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事發太突然,溪月根本來不及細想,只覺得兩邊臉頰火辣辣的疼。她下一個反應不是驚慌而是感嘆,桑曉的力氣真是大!上一個溪月知道力氣這麽大的是李莎莎,有次與她走夜路遇到了喝醉酒的流氓,對方不僅言語調戲還動了手,李莎莎毫不示弱,三兩下差點把對方的天靈蓋給打碎,到了警察局裏,叫苦連天的反而是兩個臭流氓。

“死賤貨,你有臉搶男人是吧?我打死你!打死你!”

桑曉用手抽還不解氣,随身的皮包也一起朝溪月劈頭蓋臉的打來,她感覺第二下被人擋了,力道卸了一半,但桑曉顯然是在氣頭上,沒頭沒腦,抓準空隙打在溪月頭上。

“住手!”

溪月聽到桑曉發出一聲尖叫:“放開我!痛!”

“你也知道打人會疼?!” 是宋之揚。

溪月本就身形瘦弱,被人帶着“武器”這麽迎頭蓋臉地揍,哪裏支撐的住,身子一晃,高跟鞋沒踩穩腦袋重重地撞到電梯一側的,嗡的一聲,疼痛難忍,眼前一黑。

溪月太過驚慌,實際上加重了身體的疼痛感。一只強有力的手臂将她的腰身緊緊攬住,把她要後倒的身形固定住。

溪月靠着那人的胸膛,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水,知是宋之揚,除了他也沒有別人。

電梯的門或許打開了,溪月聽宋之揚大叫:“休想跑!”

宋之揚大概是想攔住桑曉,可溪月這時手抹到了自己的鼻子下,攤開手一看,一大片血,她吓得驚叫一聲。就這麽個功夫,宋之揚分了心去看溪月的傷勢,人高腿長的桑曉拔腿就跑。

緊接着有人驚呼:“客人,發生什麽事了?!”

“她蓄意傷人!別讓她跑了!” 宋之揚的聲音再度響起,聽起來他很想去追桑曉,但一只手依然死死箍着溪月的腰。

溪月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羞恥。她畢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多少有些傲氣。活到二十多年幾乎遇見的每個人都對她禮遇有加,就連冷漠如冰的宋之揚,表面不說,心裏都一樣照顧她,憐惜她,她根本不曾受過這樣的打罵和屈辱。

思及此處,溪月淚水滾滾落下,巨大的恥辱在心間翻騰,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宋之揚焦急的聲音在耳邊:“別怕,別怕,沒事的。你們這裏應該有醫生吧?快叫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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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流鼻血了!” 溪月大哭。桑曉是用了大力氣的,而且帶了厚重的金手環行兇,溪月害怕她已毀了容,她愛美,透過電梯門隐約看到了如今鼻青臉腫的模樣,一身身冷汗在冒,渾身像沒有力氣一般。

“別怕,沒事的,我帶你去看醫生,這裏肯定有醫生。”

宋之揚幾乎是裹挾着溪月将她帶離了電梯,身後有個氣喘籲籲的女服務員跟着,不斷地問是否需要幫忙,攪的兩人心煩意亂。

“客人,請往這邊走,我帶你們去!”

身後的服務員越過了宋之揚和溪月,改在前頭帶領兩人前往醫務室。溪月聽到她用對講機與當班的經理說明情況。溪月腳下還套着一雙不合腳的,為了臭美穿的高跟鞋,鞋跟足足有七厘米,她走的跌跌撞撞,速度快不起來。

宋之揚擔心她傷到腳,低聲說:“把鞋脫了好嗎?我來背你。”

溪月将鞋子踢掉,服務員俯身撿起,宋之揚将她背到後面,溪月小心翼翼将臉從他肩膀移開,對着他耳朵說:“宋之揚,我會毀容嗎?我臉上痛的厲害。”

“沒事,你根本沒傷到多少。”

