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印象中,他從未見過父親如此焦急的模樣,想必是匆匆趕來的,衣衫上依稀可見風塵,身上也并未攜帶多少細軟。
他的猜測沒有錯,那位女子對于父親的重要性果然不一般。
霍旭雖為武将,性子卻無比穩重,他時常教導霍浔,輕敵乃是兵家大忌,除此之外,無論至于任何的險境,都不能心氣浮躁,必然要冷靜自持,才不至于迷失本心,将自己陷入被動的險境。
“父親舟車勞頓想必累了,兒子讓人備辦上房和熱水,先給父親接風洗塵?”霍浔細心的安排到位。
霍旭也意識到此地并不是說話之地。
“好。”
随從即刻便去安排,霍旭沐浴出來時,正巧跑堂的人将菜飯給端上來。
“父親先用膳罷?”
霍旭用膳時,他适時将這段時日如何知道沈辭寧,與她結識,再者近身随從查到的消息一一告知給了霍旭。
“嚴韞?”霍旭遠在譚江也知道廣陵新出了一位新官。
年紀輕輕已經位及權臣,掌管幾部官員,手上的權勢傾天,他坐上大理寺的位置不過一年而已。
“是。”
“沈姑娘是嚴韞的夫人。”
看父親的架勢,要見沈辭寧,或許還想要帶她走,嚴韞那頭又該如何交代?
“他派遣了大量的人馬在外搜尋沈姑娘,此前說是捉拿朝廷要犯,眼下似乎有人故意将沈姑娘的消息透露出去,她的畫像已經有不少人見過了。”
Advertisement
“她可有事?”聽到沈辭寧的畫像已經流傳出去,霍旭連忙追問。
“父親放心,兒子在沈姑娘身邊安排了人手保護,她安然無恙。”若非霍浔派出去保護的人,她在泉南這幾日說不定已經出了意外。
“嚴韞身居高位,與他結交的人不少,要他命的人同樣更多,若是她被人發現...必然會被人用做棋子要挾嚴韞。”
肅查百官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朝廷百官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早就掀開了鍋,如果不能從嚴韞的手上安然渡過,那麽大家就會想方設法除掉他。
“他倒是膽子大,敢接這樣的差事。”
“泉南的水患淹死了不少人,水壩的決堤并非天災,赈災的銀兩被劫,陛下震怒,因此讓嚴韞接手此事,務必查清百官。”
“朝廷裏的水深,受牽扯的何止泉南一方。”
提及政事,父子二人皆沉默下來,“沈姑娘就在東街的福安客棧,父親要想見她,兒子會替您安排,只是沈姑娘還不止內情,她在泉南待的時日已久,後日便要離開了。”
眼下又不知道沈辭寧為何出走,看嚴韞尋人的架勢,他十分看重沈辭寧,這是最棘手的地方。
“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你來安排罷,不要走漏了風聲叫人知道,此外多加派人手在一旁保護,多派武功高強的近衛,不要讓她受到傷害。”
“父親放心。”霍旭滿意點頭。
霍浔做事穩重,他很放心。
當夜裏,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日睡多了,沈辭寧夜裏無眠,翻來覆去睡不着。
睜着眼睛瞧了一會幔帳頂,索性起來了。
外頭香梅睡得正熟,沈辭寧沒有燃燭火,她憑窗眺望,客棧外頭亮堂,倒也不會磕着絆住,也不知此行去譚江是否順利。
日後若是無事,她想一直留在譚江。
小手放到腰腹上,穿上了衣衫察覺不出她的身子,只有她自己知道腰身漸大了,比起之前的纖細要增了幾分,小腹也微微隆起,只是并不明顯,碰觸了才知道。
但願此行順利,她在心中許願。
少女在窗桕前站了許久。
她幾乎是到天蒙塵時,才有些許睡意,香梅老早便來叩門,沈辭寧神情恹恹,“怎麽了?”
“小姐,霍公子的随從來了,說公子邀約小姐一道去用早膳。”
沈辭寧眉眼藏不住的困倦,懷胎快入二月了,身上總覺得乏累,此番強撐着精神下去,只恐怕要失禮于人前。
“容我再休憩一會好麽?”沈辭寧推拒說晚膳再一道,正好與霍浔道個別。
随從将沈辭寧的原話轉給霍浔。
“沈姑娘似乎昨夜沒有休憩好,早膳匆匆用了些便回去歇着了,說是晚膳再同公子一道。”
“父親。”霍浔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
“罷了,等晚膳再說罷,也不急于一時,既然她說累便讓她好生歇着。”
沈辭寧這一覺睡到來了晚膳時分,香梅來敲門,她才迷迷糊糊醒過來。
“小姐,您怎麽還在睡啊?”
