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蘭因絮果·十

蘭因絮果·十

那名被喚做“長嶺”的青年被陸臨風帶走,姜厭獨自駕馭白玉葫蘆回到鹿循身邊。

鹿循看着白玉葫蘆随姜厭如臂指使,攥着木簪的手指悄然收緊,翠綠的光暈在眸底閃動,意味難明。

“師尊……”姜厭有些失神地望着他,漆黑的雙眸裏映出他妖異的瞳色。

鹿循垂眸,側身挽發。細白如玉的手纏繞上一捧垂散的雪發,靈活纏繞幾圈後,半數雪發堆在發頂成了個松散的髻子。鹿循摸了摸,覺得合适,立即用梅木簪橫插固定。

他如今壓着情緒,木簪觸及雪白的發絲立即煥發活力,抽枝生花。

木簪歪斜,本就松散的發髻也很快垂散。

雪發如流雲瀑布,傾瀉而下。

鹿循皺眉,看表情相當惱火。而後他又嘗試幾次,無一不以失敗告終。

姜厭怔怔看着,在鹿循第四次挽發失敗後,伸手捏住了木簪的另一端。

鹿循擡眸看他。

姜厭道:“師尊,我幫你。”

鹿循略作權衡,松開梅木簪,盤坐到白玉葫蘆上。他的頭發濃密而長,平日半束,并不太看得出來。如今盤坐,雪發垂散堆衣,恰亂雪如雲。

姜厭握着木簪,覺得這場面美得驚心。

白玉葫蘆重歸鹿循掌控,慢慢往天都飛去。

姜厭半跪在鹿循身後,小心翼翼捧起了一捧雪白的長發。陽光照耀,雪發熠熠生光,醉人的白梅香氣濃郁撲鼻。像是一樹白梅花,抵至鼻尖。捧着長發的手指微微蜷縮,想克制而不能,想進一寸卻不敢。

“……”

姜厭懷着複雜而難以餍足的心緒,細致而迅速地将師尊的一半雪發束在發頂。

梅木簪橫插過發髻,鹿循的瞳色也逐漸恢複正常。他周身淩厲之氣消退,又恢複了往日的平和。

“師尊。”

姜厭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很近很輕。

鹿循悶嗯回應。

姜厭一手搭在他肩膀,一手攏着大捧白梅花堆在他耳垂,“你還在開花,好多。”

“……”

落在肩頸的手掌熾熱得有些着人,鹿循無心關注頭頂的花,迅速道:“燒了或折了。”

“那我學師尊留一些,把它們纏在發髻上?”姜厭問。

鹿循垂眸,餘光撇着姜厭至今沒有撤離的手掌,冷漠道:“随你。”

反正這些因他情緒起伏而生出的梅花,很快就會随情緒的平複而枯萎消失。

姜厭見鹿循不阻止,陰沉的眼底閃過喜色,手掌上移攏着白梅花枝,小心打理。

白玉葫蘆緩慢回到天都。

鹿循跟随天都弟子,來到陸臨風掌管的刑堂。

天都刑堂比之水雲天肅穆威嚴許多,入目是四面不見天日的銅牆鐵壁,牆上挂着許多刑具,牢房是一個個懸吊在半空的玄鐵牢籠。

從下城帶回來的青年長嶺如今就關押在牢籠之中,不住叫罵。

“混蛋!”

“快放開我!”

“你們這群魚肉凡人的惡仙一定會受天罰……”

陸臨風見鹿循來了,立即丢出一個小型結界,圈住長嶺,激憤的聲音立即被圈在結界之內,外界聽不見他的聲音,他也聽不見外界說話。

長嶺看不見結界,以為自己啞了或聾了,驚恐地抓着鐵籠欄杆搖晃。

鹿循從牢籠收回視線,問陸臨風:“三尊審出什麽了?”

陸臨風搖頭,面露無奈,“這小子嘴硬,仗着自己是凡人,什麽都不肯說。”

鹿循盯着陸臨風,斟酌道:“要不我以天衍陣……”

“嗯?”陸臨風當即截斷鹿循的話,“師弟,你可知人間有一句話叫無事獻殷勤雲雲?”