他是騙人的,溪月的疼痛瞞不了她,桑曉那下手太狠了。宋之揚心裏很自責,他也沒遇到這樣的情況,與所有人一樣在面臨突發的時候,出于本能反應,人都會不由自主的怔愣一下。他忽然很想抽自己,如果他沒有愣住,溪月就會少挨那麽幾下。

他背着她快速的在走廊上走,身後是溪月低低的飲泣聲,她低聲喊要見爸爸。宋之揚心更亂了,周文統要知道寶貝女兒受傷還不知會急成什麽模樣。

這一路溪月根本來不及想任何風花雪月的事,到得醫務室,退休的老醫生給溪月檢查了傷勢,見她哭的厲害,又驚又怕的樣子,便安慰道:“沒有大礙的,給你擔保不會毀容!如果擔心的話,晚上送你到臨鎮的醫院看看?”

宋之揚擔心道:“醫生,她真的沒事?”

醫生柔聲道:“小姑娘是驚吓過度了,都好好的,別怕哈,有醫生在呢。”

宋之揚低頭看,溪月的手還被他攥在手裏,他心知這樣不合适,想将她手放開,她卻抓的更緊了。

醫生見狀,笑說:“別擔心,真的不會毀容!小姑娘就是擔心這個,你看你男朋友都跟着害怕了。”

氣氛裏有詭異的沉默,宋之揚驚訝的是,他和溪月都沒有糾正醫生的說法,只是靜靜地等待他上藥,包紮。

醫生擦了擦手,笑說:“給你們兩個靜一靜,你安慰下女朋友,她有點害怕。” 他拍了拍宋之揚的肩膀,走出了醫務室。

如果不是宋之揚依然握着她的手,溪月都要以為他走了,因為室內寂靜的可怕。

良久,她嗫喏着說:“我的妝要花了。”

宋之揚見她在乎妝容,知道她不再驚慌,心裏默默松了口氣,說:“要不要你打個電話給你爸爸?”

“不了,我應該沒事了,就還是有點怕,你能坐下陪我嗎?”

如何打消溪月的害怕與驚慌,是宋之揚目前要思考的首要難題。他嘴笨,怕車轱辘來去都是那幾句安慰不了人的話。她還是很緊張,不敢看鏡子,生怕看到一個醜陋無比的打怪獸。宋之揚将她手機拿過來,說道:“給你爸爸個電話吧。他來了我就可以走了。”

溪月聽他那麽執意想走,心裏有點委屈,說道:“我不想我爸爸擔心,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去找桑曉麻煩的。”

“你爸爸不去找她麻煩,我也會找的。”

溪月此時沒睜開眼,不知他的眼裏翻滾着烏雲一般濃郁的憤怒,像暴風雨到來之前那般冰冷的憤怒。

“她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是因為你嗎?”

溪月這話一說就立即後悔,這樣一來宋之揚豈不是非常自責。果然,她聽到他略帶歉然的聲音:“肯定跟我有關。但,其實這人思想有點不正常。自從與她認識後,她總是跟蹤我,上次被我狠狠訓斥之後,她消失了好幾天,我還以為她改邪歸正了,沒想到還是跟來了。”

“她跟蹤你?”

“你不知道,有次還跟蹤到我家裏去,裝成修空調的人,想在我家門前安監控。”

“這麽可怕。” 溪月的恐懼被談話給漸漸沖散:“幸好她沒對你做出什麽可怕的事。”

宋之揚心如擂鼓,一時心亂如麻,她自己受了傷卻還在關心他。

他仔細看了看周溪月的臉,問道:“你還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受傷?”

“好像剛才害怕的時候,左邊腦袋撞到什麽玩意了,疼的厲害。”

她指了指太陽穴往上的位置,宋之揚用另一只沒被握住的手輕輕的揉了揉:“這樣可以嗎?”