沈辭寧眨巴眼,“......”尚且沒有回神,發鬓旁的青絲黏在臉上,有一些還偷偷溜進了亵衣裏。
“怎麽了?”她的聲音軟綿無力,整個人也很萎靡。
“小姐身子不舒服麽?”香梅詢問道。
沈辭寧搖頭,“沒有,就是覺得身上乏累,昨日夜裏難以入眠,晨起又覺得很困倦。”香梅見她神色不好,提議去找郎中來看看,沈辭寧搖頭說不用,再看看罷。
“小姐您可不能再睡了。”見少女又要往後倒下去,香梅連忙将她給喚醒。
“為何?”她的腦袋瓜還是懵圈的。
“小姐您忘了,您今日晚膳約了霍公子一道用膳的,已經到時辰了,若是再耽擱,叫霍公子等着是不是不太妥當。”沈辭寧剛想說她什麽時候約了霍浔。
話沒有出口,便想起早膳時候霍浔的小厮前來邀約,她實在太困倦便推到了晚膳的事情。
“好。”
香梅扶着她起來洗漱,沈辭寧神情惺忪,香梅給她多上了些脂粉,瞧着氣色總算是好些了。
沈辭寧還是帶着鬥篷,小臉上覆蓋了面紗出門的。
主仆二人剛下去,上房的門正好打開,一名高大的男子踏步出來,泉南的知州今日設宴邀約,嚴韞本不欲去,來的人多了,有些還是此次給泉南援助的商賈,若拂了面子,不太好。
嚴韞下樓時,沈辭寧正好上馬車,一瞥眼的距離。
他看到了。
是上次那個與情郎走在泉南夜市,與沈辭寧有幾分相似的女子。
她竟然也住在這家客棧裏。
嚴韞的目光停留在那輛馬車上,就一眼,什麽都看不見了。
她和沈辭寧真的很像,不過她給人的感覺要更明朗活潑些,沈辭寧總是嬌柔的,做什麽都覺得嬌怯,或許是她身子不好又總是沉默寡言的樣子,做什麽都要慢些。
香梅在另一側的馬車跟着走,嚴韞并未看到她。
“……”
因此兩撥人又錯開了,往相反的方向而行。
沈辭寧到了相約的膳樓,才發現來的人不止霍浔一個。
他旁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男子年歲看起來和她家中的父親差不多,一眼看去叫人又不威而怒之感,見到她來,眼裏似有震驚,也有歡悅與激動。
他的目光落到沈辭寧的身上,卻沒有叫她厭惡的感覺。
“不知這位是?”沈辭寧沒有落座。
霍浔和那位中年男人站了起來,霍浔先開口介紹,“沈姑娘,這是家父。”
是他的父親。
霍浔的面貌溫潤清朗,有如濯枝春雪,看着像是讀書人,他的父親面相威嚴,自帶肅殺之氣卻又收斂,兩人的面相并沒有相似的地方。
沈辭寧心有困惑,仍然不失禮數朝對方福了個見禮。
“沈姑娘客氣了,快請落座。”
沈辭寧坐下後,跑堂的上來問菜色,她點了幾個清淡的,霍浔多添了幾個,那名中年男子并沒開口,他的目光就一直停在沈辭寧的臉上。
就當她微不自在時,中年男子忽而開口,“你和你的母親生得很像。”
沈辭寧驚詫不已,“您...您認識我的母親?!”
