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宋之揚是下午一點的動車回去的,東舟到琴洲才四十分鐘的高鐵,他今天三點有個雜志封面拍攝任務。

人才剛到琴洲中央火車站,司機老劉的電話就來了。

“小揚啊,你到A口來,我停這邊。”

宋之揚依言前往,車門剛打開,就看到裏面坐着神色嚴肅的紅姐。

對紅姐,宋之揚的态度一向是非常恭敬且感激的。不僅是因為他當時被DCT和JS拒絕,在最困難的時候是紅姐伸出了援手,最重要的是紅姐是所有人裏最相信他,最肯定他,最幫助他的人之一,從來不吝啬贊美言辭,也會在宋之揚需要鼓勵的時候及時送上支持。她對宋之揚很放心,與那些成天纏着藝人的經紀人不同,紅姐會給宋之揚一定的個人空間,也不會叫小張進行過分的盯梢。

“你怎麽來了?” 宋之揚揚了揚眉毛,有些詫異。

他身後的小張低下了頭,有點心虛地拉開了前座坐了上去。隔板打開,隔開了前後座。

紅姐将手機塞到宋之揚手上,輕聲說:“來,看看新聞。”

她語氣不善,宋之揚自知不是什麽好消息。打開一看,上面是一張照片,背影很明顯是他的,照片還挺新鮮,他今早回去之前就穿那身衣服。而他旁邊的人就是熟悉的周溪月。

宋之揚第一反應竟是暗自感嘆周溪月的顏值抗打。他在帥哥美女堆裏紮久了,好看的皮囊數不勝數,久而久之也看膩了,他深知真正的美人是能扛得住蘋果無濾鏡的攝像頭的。

照片是她的側顏,美麗的宛如一朵盛開的芙蓉花,她長相偏溫和柔潤,并不咄咄逼人,眼神冷冷的,自有一股迷人的詩書才氣。

标題卻取的很驚悚:

【某男星剛收獲名氣就與素人女友去度假山莊?!】

宋之揚微微蹙眉,沒看內容,将手機丢回給紅姐,說道:“不是女友,是偶然碰見,這上面亂寫的。”

紅姐沉默了一下,閉了閉眼,揉了揉太陽穴,說道:“宋之揚,我四十二了今年,在圈子裏泡了差不多二十年。當年我同小張一樣,是從助理做起的,這麽些年我帶的,見過的藝人數不勝數。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這個圈子,不能不紅,不紅不如去死,這話說是有些驚悚卻是真心的。雖說人要有平常心,可入了這圈子,你就不是普通人了,自然別想再過普通人的生活,什麽平常心離你十萬八千裏,別又想出名又想過普通人的日子。你知道多少人盼着,甚至求神拜佛,還花了幾十萬改名改運,為的就是要紅嗎?這個圈子最不缺年輕的人,你年輕是吧?再過幾年就不是了,再過幾年三十歲的女明星要去演人家小花的媽了,你就要去古裝仙俠劇裏演人家師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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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姐,你要說什麽就說吧,不用拐彎抹角的。” 宋之揚往座椅一靠,懶懶地說。

紅姐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宋之揚,你不能談戀愛,至少不是現在。對了,你知道周溪月是誰嗎?她是葉可心最得力的下屬,集團的首席財務官周文統的女兒。葉可心對周文統很是看重,她沒有孩子,他的女兒她自然也會很重視。”

“你是叫我別玩弄高層親屬的感情是不是?” 宋之揚嘴角扯起一絲冷笑,譏諷道。

紅姐冷冷地說:“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你別貪戀溫柔鄉,別說是現在不能談了,就比你年紀大的,名氣比你大的多的男明星,誰不是在戀愛結婚這事上小心謹慎?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麽看重你嗎?不僅僅因為你條件好,更重要的是你身上有一股子六親不認的闖勁。別笑,這是最要緊的。要在這圈子裏混的久,就得面熱心冷。”

“我都說了,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希望不是。” 紅姐笑說:“宋之揚,我提醒你。你是明星,輿論對你有好有壞,可對她這樣一個素人小姑娘,排山倒海的輿論恐怕好不了哪去。桑曉的事我已聽說了,告訴你吧,不管你走實力派還是偶像派,桑曉這種人只會多不會少。你再提防也做不到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提防這些人。更何況現在是自媒體時代,人人都可以是媒體。宋之揚,你就不擔心周溪月的生活受到影響?”