“嗯,再幫我按一下。”

他的手舉起來的時候不經意擦過了溪月左邊的臉頰,本是尋常的肢體觸碰,溪月忽然臉上一熱,覺得這一幕寫盡了暧昧。在腦子想歪之後細細一品,才察覺兩人的處境有些微妙。

方才他是背着自己過來的,溪月努力回憶他寬闊的肩膀。之前她就很饞宋之揚的肩膀,她覺得男人有寬肩會給人一種可以依靠的踏實感。

可盡管如此,溪月從沒将宋之揚往“性”那方向去想。雖然她知道男女之間說穿了,不就是那點原始的欲望和情/事,可在她心裏,宋之揚一直是“穿上衣服”的,就好比楊過沒開竅之前看小龍女,喜歡是喜歡,可心裏是不往性那方面去想的,心裏又敬又愛,就連晚上睡着抓到了小龍女的小白腳第二天也是愧疚不已。

溪月也是同理,宋之揚在她心裏高潔如仙,清風朗月,與凡塵俗世那點欲.念完全不搭邊,她從來不想如一陣狂風那樣“席卷”他,可如今,她對他的邪念忽然從心底裏湧出來,而且非常具象。

他們就坐在床的邊緣,只要同時倒下……

見周溪月的臉忽然紅了,宋之揚以為是自己按摩方法不對,輕聲問:“怎麽樣,還疼嗎?你試着睜開眼睛好嗎?”

溪月正浮想聯翩,被他這麽一打斷,頓時有些羞赧,但也試着慢慢睜開了眼睛。

宋之揚十分緊張,将手從她手心裏掙脫,輕輕捧起她的臉仔細查看。看到她的眼睛裏清楚的映出自己的樣子,只是眼角有些泛紅。她哭過了,眼角和臉色都帶着鮮豔的潮紅,嘴唇紅豔,微微喘氣,酒精的香氣鑽進宋之揚的鼻子裏,柔美的眼神氤氲着水光,竟然有幾分之前不曾看到過的凄然的靡豔,他只覺得她脫了妝容卻比畫上全妝更加銷魂。至于臉上那些烏青的地方,他腦子全都自動略過了。

他心裏一動,是一種從來沒體驗過的,美妙的悸動,楚楚可憐,帶着一點亢奮和眩暈。

溪月眨了眨眼睛,正想說話,簾子忽然被掀開了。

周文統率先沖了進來,身後跟着個經理打扮模樣的男人,他着急忙慌地喊道:“女兒,你怎麽樣?”

周文統在沖進來的一瞬間就看到宋之揚縮回去的手,登時勃然大怒:“你是誰?”

眼看爸爸就要發怒,溪月趕緊攔住:“爸,這是我朋友!”

“你手剛才放我女兒臉上是不是?你給我立刻馬上滾出去!”

宋之揚微微欠身:“很抱歉,我馬上就出去。”

周文統怒道:“你還沒說你誰呢?你手剛放哪裏?”

“爸爸,我頭疼,人家幫我按摩的!”

“不是有醫生在嗎?他怎麽能随便按?萬一給你按的更疼怎麽辦?” 周文統又氣又急,但更多的是愧疚,愧疚自己去開會沒能保護好女兒,讓溪月受了欺負。

宋之揚再次欠身行李:“叔叔,我先走了,你們兩個慢慢聊。”

周文統沒輕易放過他,在宋之揚走到簾子時伸出手狠狠推了他一把。宋之揚沒有生氣,換作是他,他怕是直接就動手了,周文統已算是客氣。

在溪月将情況說了第三遍後,周文統才終于罷休。為了保護宋之揚,溪月只說桑曉是個女瘋子,而宋之揚是好心送溪月來的,兩人是經由李莎莎介紹認識的。

周文統知李莎莎一貫喜歡這種類型的帥哥,蹙了蹙眉,不過沒說什麽,只是一臉擔心地看着女兒。

“爸爸,你別這樣,我沒事啦。” 溪月被他看的有點不好意思,然後又氣咻咻地說:“而且人家是好人,你幹嘛還推人了?”

“那男人誰啊?” 周文統一向不關注娛樂八卦,所以并不知宋之揚是誰。

“爸爸,你來的時候沒仔細看?葉阿姨的度假山莊誰給代言的?就他啊!” 溪月笑說。

周文統一怔,臉色一沉:“爸說過什麽了?你找男朋友不是不可以,但是這種娛樂圈的人就別找了。這幫人最是勢利眼,見風使舵,利欲熏心,無恥卑鄙!”