“認識。”霍旭說道,“我與你的母親,是經年的至交,不止如此,還有你的父親。”提到沈太尉,中年男子臉上的笑意緩緩收了起來。
沈辭寧不明真相,看向霍浔。
後者給她倒了一盞茶,從頭解釋那日他去而複返,邀約沈辭寧再去逛泉南夜市的緣由。
“我見姑娘面熟,像父親的故人,擔憂驚鴻一瞥錯認,原想等到第二日再尋約姑娘,又怕姑娘早早離開,故而出此下策。”
“......原來如此。”沈辭寧只道了一句。
那日她猜測霍浔找她應當是有事,不料還真的被她給猜中了,事情推遲到了今日才言明,給她的驚詫依然不小。
霍旭怕她不信,還給沈辭寧說了一些三人的事情,沈辭寧生下來後從未見過生身母親,霍旭與她說的有關她母親的事情便無從佐證了。
不過霍旭同樣的了解沈太尉,提起許多他的事跡與不為人知的習慣喜好,一一對應得上,便是沈太尉一些私事他也知道,再者他所說的,在沈太尉的書房中曾經放有的一把劍戟,也能對得上。
又表明了他的身份,說他是曾經的骠騎将軍,因為在戰場上受了傷,而今陛下給了都察院禦史的閑職,在譚江養傷。
他給沈辭寧看他的令牌和任職的手信。
“......”任職的手信是做不得假的。
沈辭寧看着上面的霍旭兩字,有些誠惶誠恐。
就連霍浔也沒有想到,父親不僅來得匆忙,甚至将手信都給帶上了,顯然也是想到了怕沈辭寧心存疑慮不肯信他。
“父親,您不要吓到沈姑娘了。”霍浔适當提醒。
霍旭後知後覺,面帶幾分尴尬的歉笑,“怪我唐突,乍見故人之女,實在是...”
“你母親與我的交情甚好,當年她執意要嫁沈俨,我勸解不得果,只能由着她去了,為此還鬧了不愉,我以為她怨恨我多管閑事,多年不曾與我往來,那時她産子,我在外征戰,派了人前慶賀,不料聽到了她難産的噩耗....”
“後面回來...”霍旭沒有提當時他與沈太尉互毆的事情,“我那時也曾說過帶你走,他不讓。”
“你近些年過得好麽?”
後來他想想還是覺得當年的自己太沖動了,那畢竟是沈俨與楚雲煙的孩子,他當年求愛楚雲煙,可楚雲煙更傾心于沈太尉。
楚雲煙與後來兩人的關系退居至兄妹,正巧了,霍旭與楚雲煙的眉眼有幾處相似的地方,若旁人見了,說不定還是親兄妹呢。
霍旭只希望一直守護她,看着她幸福便可。
他固然作為兄長,畢竟是沈俨和她的孩子,他說帶走沈辭寧還是太過于沖動了。
沈俨這人才情不錯,自打一入朝官越升越高,他的性子也随之養得驕傲,沈辭寧養在深閨,霍旭一直找人打聽她的近況,要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思及此,沈辭寧是有些印象的,不過那時候記憶模糊了。
她幼年時還能跟着沈夫人與姐姐一道出幾次門,好幾次都見到有人跟着她,跟着的人不像是壞人,見沈辭寧看着他們。
問她想不想吃糖糕,沈夫人斥責了那些人,将他們趕走,又責備沈辭寧,罵她小小年紀便不乖覺。
姐姐哭着問,“為什麽那個叔叔只給妹妹買糖糕,卻不給她買糖糕,是不是因為妹妹比她生得漂亮?”
沈夫人見沈湘寧哭,用力擰了一把沈辭寧的臉蛋,小姑娘白嫩的臉蛋泛起紅潤,小嘴癟了起來,眼淚汪汪,“瞧,現在她不就醜了。”
沈夫人給沈湘寧買了糖糕,小姑娘半邊小臉疼得厲害,還腫了起來,只能瞧瞧抹眼淚,看着姐姐吃糖糕。
原來那些人是霍旭派來的。
沈辭寧沒有直接言明她好與不好,只遲緩得點了點頭。
“後來匈奴來犯....”
