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來乍到
第一章 初來乍到
長空素淨,清淡純粹的藍色,天邊浮着幾片細碎的薄雲,每一片雲之間都斷得不徹底,像是忽然把杯子裏的水随手一撒,成就一段江河。
這天空并不是渺無邊際,它有盡頭,放眼望去就能看見,銜接天空邊界的是一片浩瀚的黃土地,目光所及,荒草枯木,漫天黃土。
天地只一線,卻真正诠釋了天壤之別。
——寫于2014年03月12日
一個數十年都處于戰亂,滿是硝煙的土地,卻擁有一片純淨透亮的天空。
飛機上,程晏北俯瞰着底下那一片熱帶雨林,各路河水在一片林地裏縱橫交錯地分布,十分祥和安寧的景象。
旁邊的陶李春打了個響指,說:“各位,不要擺出一副英勇赴義的表情,雖然咱們這一趟任務的确帶了點危險性,但既然來了,就要提高覺悟,出發之前我就反反複複地跟你強調過了……”
海眠及時一擡手,制止他說下去,有氣無力道:“我求求你了,讓我默默享受完最後這一段安寧的時光。”
陶李春深嘆口氣,張口就是酸腐論調:“哪怕槍林彈雨,哪管腥風血雨,我眼觀花開花落,我心似浮雲淡薄。”
程晏北笑笑補充道:“最後,愛我中華。”
這句前言不搭後語的箴言,是前兩年陶李春被外派LBLY長達八個月之久的感悟,他回來之後拿了張A4紙給組裏的邢組長,請他用三分大氣磅礴七分狂狷不羁的狂草體把這句話給寫上去,然後貼在牆上以便自己日日觀摩。
晏北不是特別清楚他在LBLY究竟經歷了什麽,讓他生出這麽超凡脫俗看破紅塵,故作潇灑略顯做作的感悟來,問他的時候,他除了說出一些體會,後面就只剩一聲長嘆。
八個月,兩百多個日子,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概括得清楚的。
陶李春重重點頭,忽如其來一陣慷慨激昂,手臂搭上了程晏北得的肩膀,铿锵有力道:“咱們是在芸芸衆生中脫穎而出的共産主義戰士,身為中華兒女……”
對面的邢玉成“啧”一聲,皺着眉看過來,厲聲說:“有完沒完?今天沒踹你屁股渾身不得勁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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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李春張張嘴,欲言又止,幾番掙紮之後,非常識時務地把嘴閉上了。
程晏北:“……”
2013年10月份,朝聞社(朝陽新聞社)決定于2014年開春,派一支駐外采訪小組,參加為期八個月的維和行動。
這一次的外派成員一共四名,兩男兩女,組長邢玉成,攝影師陶李春,以及海眠程晏北兩位女記者。
這是程晏北第一次參與外派任務,也是她第一次踏足這片因為戰争而民不聊生的土地。
……
下午14時左右,飛機抵達NSD首都機場。
程晏北看着飛機降落的這一片黃土平原,內心被掀動出層層巨浪,一浪更比一浪高,放眼望去,滿目皆黃土,遠處還有幾架大型客機正在起飛和降落。
這片常年硝煙的國土,連機場看起來都像是随時随地要進行一場雙方槍彈的互相掃射。
小組在首都休整過後,換乘UN(聯合國)派過來的直升機到達中方維和部隊的駐地。
這一次的任務,除了過來了解NSD的現況,還要在不涉及機密的前提下,把聯合國維和部隊裏的生活給記錄下來,帶回國內。
直升機抵達中方營區,周圍依然是一片黃土。
剛才程晏北坐在直升機上往下望,滿眼睛看到的黃土地至少占據了百分之七八十。
幾個人下了飛機後,一名身穿迷彩服的士官笑容滿面地跑過來,先立定行了個軍禮,再和邢玉成握了手,然後是陶李春,輪到海眠和程晏北的時候,他的眼睛亮了,握手的力度明顯加重了,表情很是感慨……
晏北也不知道他哪裏來這麽激動的情緒,這種激動不是因為男人見到美女那種腎上腺素直飙的激動,而是一種對某事物闊別重逢的喜悅。
畢竟對面站着的是一位人民解放軍,晏北不禁肅然起敬,态度端正,非常正經道:“久仰。”
這位解放軍叔叔一愣,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你認識我?”
晏北說:“我認識……解放軍。”
他只好做個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黃河,對,就是長江的那個黃河。”
海眠:“……你想說跟長江齊名的那個黃河吧?”
黃河龇牙,憨憨一笑。
海眠伸手:“你好,我叫海眠。”
黃河繼續龇牙,“喲,海綿寶寶?”
海眠:“失敬失敬。”
程晏北:“……”
初次見面,幾個人草草地互相寒暄互相介紹之後,采訪小組正打算回宿舍的時候,前面一輛步兵戰車緩緩開過來。
黃河指着前面那輛戰車說:“唉,我們老大出任務回來了,要不你們見一下?”
“老大?”陶李春仰着腦袋看,“你們軍長啊?這麽年輕的軍長太罕見了!”
