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楔子
推開窗戶,迎面就是一波熱潮滾滾而來。
三伏盛夏,熱煞人。
尤其是午後,大多數人更願意待在屋裏吹空調,一滴汗都不情願流。
程晏北在屋子裏吹了太久的空調,總感覺不太舒服,這窗戶一開,微風裹着熱氣吹過來,有一瞬間倒是感覺要比空調的制冷風舒服。
窗戶上方的窗簾杆上吊着一盞風鈴,被吹進來的風刮出一陣悅耳的動靜。
自從高考結束,徹底放假後,程晏北幾乎每天都只願意待在家裏吹着空調看電視,或者吹着空調把四大名着從頭到尾再看一遍。
這段時間,傅溪白每天一個電話打過來找她,連着打三天電話,她有兩天是拒絕的,後來傅溪白突發奇想,一天打三次,晏北拒絕了頭兩次,到了第三次,她感覺到盛情難卻,只好關了空調去隔壁。
現在是下午一點鐘,外面的太陽勢頭正盛,大院裏很安靜,樓上樓下每家每戶都掩着門,估計都躲在屋子裏避暑。
晏北關上門,沒有鎖上,轉身去了隔壁。
……
程晏北和傅溪白是青梅竹馬,兩家人的門戶比鄰而座。
傅溪白喜歡程晏北,所以老喜歡到程家去竄門,打着“鞏固兩家鄰睦關系”的幌子,實行“近水樓臺先得月”的龌龊心思。
他的心思,傅程兩家的家長們看得明明白白,只有程晏北對他依然不冷不熱,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面,傅溪白并不在意,背着她默默在自己心裏跟她私定了終身。
私定終身那天,傅溪白覺得該有點什麽表示,于是趁着程晏北沒注意,兩片薄唇湊上去親了她一口,親的是嘴巴,把晏北吓得夠嗆。
一時之間,程晏北有千言萬語想對他破口大罵,奈何她向來讀的是聖賢書,肚子裏沒有存一點粗鄙言語,登時紅着臉,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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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溪白很是得意,從此對她的占有欲日益漸濃,連她對同班的男同學笑了一下他都覺得受到了傷害,拉着她站到角落裏開始對她諄諄教誨……
傅溪白這人,說好聽一點是放蕩不羁,說得不好聽,那就是野性難羁,誰的管教對他都不起作用,偏偏程晏北能管得住他,讓他學習他就學習,程晏北不想愧對他的一片忠厚,于是讓他幹了很多事……
當然了,程晏北向來仁厚,讓他做的都是對他學習有幫助的事。
上了高中,程晏北不想辜負他一片真心,于是明明白白地接受了他的喜歡。
傅溪白一愣,“我跟你不是早就攜手同行了麽?”
程晏北:“……”
傅溪白對人對事從不計較輕重,但惟獨一牽扯到程晏北,雞毛蒜皮他都能跟你稱斤稱兩慢慢合計。
在他這裏,只要事關程晏北,沒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個說法,立馬跟你急。
……
程晏北不太明白傅溪白把自己喊過來究竟是出于何因,因為她過來之後,他慣例把她晾在一邊自行發黴,他只專注打游戲,那個游戲叫……逗她?
大概是這麽叫吧。
很應景,目前這待遇,确實像是在逗她。
她看一眼電腦屏幕——哦,是叫Dota。
傅溪白的房間不能說亂,但不整潔是常态了。
程晏北不聲不響地開始動手收拾房間,把他随手扔在床上的衣服疊整齊了,放進衣櫃,接着整理床單,把枕頭送回原來的位置,然後掃地,拖地,清理垃圾,順便把他的髒衣服給洗了,晾起來。
她手腳利落,忙完這些泡了一壺鐵觀音坐下來,靜靜坐了大概有十分鐘時間。
這十分鐘時間裏,不對,應該說,從她過來到現在,他一聲未吭,對着電腦屏幕,全力以赴。
程晏北稍微一思量,拿起床上的枕頭沖着傅溪白的腦袋砸了過去。
估計是太專注于戰況,傅溪白被吓了一大跳,同時喊出:“唉卧槽!”
程晏北不解氣,拿起另一個枕頭朝着傅溪白的腦袋,手起枕頭落,持續不斷地砸下去,砸的他措手不及,應接不暇,他沒辦法繼續握鼠标操作鍵盤。
傅溪白擋住枕頭的攻勢,皺着眉道:“幹嘛呢?”