有朝臣進言讓霍旭領兵出戰,他去了,沒想到這一去,匈奴是擊潰了。
霍旭遭到了暗算,受到了重傷,險些死在邊關,現如今能夠回來了,休養了許久,他的身子骨也不适合再上戰場了。
等他傷好痊愈後,派去打聽沈辭寧消息的人與他回報說,沈辭寧在幼年時落水死了,沈俨擡了人進門扶正,對方還帶了個女兒。
是原先沈俨早接回家中的袁音秀,诓騙人說是他的遠方表妹。
沈湘寧的年歲比沈辭寧要大上許多,只恐怕兩人的事早在楚雲煙之前便暗中有了茍且。
“我收到浔兒的來信,說見到了與積年故人相似的人,想到當年派出去的人未曾見到你的屍骨,你又是雲煙留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血,我放心不過下面的人,馬不停蹄便趕來了。”
“還好,沒有錯認,幸好你還活着。”
霍旭愛慕楚雲煙照拂她多年,愛慕之情不能延續,他處在兄長的位置上,把楚雲煙當做自己的妹妹,早已是家人。
他終年未娶,膝下也就霍浔一個收養的義子。
沈辭寧聽罷,原來霍浔不是霍旭的親生兒子,怪不得兩人生得一點也不相似。
霍旭對母親的這份感情,實在是太重了。
“日後,你便叫我舅舅罷?辭寧,舅舅可以這般喚你麽?”中年男子試問。
沈辭寧思忖半響,看了看霍浔,好一會才點頭,“既是母親的至交好友,便是辭寧的長輩,自然可以……舅舅言重了。”
霍旭臉上露出笑意,沈辭寧叫他一句,他一連應了許多聲,“好好好....”眼角也浮起許多的笑紋。
跑堂的上了膳食來,幾人一道用膳吃,期間,霍旭沒用多少,一直緊着沈辭寧用膳,噓寒問暖,簡直把沈辭寧當做了他的親生女兒。
過分熱情得叫沈辭寧有些吃不消。
就連霍浔少見他這般模樣,也禁不住失笑。
霍旭給沈辭寧夾了一塊炙羊肉後,才開始問道,“辭寧,你此番為何只帶個婢女孤身前來泉南?路上可有遭遇什麽?”
霍旭沒有問太多沈家的事情,沈辭寧從他眼中見到濃濃的關懷。
想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霍旭讓她多用些膳食,“若是不想說也可以不說的。”
“你帶個婢女孤身在外終歸不好,跟我一道回譚江罷,日後有舅舅照拂你,任誰都不能欺負你。”
“若你想外出游歷山水,舅舅和你霍浔哥哥亦會陪着你的。”
沈辭寧聽到此言,心中忍不住觸動,鼻端微有酸意。
她前些日還覺得自己飄無定所,雖說游離在外挺好的,見到了不少的與閨中不同的情致,可她總覺得沒有定所,見到萬家燈火,心中忍不住失落。
見沈辭寧不說,霍旭不忍多問。
霍浔覺得這件事情遲早瞞不下去,嚴韞那頭一直在找人,要想瞞天過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者沈俨那頭...
“辭寧妹妹。”沈辭寧既喊了霍旭一聲舅舅,他再叫沈姑娘未免覺得生分了。
“此前猜測你的身份時,我曾派人在你的身邊守護,發現有人在暗中找你,你可知是什麽人?”
“有人找我?”沈辭寧第一反應便是沈家的人?
或者是嚴家的?
“我......”她出來那麽些日子,嚴家的人肯定知道了,沈家肯定也得到了消息。
“我叫人去查,發生尋你的這些人是嚴韞派來的,辭寧妹妹可知嚴韞是誰?”霍旭不滿霍浔的口吻,就像是逼問犯人,便瞪了他一眼。
霍浔接收到了自家父親的眼神警告,适可而止也沒有再問了。
不過他那兩句試問的确是有用的,少女低頭緘默一會,也沒有隐瞞了。
“嚴韞是我的前夫。”已經簽下了和離書,必然就是前夫了。
“前夫?”
“前夫?”
