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洞明幻境·二
洞明幻境·二
問仙頂的白梅樹經由風吹，花枝搖曳，發出簌簌地聲響。
一朵白梅随風旋落。
姜厭伸手接住，用手指輕輕碾了碾，帶着草木氣息的花汁瞬間沾滿了他的指腹。
好真實……
他看向鹿循，問：“師尊，這是哪裏？”
鹿循坐在石桌上，淡道：“洞明幻境。”
姜厭聞聲一驚，“那紅衣人能自如開啓洞明幻境？”
陷入幻境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能将幻境帶到不存在的地方。
鹿循平靜道：“洞明幻境開啓的機緣本不确定，那紅衣人說不定和洞明幻境有關。”
“可……”
洞明幻境存在了千萬年，那紅衣人若與此有關，怕就得劃入古神之列了。
姜厭沒把話說完，他相信鹿循自有判斷。師徒二人突然無人說話，姜厭的思緒沒由來地飄回進入幻境之前，師尊贈他的紙片人突然變做了師尊的分魂。
所以……
師尊對他，到底是何種情誼？
還有師尊的分魂并沒有被困住，可以輕易自救，那師尊為何會和他一道出現在幻境中呢？
“師尊……”他正想發問，懷裏突然躍出兩只紙片人，親昵地攀上了他的耳尖，在他的臉上輕吻。
鹿循眸色一沉，輕斥：“你在想些什麽？”
姜厭臉一紅，忙将這幻化出來的紙片人揮散。
鹿循沉聲提醒：“洞明幻境不同于一幻境，它層層疊疊，虛實結合，破了一層還有一層，你在其中最好不要胡思亂想，否則極其容易被幻境生成的幻景困住，難以逃脫。”
“嗯。”姜厭正經點頭。
“那便來破鏡吧。”鹿循忽然站起身，問姜厭：“你會吧？”
姜厭點頭。要破幻境最簡單的辦法便是認清幻景，而認清幻景便是做現實中絕不會做的事情。
鹿循獎見狀，丢給姜厭的一把匕首，張開雙臂，吩咐：“來殺了我。”
姜厭握着沉甸甸的匕首，心頭一震。
他在現實中，确實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殺了師尊。可真要這麽做嗎？
這幻境中的一切，是那麽的真實……
“猶豫什麽呢？”鹿循輕聲問，見姜厭猶豫不決，複又開解道：“”洞明幻境的幻景層出不窮，一夢百年可不是說說而已，你往後說不定還要殺為師無數次，才能帶你我二人，離開這處幻景。”
姜厭抿唇，忽然下定決心，快步向平靜地鹿循走去。鹿循見狀，露出滿意的神情。
随即，青年扣住他的後腦勺，在他的眉心落下輕輕一吻。
柔軟的唇瓣接觸微涼的側臉，鹿循腦子轟然一震。
“姜……”
雙手忽然被塞入一物，緊接着，姜厭握着他的手，狠狠往前一送。
匕首沒入姜厭的心髒，快而迅疾。
一時間風停雲止。
鹿循臉色變得煞白。
許是匕首入肉的聲音與觸感太過真實，許是姜厭此時的表情太過痛苦，鹿循在這一刻，切實地慌亂了起來。
“沒事，師尊。只是幻景。”姜厭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啞聲道：“在這裏，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所以，我要做現實不可能對你做的事情，你也要做現實中不可能對我做的事情。這樣我們兩人才能一起破鏡，一起進入下一重幻境。”
姜厭說完，帶着鹿循的手，拔出了鋒利的匕首。溫熱的鮮血噴湧而出，密密麻麻灑在了鹿循的臉上。
好真實……
鹿循眼睫輕顫，怔怔看着姜厭的生命迅速流逝。
姜厭輕笑，用力擁抱住他，靠在他懷中咽了氣。
鹿循握着匕首，身體不住顫抖。
“咔、咔！”
幻景瞬間破碎，師徒二人再睜眼，已經回到了木塔之中。
緋色煙霧已經淡去，靈吾率先脫離幻境，一臉關切地看着他們。
“沒事吧。你們在幻境中困了好久，我都害怕你們會被困住，出不來了。”
師徒二人對視一眼，姜厭的視線落在了鹿循紅潤的嘴唇，蠢蠢欲動。