程晏北微微喘着氣,瞪他一眼,扔開枕頭,不再搭理他,轉身玩房門口走。
傅溪白一瞬間反應過來,急忙蹿起來去安撫她,“唉行行行,我不打游戲了。”
這語氣讓程晏北心裏的火氣蹭一下從四面八方策馬奔騰而來,一時怒火攻心,她自認向來脾氣溫和,很少有發火的時候,但是面對傅溪白,她的好脾氣總要屢屢破功。
偏偏傅溪白不明自身的處境,笑着說:“你看你臉都氣紅了。”
程晏北氣的腦子裏一片空白,罵人的話她沒辦法做到張口就來,最兇猛的技能輸出,就是幹瞪眼。
這輩子再沒有人像傅溪白這麽能氣她。
他依然不知道嚴肅正經,反倒起了興致逗着她的下巴,“我就玩那麽一小會兒游戲,你至于氣成這樣?”他把掌心豎起來放在她眼前,“你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這一張可怖的嘴臉。”話說完,掌心往她臉上摁過去,罩住她大半張臉。
程晏北被他摁着,腦袋不住往後仰,心裏頓時可氣又好笑,忙拉開他的手,說:“幼稚!”
幼稚。
這是程晏北對傅溪白這十八年來從未間斷過的整體慨括,而傅溪白看待她關于自己的任何評語,都是一笑帶過,只要她能消氣,她說什麽都行。
……
“以後你打算幹什麽?”晏北坐回了床邊,手摸着杯壁,還有點燙手,但喝起來溫度剛剛好。
“幹——”傅溪白的話語在知墨略顯嚴肅的眼神中及時切斷,他默笑。
晏北收回目光,緩着語氣說:“你打算一直這麽吊兒郎當下去?”
傅溪白應她的話,回了一個吊兒郎當的笑容,“誰說的,我一早規劃好了。”
傅溪白說現在他才十八歲,風華正茂,還是年少不懂事的階段,沒有屈尊降貴抛頭露面的覺悟,所以他打算開一家網店,這樣他至少還是個高高在上的老板……
晏北心想,這好歹是一份正經事業。
讀書的時候,程晏北為傅溪白的學業簡直把一顆心都給操碎了,時時刻刻提醒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他确實聽話了,認真上課,認真複習。
但是他對自己感興趣的科目才願意花費功夫,他感興趣的只有三科,數學,物理,英語,所以他偏科偏得很厲害。
于是,高考成績可想而知,一片慘淡。
他說他相信自己鴻福齊天,會給她一個光明的未來……
晏北暗暗嘆氣,問起他經營模式,營銷策略,主打産品等等。
他不鹹不淡故作文雅地回了一句:“此事容後再議。”
晏北就知道他是随口敷衍自己的,他總是這樣,什麽都不去考慮,不知道哪裏來這莫大的勇氣,随時随地有恃無恐,非常氣人。
傅伯伯好歹是一位正師級軍将,心裏對自己這個兒子該有多咬牙切齒?
她一時無語,也懶得在這個話題上面多做逗留,打算先觀望一下,看他能翻出什麽水花來。
兩個星期後,晏北問起他的創業進度。
傅溪白四兩撥千斤,只說:“還在試營階段,不着急。”
又過了兩個星期,晏北去找他,一推開他的房門就看見他在打電話,聽語氣好像是在跟人吵架。
末了還放下狠話:“愛他媽買不買,諸葛亮要是知道自己那把扇子借着他的名義才賣五十塊錢,他能氣的上你家詐屍去你信不信?”
程晏北:“……”
這天,晏北從圖書館回來,一路上還在為傅溪白費神,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該想個法子刺激刺激他,讓他發憤圖強?
她剛走進院子就看見他了,他站在樹下,腰身挺拔,何等的俊逸隽朗。
傅溪白見她回來了,高興地沖她一笑,跑了過去。
晏北咬咬牙,狠下心,冷着臉說:“我們分手吧。”
傅溪白猛地一愣,“什麽?”
“分手。”晏北言簡意赅,說完就走。
“為什麽?”傅溪白拉着她不讓她走。
晏北不去看他,怕自己一看就會心軟,她狠狠心腸,一口氣說:“下個星期我要去大學報到,你呢,還這麽游手好閑,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境況?我不想你拖累我。”
傅溪白慌了神,被她趁機溜走,他趕緊跟上去,開始對她賣可憐,“你不管我了?”
晏北說:“你別跟着我,我沒空管你。”
傅溪白一下止步,他心氣高,瞬間惱羞成怒,“程晏北!算你狠!不識好歹!總有一天我要讓你跪着跟我認錯!”
晏北一聽,氣的渾身發抖,轉過來把手裏的《三國演義》扔了過去,書飛出去的瞬間,她不禁為那本《三國演義》捏了一把汗,就怕把書扔壞了……
傅溪白輕巧那麽一閃,書掉在地上。
程晏北瞪他一眼,轉身走了。
回到家裏晏北就後悔了,覺得這個激将法簡直馊到侮辱智商,不過她想,讓他冷靜冷靜也好,明天再去找他道歉。
沒想到第二天早上,程晏北來遲了一步,傅溪白走了,傅媽媽說他昨晚連夜去了上海,去爺爺那裏了。
程晏北完全沒想到他竟然會憤然出走,想給他打電話,剛拿起手機就頓住了。
打給他之後呢?
下個星期就是去學校報道的時間,她要離開這裏,卻把他叫回來?
他去傅爺爺家,說不定是有其他打算?
只是她不知道,這一別,竟是八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