霍家父子兩人對視一眼,顯然是被少女口中的前夫兩個字驚到了。
沈辭寧嫁給了嚴韞,居然已經和離了,既是和離,又為何嚴韞又要四處派人搜尋沈辭寧,找她的手筆還如此之大。
不過霍旭并未讓霍浔告知嚴韞派了多少人找她,以免叫她心生憂恐。
“嗯。”沈辭寧放下手中的木筷,不免又想到那樁陰差陽錯的姻緣,“去年的三月,父親将我許給了嚴韞,和姐姐同日出嫁,姐姐許的人是昭慶侯府的崔世子。”
“後來...”姐姐一朝和離,嚴韞迫不及待接姐姐入府。
已經過去許久了,而今想起來,心中依然麻麻的難受,畢竟嚴韞是她喜歡了好多年的郎君。
見少女的神情低落,精致的眉眼耷拉着。
不必她說,旁的人見了也知道那段事情定然不歡愉。
“辭寧若是不想說,但可不說,無論發生什麽,舅舅都會護着你。”
沈辭寧吸吸鼻子,抿出一抹笑,“我持家不善,嚴家不喜,便和離出走了...”她寥寥幾語說了盡。
內情顯然不止如此,霍旭和霍浔卻沒有再問。
“和離了也好,那嚴韞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他配不上辭寧,辭寧貌美心善,性子溫婉娴靜,日後到了譚江,舅舅定會為你挑一個世上最好的夫婿。”
沈辭寧笑,她低頭,手指撫摸上小腹,她不想嫁人了,只想将孩子平安生下來,去了譚江再開間刺繡鋪子,渡過剩下的日子。
她和香梅人生地不熟,去了譚江有霍旭的庇護,必然會好些,因此沈辭寧沒有推拒他的好意。
酒過三巡,嚴韞疲于應對,他接了泉南知府的酒,後面敬酒的人絡繹不絕,嚴韞并不是誰都給面子,後面再來敬酒的人都被他給拒了。
他不會放任自己醉酒,讓人有可乘之機。
後面的人識趣,見前面的人被拒,也不敢再厚着臉皮來了。
知州設下的酒宴聲勢浩大,來的人很多,縱然沒有來的也給留了位置,畢竟此番援助泉南的人非富即貴,若是不給足了面子,将來難免落下話柄。
“那個位置是誰的?”知州的斜對面居然留了一個空位。
旁餘的空位全在末尾,難得有個前面的,眉目間始終蘊含不耐煩的男人,問了一句。
下屬知道今晚到場的官員,湊到他的耳畔回禀說道,“是霍旭的義子霍浔的位置。”
霍浔。
嚴韞有所耳聞,此次泉南水患,要說廣陵朝廷赈災銀兩沒有撥下來之時,要說誰出的力最大,當屬于譚江的霍浔。
他不光撥了一筆可觀的銀錢,解了泉南的燃眉之急,還送了不少的布匹米糧,派了許多譚江的人馬來幫泉南重建。
“譚江霍浔。”他轉着酒盞。
忽而一頓,“霍旭?”
受了重傷的都察院禦史,在譚江休養。
與沈辭寧眉眼有幾處相似的人。
思及此,男人不免自嘲一笑,他真是随時随地都能想到沈辭寧,從前不知道沈辭寧心狠,居然丢下他就走了。
底下的人無用,一直找不到她。
若是找到沈辭寧,嚴韞之前想着,他必然好生訓一訓。
可又想到在書房時,說兩句重話,她便能夠置氣許久,自兩人成親之時,他忙于陛下交給的政務一直冷落沈辭寧,不曾陪伴她,她生氣也是應當的。
待尋到了她,還是不要與她訓話了。
“怎麽霍浔沒有來?”旁的人若非不在泉南,幾乎全來了,他竟然沒有來。
“聽知州說,霍大人臨時有事,便沒有來。”
陛下叫肅查百官,拔掉了那些腐敗的,難免會有空缺,殿選的時日還不到,陛下讓老臣盯着,也叫嚴韞着意,若有可用的人才,便推舉上來。
這個霍浔看....看起來不錯啊。
“改日,你将他的卯冊送上來,我看看。”到底是個怎麽的人。
後半場待得無趣極了。
嚴韞早早便離了場子,他一走,下面的官員紛紛卸了一口氣。
“沒想到這嚴大人年紀輕輕給人的壓迫感十足,他一到場,在座的官員大氣都不敢出了。”
嚴韞的年歲可小着,在場若是論起資歷年歲誰不比他高,可就是被壓得死死的。
他一走,衆人自然也就松了一口氣,說話吃酒也不用太拘束了。
“嚴大人正在查水壩決堤的事情,這時候誰要是跟他沾邊,不是做賊心虛,上趕着送死麽,人家年歲是輕,本事可大着了,換成誰,能有這份手段得聖上眷顧?”
“生不出這樣的兒子,可若是能得這樣的青年才俊做女婿,那可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後半生官運亨通了,哎.....聽人說,嚴大人已經娶妻了,可膝下無子,還聽說...”
正在嚼舌根的官員聲音壓低了許多。
“聽說嚴大人的夫人不見了?嚴大人調度了不少朝廷的人馬正在尋找,至今還沒有找到。”
“你這不是說的廢話麽,若是嚴大人找到了,還能滿臉陰霾,借酒消愁?”