這次宋之揚沒有馬上會話,紅姐做了四十多年的經紀人,于藝人的心理已摸的透。她知道藝人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瞞着經紀人和公司戀愛結婚,每次都打的衆人措手不及,還要連累經紀公司花大價錢去公關平息。她很高興宋之揚顧忌周溪月的感情,可這份顧忌卻更讓她心慌。這說明他是多麽在意那個女孩。

宋之揚脫去外套,丢到一邊,說道:“我跟你說過我和她不是那關系,既不是那關系,就不用在乎那麽多了。我今後會以工作為重,請你放心。”

“我希望你說到做到。石田的事情我已同公司說了,我們準備出錢讓你和歡橙解約音樂方面的事務,從今往後音樂方面我們與石田的公司合作。簡而言之,你先走國際化的路子,在國際上把名氣打出來,今後回國事半功倍。”

宋之揚不出聲。

在音樂上有所成就一直是宋之揚最大的期望。雖說他也演戲,但不過是退而求其之,曲線救國的辦法。國內音樂市場萎縮,就連溪月這樣的年輕姑娘耳熟能詳的都是老歌,新音樂人很難有出圈神作,一則環境不夠好,二則有才華的音樂人喜鵲。宋之揚自小就有音樂夢,是為了能出唱片才踏上了演戲的道路。雖說不排斥戲劇表演,但終究不是人生的夢想。

“宋之揚。” 紅姐的語氣放溫和了些,小年輕情窦初開的年紀她也經歷過,本是不想過分苛責:“周溪月與我們不一樣,那小姑娘是天生的福氣,我也了解過她,她對名利很淡薄,這種人是最有福氣的。別打攪她了,好嗎?”

“紅姐,你知道周溪月算是我的恩人。《蘇瑾》如果沒有她的文章,不一定會在大學生裏掀起熱潮。”

“所以呢?你打算以身相許嗎?不,我告訴你,你是注定會火的,與她的文章沒有關系。你生得一副好模樣,有好嗓音,沒有周溪月幫助你,也會有李溪月,趙溪月,明白嗎?” 紅姐語氣尖銳地說。

“宋之揚,大約十年前,我帶過一個女藝人。她叫李尚君,我想你應該是聽說過的。你知道她嘴上總說不怕不紅,不怕不紅,實際上她每次出了機場,都擔心無人前來拍攝。人很難紅一輩子,可即便如此也千萬別做昙花一現,不然這落差比死了還要難受。當然,她後來為了繼續紅,去了貪官親戚開的公司,也算是自作自受。”

“別說了,我心裏有數。”

宋之揚擡眼看了下紅姐,眼裏閃過一絲銳利的目光。

紅姐心裏一動,他很清醒,那就好。

**

溪月與父親回到琴洲的一個星期後,周文統就正式向公司提出了離職申請。葉可心等人自然是千般舍不得,葉可心甚至親自來拜訪了好幾次,好話說盡了,說膩了,薪水一再提高,股份也拱手相讓,可周文統卻是打定了主意再也不會去。

“葉總,我跟你到處闖蕩的時間已夠了,現在我時間不長,要多陪一下我女兒,你就放過我吧。”

這是溪月半夜睡不着醒起來偷聽到的。

她看到阿寶趴在父親的床邊,也在靜靜地聽兩個大人低聲争辯。溪月忽然意識到,不久後阿寶可能要要離開人世間去貓星球,也就意味着她會失去兩個親人。

溪月不敢在學業有任何怠慢,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學習,不翹課不逃課,筆記也記的比從前認真。同學們都笑她是轉了性,都開始借她筆記來抄。溪月甚至跟李莎莎學起做生氣,但被好友嘲笑說天生是文藝腦子,注定是沾不了銅臭味。溪月倒也不是想賺大錢,只是想表現給父親看看,讓他知道他的女兒也是有出息的。

兼職上她被雜志《琴之音》的編輯看中,與其他三個大學生作家一起弄了個專欄,專門介紹琴洲的吃喝玩樂,風土人情,經常做的事是去餐廳裏吃飯,然後點評一番,大部分時候都是給人打廣告。在吃喝方面她最擅長,寫出的文字往往讓人垂涎三尺,不過賺的錢并不多。

溪月從不在爸爸面前提生病兩個字,周文統也有默契的絕口不提,他們父女将這個病視而不見,然而盡管如此,誰也無法改變內心的惴惴不安。

周文統不上班後,有了更多與女兒相處的時間。他前半生忙于拼搏賺錢,到得真正享受之時卻已患上了絕症。溪月後來很多年回想起來,才覺得世上一切到頭來都是空,再多的金錢和權力,到頭來不過是盡管黃土,人生不過是大鬧一場,最終悄然而去。

溪月帶着爸爸走遍了琴洲所有的寺廟,她通佛法,每日念誦佛經為父親祈福,同父親講述佛法裏的故事,他們一同去明德古鎮旅游,去東舟看大海......周文統甚至陪着溪月去了一次KPOP組合的演唱會,結結實實感受了一把年輕人追星的熱情。