鹿循垂眸，主動傾身按住姜厭的手，道：“換一換。”
“嗯？”
不待姜厭反應，鹿循已經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擡起，在他的眉心落下的一吻。
姜厭當即一怔。
師尊的唇……
好軟。
“你在幹什麽，為何還不動手？”
鹿循擡起頭，疑惑地看向他。
姜厭回過神，拿刀的手輕輕顫抖起來，“師尊，我……做不到。還是像上次那樣吧。”
他将手裏的匕首塞進了鹿循的手中，強行帶着鹿循的手往自己心上捅。
鹿循忽然掙紮起來，怒道：“你下不了手，難道為師就可以嗎？”
姜厭手上一道一松，茫然地看着鹿循，“師尊，你為何下不了手？”
“我……”鹿循忽然別過頭去，一縷雪白的碎發從側臉滑落。
姜厭視線順着雪發向上，看向了鹿循的發冠。
梅木簪穩穩地簪在鹿循的發髻上，沒有抽芽開花。
為什麽沒開花？
師尊現在的情緒明顯不平靜，他為什麽不開花？
幾乎是在他這念頭升起的瞬間，鹿循頭頂的梅木簪立即抽芽生花，一枝繁花迅速垂落在鹿循的側臉，與垂下的雪發交相掩映。
姜厭眸色一暗，卻順勢向前，捉住了鹿循雪白的手腕，逼問：“說啊，師尊，你為何下不了手？你明知道這是幻境，為何下不了手。”
熾烈地紅芒在姜厭的瞳孔中流轉，鹿循卻好似看不到一般，猛地揮開他的手，自顧自說道：“沒有為什麽，這很正常，你與為師之間是師徒。”
“不是。”姜厭忽然大膽道：“是因為你也喜歡我。對不對？師尊心裏其實也有我的，對不對？”
“胡言亂語……”
“那師尊這一枝繁花是怎麽回事？”姜厭伸手捏住鹿循頭頂的花朵，步步将鹿循逼至牆壁。
咚、咚、咚——
震耳的心跳聲傳來，姜厭先是失控大笑，随即啞聲問鹿循，“師尊，你若不喜歡我，那這震耳的心跳聲是怎麽回事呢？難道只我一人的心，是活的嗎？”
鹿循不語。
姜厭便一字一句的逼問，不給鹿循任何反駁的機會，終于，他聽到鹿循的聲音說：“是。我喜歡……我也喜歡姜厭。”
姜厭眼中流轉的紅芒迅速消退，他看着眼前終于肯說喜歡自己的鹿循，心滿意足。
“謝謝……”
他說完，迅速從鹿循手中奪下匕首，刺入自己的心髒。
劇烈的疼痛傳入五髒六腑，姜厭幾乎呼吸不來。
四周的畫面逐漸模糊，他看見鹿循迅速擁抱住自己，焦急的喚：“阿厭！阿厭！你做什麽……”
此時此刻，鹿循滿心滿眼都是他，這曾是他夢寐以求的。
此時此刻，他的心緒只要因眼前人動搖片刻，那他就能永遠收獲一個愛他的鹿循，可……
“為什麽是假的呢？”姜厭伸手輕輕撫摸鹿循的眉眼，不甘地問：“你為什麽是假的呢？”
“咔——”
鹿循化作點點白光消散，姜厭眼前的場景迅速漲裂破碎。
很快，新的幻景又出現了。
鹿循睜眼醒來，發現自己回到了水雲天問仙頂的小屋。
姜厭赤.身躺在他身邊，身上滿是難堪的青紅痕跡。
鹿循眉頭狠狠一皺，一個不好的猜想很快成型了。他撐着疲憊的身體坐起來。
姜厭瞬間被他驚醒，勉力撐着虛弱的身體坐起來，關切問：“師尊，怎麽了？昨晚鬧了一夜，不睡會兒嗎？”
軟被從姜厭身上滑落，露出其下更難堪的景色。
這一畫面，無疑揭露了鹿循內心最為龌龊的欲念。
鹿循當即垂眸，不去看眼前的幻景，幻化出匕首，狠狠推入眼前人的心髒。
姜厭露出痛苦的表情，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師尊……為什麽……”
“因為，你不是阿厭……”鹿循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
看着驟然破碎的幻景，他最擔憂的情況還是發生了。他和姜厭，在洞明幻境中失散了。
為什麽會這樣？
是他被魇住了，還是姜厭被被魇住了？
鹿循一時想不明白，只知道，他和姜厭失散于重重疊疊的幻景之中，各自迷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