜厭擡眼,眸底冷光閃過。

“但你又是真心喜歡鹿循。”

“所以,我覺得犧牲你助鹿循飛升,才是一本萬利的事情。”

陸臨風走近,手壓上姜厭的肩膀。

“我與青溪都懷疑你師尊此來天都根本不是為了飛升。而且青溪還強用天衍陣算了一次,得知鹿循五年內必有一場死劫,九死一生。

“所以,飛升對你師尊來說,已是當務之急。”

“但你師尊好似別有打算。”

姜厭聽到這裏,一時抛開了所有的雜念,也明白了陸臨風的意思。

他想讓鹿循飛升。

而飛升的機緣,不必外尋。

姜厭就是。

“想辦法讓你師尊接受你吧。這樣你能得償所願,你師尊也能殺你飛升躲過死劫。多好的事啊。”

陸臨風說着,拍了拍姜厭的肩膀,誘勸:“你好好想想吧,小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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