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溪月就從夢中驚醒過來,已經是第幾次夢見他了?燒已退,身上蔓延着冷汗的濕意,她嘆了一聲,眼角滑落淚水,躺在床.上哭了一小會,才慢慢坐了起來。

這一場大病,直到下周四才轉好。

這天溪月睡了個午覺,醒來一看時間竟然已是五點,她才想起李莎莎推薦的叫什麽Magic Tree的樂隊,反正左右無事,去看場演出也好。

溪月起身收拾了下自己。鏡中的她因為大病初愈顯得十分憔悴,眼皮子耷拉着,毫無光彩。分手那天她故意素顏不打扮,就是想讓林未泉看看自己憔悴的樣子,最好能惹他心疼,誰會想到半點作用都沒起。

天氣不算的很冷,下了一周的雨雪昨天識相的停了。溪月套了件棒球衣,上面是林未泉的生日,十七,他是十二月十七號生的。林未泉也有一件棒球衣,上面是溪月的生日,二十號。

她裹着這件曾經的情侶衣走在霓虹燈下,從沒覺得哪個冬天是那麽寂寞。林未泉那時總嘲笑她,說她一生根本沒遇到什麽挫折。那時她總覺得這是遺憾,她是立志做文字工作的人啊,古來的詩人詞人誰不得颠沛流離才能有點貨從筆尖出來。現在傷心之後,才知人生還是沒挫折的好。

到地方了。

Asia Pub。

溪月看向那一行簡陋的,被鑲嵌在霓虹燈管裏的字母,是個有點年歲的老酒吧,外面已烏泱泱地站了一群女孩子。

很多年以後,她回顧往事,覺得世上許多命中注定的大事通常來的沒有半點征兆,大事起初的那天總是很尋常的,很不經意的,她以為是僅有一次的邂逅,後來成了糾纏她半生的情愫。

溪月見大家都聚集在此不進去,有些摸不着腦袋,便拉了個女孩問。

那女孩笑說:“要抽號進去的,裏面沒有座位,抽到的號數靠前就能先進去占一個好站位,你從來沒來過live嗎?”

溪月搖了搖頭,林未泉是在酒吧駐唱的,有時會去劇團演戲,她是頭一次來看小型live。

在了解清楚規則後,一個年約四旬的女人走出來,大聲說:“大家準備好了嗎?準備開始抽號碼了哦!”

旁邊的女孩低聲祈禱:“老天保佑我能抽中第一!各路神仙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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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月笑笑,她不是粉絲,但視力不好,所以如果能抽中前排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她去經紀人那裏領了號碼,打開一看,很幸運的相當靠前,是十六號。

大家有秩序的排好隊伍入場。live的會場在地下室第三層,上面是一家印度餐廳,溪月想咖喱味會不會飄到下方。

Live會場不大,空氣裏彌漫着沁人心脾的香水,左邊是一個小型的pub,觀衆們可以憑票換一杯飲料。溪月看了眼酒單,烏龍茶,可樂,雪碧,脈動,最好的是葡萄酒。她換了一杯葡萄酒,剛喝一口差點沒吐出來。

喝慣了好酒的溪月當然是喝不慣這種東西,她去衛生間将酒倒了,這才來到大廳找個站位站好。因為沒有化妝沒洗頭又憔悴,她特意戴了頂帽子。

待得人齊了,不大的會場慢慢熄滅了燈,人聲漸低,歸于沉寂。

黑暗中,溪月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水氣味,是那天在劇場,那位女演員給的手帕上的香水味。

她又想到了林未泉,心裏一痛。

小舞臺的燈光在這時亮了,這一次舞臺上不再是空曠的,四個男人站在上面,其中一個站在正中央的話筒背後,一手抓着話筒杆,垂着頭,看不清容貌。他着了一件黑色的襯衫,挺拔修長的身形,冷淡清隽的氣質。

電吉他的第一個音符響起,像一股電流流經溪月的身體,她一個激靈,視線集中到舞臺上。

橙色的燈光灑下,直直地打在主唱的身上,他擡了頭,輕輕唱道:

“Baby, just take a breath and let it out......”