“我也聽說了。”旁邊又有人湊上來。
“這到底是為什麽吶?”
“怎麽就我們不知道,嚴大人已經娶妻了,娶的是何方女子?”好事的追問。
“廣陵人,沈太尉的女兒,說起來這事可奇了,沈太尉不是只有一女麽,竟有兩女,嫁給嚴大人的是小的那個。”
“畫像見過了麽?那生得貌若天仙,沈太尉的第一女已經號稱廣陵第一美人,可碰上這個小的,那沒得比咯,也難怪嚴大人派了那麽多人四處尋找,有人給嚴大人送妙女,都被他的下屬給丢了出來,連嚴大人的衣角都沒有碰着。”
“我見過了嚴大人夫人的樣貌,真是見之忘俗吶。”那人飲着酒水感嘆。
被人往後一拍,冷笑着提醒,“我瞧你是不要命了,敢在背後肖想嚴大人的夫人,若是叫他知道,你便是沒有參與泉南的水壩,沒有過錯,這身官服還想保住?”
那人臉色讪讪,做賊心虛往旁邊看,後怕不止,也不敢再喝酒了。
嚴大人看重夫人,真要走漏了風聲,有他的好果子吃。
“都是從何處傳來的消息,怎麽的我一點影子也沒聽見?不是說捉拿朝廷要犯麽,怎麽變成了嚴大人走失的夫人?”
“這到底是後宅的事,鬧出去多不好聽,捉拿朝廷要犯,想想便知道是借口了,消息是怎麽傳出來的,說是廣陵傳來的,沈夫人去探望嚴大人的夫人,發現不在了,便四下尋找....”
“退而求其次,若是肖想不了嚴大人為女婿,幫他找到夫人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說到此處,衆人紛紛來了興致,要去找沈辭寧的畫像。
若是找到她,再送到嚴韞的面前,讓嚴韞欠一個人情,那可就了不得了。
因着明日便要離開泉南,從膳樓出來,霍浔說讓沈辭寧先将物件辦到他們所在的客棧去,他沒有提嚴韞也住在福安客棧。
還好兩人從未碰上過,得益于沈辭寧出門夠警惕遮得嚴嚴實實,香梅也做了喬裝。
白日裏兩人也甚少出門,霍浔讓小厮去接也注意避開了人,嚴韞更是,他住的天字號樓層,客棧只給他一人居住,不許人上下。
若非泉南的零星幾名官員,也不曾有太多人知道他住在這裏。
沈辭寧想想答應了,明日正好同行,也不用再來回麻煩了,況且她心中總還記着霍浔所說的,嚴韞派來人出來找她。
嚴韞是不是看到和離書了,覺得被下了面子,想要抓她回去禁锢?
兩人的物件并不多,就是一些換洗的衣衫,以及在路上買的一些稀奇玩意,香梅很快就收拾好了,帶着香梅下來。
主仆二人才進馬車,霍浔的随從去櫃臺結賬。
除此之外,還要打點人将沈辭寧在福安客棧落腳的痕跡給抹去,未免被人發現,又或者嚴韞的人察覺。
等了一會,随從往裏出來。
“公子,都辦妥了。”
沈辭寧聽到,掀開車簾朝霍浔道謝。
“辭寧妹妹客氣了。”
嚴韞帶着下屬騎馬快到了客棧,他在不遠處便瞧見了。
前些日瞧見的那對男女,男的果然清朗周正,彎着眼與馬車裏的女子說話。
那女子只見小半張如玉的側臉,眉眼彎彎,滿心滿眼看着男人,她很快便放下車簾,回了馬車裏去。
那女子的側臉瞧着竟也神似沈辭寧...
“大人,那便是您今日詢問的霍浔。”下屬告訴他道。
原來這就是要緊事。
嚴韞聽罷,騎馬趕至正欲走的馬車前停下,勾唇笑道,“霍大人來接人?”
霍浔沒想到在門口會撞到嚴韞,他到了多久,又看見了多少?
“嚴大人。”霍浔接了話茬,靜觀其變。
男人漫不經心的目光從霍浔身上轉到馬車上。
“不曾想霍大人的意中人竟與本官同住一間客棧,不知可否請出來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