從前總覺得有很多年的光陰可以浪費,如今才知道,原來人與人的相處,都是有固定的緣分在的,一到了時間老天就收走,誰也阻攔不了的。

溪月最喜歡的還是每次放學回家後,看到周文統在彈琴,在吹簫,阿寶會在旁邊安靜地欣賞。有時候他會放華爾茲,然後摟着阿寶跳舞。

不知不覺琴洲到了深秋,那天溪月出門,看到琴洲的葉子在不知不覺間枯黃凋零。她心裏一驚,俯下身去撿起葉子,忽然在人間的秋色裏痛哭了起來。

胸.中無限感慨,無限的傷感,都随着眼淚一起湧到了下眼睑。

**

終于年底将近,溪月也結束了期末考試,大四宣告結束了一半。身邊的同學們都開始找起了兼職,葉可心也再一次上門來,問溪月是否願意畢業了去集團工作。能進葉家旗下的公司是多少大學生夢寐以求的,如果沒有意外,溪月畢業之後也會去那裏實習,但現在周文統和葉可心的氣氛有些微妙的僵硬,她就拒絕了葉可心的好意。

“爸,你放心好了,工作我是肯定能找到的。” 溪月拍着胸脯說:“四年本科不會白念的。”

周文統笑說:“今後打算做什麽?早知道你喜歡寫東西,爸爸當時送你去念文學系多好。”

“爸,這你就不懂了。文學系看看就行了,別念,念還是念一些更實在,好找飯吃的。”

“這話說的,好像你多缺飯吃一樣。”

他們父女兩說說笑笑,計劃年底去瑞士滑雪,最好叫上李莎莎一家一起去,李莎莎是滑雪高手,能帶一帶溪月。

這天,溪月竟收到了一則來自宋之揚的短信。往常他是很少很少個溪月發信息的。如今他已火了,《溯月》下半年演劇已準備拉開序幕,宋之揚應該已進組排練。他的海報現在貼的到處都是,就連周文統都感嘆一聲葉可心押寶真是押對了。溪月每次路過他的海報,看到他精致的面孔,心裏都說不出的歡喜。

【你在嗎?我有件事和你說。】

溪月在地鐵站捧着手機高興的回複:

【你說,我等地鐵呢。】

那邊正在輸入了很久,才說:

【這個周五下午四點有空嗎?我請大家到湖南莊吃飯,包廂是305,你有空的話過來吧,沈述小張他們也在的。】

溪月開玩笑:

【發財了就是不一樣哦,終于知道請我吃飯了。】

宋之揚:

【早就該請了,到時候見。】

湖南莊是琴洲有名的餐廳,曾獲得過米其林三星。雖叫湖南,但其實吃的并不是火辣爽快的湖南菜,而是精致優雅的淮揚菜。這個名字曾令很多人誤會,後來老板出來解釋,說是自己家住湖的南邊,幼年時祖父在那裏開了飯館,他的手藝來自祖父,因此才起名湖南莊。溪月從前和父親去過一次,價格不菲不說,還特別難訂,通常要提前三個月才能預約到,一些國外來的明星也會點名去吃。

難得宋之揚請客吃飯,溪月在家裏選了老半天衣服,最終将目光投注在母親的旗袍上。這件母親二十八歲時做的旗袍,是上海一個非物質文化遺産傳人的老匠人親手做的。後來梁晨生女兒發了福,不再穿的下,生怕弄壞了不敢應擠,也不舍得送給別人,于是就留了下來。

周文統見女兒難得穿了前妻的旗袍,又梳了個整齊的頭發,已心知肚明,但還是問道:“你去哪?”

“哦,我跟朋友去吃個飯。”

周文統微笑不答,默默舉起了竹簫,繼續給阿寶吹奏《春江花月夜》。

“爸爸,晚上你自己叫個外賣或者喊阿姨來家做飯吧。” 自從周文統辭職之後,他不想外人過多打擾與女兒的相處時光,所以已将住家保姆辭退,改成雇鐘點工,定期來打掃和做飯。

到門口換鞋,周文統叫住女兒,問道:“女兒,是要去見那個叫宋之揚的男明星嗎?”

溪月否認的很快:“不是的,是別人啦。”

他們父女連心,她一撒謊周文統就有所知曉,他也沒有責怪,只是大聲說:“是也沒有什麽。只是無論跟誰交往都稍微上點心,男人都壞得很,爸爸就怕你被騙了。”

溪月見父親不生氣,心裏一寬,笑說:“爸,你女兒又不是傻子,他宋之揚也不是搞傳銷的,你怕什麽?”

已是深秋,琴洲天氣驟降,溪月她特地在旗袍外面披了件罩衫。饒是如此她還是覺得凍的可怕,生怕自己細心打扮的面孔會被這該死的天氣凍的發青。屋外的葉子都已落光了,溪月的心情卻是穩定的,因為這段時間檢查下來周文統的病情還算是穩定。他去的是琴洲最好的醫院,琴洲大學附屬醫院,那裏的醫生很有醫德,向來是有一說一,而且醫術高超。

到了湖南莊,溪月進了305包間,見宋之揚獨自一人坐在包房裏,菜已點的滿滿當當,只是獨他一個人,空有些寂寥。

當時已是夜晚,滿屋子是淡淡的桂花酒的香氣,月光透過半遮半掩的窗簾罩在宋之揚輪廓分明的下颌線上,他的俊朗依然是醒目的,溪月卻在碰到他眼神的時候感到了清涼如水。他的眼神裏分明有她不熟悉的遙遠,和冷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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