恍惚間溪月仿佛穿過了兩年的歲月,回到了十八歲的自己,再一次看到了林未泉。

可眼前着黑色襯衫的男人不是他,主唱眼角沒有那顆妩媚的淚痣,而且與林未泉略微沙啞低沉的聲音不同,眼前人的聲音清澈冷冽,如霜如雪,明明在唱着一首婉轉動人的情歌,眼神卻不起半分波瀾。溪月前排的女生很是激動,正滿懷期待地看着主唱,眼神裏堆滿熱切,他卻始終是微垂眼眸的冷淡,不肯施舍半分熱情。

主唱的眼睛完全區別于林未泉微微下垂的桃花眼,他眼角上挑,眼神裏是幽深的黑色,卻不是泥潭那種深不見底的破敗,而是一眼到底的清澈。他長長的睫毛掃動,在眼睑下落下一片光影,燈光自他頭頂打下,橘黃色的燈光,沙沙的一層,平添了幾分暧/昧氣息。

男人的眼神碰到溪月,只是蜻蜓點水一般,一點即過,很快又飄向了遠處。

溪月還沒有認出這就是前天與林未泉看的音樂劇的男主角,那天她只顧着哭,而宋之揚被厚厚的舞臺妝裹着。她只是覺得這男人莫名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見過的。

口罩後的嘴角扯出一絲牽強的微笑,她什麽時候同李莎莎一樣,也開始覺得帥哥都眼熟了?

後來分別的那三年,溪月想她不能埋怨宋之揚,其實她早就該知道,她曾經愛的就是宋之揚那副誰也不留戀的樣子,世間的貪嗔癡愛與他全然無關。不管是有意無意,他眼神裏總帶着漠然的冰冷,傲慢的審視。

一曲畢了,全場掌聲雷動,前排兩個女生竟激動地落了淚,主唱舉起一只手,示意全場安靜,然後他簡單地問:

“歡迎大家來觀看我們的演出。第一次來的朋友們舉個手可以嗎?”

舉手之人寥寥,其中就包括溪月。

主唱嘴角微笑:“歡迎。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宋之揚,是MT的主唱。現在給大家介紹下我們的成員,鼓手K,貝斯手小潘,這位是吉他手沈述。”

沈述的名氣顯然比貝斯手和鼓手要大,他看起來年紀較小,約莫二十出頭,唇紅齒白,笑起來陽光燦爛,是女生們會喜歡的小奶狗類型。

溪月的目光只在其他人身上做短暫停留,很快又落到了宋之揚的臉上。在短暫的自我介紹之後,樂隊沒有浪費時間,很快就進行了下一曲的演唱。整整一個小時裏,除了兩次喝水,宋之揚和他的隊員們幾乎沒有間斷的演唱。

時間飛逝,最後一曲終了,樂隊成員朝大家鞠了一躬。最後的環節是拍集體照做紀念,所有成員背對着舞臺,這樣就能将觀衆們一起拍進去。

周圍的女孩子都拿起了熒光棒,高高興興地比起了剪刀手。溪月想既然是合影,那還是将口罩摘了的好。雖然沒洗頭沒化妝,但她與樂隊的緣分或許就這麽一回,還是留張照片吧。

樂器被收了下去,宋之揚與其他成員一樣背對着觀衆坐了下來,他在最正中間的位置,與溪月所在的位置成了一條直線,他驀然回頭,恰好這時溪月摘了口罩,兩人猝不及防地對視了一眼,這一次比之前在舞臺上長了許多。

他微微一笑,轉過頭去,完成了整個拍照儀式。

結束了演唱部分,接下來是周邊販賣環節。樂隊雖小有名氣,但目前還沒有正規的唱片公司給他們出片,所以周邊賣的都是一些熒光棒,應援毛巾,小文具一類的。另外觀衆可以花費五十元與成員們集體合照一回。大家極力撺掇溪月買一次合影機會,因為萬一今後宋之揚大火了,這個機會可就少了。

溪月奇道:“什麽意思?難道他要離隊?”

女孩點點頭:“是啊,大家都說宋之揚非池中之物,他現在不是演音樂劇了嗎?據說已經有大導演看中他了,到時候他進組拍戲,就不能像現在這樣隔三差五的開live了,所以珍惜合影機會喽。”

溪月覺得很有道理,趕緊掏錢買了一張合影券。

排隊的時候,她聽到身後幾個女孩子在商量等一下利用短暫的合影機會要跟宋之揚說些什麽。

“我得問問,我送他的禮物他用了沒有。”

“唉,我聽他們說了,宋之揚好像不用粉絲送的禮物的。你什麽時候送的?”