鹿循沉默,轉身便走。

陸臨風一驚,忙把人叫住,“師弟,你要借此人施展天衍術,總得給我說一說你要算什麽吧?雖然咱們是連襟,但我也得對我的宗門負責。此事關乎下城數十萬百姓,不容馬虎啊。”

鹿循略作思付,道:“我要查他的記憶。”

陸臨風不解地看向他。

鹿循,“三尊不是疑惑我為何來天都尋找機緣?如是說,我并不知道此行會發生些什麽,我只是按照天命指示,來尋一個人,了結一段未盡的塵世因果。”

鹿循說完掃過一旁表情僵硬的姜厭,附加一句:“而這,正是我飛升的機緣。”

這話顯然是安撫姜厭的。所謂了解因果可以是死劫,也可以說成機緣。但最終得看結果如何。

鹿循作為仙門第一的衍師,他既已經算出來是死劫,那是機緣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

不過……

陸臨風想着自己夜間捅的婁子,摸着下巴,跟着附和:“了斷未盡因果?這倒确實可以成為飛升的機緣。”

鹿循聞言,看他的表情柔和了些許。

陸臨風點到為止,不再陪鹿循為小徒弟演戲,轉而問:“可知你所尋的是何人?與你牽連了什麽因果?”

鹿循搖頭,“我現在所掌握的信息極少。只知此事之因締結在百年之前。”

“百年之前?”陸臨風想起往事,當即打了個響指,“不會是你百年前的愛侶吧?你因他入天境,欠他一段因也挺正常的。”

鹿循緘口。

他作為衍師,并不喜歡如陸臨風一般胡亂猜測。

雖然陸臨風的猜測向來八九不離十,但因果對應往往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對于衍師來說,他們在得到天命指示後,唯一要做的就是順藤摸瓜補全因果。是好結果就推動它,反之則阻止它。

因此,确定因果這一步,卻對不能有分毫猜測。否則,一旦定錯因果性質,必定殆害無窮。

見鹿循沉默,陸臨風又打了個響指,“師弟?”

鹿循垂眸,如實道:“不知。”

陸臨風:“那不就是有可能?”

“線索就在眼前,何必猜?”鹿循将話題拉回正軌,看向半空懸吊者的長嶺。

陸臨風循他視線看去,“你的意思是說,這人和你的‘機緣’有關?”

鹿循,“一探便知。”

陸臨風略作權衡,揮手對下屬道:“給七尊把人放下來。”

羁押長嶺的鐵籠子落到地面。

鹿循謝過陸臨風,在腳下拓開陣法。

長嶺看着血紅的法陣蔓延開來,以為鹿循要對付他,驚恐至極,瘋狂捶打鐵籠。但包裹他的結界并未散去,他所有的嘶吼與恐懼都悄無聲息。

鹿循看着長嶺露出驚恐至極的表情,略皺了皺眉,心底升起一股怪異的直覺。

“怎麽?”陸臨風見鹿循遲遲不起陣,揚聲問了句。

鹿循搖頭,先以靈力查探長嶺的身體,确認無異常後将靈力注入了天衍陣。法陣運轉,迅速将鹿循帶入了一個黑暗虛無的空間。

鹿循凝神,釋放靈識抓取黑暗中的既定因果。既定,即是過去。長嶺的記憶很快在黑暗中浮現,散發幽幽地薄紅光暈。

鹿循看着這熟悉的光暈,稍作猶豫後,沉入了這片識海。

“嘩——”

入眼是一片空無,什麽都沒有的虛空。

果然不對。

鹿循并不意外,但不等他退出去,那虛空中突然飄來一縷緋紅的輕煙。

“鹿循。”

“鹿循……”

聲音自四面八方傳來,忽遠忽近,杳渺又詭異。

何人能入天衍陣?

鹿循心中升起一念疑惑。

“糟了!”

幾乎是思緒轉變的瞬間,鹿循就反應過來,迅速加注靈力回轉陣法,但為時已晚。

他的疑惑已有了答案。

一個帶着面具的緋紅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而後,那個身影像是有自我意識一般,沖鹿循揮了揮手。

“仙尊,幾日不見,甚是想念,別來無恙否?”

這是在十萬大山邊緣,以偶人襲擊他的人!

難道這就是他欠下的因果嗎?

此念剛生,那身影就給了他答案。

“原來仙尊此來天都是為了尋我。真是令人意外的發現,還以為仙尊真要飛升。只是仙尊何時意識到了我的存在?”

鹿循嘗試以意念與之交流。

不過,是回以沉默。

“看來是我冒昧了。這樣的問題,仙尊不想回答也很正常。”那人很快做出回應。

鹿循見狀,神色陡然一凜。

那人是在借天衍陣與他交流?

不!

鹿循瞬間回神,脫出虛無的識海,于紅光熾盛的法陣中睜開雙眸。

牢籠之中,長嶺已經不再掙紮,而是幽幽地盯着他,眼裏緋紅光暈流溢。

“仙尊,要聊會兒天嗎?”長嶺握着欄杆,向鹿循的做着極其标準的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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