“不是,是我們軍區的少校,我們私底下都喊他老大。”黃河沖那輛車裏的人招了招手。
前方的步兵戰車停下了,車裏下來一個人。
那人一身迷彩服,外面套着防彈衣,臉上戴着飛行墨鏡,右手提着藍盔,左手把咬在齒間的煙拿下來捏着,腳下是軍靴,正穩步朝這邊走過來。
他的腿格外挺直修長,五官輪廓極其端正俊逸,可以想象墨鏡背後的那雙眼睛是如何深沉與銳利。
海眠暗暗地戳了戳程晏北,小聲說:“有點帥……不對!太帥了!”
他一路過來,一邊把藍盔重新戴上,再把墨鏡取下來,過來之後把墨鏡直接扔給黃河,黃河兩只手在半空中熱烈迎接墨鏡,瞄準墨鏡降落的位置,險險接住了。
那人過來之後,沖一行人行了個軍禮。
邢玉成跟那人握手,“你好,我是這次外派采訪小組的組長邢玉成。”
那人道:“你好邢先生,我是本次維和工程兵大隊隊長,傅溪白。”
可能是傅溪白的眼神過于素淡,也可能是他偏冷硬的氣質,陶李春一時有些驚愣,慢了半會兒才反應過來要跟對方握手,同時幹笑兩聲化解尴尬,“你好,我是攝影師,陶李春。”
傅溪白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跟海眠同樣,淡淡說出自己的名字,最後目光稍偏,看向了程晏北,他的目光在她秀白的臉上停留了須臾,伸手道:“你好。”
程晏北迅速收斂心神,伸手跟他的掌心碰了一下,說:“你好。”
傅溪白跟邢玉成簡單介紹了一下這片區域各個營區的分布情況,然後讓黃河領着他們回各自的宿舍,安排住行事宜。
總編說了,這次外派,他們必須跟部隊住在一起,吃在一起,要一切聽從組織的安排,跟組織共進退,共榮辱,因為同甘共苦得來的體會才最真實,這樣寫出來的東西才能感人肺腑。
所謂宿舍,其實就是營房。
來之前晏北就有了心理準備,她想象過自己即将面臨的條件可能是如何如何不理想,但是過來開了眼界之後,依然是震驚之情無以言表……
比如手機左上角的信號标志所顯示的2G網絡,生生把她震出一聲慨嘆——
暌違已久的2G。
晏北打開微博試着刷新,果不其然,半天巍然不動……
海眠嘴裏塞着奧利奧餅幹,雙手捧着手機,臉上是同款的悲憤,“算了,這八個月時間用來欣賞傅少校的英姿,應該可以勉強度日。”
晏北好笑,“酒色誤事,這是大忌。”
今天一整天程晏北都在路上,雖然舟車勞頓,兩人卻不想休息,最後晏北帶上相機,海眠拿着餅幹,兩人打算出去走一走。
這裏的時間比北京時間要晚5個小時,他們在路上奔波了這麽長時間,到了這裏才是傍晚時分,現在正是日薄西山的時刻。
周圍的景象,就是比他們剛來的時候,更黃了……
海眠勾着晏北得手臂,說:“這就不得不提風靡文學界的《酒色賦》了。”
晏北目光放遠,“別提,容易引起争議。”
海眠自顧自提起,“如果世上沒有美酒,男人還有什麽活頭?如果男人不戀美色,女人還有什麽盼頭……”
剛好黃河經過,聽到這話,往這邊過來了。
晏北給了海眠一個眼神——看吧,争議來了。
黃河一過來,先是爽朗一笑,然後轉而認真問:“餅幹好吃麽?”
晏北:“……”
海眠笑了笑,把餅幹遞過去,“你要不……”
“謝謝!”黃河有些亟不可待,沒等人把話說完,拿過來就吃。
“不客氣……”海眠驚愣地看他拿出來還要聞一聞,像是在感受餅幹的香氣,然後一口塞嘴裏,跟着塞第二塊,然後是第三塊,狼吞虎咽,看得她直咽口水。
黃河滿嘴的餅幹,口齒不清道:“我拿去給我們老大嘗一嘗。”
海眠愣着點頭,然後就看着他往前面的集裝箱跑。
晏北跟着看過去,她這才發現,傅溪白就躺在集裝箱上面,臉朝着這邊,不知道目光具體落在哪裏。
黃河過去之後,把餅幹扔上去,然後轉身指了指晏北她們,海眠原本是想推着晏北過去的,剛好黃河揚聲高喊,讓她們兩個過去。
海眠非常踴躍,推着晏北就過去了。
兩人過去之後,傅溪白已經從集裝箱上面跳下來了,把手裏的餅幹還給她們,順便嚴肅地看了黃河一眼,黃河心裏一驚,趕緊垂着腦袋遠離這裏。
海眠笑笑說:“那個,傅少校,你別怪他,是我給他的。”
傅溪白“嗯”了一聲,說:“在這裏不用喊我少校,我是工兵中隊的隊長。”他若有似無地瞟了晏北一眼,繼續道:“以後你們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只要是我們力所能及的事,我們一定盡力而為。”
海眠幹幹一笑,“不敢不敢,你們的時間要用來幹正經事的。”她發現這位傅少校實在太嚴肅,她應付不來,于是頂了頂晏北的腰。
晏北只好幫着謙虛兩句,“我們的事不足挂齒,不敢麻煩你們,倒是你們,我們總編說了,只要組織上有需要,我們……”
傅溪白輕哼了一聲,嘴角牽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在晏北看來,頗有些嗤之以鼻的意思……
所以她話說一半,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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