“啊,他不用,那東西都到哪去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真沒見他用過repo過誰的東西。他今後火了就不能亂用粉絲的東西了,免得有人争風吃醋。不過沒關系啦,你跟他關系那麽好,在他剛出道的時候就認識了,他說不定背地裏用你的東西。”

兩人嬉笑成一團,溪月看到果然有不少粉絲都帶了禮物來,外包裝寫上了成員們的名字,能收到禮物的也不是只有宋之揚。

“到你了哦。” 經紀人對溪月說。

溪月回過神來,意識到成員中間留出的合影位置已空了,宋之揚站在最左邊,沈述朝溪月揮了揮手。

沈述笑說:“小姑娘,你好袖珍。”

溪月的父母個子都在一米六左右,她自然也竄不了高個,各種牛奶營養品砸下去,最終也只砸出了個一米五五。

溪月心想:“你叫我小姑娘?說不定姑奶奶的年紀比你大呢。”

她轉過頭去看宋之揚,忽然醒悟:“啊,您不就是,不就是前天我跟阿泉——” 提到林未泉的名字,她心裏痛了一下。

宋之揚微挑眉:“你現在才把我認出來?我這麽不好認?”

旁邊的沈述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在他印象裏,宋之揚從來不跟不熟的人這麽說話。他是在不滿自己沒有被認出來?

溪月撓了撓頭,歉然道:“宋先生你好,我那天——”

“你那天忙着哭了,我知道。” 宋之揚耐心地說:“眼睛腫了還沒消呢。”

其他的隊員的好奇心越來越重,宋之揚一貫是不近女色的。他這張臉很招女孩喜歡,往外邊一站就是一道風景線。別的成員為了吸引粉絲,有時喜歡逗着女粉,跟她們說點俏皮話,可宋之揚從來是一板一眼的,像塊木頭,推一下動一下。偏生這個性觸到了大家的萌點,他越是這麽冷淡,那些喜歡小衆樂隊的女粉越是喜歡,覺得宋之揚是她們珍藏的寶貝,真清冷禁欲,不食人間煙火。

鼓手K是個在感情上粗枝大葉的人,他琢磨這可能是個新粉,宋之揚這是派發“福利”。

沈述笑說:“得得,你們認識,我讓你站到這裏來。來,哥,你站這來。”

他不由分說的将宋之揚拉到了溪月身邊,溪月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說:“宋先生,你好高啊!”

“求求你了,別叫他宋先生!又不是在開商務會談!” 貝斯手小潘大笑:“就叫他宋之揚吧,不然叫小揚小宋都行,宋先生宋先生,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好,那就宋之揚?” 溪月輕聲問。

宋之揚沒看她,只是對着鏡頭。

“還聊嗎?要不要拍照?” 沈述在旁邊笑嘻嘻地說。

溪月連連點頭,她不大會拍照,随意比了一個剪刀手,宋之揚倒是身經百戰,随意一站,一張完美的照片就出來了。

“唉,你那天為什麽哭啊?”

拿到照片後,不安分的沈述問溪月。

“因為我那時跟我男朋友分手了。那是我們最後在一起約會。” 溪月将手機收到了包裏,她發現現在談起林未泉,心裏已經沒那麽難受了。她心裏有些慶幸,原來不管多刻骨銘心的愛情,時間都一定會沖淡。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沈述歉然道:“那祝你很快又遇到新的男朋友,加油哦。”

其他成員都異口同聲的讓溪月加油,唯獨宋之揚始終不言語。

溪月擡頭看了他一眼。

他與林未泉果然是完全不同的。林未泉帶了點女相,被李莎莎批評是“胭脂味”太重,他很喜歡修飾自己。其實,宋之揚并非沒有化妝,要上舞臺,多少臉上要裹一層淡淡的妝容。溪月喜歡他的氣質,沉靜如水,雖身在煙霧彌漫的地下live會場,卻純白無瑕,柔和清冽,像個書香世家出身的公子。

澄心紙出新安郡,臘月敲冰滑有餘。溪月精通書法,想這人氣質絕佳,用宣紙來做比喻再妙不過。

“不好意思,我們要叫下一位了。”

在經紀人善意的提醒下,溪月下了臺階,沈述朝她招招手,說道:“再來玩哦。”

她擡眼看了下宋之揚,他的視線早已轉到了下一位合影的人身上。

溪月走出去,忽覺得心頭已沒那麽沉甸甸的難受了。她擡頭一看,只見馬路對面站着一個紮馬尾的姑娘,正用力的朝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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