周文統觀念老舊,一向最看不起戲子一類的人物。加上他在名利場上混跡多年,什麽樣的人都接觸過了,其中也不乏娛樂圈裏一些頂尖的人物。他見慣了這幫人如何嫌貧愛富,忘恩負義,貪婪無恥,在金錢和名利的驅使下逐漸變得喪心病狂。他一貫寵愛周溪月,因此很擔心她找了個不靠譜的男友。

“爸爸,每個人不一樣的,你別這樣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好嗎?” 溪月嚴厲道:“你說他不好,那就是說你女兒沒有識人的眼力了!”

周文統最怕寶貝女兒生氣,聲音放柔了些:“小月,爸爸都是為了你好。早幾年那個很火的女明星,叫什麽來着?對,叫李尚君的。出身貧民窟,本來也是個好好的姑娘。進了娛樂圈後,起初是為了自保,後來是為了成名,于是攀附上了前琴洲副市長,雖說有一段時間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後來副市長倒臺,她呢?連個囚犯都不如。從此再也沒戲拍,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這幾年抽煙酗酒賭博甚至吸食違禁品,過的人不人鬼不鬼!小月,爸爸在這位置坐了那麽多年,什麽人沒有見過?錢和權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毒品。”

溪月不想聽父親絮絮叨叨一些大道理,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說道:“爸,我真沒事了,你一來我都不疼了。對了,我可要問你,我們本來是來度假的,你怎麽又是工作又是開會的,我還看到了葉可心,她個工作狂非周六日來這裏幹嘛?”

沒想到,她随口的一問,卻讓父親沉下臉。溪月本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想要道歉,但周文統慢慢坐下來,眼底是她不熟悉的疏離和感嘆。

“小月,爸爸本打算過段時間再和你說的,這樣吧,我現在就說了。”

“爸,你有話就說,我不愛人家藏着掖着。”

他頓了頓,嘆了一聲,說道:“小月,我從前不和你講這些事,是因為太肮髒太龌龊。這麽多年來,我也跟人鬥累了。葉可心這人,乍一看誠實可靠,其實城府太深,深不可測,唉,小月,我想辭職不幹了,提前養老。”

溪月心思聰慧,很快就弄明白為何父親這段時間去公司不勤,為何葉可心突然對自己大獻殷情,敢情是他想徹底離開名利的漩渦,所以葉可心想挽留。她向來不過問父親這些事,這時見他滿面愁容,忽然愧疚至極,她一個做女兒的,只顧自己吃喝玩樂,從來不問問爸爸有什麽煩心事。

“爸爸,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溪月說道:“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明年就畢業了,到時候找到工作能自給自足。其實,你之前拼搏的大半輩子積累下的財富,就算我不工作都吃喝無憂一輩子了!爸,你累了就休息吧。”

見女兒如此善解人意,周文統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感激道:“小月,是爸爸不好,沒能再拼幾年,你更好的生活。”

溪月大笑:“爸,你這話怎麽說的?我的生活難道還不夠好?非要過成皇帝那樣?就算是皇室,那人家英國皇室每年的開銷也是有限度的呢。人這輩子說到底也不過是睡這麽大的床,吃三頓飯,老了一把火燒放到盒子裏,你再拼幾年把身子搞壞了,不過是為醫院賺錢,有必要麽?”

她自幼熟讀佛經,道家也有涉獵,所以生性豁達,又自小過慣了好日子,因而從來不将名利金錢放在心上,這番話全然出自內心,十分坦蕩。

“好,我女兒能這麽想我就很欣慰了。還有個事,我要跟你說。爸爸希望你聽到了之後能繼續這樣鎮定樂觀。”

“爸,你說。”

周文統站起身來,溪月忽然意識到爸爸生出了很多白頭,這些白發她之前從來不見過。

他怆然一笑,對女兒說:“爸爸患了胰腺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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